五月的尾声,大四的学生正陆陆续续地开始离开校园。他们在等待最后一次的狂欢,而后就彻底地踏出校门,开始走向社会。
任南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校园里,不自知,竟来到了图书馆正门对面的小湖边。湖旁是几排小树。任南出神地望着这些小树,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的植树节,学校举行的植树活动中,学生们亲手栽下了这些小树。当年弱不禁风的小树苗,如今已经已经成长茁壮,再也不用担心会在猛烈的寒风中弯折。
任南穿梭在小树林里,并不费力就找到了自己当年种下的那棵小树。夏日泛黄的树叶,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在盛夏的微风吹拂中,骄傲地摇摆。任南很想在这棵小树上留下一些印记,以此证明自己曾经和这棵小树结缘。但是就如同三年前,他最终依旧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想,小树该是自由地成长的,不该有什么附加的痕迹。
他想着马上就要离开了,四年时间原来转瞬即逝,不禁有些感伤。他不想继续读研,也很早就和当地一家企业签了就业协议。然而越是临近毕业,他却反而越是犹豫,他最终经过协商,取消了本已签订的合同。公司老板也很包涵,没要求他赔付违约金。他想换个地方,换处风景。
他已经买好了第二天晚上的车票,他打算到杭州去。选择杭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也许是因为西湖美景,也许是因为白娘子的传说。他其实只是想换一个新的环境去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
而当天晚上,他们班将和同系文艺学班级联谊,在毕业前最后疯狂一次。
任南修的是汉语言学,从大一开始,他们班级就一直和文艺学班走得较近,时常联谊。两个班级的感情倒像一个班级那样亲密。
想到晚上的联谊,任南便想起了萧依冉。萧依冉是文艺学班的。任南与她相识,一方面是班级联谊较为密切,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们同为学校摄影协会的会员,私下里也会交流一些摄影方面的问题。因此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朝夕相处,原本旁人都以为两个人将会走到一起,到事实上却并没有。两个人从始至终只是以一种超过一般朋友关系,却又止步男女关系前的微妙关系相处着。仿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个巨大的雷池,使他们不敢轻易跨越。任南不想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只是打算走了。可就在那一会儿,他却远远地看到萧依冉朝他这走了过来。他一时间有些慌张,倒是萧依冉挥舞着双手喊着他的名字。
走近了以后,他便问道:“你也过来看小树啊?”萧依冉一边点着头,一边走到小树旁,轻轻地抚摸着垂下的树叶,说道:“看,我们种的小树苗都这么大了!”但是忽而又感叹道:“不过好可惜,以后都不能再看到了。”
她种的那棵树和任南种的那棵是挨着一起的。当别的小树都自顾自地往上伸展的时候,唯独这两棵却是越长越靠近,几乎已经是要合成一棵了那般模样。
任南不知如何安慰萧依冉,只道:“想念以后还可以再回来的,再过几年,小树会越长越壮的。
萧依冉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愁容渐舒,回答道:“以后会再回来的,”然后对任南说道:“那晚上见!”旋即就跑开了。
她已经考上了研,在上海的一所学校。相比之于就业,她更喜欢校园的生活气息。校园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欢喜。她希望有天自己结束学生生涯后,可以成为一名教师,在大学里教书育人。
任南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看她的翩翩长发在微风中的欢快舞动,兀的心里一阵慌张。他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天了。
回到宿舍已经是午后一点多。宿舍里比以往整净了许多,四处摆放着打包好的行李。
“走,哥几个,明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出去喝一杯吧。”舍长严笑说道。
“走吧走吧,完了以后唱几首歌,晚上回来还有联谊会呢。”从床上爬下来的小张催促道。
一个宿舍里有四人,大家感情都不错,四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如今这般感性。但是他们终于意识到,已经毕业了。
任南愣了一会儿,只是木讷地低声说道:“这就毕业了?”
“走了。”收好衣服走过来的时加拍了拍他的肩膀。
毕业前的最后一顿饭,他们选择了在学校的饭堂里。明日一别,他们都不再轻易有机会回来,吃到被他们吐槽了无数次的学校饭堂了。
饭点已过,饭堂里并没有多少人,倒显得宽敞。四个人拿了几瓶酒,点了几个菜,就在饭堂里把酒言欢,诉说四年里从来都不会说的感性的话。
“兄弟!”
酒杯碰撞的声音干净利落,却又似乎余音缭绕。杯中荡漾的酒水让他们实在感到难舍难分。直到酒足饭饱,直到他们在KTV里纵情高歌,直到他们相拥话不舍,任南终于明白,这一别真的难受。
六点一刻,他们出了KTV,南门球场上,还有他们最后一次的狂欢。
狂欢定于七点准时开始。随着时间的逐步临近,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在还有一刻七点的时候,两个班级一百多号学生已经几乎全部到齐。
任南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萧依冉的身影,奈何却始终不得见。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的,却不知为何寻不见。他原本想打个电话询问一番,回头却想倘使打去电话倒显得有些反常,反倒让人家多想。他喜欢她,但他却不敢让他知晓。便也只是再朝四处张望,却不敢直接询问。
七点一到,联谊会就准时开始了。簇簇烟花绽放在夜空,通亮的夏夜聚拢了太多的热闹。操场上原有些夜跑的同学,此刻却渐渐停止了跑动,静静地看着这些即将走出校门的师兄师姐的毕业狂欢。
音箱里开始放出躁动的音乐,使得整个操场似乎都在猛烈地震颤。操场中央,无数瓶香槟已经打开。酒精,混着泡沫,灌入愁肠。
“我们毕业啦!”
这是所有人齐声的呐喊,那样嘹亮,那样高亢。而后却听得清女生们的低声啜泣。伤离别,终是一种难舍。
人群躁动,大家和着音乐的节拍,纷纷舞动起来。四处此起彼伏着一些叫喊,或许是表白,或许是激励,也或许是道别。然而,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这些声音在隆隆作响的音乐前,早已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任南穿梭在拥堵的人群中,焦急地东张西望,最终依旧没能找到萧依冉。可他只是不知道,此刻萧依冉,早已在操场之上,和他直线距离不过五六百米,但那却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最漫长的一次遥不可及。原来同一个时空,原来如此小的世界,相见也会如此艰难。
萧依冉没有心情去喝彩,去欢呼。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满脸沮丧,又抬头四处张望,却只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夜空。
她在寻觅,他也在找寻,可最终他们并没能相见。任南几次想要打一通电话,却又一次次放弃。他以为缘尽此路,却不知只是因为自己太不主动。
女生们很快就看到了萧依冉的魂不守舍,却敦促着她去到人群中,和大家一起狂欢。萧依冉扫视了一眼四周,最终确定任南并没有来。
而那一夜,任南已没有任何的心情去欢畅。联谊开始没一会儿之后,他就一人独自往回走。严笑喊他道:“干嘛去?”他只说道:“没事,就走走,你们玩吧。”
热闹依旧继续着,热闹依旧让整个夜沸腾着。只是那一个夜,任南整个人失魂落魄。他并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萧依冉也借故离开了操场。只是,那时的他们,一个沿着学校东边走,一个沿着学校西边走。那是他们各自宿舍的方向。
联谊会一直到了十一点多。舍友们回来任南是知道的,只是故装已经睡去。他只是听得舍友们小声说着“任南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啊”、“可能是毕业了所以难过吧”、“不应该啊,这也不该让任南这样啊”……诸如此类的对话。
然而,越是这些声音,却越是让他感到难受。他知道,今夜过后,他真的便错过了。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像萧依冉那样好的女孩子。
那一夜,萧依冉也失眠了。翻来覆去,满脑子里装的全部是任南。四年,四年来,她不知道自己压抑着感情究竟是对是错。她也不知道,任南的心里究竟是否装有自己。她害怕是自己一厢情愿,因而不敢轻易说出口。
漫漫的长夜,洗净了狂欢,也尘封了所有的爱恋。今日一别,都知再见不再轻易。而下一个明天,未知的远方,又是否能够遇到像彼此一样对的人?他们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