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在别人的婚礼上有很多的特权,比如可以去多要两颗喜糖,每个小孩都很珍惜这种机会,毕竟每年只有很少的时候才能有颗糖当零嘴吃。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晚上的闹洞房。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围在一对新人的新房内,新房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喜字,映衬着大家红扑扑的脸。
人们闹洞房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最夸张不过是用一根细绳拴住一颗花生米,让新娘和新郎同时去咬,在快咬到的时候,就把绳子拉开,最后两个人就这样亲上了。
“哦—哦—亲上了!亲上了!”这时候大伙就开始起哄。
我们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也跟着起哄,场面十分热闹,不过说实话,我内心并不是很明白这样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好看。
洞房闹完,大家才意犹未尽的回家,然后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每天数着指头过日子,等着那个对我们来讲无比重要的日子—过年。
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过年这天。
平日里绝对不愿意早起的我们破天荒的很早就醒来,大概心中有事情藏着的时候是睡不着的吧。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那种期待和激动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这天,爸爸很早的就把春联贴上了,然后就开始了一天的筹备工作。
每逢过年,都是家里伙食最好的一天,桌子上一定会有鱼和肉,而爸爸则负责准备各类的肉,必不可少的是猪头肉,猪头肉是每年敬神用的。
这一天,我们一群小伙伴可以聚在一起玩耍,最重要的是这天只要不玩的非常过分,大人都不会骂我们。
哥哥带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揣着鞭炮到处玩,洋火不能拿出来玩了,男孩子们便找来一炷香,将香点燃,也够用好大一会儿了。
小华和小天几个小一点的把空地里的泥土垒成一个小堆,然后插上一个鞭炮,最后由哥哥用香点燃,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捂着耳朵跑开,最后听到了“嘭”的一声,泥土被炸得四处飞窜,这是大家最喜欢玩的方式之一。
或者是找到有小河的地方,在手里把鞭炮点燃,甩进水里,看小河被溅出朵朵水花,草多的地方和山上是绝对不能扔鞭炮的,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火灾。
大家还有一个乐趣就是一起显摆自己的玩具。
家里没有钱,买不起街上卖的玩具,于是便只能自己做。
三爷爷家就住在我家隔壁,其实他只比我爸爸年长了几岁,三叔是他的第三个儿子,跟我同年。
三叔最得意的玩具就是他的滑板车,那是用三个铁轮子和木板组合在一起的,还有方向盘,是三爷爷和小元叔一起为三叔做的。
于是后来一群人又央着三叔将他的宝贝滑板车扛到一个小土坡上,轮流着从最上端坐着滑到底,大家都很珍惜这辆滑板车,毕竟这应该是孩提时代最贵重的玩具了。
天空湛蓝湛蓝,偶尔有调皮的白云飞过,我们每个人都因为玩乐而留下了汗珠,脸也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大家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劳,只有在过年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我们才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可以不用写作业,也可以不用上山干农活。
每家每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而我们混然未觉。
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每一家的大人都会在家门口扯着嗓门喊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了,大家开始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但最后猛然反应过来,今天是过年呀!于是一窝蜂的很快就散开了,原因是,过年了,就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哥哥带着我和小华一路小跑回家,老远的就闻到屋里传出来的阵阵菜香,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许多年没有吃过饭一样,饥饿无比。
奶奶看到我和弟弟进来,一脸乐呵呵地把弟弟拉到一边洗手一边佯装生气的问道:“都跑哪玩去了?看,出了一身的臭汗!”
我迅速地洗完手,就到厨房帮爸爸和妈妈端碗去了。
每年的这天,桌上的菜都是最丰盛的。
有鸡肉,有猪头肉,小炒肉,有炖猪蹄,还有鱼,都是平日里许久都吃不上一次的菜。
将菜都摆好后,我拿了六个空碗,每个碗里盛了一点米饭,摆上筷子,爸爸在上位上倒了两杯酒。
这是每年都要做的一件事情——祭祖。
一切准备就绪后,爸爸就会在一边悄悄的念,俗称喊家里的“老人”回来吃饭,之后爸爸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纸钱烧了,据说一定要把所有的纸钱烧成灰烬,否则老人是“拿”不到这个钱来花的。
等祭祖完成之后,我们最开心的事情来了——终于可以开饭了!
我和弟弟并没有狼吞虎咽的吃饭,因为爸爸每年都会说:“吃年饭,吃年饭,就是要慢慢的吃,越久越好!”
我们都信以为真,不然为什么平时我们每次吃饭吃得慢了,大人都会骂一句:“你是在吃年饭吗?”
爸爸是吃饭吃得最慢的,他慢吞吞的倒了一杯酒,轻轻地抿了一口,还“啧啧”了两声,似乎这酒是世间最美佳肴,最后我们都吃好了,爸爸的酒也重新倒上了。
这时妈妈就会去把已经冷了的菜热好,嘴里念叨着:“少喝点酒,多吃点菜。”
爸爸抬头看了妈妈一眼,也没什么脾气,只是笑着说道:“我知道分寸。”
妈妈看到爸爸这幅表情,也没有了脾气,只坐在一边看着。
父母的这种相处模式影响了我和弟弟的一生,我见过很多一家人有分歧之后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的,但很少见像我父母这样相处的。
吃完饭后,天还没有完全黑,于是大人小孩又全聚在外边聊天,一群人无厘头的谈天说地,我们在一旁嬉笑打闹,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好。
到了晚上则要守夜,我们晚上都不会有什么娱乐项目,显得有些单调,但爸爸妈妈和奶奶还是聚精会神的等着,好像这样认真的等到明年,以后的日子就会很好。
终于熬到晚上十二点了,这时候我和弟弟也来了精神,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城里都会有人放烟花爆竹。
当然我们是看不到的,也听不到声音,但隐约可以看到对面那座山背后会发出一些亮光来。
“爸爸,城里人放的烟花是怎么样的啊?”小华很好奇的问道。
一家人的眼光都转向了爸爸,因为只有爸爸当年在外做工的时候才看到过别人放烟花。
“就是很亮,很亮,会在空中爆炸,其实就像火星子一样,但是要大得多,高得多……”一向不善言辞的爸爸最多也只能形容这么多了,但大致就是一个意思,烟花很好看。
“妈妈,我们要是也能放烟花就好了。”我无比期待的看向妈妈,心里则在幻想要是哪天我们家也能放烟花的场景。
“等将来家里有钱了,就让你爸到镇上买回来给你们放。”妈妈回答。
我和弟弟听到妈妈的承诺后也满足了,但这时的我们怎么会知道等家里能买得起烟花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像现在这样期待了。
这一刻一过,新的一年就开始了,我突然想到了爷爷,他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想起他时,心里很疼,很疼……
奶奶开始对着某个方向,闭上双眼,双手紧握,我们也跟着她的样子学着祈祷。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童年部分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