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门位于希卢正上方,门后被刺目亮光遮蔽,寻常不可得近身。大门既出,狸如大为震惊,连声喊道:“寻真门一出,则希卢真本必将重现!希卢真本必将重现!”余下八名衡令合为一体,汇成一束流光通过寻真门。随即,门后出来一个壮士,那人与刍的人身一模一样。
“刍……”泠挽惊呼道。
刍轻扫一眼泠挽,道:“这数万年时间以来,我被困在寻真门中,休但卡洱被蒙蔽了视听却无人知晓。如今幸得诸衡令与刍后通力协作,终启得这寻真门,使我重见天日。这数万年时间以来,卿林洞中那刍兽假我之躯,如今我既得出,望刍后手刃这假刍兽,以使我重复魔能。”
泠挽以为幻听,乃问道:“什么?你是要我杀刍兽?你是言那刍兽并非真实?但这数万年时间以来刍兽一直佑佐户族、佑休但卡洱,如何能够将它杀害?”
泠挽并不相信面前这人所说的话,即便他与刍一模一样,即便他从寻真门中走出,即便衡令如狸如奉他为至尊。但他所说的要将刍杀害则使她丝毫无法接受,乃至质疑他的真实性。
“非我冲撞,”她说道,“休但卡洱为谎言蒙蔽,这事向我人晓,只是佐户族灭亡之后,我与刍王在刍兽的指引下才最终踏上这寻真路途。若是如今在卿林洞中的刍兽并非真身,乃至十恶不赦到必须以死谢罪的地步,那它又为何引我等前来寻真?这数万年时间以来,它又为何费尽心力要佑得休但卡洱平安无事?及至佐户族亡族,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传魔能与刍王同我。凡此种种,都难以使我信服刍兽是十恶不赦如燃况、如悚凌兽那般!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管你是何人,但你如今要我杀害刍兽,这断然不可能!”
“刍后!”狸如大喝道,“望你自重!刍兽是魔域至尊,所言皆当真。我不管那假刍兽究竟使出何种伎俩蛊惑了刍后,但如今刍兽真身已出,既要灭了那假刍兽,那必定是言出必行。刍兽之所以叫刍后来行此事,不过是要刍后在拯救休但卡洱的光荣使命上献出一份绵薄之力。消灭那假刍兽,对于我们至高无上的神兽刍而言,易如反掌。刍后,望你以大局为重,莫意气用事!”
但泠挽依旧抗拒,她问道:“若那刍兽当真为假,那它这数万年时间内又为何从来未加害佐户族,加害休但卡洱?还几次三番出手相救?”
“刍”答道:“你又怎知它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来?不过是佐户族的灭亡使得它的伪装破灭。它做尽一切恶事,却以幻象使得整个休但卡洱以为它是在一心护佑。它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诸衡令的誓死顽抗下,我能重新从这道寻真门中走出,揭穿它的阴谋。”
泠挽静思之后,道:“我不相信你口中所说。我可以接受这数万年休但卡洱被谎言欺骗,但我无法接受刍兽是假。即便它是假的,但它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几次救我与端弗,我不会相信这些不过是幻象。”
“刍”见泠挽并不相信他,便和她说起整个事情的经过。从数万年前风调雨顺的休但卡洱,与后来入侵的齐涸格淌的丘兽。听完这些之后,泠挽静静地说道:“我相信这些,相信在我们的魔域之外,有更为强大的魔域,甚至在数万年前洗去我们的记忆,将我们分成五大部族五个等级,使得我们自相残杀。但正如我先前所说,刍兽便是虚假,我也不会杀它。它并未有错,相反的,它还为休但卡洱的荣辱兴衰殚精竭虑。我不相信那是幻象!”
“可它只是还未到变成恶兽的那个时刻!若你一味袒护,终将酿成大祸!”
“你勿再多言,我说过我不会杀害刍!若你们要对它下手,我将会用我生命去护它!”
泠挽话毕便飞出了竹奈宫,“刍”与狸如在身后大喊她却仍旧不再归来。“刍”感叹道:“那刍兽原本是丘兽拾我的毛发幻化而成,因而能与我一模一样。刍后说的没错,这刍兽并非是假,但丘兽日夜以邪性输入它体内,它终有一天将爆发体内恶兽的本貌,到时就悔之晚矣。可它受了休但卡洱与齐涸格淌一善一恶两种魔能的冲击,便是我都无法对抗它,更不要说将它杀害了。而这恰恰是刍后的斯弗眼并伽如光带能将它融化。或是刍王的天刍乾门阵,亦能牵制它。可如今刍王被废,刍后不肯,这可如何是好?”
“那你方才为何不同刍后讲明这些?或许她更能接受。”
“若是刍后知道它并非是完全虚假,甚至是化自我身,她便更难以下手。她又怎知,杀害这刍,我心更痛!但若不杀它,后患无穷。我不知道丘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何数万年时间里都未使刍做出不当之事,反倒在为魔域存亡尽心竭力。”
“那如今你有何打算?”
刍长吸一口气,道:“必须赶在刍后之前将它引至他方,使它远离休但卡洱,此后需引众人回到休但卡洱。此刻休但卡洱内悚凌兽作怪,古善族、覆恶族、懦潭族三族矛盾不断,真相既出,我们需对魔域大刀阔斧休整,合五族为一族。但丘不会就此罢手,它定会率齐涸格淌全域来袭。休整之后,我等必须快速出击!”
此刻泠挽已经回到了卿林洞中,见到丘兽之时,不觉泪目,说道:“丘,你快随我离开此地。”她将竹奈宫中种种一一与刍道来,但刍却答道:“他并未说错,我确实并非刍兽真身,不过是由他毛发幻化而成,唤作从。因受了休但卡洱与齐涸格淌一善一恶两种魔能,魔能反倒在他之上。恶兽丘侵袭休但卡洱,洗去了所有人的记忆,将佐户族拆分五族,并由得族人自相残杀。凡此种种,仅仅是为了获得永生之方。这数万年间,我并未做过一件伤及休但卡洱之事,但是丘既以齐涸格淌邪性入我体中,必将在未来某天引我从恶。如今,衡令已聚,真相已出,你当依刍兽之言,将我杀灭,从此无虞。”
“不,不,我断然不可能做出伤你之事!那日燃况攻入佐户族,若非你相救,我与刍王早就已经惨死。今在竹奈宫中,便是狸如衡令言那寻真门之后便是真相,可是谁人又可知到底是真是假?我原本从未质疑休但卡洱的真实性,直到后来你指引我与刍王去寻真相。如今我不管究竟何为真,何为假,我只知道我这性命是你所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你,也不许他人伤你。从今往后,若有人敢来伤你,我必毫不留情!”
泠挽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痛苦难耐。此刻她早已不知自己所见的哪些人是善类,又哪些人是心怀不轨之徒,她不知谁人话是真谁人话是假。这混沌的天地使她迷失了方向,扰乱了心智。但无论如何,她只祈求万物安宁,和平共生。至于究竟这是刍还是从她根本不在乎,她辨不清真假虚实,但她记得从的恩德。
卿林洞外响声震天,泠挽的斯弗眼穿透洞门向外之时,便知道是出狸如与刍赶到。她心中思索:他们定然是来索从的性命来了。但她亦不愿意与他们争斗,使得两败俱伤。自佐户族灭亡之后,她已然见过了太过的生生死死,她不愿再有人再死去。她自然也知道刍的顾虑,但是她仍旧狠不下心来杀害从,哪怕只是置他不顾,生死由他她都不舍得。
“是刍来索你性命了,”她说道,“你莫慌,我定带你逃离此地。”
但是从并不慌张,它只是缓缓化为兽身,却比最初显得渺小许多,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刍后,你莫要管我。你既然舍不得杀我,就由得他们来。如今刍的真身重现,我的魔能已大不如前,但最终体内邪性魔能将爆发并彻底控制我的魂灵,我将再也无法掌控我的行为。趁现在我魔能大退,刍还是能够有机会杀灭我,刍后,你莫要阻拦。”
但泠挽又怎会任它就这般死去,她使出伽如光带将从隐起,而后便在隐遁的空间中飞驰,逃离了卿林洞,逃离了刍与狸如可见的地域。
而当刍与狸如赶到卿林洞中,见到空无一物的洞穴之时,心中便了然一切。刍感叹一声:“刍后宅心仁厚,实为佐户族之幸,休但卡洱之幸。但如今刍后挂念从之恩德,不顾它已被丘邪化之既成事实,又着实不妥。狸如衡令,我等需抓紧时间,在从被丘彻底邪化前寻到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狸如微微点头,远处,竹奈宫却缓缓地坍塌而去。狸如长叹了一口气,道:“终于还是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