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林洞中,一个佩剑壮士缓缓走来,在泠挽身前止了步,又望向卿林洞口,看着重新化为恶兽的鹊吟,道:“诸衡令为了能寻出真相,忍辱负重几世,如今合力寻真,已使得暗处的恶人瑟瑟发抖。但为了寻出真相,衡令们却相继献出生命,这于他们而言着实不公。如今我既苏醒,便由不得他们再有一人死去。这些万恶的血骨兽,我定要他们葬身血骨海,永不再苏醒!”
这壮士正是刍兽所化,泠挽初见之时自然感到难以置信,问道:“刍,你这数万年时间一直便是以兽身示人,为何如今竟会化作人形?”
刍不答,由下及上,又缓缓现出真身。它拍打双翅朝洞口飞去,洞口便敞开任它飞过。它答道:“或许人身方是我的真身,或许这兽身一直便是假象,乃至这万年时间,不过是虚假一场。”
洞口在刍兽穿过的一瞬间便又合上,泠挽暗自重复着刍兽的那番话,心中久难平静,又摇摆不定,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血骨兽已经重新苏醒,天降暴雨,血骨海中水又复聚。血骨兽集聚在岸边边,鹊吟屹立血骨海正中,任海浪拍打凶猛却岿然不动。四周的血骨兽越聚越多,即便咆哮不断却无一近前。
两方各自固守,空中大雨越发磅礴,天际却晴明乃至光亮刺眼。雨由透明转为暗黑,间或红黑相间。雨又极寒,却将血骨海水冻结,于是血骨海域,皆为冰封。
刍来到血骨海,并未见到厮杀场面,不过是双方对峙,僵持不下。它便对鹊吟说道:“鹊吟,请你化回真身,回到卿林洞中,我将收服这些血骨兽,使血骨海重焕生机。”
“你是何人?”鹊吟问道。
“我乃刍。”刍说着便化回兽身,身躯高大,它双脚站在血骨海冰面上,冰面便再不可容下其他人,它撑开双翅,便将所有血骨兽遮住,拦住了所有的光亮。
因它的出现,血骨兽纷纷逃至远处,刍便着急要上前将它们消灭,却教鹊吟拦下。
鹊吟道:“切莫动手,这些血骨兽本属休但卡洱,不过中了诡计,被施了法,才乱了心性化为恶兽。如今它们既然为来攻击,那么且留他们一条性命,这也是为何我从卿林洞中返回血骨海,却迟迟未动手的原因。这一路来,所有的恶人恶兽,或许终到头都属休但卡洱。若如此,那么杀灭它们便是自相残杀,何苦为之?”
血骨兽似乎是已经去除了邪性,利爪纷纷隐去,大雨又停,四周的坚冰逐渐消融。岸边的各色鲜花盛开绚烂,葱郁树木拔地而起,凶神恶煞的血骨兽忽然变得温润,趴在地上,啃食岸边的绿草,倒再不可见最初的狠辣。
消融的寒冰之下,一座宫堡又缓缓浮现。宫主人着一身蓝色纱衣,站在宫门口,道:“恭迎刍大驾光临。”
这女子便是狸如,她自称是衡令之八,刍兽却并不相信,问道:“你如何能够证明?”
狸如莞尔一笑,取出希卢,浮于半空,道:“这希卢便能证明我的身份。”
刍隔空查阅了希卢,确认是真,又道:“你当知我能一眼辨认你之真假,你莫心存侥幸,试图加害我等。”刍虽如此说,但它知道它虽苏醒,魔能尽复,但在辨识衡令上,它却毫无办法。
“刍,你切莫口出妄言!十五衡令,哪个不是尊于你,长于你?你为万年神兽,便是佑得佐户族万年又如何?佐户如今已然覆灭,刍王刍后逃亡,皆因你之过!如今衡令不加罪于你,你倒口出狂言,实为大不敬!”
狸如说话间便将宫门合上,宫殿缓缓下沉,岸上的血骨兽又生出利爪,直起身子,警觉地盯着他们。鹊吟便忽然追上前去,拦道:“狸如衡令,切莫怪罪,刍兽也是一心为休但卡洱,请衡令宽恕!”
下沉的宫殿停止下沉,一半在海面之上,一半在海面之下。狸如看了一眼卿林洞,洞口便开启,泠挽便得以来到血骨海上。
血骨海又恢复了静寂。
宫殿重新浮出海面之时,天又下起了大雨。宫门打开,但是出来的却并非狸如,只是一个右手执剑的女子。女子脸色铁青,道:“刍,你着实过分!狸如衡令一心要助刍后寻到真相,未想你竟然出言不逊。如今,狸如衡令不愿见到你。如尔等相信,那便请得刍后入宫门,若尔等不信,衡令亦不强求,各位依原路返回便是,衡令绝不阻拦。”
刍兽犹豫难决,又见泠挽问及究竟如何是好,心中更是没了主意。它原以为此番苏醒之后,它将恢复所有魔能,却不想在离开休但卡洱,在这片不属于任何魔域的土地上,它竟然未能识别这衡令真假。但那本希卢倒是当真无误。它便是有所怀疑,但终究难以直接否定狸如衡令的真实性。它又恐惧因自身的过分谨慎而使得衡令离去,以致中断整个寻真大业,因而它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自己的不敬,道:“是刍不敬,请狸如衡令念在刍一心为了魔域存亡的份上,现身一见。”
“行了,狸如衡令是不会见你的,” 女子说着又将挥剑幻出一朵祥云到泠挽面前,道:“请刍后随我来,其他人请回吧。”
刍见泠挽进入竹奈宫中,即便觉得有所不妥,但却无计可施。鹊吟说道:“刍,你如今得罪了这狸如衡令,她是断然不会让你进去的,你还是和我回卿林洞中静心等候吧。”刍瞥了一眼竹奈宫,兀的竟又化作了人形,它顿时感觉到魔能被血骨海吸走绝大部分。它此刻四肢无力,但又强作镇定,道:“且依你言,回卿林洞中静候。”
刍怀疑自己的魔能即将丧尽,它将成为如艮等族人一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疑云密布的血骨海始终令它捉摸不透,而如今它的魔能聊胜于无,它更是焦虑万分。
彼时泠挽在执剑女子的指引下,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一处烟云笼罩处,见到了狸如。狸如身侧围绕着七只狐狸,颜色各异。她方见到泠挽便屈身跪下,七只狐狸便随同跪拜。
“刍后,你终于来了!”狸如说道,“幸得刍后无恙,休但卡洱从今往后便有救了!”
泠挽仔细打量狸如一番,总觉得她与前所见的衡令有所不一,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她因故问道:“狸如衡令……”但她话未说完,狸如便继续说道:“刍后,这些狐狸均为衡令,为衡令之九至衡令之十五,分别为临品衡令、空朗衡令、初屏衡令、谷简衡令、系邑衡令、融堂衡令、场辛衡令,因受了恶人所伤,变为狐狸之身。如今幸得刍后前来,衡令们便能得救。”
泠挽百思不得其解,却察觉到竹奈宫正在往下沉去。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狸如神情亢奋,又忽然落下泪来,道:“刍后,你可知道,我们十五衡令为了等候这一天守候了几世?这几世时间里,齐涸格淌的丘兽多次来偷袭,衡令们几次躲避却无法次次成功,最后衡令之九至十五任丘施法将他们变作狐狸,从此再无前世记忆,这才救得剩余衡令。我不忍衡令这般受害,乃将他们藏于这竹奈宫中。你可知道鹊吟衡令,以血骨兽之躯苟且偷生,皆是为了护我藏于血骨海底,不被丘兽发现。如今刍后到来,狸如斗胆恳请刍后出手救这些衡令,使他们恢复真身,聚合十五希卢,打败丘兽,寻出真相。”
泠挽激动万分,道:“自然,我自然义不容辞,狸如衡令,你且说,我如何做,衡令们才能恢复真身?”
“只要刍后将已得到的希卢摆放在衡令之前,以焕发他们体内的记忆,自然能使他们恢复真身,并能够寻出剩余希卢的下落,以此摧毁丘兽的阴谋!”
泠挽慌忙取出七本希卢递于狸如,唯恐迟疑半刻便使得衡令永不再醒来。狸如接过希卢之后长跪在地,道:“刍后大恩大德,众衡令没齿难忘!”
既得希卢,狸如便唤醒七只狐狸,使它们绕希卢围成一个圆,七本希卢便合为一体,又分成七颗珍珠,嵌入七只狐狸额头。刹那间,光芒万丈,竹奈宫中晃荡不止、烟尘不断。但定睛细看处,却看得七只狐狸先后退去狐狸之身,徐徐化作人身。
“临品衡令!”
“空朗衡令!”
“初屏衡令!”
“谷简衡令!”
“系邑衡令!”
“融堂衡令!”
“场辛衡令!”
各衡令依次鞠躬,又齐声道:“多谢刍后救命之恩!”
泠挽大喜,回道:“众衡令莫谢!如今见到诸位恢复真身,泠挽当真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