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梵化成一名行走蹒跚的老者,在郸火道中大呼救命。端弗见到之时,郸火道内火势愈凶。未梵假意大声呼叫,而他的所在便是在郸火道出口处,但端弗却无法近身。
“刍王,救我啊!”未梵身躯已经化尽,仅剩一颗头颅飘在火之上头。端弗盯着未梵看了许久,问道:“你是何人?可是衡令?”
“衡令是谁?”未梵故作糊涂,又道:“你贵为刍王,翻云覆雨,救我易如反掌,如今竟然这般袖手旁观,算我看错了人!”
端弗心中犹豫难断,他自然记得朝曲衡令嘱托之言,要他渡得郸火道,却万不能使出魔能。若依朝曲之言,想来郸火道中也必不能遇得其他衡令。如今,面前之人于他而言自然无足轻重,他更不可能因这人而使出魔能相救,使得自己的寻真大业功亏一篑。想至如此,他便毅然狠下心来,置之不理,只说道:“你若不是衡令,我自然没有救你的道理。生死轮回,一切听天由命。我是刍王不假,魔能护体也不假,救你轻而易举更不假。但如今在这郸火道中我不敢施展魔能,唯恐冒犯了此处圣灵。今我不是见死不顾,乃是真有不便。你莫要再呼喊了。”
泠挽并不劝说,但她只是疑心面前这人缘何知道端弗便是刍王。她只是仔细观察,却不发声。
未梵的头颅依旧在大火之上漂浮,此刻却随着风的吹动、火的荡漾而轻轻旋转。他不语不辩,头颅却渐渐被寒冰覆盖,寒冰刺目,头颅附近的大火被寒冰包绕,但却仍旧燃烧熊熊。端弗见状大惊失色,喊道:“你究竟是何人?”泠挽猛一抬头,眼中掠过一丝惶恐,说道:“他必不是寻常人!”而后她便慌忙作揖,道:“不知尊驾是何方圣灵,若有冒犯,还望宽恕。刍王也是一心要却寻真,又谨记衡令叮嘱,不敢贸然出手相救,恐在这郸火道中酿成大祸……”
未梵的躯体乃缓缓从火中抬升,说道:“罢了罢了,我自然知道你等是一路寻真而去,我非衡令,但此刻我受困于此,即便能以冰镇火势,却也非长久之策。刍王刍后入郸火道想必也有多个时辰,若无魔能相助,想来也难渡得此道。我如今身处郸火道出口处,你若肯救我,我便能为你等打开此门,引你去寻衡令。”
端弗听罢哈哈大笑,道:“若是我施展魔能救你,那我又为何不直接去开启此门?你当本王滞留此地是为何?皆因衡令嘱托,不敢施展魔能!如今你竟提出这般要求岂不可笑?”
未梵乃长叹一口气,身侧寒冰又渐渐消融,躯体复又落入郸火道中,他乃徐徐说道:“我由得你施展魔能,看你到底能否将此门打开。”
端弗受此刺激,便跃跃欲施展魔能,封住郸火道,开启大门,从而去往他方。但泠挽劝阻道:“朝曲衡令既然三令五申不得我等施展魔能,那就必须遵从。但如今受困此处不得脱身又是事实。面前这人即便不是衡令,但既然受困这般,我等既然遇见,也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泠挽便又问未梵:“尊驾,我等也愿相救,但是前有衡令之言,实在不敢施展魔能,你若有指引,可不使魔能而相救,我二人定当竭尽全力。”
“寻真,寻真,这岂不可笑?”未梵仰天大笑,“你当真以为区区几个衡令就能助你们寻出真相?衡令言这休但卡洱是幻像、假象,那衡令是真是幻又有谁人可知?可笑你一个贵为刍王,一个贵为刍后,仅听得片面之词,便抛却魔域,踏上这所谓的寻真路途。空有一身魔能,却如同凡夫俗子,畏手畏脚,如同手无缚鸡之力之下等族人。殊不知,魔能即自废。到时真相未寻得,你二人又失去了魔能,方知悔恨。”
端弗听得未梵如此说之后,便觉怏怏不快。而泠挽一见到他神情低落,便知他心中所想,慌忙安抚道:“莫听他胡言,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多少人试图要你放弃这条寻真路途,但你都并未放弃。如今这不过是无数试图阻拦你去寻找真相的人当中的又一个,你切莫受他们蛊惑!”
“刍后,莫说我蛊惑。若是刍王足够信任你,那他便不会听信我的话,反之,便是我不出现,也会有别人出现,也会有别人来说出这番话,刍王依旧会因此而放弃,选择回到休但卡洱做他的刍王,再不理会所谓的真相。”
“你闭嘴!”泠挽生气之时又伴着一些恐惧,她焦急地看着端弗,又恐他如之前那般意志不定而选择逃离。她惊恐万状,说道:“一路这般多艰险,你莫不是当真要听信这莫名之人的话,又要质疑这条路的真实性,辜负所有衡令的期望,重新回到休但卡洱,凭借你的魔能为所欲为,重新做回那个万民唾弃的休但卡洱之王?若当真如此,我将与你势不两立!即便我的魔能在你之下,但你若执意要重回恶魔,那么我将与衡令、与刍兽一起,废掉你的魔能!”
郸火道中大火越燃越旺,但温度却越来越低,寒冰逐渐开始覆盖了整个火面,大火又穿透冰面渗透出来,不断熔化寒冰,而寒冰又不断凝固,以此对抗大火冲破,周而复始。端弗内心挣扎,想着:泠挽对此事如此上心,但若我所知道的的当真是虚假,那泠挽又是否也为虚假?她所要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另一个圈套。对面这人即便从未见过,但他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因而这总显得可笑,自恃明智的端弗最终选择了相信面前这个此前这个从未谋面的未梵,而即便泠挽曾无数次拯救他出危境,此刻仍旧不被信任。端弗仍旧惶恐于失去自己的魔能、失去王位、失去在休但卡洱为非作歹的机会。他一旦听到任何攻击揣测泠挽动机的言论,潜意识里都深信不疑,内心毫无愧疚,顺理成章地接受对泠挽的质疑,而忘了她曾经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此刻不想将心中所想毫无顾忌地暴露出来。这一路走来,他唯一的蜕变便是知道人外有人,魔域之内,有更多的魔能未知的人存在。泠挽口中所提的衡令、刍兽都令他心生恐畏。但他此刻仍旧想要逃离,并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因为回头。可他仍旧要装作信任泠挽的模样来,说道:“我不会听信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所说的话,你放心。”
泠挽听得此言,眉头便舒展开来。但此刻未梵却悄悄隐入郸火道中,大火散去,寒冰消融,那扇门扉便因此开启。泠挽大喜,说道:“你看,门已开启,我们可以离开此地了。”端弗早就抢先一步离开,但在泠挽紧随其后想要穿过门扉的时候,门又忽然合上了,未梵重新现身出来,道:“刍后留步。”
泠挽回身,面露嫌恶,道:“你究竟是何人?适才你已然胡言乱语,试图乱了刍王寻真决心,如今你拦我又是为何?”
“刍后稍安勿躁,我乃衡令之五未梵衡令。我等衡令几世相守,便是为了有一天能遇到刍王前来,引他去寻真相,救休但卡洱于水火。适才试探,多有得罪,但也并非恶意。如今,我总算知道,刍王难堪此任,他心中终究难以放下个人利益,如今他将进入真正的郸火道,若他一心往寻真相,则能成功穿越,否则受困郸火道中,再也出不来。”
“这怎可以?”泠挽冲着门扉而去,大喊道:“你将门打开!”但未梵不为所动,却屈膝奉上希卢,道:“刍后,为了休但卡洱,请您接受这本希卢,并取代刍王往寻真相!这是我等衡令的共同心愿,请刍后万勿推辞!刍王虽是魔域至尊,奈何始终无法抛却个人利益。唯有刍后答应,我等才能有所希冀,休但卡洱才有机会回到本真!”
泠挽转过身去,踟蹰不定,喃喃自语:“这怎可?这怎可!”但她忽然间像是听到了一阵嘶叫声,那是刍兽的声音!
天刍谷中刍兽已经苏醒。那日卿棠在谷顶嵌入的缺月幻形使得刍兽加速完成自我修复过程,并因此苏醒过来。刍兽此番苏醒,魔能已然恢复。缺月印刻在它的后背,它冲破地面而出的时候,卿棠正与众人躲在弓阵中。刍兽却当即在弓阵外叩首,空中传起声响:多谢凝王!
卿棠一脸愕然,但随即又面带笑容,走出弓阵。刍兽屈下身来,卿棠便轻轻抚摸刍兽之首,低声说道:“刍,你终于苏醒了,如此,这休但卡洱的混沌总算要得到抑制。”
刍兽微点头,而后又迅速冲出山谷。天刍剑从地底升起,横立地面,周围却无物敢近。远处观望的悚凌王见此大惊,喊道:“刍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