悚凌王并未杀死幸存的族人,但却将他们一个个邪化,使得他们变成如同它一样的血腥邪恶。卿棠与苏婉因躲在飞天断丘弓阵中而免于此难,但她们在弓阵中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最初还是和自己一样的善良的族人,如今一个个突变成外表丑陋的恶兽,又感到痛苦不已。
悚凌王也已经变回兽形,在弓阵外冷笑道:“卿棠,你躲在弓阵后我耐你不可又如何?你以为我一心修成人形便会对你们一忍再忍?我如今告诉你,我使这些低等族人邪化易如反掌。便是不能如我人形统治之大志,我以兽形本貌统领魔域又有何不可?”
失去四肢的启玄被嵌上悚凌兽的手足,唯独他一个人保留着人形躯干,但也恰是他的模样最是瘆人。他跳到弓阵前,四肢趴在弓阵上,恶狠狠地盯着卿棠,怒吼道:“卿棠,我要杀了你!若不是因为你,我如何会变成如今这般!”他方说着这些话,就张开血盆大口,往弓阵上咬了一口。但他的牙齿与弓阵相比脆弱太多,颗颗牙齿应声而落。可他并不甘心,从弓阵上跳下来,双手生出利刺,刺向弓阵。但无一例外的,利刺皆在触碰到弓阵之后折断,黑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但他根本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他仍旧疯狂地朝弓阵撞击。
卿棠跪地大哭,看着启玄,大喊道:“贝王,你这是为何?你这是为何啊?”她又看着梓筱,说道:“梓筱,你劝劝贝王,叫他不要再这般摧残自己啊!”可是梓筱哪里听得进?她根本识不得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她只是怪叫一声忽然跳到了弓阵上,这使得卿棠当即吓得摔了下去。苏婉慌忙扶起她,道:“母亲,你莫难过。我早说过这些人就是蛇蝎之心,昔日帮他之情无一铭记,今日害他之人是悚凌,他们却不去报复,反倒说起我们的不是!这些人鼠目寸光,只顾自己生死,根本不念魔域存亡!如今教悚凌兽将他们邪化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婉,你切莫如此说!”卿棠起身喝止道,“终到头他们是同我们一样的魔域族人,恐惧原本就是人之常情。他们本分属善类,只是如今教悚凌兽邪化,才如此丧失心智。若是能够重新唤起他们心中善念,那他们便能脱离这罪恶的躯壳,重回本貌。”
苏婉看一眼弓阵外咆哮的变异的族人,又看了一眼卿棠,无奈地摇头,道:“你一心向善又能如何?奈何这些负心之好赖不知!奈何!奈何!”
悚凌王闻听此言,忽然停止了讪笑,又将一众变异族人拉至远处,四周顿时沉寂下来。悚凌王于是开口说道:“卿棠,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人如你这般。以你的能力,自保根本不是问题。但因要护这些族人而沦落至如此境地,你就不曾后悔吗?我始终想不通,你究竟在追求什么?你可看到那些族人,你以为是我要他们变异他们便就能轻易变异的吗?这些族人与我们悚凌兽终究有区别,若非心中阴暗,断然不可能受悚凌兽魂影响,进而突变成兽。这些族人原本就心恶,才能为我所用!你古善族几世以来的守护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内心邪恶又佯装善良的部族。我悚凌兽自认邪恶,但与懦潭族这些以善伪装,实则内心邪恶之人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卿棠,枉你一世英明,却照样是落得如此田地!我悚凌王从来不折手段,但我敬你,如今你若不再与我对抗,我便不再为难你,由你与苏婉离去。”
卿棠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地便开始升腾起白雾,空中传来一声一声的哀鸣,雨从天下,从未见过的澄澈。落雨与白雾交融在一起,使得四周变得模糊。卿棠便低语道:“懦潭族并非第一次伤我,我如今也不知为何要一再出手相救。如你一般为恶魔域,一心为己,罔顾魔域存亡,于己而言,自然是好,但我却不能如此去做。即便懦潭族一次一次背信弃义,我却无法说服自己置他们生死不顾。如今不管是于他们,或是于你,我都无法下狠心。这休但卡洱,原本就是人与兽和睦共生,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你休要多言!”悚凌王站直身体,鼻息间的怒气冲撞了地面的碎石,使之飞向远处,很快便将几个突变的族人砸死,黑血喷涌天际。悚凌王大喝道:“卿棠,本王已然给够你机会,如今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本王也就不再跟你多费唇舌!待我取回天刍剑,定将你斩为剑下魂!”
彼时天刍谷中,早已然成为一处废墟。厚重的巨石将这里掩埋,峭壁上挂满树藤,更兼寒气逼人。寻常人一旦进到此境,转瞬就在躯壳上结上一层寒冰,动弹不得。寒冰入髓,顷刻置人于死境。
天刍剑那日从悚凌兽头部正中穿过,至此沾上邪气,即便逃身回天刍谷中,也不复为当初那柄天刍宝剑。而此时天刍谷中神兽刍仍在休眠。
悚凌王看到天刍谷中布局异样,唯恐其中有机关陷阱,盲目进入恐中计,思虑良久决计将卿棠带至,由卿棠去取来天刍剑交于它。但卿棠面对它的这一要求,却是嘲讽道:“你不是自诩魔域之王,无人能敌吗?如今区区一个天刍谷,怎就叫你害怕成这般?你如此言而无信,我当初就是上了你的当,以为告知你天刍剑下落,这些族人便能幸免于难,如今你出尔反尔,我又怎会轻易出了这个弓阵,失去这最后一道护身的屏障?”
“你若不答应,本王即刻就将这些族人杀灭!”
“他们已然不是先前族人,如今只是和你一般的恶兽。你要杀便杀,如今你休想再以他们来要挟我。”
“那可未必。”
悚凌王大手一挥,咆哮着的变异的族人瞬间又恢复了人形,倒在地上。醒来之际,就仿佛是经历了一个长梦。梓筱摸着自己的躯体,向众人大喊道:“我等未死!我等未死!”
众人大喜,纷纷狂呼。而此时悚凌王则再咄咄相逼,道:“卿棠,如今这般,你是答应不答应?”
卿棠背过身去,眼中含泪,道:“我总也不愿无辜者受累,如今你以我弱点相牵制,使我别无他选。但我便是救下这些族人又如何?你若当真在天刍谷中寻得天刍宝剑,那你往后杀我们更是易如反掌,我这飞天断丘弓阵都无法抵御。悚凌,我告诉你,此番你再无可能从我这得到任何关于天刍剑的消息,我也不可能代你去取天刍剑。便是你将这些族人杀死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即便卿棠之言如此决绝,但悚凌兽并不相信她当真会如此无情,它将只剩身体躯干的启玄抓来,刻意放到卿棠目所能及处,道:“贝王,你既已失去四肢,不如再去一半躯干吧?我且小心应对,保你不死。”
启玄一旦听到悚凌王的威吓之辞的时候,便惊吓得尖叫起来:“凝王!凝王!你救我啊!我因你失去四肢,如今你不可再见死不救!凝王!凝王!”启玄的叫喊撕破了声带,而又从喉咙中咳出一摊血来。那血非红非黑,倒是混着银色光的半流体。这血落地便即凝固,而后又融入大地中。卿棠似是有所发现,乃答道:“我答应你,但我需要你交出四个人来,由他们进入弓阵中。”
“哪四个?”悚凌兽见到卿棠答应,便慷慨地要答应她的条件。
卿棠挨个指了四个人,道:“启玄、梓筱、羌令、叵扣。”
“好,我答应你。”
“你且退到一百里地外,待他们进入弓阵中方可回来。到时我再随你去到天刍谷,为你取来天刍剑。”
悚凌兽此刻揣测卿棠此行何意。它自然知道一旦他们进入弓阵,那么弓阵外所有的族人都不值一提。但若依卿棠为人,她又断不可能置外头族人生死于不顾。自然它本可以不必答应这个条件,但它又担忧,倘使不能如卿棠所愿,致使她不肯为自己寻来天刍剑,那将损失更大。它又思索从百里地外赶到弓阵处不过瞬息之间。它心中想着:谅你也不敢使出什么诡计来。因此它便假意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若敢欺我,我定要教你生不如死!”
悚凌兽便缓缓向远处走去,但它故意走得缓慢,回身看到弓阵并无变化,它便知道卿棠在等它走远。可等它到了百里地外,弓阵仍无变化。待他赶回,弓阵却已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