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落将自己的打算说与泠挽听,泠挽便慌忙摇头,道:“这使不得,端弗如今天心智迷失是不错,但他生性本善,只是这刍王王位使他无法自拔。再者,我与他毕竟夫妻一场,若要废他魔能,终究难下狠心。原落衡令,你若相信我,由我去寻他,晓之以理,他或许能听进些许,以此做出改变。”但原落并不同意,驳斥道:“他这一路都在奔逃,如何能是轻易改变?刍后,你且依我之言,以大局为重。如今休但卡洱,唯一的希望便是刍后你。端弗何德何能,只是因为恰逢他为王。我们十五衡令这几世相守,为的就是要将真相寻出。他端弗如此为一己私利,我们如何也不应允!”
“那你们口中所说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唯有寻齐十五衡令,找到十六本希卢,才方可将真相参透。原本到此处你们当有三本希卢在手,但奈何端弗不堪重任,答或、书让皆对他痛心疾首,即便交出希卢后仍收回。如今,刍后若是应允废端弗,那么那二衡令也必欢心,重新交出希卢。”
可泠挽依旧坚持,道:“端弗断然不可废,你如何劝说我都不会改此想法。如今,既然衡令们对端弗始终有所顾忌,那就先由我却游说。若是端弗执意不改,到时再废他也不迟。”
“你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但你今天出走觉唯道,以后你便再寻不得我。这颗容瓦宝石你且随身带着,若你想通,它自会领你去合适的去处。”
泠挽谢别原落之后,方出了觉唯道,就见漫天黄沙将觉唯道掩埋。她心中惆怅,不知该去何处寻找端弗,而端弗跟随着宿零已经来到了血骨海附近。
他早已知晓面前这宿零居心叵测,自然也不会轻易以真身和他入血骨海。如今他幻了一个虚影在宿零身旁,又恐打草惊蛇,并不当场拆穿他。宿零魔能终究在端弗之下,此刻仍以为端弗魔能尚未恢复,仍旧说道:“刍王,我们即将返回休但卡洱,前方这是血骨海阻住了去路,宿零道行尚浅,恐需刍王亲身施法,将这些血骨兽怪人除掉,以此肃清障碍,重回魔域。”
端弗故作胆战心惊:“但我此刻魔能尚未恢复,如何能够杀灭他们?”宿零紧锁眉头,来回踱步,心下思索:这已经离开觉唯道,端弗怎还是没有魔能?如今端弗这魔能邪性始终不足,除了在这血骨海中浸润以外别无他法。但他现在若当真没有魔能,入了血骨海岂不是自寻死路,顷刻间就能教这些恶魔杀灭?如今他究竟是否魔能不济?且教我来试他一试。
血骨海上惊涛骇浪,从身长区区几尺到高耸入云的血骨兽将血骨海包围得密不透风。手无寸铁的族人惊恐万分,力不能敌,唯有潜入大海深处,期待岸边血骨兽自相残杀,同归于尽。却不料,这些血骨兽在消灭非兽生灵之前绝不对彼此动手。高壮的两栖血骨兽双脚踏入血骨海中,海面便迅速拔高数万米,浪头击打堤岸,无数矮身血骨兽被冲下岸去,但转瞬又爬回岸边,对着被浪头冲上岸的族人大声咆哮。
血骨兽们撕扯人的尸身碎片便如同在岸边中自由穿行般自然,喷薄而出的鲜血封住它们的双目,使得它们根本看不清所食究竟为何。但它们依旧撕扯,及至鲜血被拍打过来的浪头稀释,它们才发觉人尸早已被撕扯殆尽,而它们那一刻啃食的则是彼此的肉身。即便肉身残缺、黑血直涌,它们却仍旧无法感觉到任何痛苦,而是依旧一往无前,将离它们最近的生灵杀死、啃食!直到它们的肉身被其他血骨兽啃食慢慢减少,直到它们体内黑血流干,它们才最终倒在血骨海中再不能起来。而它们倒下的那一刻,海水中冲过的血骨兽便迅速将这最后的尸体残片吞入口中。这些盘踞在深海中的血骨兽上不得岸边,又食不得活体生灵,唯一等待的便是这些被岸上血骨兽抛弃的尸体残骸。但与其说是被遗弃的尸体,倒不如说是无奈落入深海的残骸。岸上的血骨兽在观望,如果有可能的话自然不会放弃任何可能吸取他兽鲜血、啃食它们肉身的机会。但海与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除了那些高壮的两栖血骨兽可以随意往返海与岸之外,绝大多数的血骨兽除了岸兽便是海兽,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而那些两栖血骨兽,是不会稀罕掉落到海中的零星尸首的。那些体型弱小的血骨兽绝不敢去袭击这些两栖血骨兽,而两栖血骨兽也更热衷于同等体型之间的较量。
但这便是血骨海!
宿零故意引来一只血骨兽攻击端弗,却不知那不过是一具幻形,即便端弗毫厘未伤,但仍能够使幻形伪装出一副生命岌岌可危之态。宿零见端弗丝毫不作反抗,又恐血骨兽当真害了端弗性命,慌忙现身,将血骨兽赶跑,又惺惺作态,道:“宿零该死!宿零该死!宿零不当留刍王一人在此,受此血骨兽侵袭!”
为惩治宿零,端弗便施法使幻形死亡。如此一来,宿零果然是惊恐不已,口中低声重复着:“端弗死了,这下可如何是好?要是壬图知道我非但未能将端弗带回,还将他杀死,他一定饶不了我的!”
正说话间,壬图便现身了。壬图长着一颗硕大无比的脑袋,短小的四肢却异常有力,行过之处就会出现一个深坑。宿零见到壬图来到便惊吓得俯身跪地,讨饶道:“端弗教血骨兽袭击,似已断气,宿零该死!宿零该死!”
壬图脸上并无愤怒,扫视一眼端弗之后却冷冷说道:“这只是端弗幻形,他早已逃脱。”
宿零仰起头,道:“什么?”
壬图回身看这茫茫天地,混沌的血骨海上惊涛骇浪不断,血骨兽的怪声与嗜血的狂欢在这片阴沉黑色的海域上弥漫。这是一片淌血的海域,是一处死亡的地域,所有的生灵若是入了此处,等待的便是死亡。假使侥幸能够逃脱,也必将在不远处被蜂拥而至的血骨兽蚕食!
“他在那里!”壬图转身盯着墙角怒吼,“血骨兽速来!”
四面八方的血骨兽放下啃食的尸首,纷纷朝壬图奔过来。端弗不知敌人实力,未敢恋战,慌忙逃窜。但是壬图的移动速度飞快,带领血骨兽大军穿梭如电闪,转瞬之间就成为一道光影,使得端弗根本不知它们究竟去了何方。待他反应过来之际,却察觉到一双手将他抓住。他慌忙缩小身躯抽身出来,但血骨兽已然包围上来,他本打算使出天刍乾门阵,却见到身前出现一座山脉。那山极高,上不见顶,却忽然将他吸了进去。山峰于是便又不见了。
山脉消失之处地又复平,壬图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而山脉内,朝曲信步朝端弗走来,道:“恭迎刍王!”
端弗猜测面前这个大概也是衡令之一。如今教宿零欺骗险些丧命,又逢朝曲相救,端弗对衡令便恭敬起来,道:“想必您是十五衡令之一,适才相救,端弗在此谢过。”
朝曲似乎心中甚为满意,频频点头,道:“刍王如今有所顿悟,可喜可贺!我乃十五衡令之四,朝曲衡令,此处乃齐魂山脉。刍王若未能顿悟,则亦见不得我,更谈不上我来相救。如今这是刍王自身之造化,也是休但卡洱之福祉。此前,衡令相劝,要刍王去寻真相,佑休但卡洱,刍王多有拒绝。如今朝曲斗胆再问,刍王是否已更变打算?”
端弗面色凝重,道:“先前是我大意,又轻信小人之言,如今历这些事,我终究未明其由,若是当真能寻得真相,我自然乐意。”
“甚好甚好!”朝曲仰天大笑,又说道:“刍后,你可现身一见!”
远处泠挽徐步走来,手中拿着四本希卢,希卢顶部泛光,将泠挽的脸颊照得通透。端弗见到泠挽便觉无地自容,道:“泠挽,是我辜负了你一番苦心。”
泠挽面带笑容,道:“只要你肯回头,便不算太迟。如今你历过这些事,也终究知道魔域之内太多事情我们并不知。如今看来,这真相无论于我、于你都尤为重要,而于这魔域,更是关乎生死。我从觉唯道中离去,本是想要去寻你,却教朝曲衡令拦下。朝曲衡令预言你将在血骨海遇阻,因此特来此相救。若你一意孤行,不肯往寻真相,依原落衡令之言,本是要将你魔能废除。如今你肯悔改,这当真是你的造化。十五衡令,并非都愿现身相见。若是刍王如你此前不贤,那衡令甘愿再苦守几世以待明主。我与你夫妻一场,总知你本性非恶,若肯悔改,必是明主无疑。此后,你当事事以大局为重,莫要再负我们。”
“你且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