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运正在犹豫之时。
后面一骑马如飞驰来。正是胡婉儿奉命前来。她敬礼说道:“大帅,请稍等。且让我先去探明敌情。”
黄承运点头道:“贼人可能有埋伏。你要一切小心。”
“属下明白。”胡婉儿说罢选了一条岔路,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过不多久。她便返回。说道:“禀大帅,贼人应该是中了枪。地上有血迹。”
跟班的卫兵想趁机邀功,抢着说道:“贼人翻墙的时候,被我们一阵急射。即使他身手再好,也必挂彩了。”
黄承运点头说道:“那么贼人无疑就是沿这条路逃走的。快追!”催促卫队前往追击。
果然,行不多远,便看见地上有一块血迹。命令卫队加速前行。一路追去,不多远就见有一块血迹,而且血迹好像还越来越大了。黄承运更无迟疑,派胡婉儿先行侦察,自己率队随后追击。
黑夜中辨识模糊,也不知追进了多少里路。
忽见前面的卫兵“咿咿呀呀”倒下去一片。
黄承运大惊,忙勒住马。这时,道路两旁“嗖嗖嗖”地射出一阵箭雨。很多卫兵中箭受伤。他暗骂:“何昆这奸贼,果然要谋害我。”想调头返回。突听后方枪声大作。眼见自己陷入贼人四面包围,心中不禁大急。
却见胡婉儿挥舞短剑,不断拨开射来的暗箭,冲到他的马前。说道:“禀报大帅,前方没有敌人。我们且冲出敌人的包围再说吧。”
黄承运见到她心头就火起,怒吼道:“你怎么做的侦察?敌人有埋伏你都察觉不出?害得我掉入敌人陷阱,损兵折将!”
胡婉儿连忙告罪道:“属下无能。请大帅治罪。”
现在情势危急,黄承运哪有闲暇责罚她,骂了两句,只得随着她一起往前冲。前面果然不再受到袭击。奔了两里多路,面前出现一条岔道。他正考虑应走哪条路。
忽见岔道上冒出一群黑衣人,猛地往这边拉弓射箭。又有不少卫兵中箭受伤。他只好驱马沿着原路继续前行。行不多时,一个银光粼粼的湖泊出现在眼前。他一路奔行,早觉疲乏,心想:“这清波湖有水有亭,倒是个歇息的好去处。”催马前去。
行至湖畔,却见一人背身负手,立在亭旁湖边。
皓月当空,黄承运一眼望去,觉得此人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承运,你还记得我吗?”那人忽的说道。
黄承运一听,只吓得心胆俱裂。颤声说道:“你……你是鬼?”
那人叹道:“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阴暗中,也和鬼差不多了。”
黄承运心中惊惧,语言呆板的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原来你早就巴不得我死。”那人叹道,“也怪我不察下情,又任人唯亲呀。”
黄承运失声道:“那两具尸体……”他一直怀疑黄蒙没有死。所以他只要闻到一点关于黄蒙的风声,就会本着宁可错杀的原则,将怀疑对象剿灭。现在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听着那熟悉的嗓音,他不得不承认那最不愿承认的事实。人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以前看到的尸体自然是假的。颤声说道:“阿叔?你真的没死?”
这人当然就是黄承运的叔叔黄蒙。“我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黄蒙道,“你为何那么想要我死?”
黄承运哑然无语。
“还记得这片湖水吗?我们曾多少次在这里游戏、欢娱……”黄蒙出神地说道,“那时,你常对我说:‘阿叔,您待我比我亲爹还亲。我们黄氏一族也都因您而荣耀。’”
黄承运脸上冒出冷汗,说道:“从亲情上说,我很感谢阿叔对我的关爱。但是……”
“但是什么?”黄蒙痛心道,“我力排众议,从列兵一路将你提拔上来。你就这样来报答我?你为何一定要反我?”
“是的。你一路将我提拔至参谋长。”黄承运道,“但是你知道吗?他们心里都不服我。说我是靠关系上来的。”他顿了一顿,冷傲说道:“所以,我要折服他们。治得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我才舒心。”
“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黄蒙哈哈笑道。但笑声中满是苦涩。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要实现我的主张。”黄承运坚定说道,“只有除掉你,取代你的位置,才能按照我的主张治军。”
“畜生不如的东西!”黄蒙愤怒道,“就为了实现你那搞得人人怨声载道的分权治军的主意?”
“还为了我向往的自由。”黄承运大声道,“我只有站上边防军的最高位,我才能享有相对的自由。我受够了他人的束缚!”
“你简直就是灭绝人性!”黄蒙大怒。
“我国历史上有哪次权斗是有人性的?”黄承运冷笑道。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黄蒙忽然叹了口气道,“从你改了名字唤做‘黄承运’那刻起,你已不再是我那亲爱的侄儿。”
“别假惺惺的了。”黄承运不屑道。他心中对他阿叔也有感情,但他知道这种感情毫无意义,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之间的深仇,就只有让另一方消亡才能化解。
“这都是你逼我的。”黄蒙心中一凛,感叹道,“但在杀你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也好让你死得瞑目。”
“什么秘密?”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入我的罗网吗?”黄蒙道。
“阿叔要刻意卖弄你的计谋吗?”黄承运哼了一声。
“因为刘臣雄出卖了你。”黄蒙冷冷道,“就像当年你出卖我一样。”
“你胡说!”黄承运惊骇不已,“我栽培他重用他,他有什么理由要反我?”但话一出口,自己已经发觉不妥。
“我当年那么宠爱你,那么重用你,你为何又要反我?”黄蒙道。
黄承运感觉心窝被人捅了一刀一般。
“我的昨天,就是你的今天。你的今天,也将是刘臣雄的明天。”黄蒙感叹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都逃不过那道轮回的。”
黄承运忽然觉得很绝望——众叛亲离的绝望。
“我与你言尽于此了。”黄蒙道,“你要我动手杀你或是你自己自裁?”
黄承运知道左近肯定埋伏有黄蒙的人,但他怎甘心坐以待毙,对卫兵喝道:“将他给我拿下!”在他任职察哈尔督军之后,已将督军府的警卫全部更换,因此,这些卫兵全部不认识黄蒙。
但卫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草丛中已冲出一群黑衣人,挥刀直向卫兵们猛劈。黄友荣、贺小强也在其中。黄友荣砍杀了几名卫兵,怒目而视去到黄承运面前,说道:“禽兽!你今天恶贯满盈了!”
黄承运大急,叫道:“婉儿,快来护驾!”既知黄友荣没死,其突然蹦出来再也吓他不到。
却见胡婉儿手中的短剑一挥,架在了黄承运的脖子上,说道:“大帅,你找错人了。”忍耐许久的仇恨之火终于爆发,恨恨说道:“我也是你的仇人。我今天就要你血债血还。”她自上次听出黄友荣话有蹊跷之后,找时间悄悄拜访了他。经过一番深谈,她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与他们结成了同盟。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基本算是一家人。要杀黄承运报仇,当然要和自家人团结在一起。
黄承运大骇:“你说什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我儿子的女朋友。”黄蒙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那可怜的孩儿呀!偏偏那时硬要跟着我出征。不然,她现在应该是我的儿媳了。”
黄承运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们合谋害我!”他明白过来,是胡婉儿故意引着自己进入圈套。恨声说道:“那些所谓的血迹,原来都是你假造的!”
“这倒不是。”胡婉儿淡淡一笑道,“血迹是刘臣雄假造出来的。”
黄承运惊怒交加,道:“你们……你们全都要害我——”
此时,他随从的卫兵已全被干掉。
黄承运眼见自己陷入绝境,已无力反抗,咬牙说道:“阿叔,念在你我叔侄一场,就让我自行了断了吧。”
黄蒙想到自己死去的亲人,而今天为了报仇要杀死的也是自己的亲人,又恨又痛地望着他,说道:“好。我成全你。”
胡婉儿于是收回短剑。
黄承运拔出手枪,缓缓地指向自己的头部。突然调转枪头指向黄承运,手指扣动扳机。喊道:“我没那么容易输!”
众人皆无提防,惊骇莫名,竟来不及反应。
“砰——”子弹射出。
就在此时,一人突然一窜挡在了黄蒙身前。
子弹硬生生打在了这人的胸口。
众人这才看清,这人乃是工兵旅旅长贺小强。
贺小强捂着胸口,挣扎着说道:“我早该追随大帅而去的。但我却苟且了这么多年。大帅,我对不起你……”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小强,我没怪你。”黄蒙痛声道,“小强,你不能死啊……”
胡婉儿急忙一脚踢掉黄承运手上的枪,脚后跟顺势回踢他胸口。将他踢倒。
黄蒙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缓缓走过来,说道:“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命令手下人将黄承运押去枪决。
黄承运很不甘心,他猛地钻进旁边的草丛,拼命向外跑。
“砰砰砰砰……”
枪声急促响起。
黄承运突觉后背不断吃痛。他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可是明天的太阳他却已无法看到了。
刘臣雄与罗大诚候在家中。他们在等一个消息。
“我们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啦。”刘臣雄道。饶是他自制力极强,此时也不免有些激动。
“大哥,我们坐收了察哈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征伐九州了?”罗大诚向往地问道。
“以后当然要。但现在不宜操之过急。”刘臣雄道,“我们要先夯实基础。再徐徐图之。”
“还好一切有大哥筹谋。”罗大诚得意笑道,“我就不用伤那许多脑筋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大哥,你说杨得贵,不,黄友荣那老叔是什么来头?”
“就是黄友荣的叔叔啊。”
“你这不等于没答我吗?”罗大诚急道,“对了,那人应该是土匪窝里的大当家,谎称是黄友荣的老叔。要不,怎么能令黄友荣服服帖帖的。”
“你说的不算是错。”刘臣雄道,“但你若要知道那人的真正来头,你想想,以黄友荣曾经的身份地位,什么人能骑在他头上做他的大当家?”
“是啊。黄友荣曾经是督军的宠臣,可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谁这么大的威风,能做他的大当家?”罗大诚奇道。
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刘臣雄与罗大诚走出房去,命护卫开门。
门一开,急冲冲走进来一个督军府卫兵,说道:“大帅遭遇匪徒袭击,情势危急,请参谋长速去救援。”
二人相视暗笑。
刘臣雄说道:“你快带路。”当即叫上五十名护卫。会合已集结好的两百名督军府卫兵。随着那卫兵前去。
那卫兵带着刘臣雄等人出南门,直奔清波湖。
到了湖畔,但见黄承运陈尸岸滩。
“地上躺的那个是大帅吗?”卫兵们一个个吓得惊呼起来,“不得了了,大帅被人杀死啦——”
刘臣雄此时心里既感快意又觉悲伤。毕竟与其数年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为了祛邪扶正,他只能这么做。他必须这么做。喝道:“不要惊慌!马上搜索四周。绝不可放过贼人!”看见黄承运的尸体上好像摆放有东西,命令四个卫兵过去察看。
四个卫兵走过去,发现有一张字条竖摆在黄承运的胸前,连忙拿了回来给刘臣雄看。
刘臣雄见上面写着:“如想为黄承运报仇,请于中秋之日午未之交,至台山瑶池。”心想:“黄蒙知我表面上必须为黄承运报仇,他这么做莫不是想设陷阱暗算我?他这次蹦出来绝不止报旧仇这么简单。他必图东山再起。”
这时,卫兵回报,他们反复搜索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敌人踪迹。
刘臣雄转念又想:“黄蒙整这一出其实也挺好。这个事件可以帮助自己提升威信。”说道:“好一帮贼胆包天的盗匪!中秋之日,我刘臣雄必定前去台山,诛灭盗匪,为大帅报仇!”
“为大帅报仇!为大帅报仇!为大帅报仇……”卫兵们齐声响应。
刘臣雄对众卫兵高声说道:“弟兄们,我们现在先要把大帅的后事料理好。”命那四个卫兵收殓起黄承运的的尸体,率卫队返回督军府。为黄承运治丧。同时严令督军府不准将此消息传入军营。
陆飞雪闻讯赶来,实在难以置信,察省之内,居然有人杀得了黄承运。虽然他多行不义,虽然他对她十分冷淡,但如今他死了,她却是感到很难过。
第二天清晨,刘臣雄召开边防军全军大会。宣布黄承运的死讯。
听闻此讯,全军上下,震惊万分。
刘臣雄慷慨陈词。当众发誓,一定要诛杀盗匪,为黄承运报仇。
将士们群情激昂。都纷纷表示愿意服从刘臣雄的统领,为大帅雪恨,为大军扬威。
大军不可一日无主。军官们便推举刘臣雄出任察哈尔督军兼省主席。
“多年以来,自己苦心孤诣追求的目标终于初步实现了!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了!”
站在帅台的刘臣雄俯视全军将士,内心激动不已。
他翌日便即着手整肃军纪,惩处贪官污吏,减免税费,禁毒销毒。
得益于刘臣雄的大力治理,一个月之后,察哈尔竟已初现出清平气象。
察哈尔百姓无不对刘臣雄交口称颂。甚至很多乡绅想联名设宴答谢他,但都被他婉拒了。
这日。刘臣雄会见陆飞雪。说道:“飞雪,我想调你进督军府任职。我想天天看到你。你和黄承运无名无份,我这样做也不算有错吧。”
“刘大哥,你知道我爱你。但我受过黄承运的大恩。我决定为他守孝半年。这样,我以后的人生才能无愧于心。你能理解我吗?”陆飞雪担心刘臣雄不能接受,不无忧虑地望着他说道。
“我等你。”刘臣雄淡淡一笑道,“我非常尊敬你的操守。”
“在此之前,我也不想改变现状。”陆飞雪道,“我受不了旁人的风言风语。”
刘臣雄叹了口气,沉吟半晌,说道:“这样或许更好。对我们双方都更好。”
一日。罗大诚忽然神秘兮兮地对刘臣雄说:“大哥,你随我去东郊。我给你看样东西。包管你高兴。”
刘臣雄道:“你偷偷在搞什么鬼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闷在城里已经很久了。去就去逛逛吧。”
罗大诚很高兴,驱马在前头引路,出到东郊四里之外,来到一处树林边。说道:“大哥,我要送你一样礼物。先不要谢我哦”
刘臣雄道:“到底什么东西?”
罗大诚道:“大哥进去树林一看就知道了。”
刘臣雄猜不出罗大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着摇摇头,走进树林。忽见有一人悬空吊在树上。连忙过去察看。发现那人已经断了气了。猛然发现,这个吊死在树上的人,竟然就是兵工厂里辱虐自己的那个老师傅。急道:“大诚,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罗大诚得意笑道:“大哥,我这杰作怎么样?”
刘臣雄心中无名火起,道:“大诚,你……”
罗大诚道:“大哥,这厮以前竟敢故意羞辱你折磨你。我听说了,气得不得了。那时碍于有黄承运盯着,不好下手。哼,现在我们翻身了。我立刻为大哥报回那奇耻大辱之仇。”
刘臣雄想斥责罗大诚,但念到他那片赤诚之心,又出不了口,一拍大腿,长叹一声,道:“大诚,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个老师傅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穷苦人,你怎么能杀了他呢?我都说了不和他一般计较的。你试想,如果我们强大了就去任意欺凌他人,和那些恶军阀又有什么区别?”
罗大诚道:“大哥,你放心,我逼他辞了工搬了家,然后才杀他的,没有人会觉察到他的消失。绝无后患。”
刘臣雄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罗大诚道:“我只知道有恩就要报恩,有仇就要报仇,这才算是大丈夫。”
刘臣雄道:“大诚,我们现在已经成为强者了。作为强者,就要有强者的气度,对弱小者要报以仁爱,懂吗?”
罗大诚心头一热,霎那间领悟到了人生的更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