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熊易和少阳从龙首山回到郢城。郢城亦是阴雨绵绵,狂风呼啸,屋宇楼台都蒙上了一层雨雾。熊易将七香车停在王宫的避雨亭中,先下了车,然后将少阳从车上抱下来,宫人看到飞来的七香车,知道是公子和公主回来了,有人向国王禀报,有人向避雨亭来,送上雨伞。
熊易让宫人收好七香车,他和少阳撑着伞去见夏无宜,夏无宜站在门口张望。
“阿公!我们回来了!”少阳说。
“走了两个月,这一路玩得好吗?阿公年轻的时候也——”夏无宜邀二人进殿。
“——阿公,不说那个,我告诉你一件天大的事!”
“什么事?”
“我和椒生有孩子了!我怀孕了!”
“有孩子了?这是真的?”
“嗯,刚知道!我们就飞回来,告诉你!”
“好啊!真是天大的喜事!”
“阿公,有一个月了!”
“我适才正与群臣商量今年的太庙祭祀,你有了身孕,就在家好好休养吧!我让雏文化去!”
“不,阿公,我去吧!有椒生在,没事的!”
“是啊!阿公,有我和少阳呢!少阳怀孕,我们去丹阳住,把我叔父请来,给少阳调理!”
熊易和少阳见毕夏无宜,回到寝宫,熊易让少阳躺下休息,又让白面猿猴木客唱了一首放松身体的曲子。这一天,上午是风雷惊魂,下午得知怀孕的喜讯,少阳也累了,在木客的歌声中,晕晕沉沉地睡着了。熊易脱掉她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将那块血红的玉佩取了下来,盖上了毯子,点上了香。
少阳来到领地——泮儿湖畔。阳光明媚,树影婆娑,蜻蜓蛱蝶飞舞,鱼鳖螃蟹狎游嬉戏。突然,水动鱼惊,浮出一头大鼋,那鼋罕见的大,壳先冒出水,犹一小岛,少阳毕生未见过如此大鼋,吓得连连后退。那大鼋的头也冒出水,竟开口说起话来。
“少阳公主,你不必害怕,我乃龙神使者,龙神想见你一面,特意让我来接你!”
“他见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公主,你知道他,他创造了应龙泽,他有些事要和你说,你不用害怕,他是个好人,不会害你的。”
“就我见我一个人么?他要说什么?”
“对,就见你,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来接你。”
“那好吧!我去,他在哪?我怎么去呀?”
“你坐到我的背上来,我带你去!”
少阳坐到大鼋背上,大鼋驮着她,往泮儿湖湖心游。到了湖心,大鼋对少阳说,“公主,做好准备,我要潜水了!”,大鼋说毕,猛地一头扎入水中。大鼋的背上变出了一个隔水的水罩,少阳在水罩内,如在陆地。大鼋继续下潜,往湖的深处游,阳光越来越弱,越来越黑。好长一段时间后,他们竟来到一处宫殿,那宫殿释放金光,大鼋朝着宫殿游去,到了廊下,大鼋突然幻化为人,少阳也站到了地上。
“少阳公主,这里是龙宫,龙神住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少阳随使者来到一处大殿,殿内金碧辉煌。使者先走到门前说,“神主,少阳公主到了!”,殿中传来声音,“请她进来吧!”。少阳跟着使者,进入大殿,殿中立着四根雕龙的石柱,正中坐着一个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披头散发,两弯浓眉,双眼肿起,鼻子挺大,留八字胡须,看到少阳进来,就起身,迎了上来。
“公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你就是创造了应龙泽的龙神?!”
“是我,那是千年前的事,公主请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夏少阳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
“今天把你请来,没什么大事,我要感谢你!”
“谢我?”
“我想,你应该对某有了解的,两千年前,某本住在天河之滨,每日修文习武,游山玩水,生活平静。黄帝与蚩尤大战,蚩尤请神兽载天助阵,载天呼风唤雨,水淹黄帝大军,黄帝知我擅长风雨,便通过天女魃,请某前去助阵。某正值壮年,血气方刚,有建功立业之心,便去了人世,同载天大战。那载天本领高强,某二人不相上下,从地上战到天上,又从天上战到海中,最后,某打败了他,将他杀死在汤山。某亦身受重伤,不能再回天上,便留在人间,黄帝命共工照顾某,某与他成为好友,他向某求教使风弄雨之术,某传授了些给他。后来,黄帝命他治理大水,他用堤连之法,修筑大堤,欲将水困于湖中,此法并未止住大水,黄帝责其治水不利,共工一怒之下,头撞不周山,天柱折断,天塌了下来,女娲炼石补天,才结束人间大难。天帝责某不该传授共工神术,某便搬里人间,到南极之地居住,后来,舜命令禹治水,禹欲采用疏浚之法,他请某帮忙,某认为此法可行,就在地上开了九条河。不想,开到荆地,旧伤复发,某从天上掉了下来,化成了这条大河,两个翅膀化成了两个大泽,也就是你们说的应龙泽和彭蠡泽。”
“这些都是你的功绩,你感谢我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某坠地之后,昏死了九百年,但旧伤并未好转,不能动弹。你今日拿了一块神石,那神石乃是女娲补天遗落人间的石头,你将神石浸入某的角中,某得此神力,伤势大为好转,因此,需要感谢你!”
“哦!原来如此!”
“某听说你有了身孕!”
“是啊!”
“以某观之,你的孩子出生之后,将命运多舛,多苦多难!”
“啊?!真的?我和椒生订婚的时候,阿公也说过,说我和椒生不会幸福!”
“无碍!某将此龙骨送给他,可保他一生平安!”
只见,龙神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闪着白光的玉石,他将玉石推入少阳的腹中,少阳顿感腹中疼痛,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熊易就在少阳身边,少阳握住熊易的手,将刚才的梦,给熊易讲了一遍。
“椒生,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少阳,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龙神说,我们的孩子命运多舛,不知道——”
“——你放心,有我在呢!应龙不是送了他龙骨么?会保护他的!”
“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我都会爱他,保护他!”
“椒生——”
“少阳,我们回丹阳吧!这应龙泽,怪事连连,我们先住到游艺馆,我把叔父请来。”
熊易和少阳坐上七香车,飞回丹阳。此时已到亥时,熊易将车子停在游艺馆的后院,扶着少阳进入馆内。天空中仍阴雨霏霏,落在屋顶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滴答滴答——。
六月中旬,雨季过去,夏天到了,天气炎热起来。熊易和少阳回了一趟镐京,住了一个月,一家人得知少阳怀孕,都兴奋不已,母亲给少阳买了许多补品,叔父熊莱选了一些安胎的药草,熬制给少阳喝。熊易将他们在应龙泽的见闻,告诉了母亲和众叔父叔母,有大树,有怪猴,有叔父夏缪送的司南和时针,有会长高的龙首山,一家人其乐融融。
七月中旬,熊易和少阳返回丹阳,少阳的肚子已经隆起。应龙国太庙祭祀在八月十四日举行,熊易派人对太庙进行了整修。
八月十四日,应龙国太庙祭祀大典开始,国王夏无宜率九郡郡主和王亲贵胄先期抵达丹阳。一年来,应龙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国家改分封为郡国,天下权力归国王,公主夏少阳出嫁,四海来贺,内政外交均取得丰硕成果。
辰时,天刚亮,天子亲卫大夫夏简率领卫士,开始太庙祭祀前,对太庙进行最后一次安全检查,大典巳时开始,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时间紧迫,夏简命令亲卫兵,小心谨慎,不能放过任何细节。夏简有五十多岁,从十六岁起,就加入了国王的亲卫队,三十三岁首次负责太庙祭祀的防卫任务,如今,这项工作他已经做了二十年了,二十年间从无差错,深得国王夏无宜的信任。亲卫队对各个庙都进行了检查,桌下、帐幔、房梁、房顶、草丛、树上都仔细的搜查,对参加祭祀的所有人员,一一确认身份,搜查身体,并未有异常。
巳时一刻,礼乐奏响,应龙国国王夏无宜率王亲大臣,在殿下,列队,站定,庄严肃穆。亲卫队进入了最高的警戒状态,每个人都注视着自己所负责的区域,手中的武器都攥得紧紧的,做好了随时冲上前去,消除危险的准备。
戴着面具的巫师持黄钺,手舞足蹈地走在前面引路,中间礼官抬太牢跟行,后面夏无宜和王亲大臣随行。亲卫大夫夏简伺在夏无宜的左侧后面,紧贴着他,环视周围,夏少阳则站在夏无宜的右侧。
巫师首先进入太庙,持钺而舞,迎神明临凡。舞毕,巫师站到大殿左侧,将他手中的黄钺,交给夏简,根据禁令,殿中人均不得持武器,亲卫兵将黄钺送出大殿。礼官抬太牢,供奉到香案上,然后下殿。夏无宜率众人进殿,这时间夏简从夏无宜身边,站到大殿的右侧。
夏无宜和众王亲大臣行三拜九叩大礼,礼毕,夏无宜向前走三步,焚香,敬酒,颂祭词,颂祭词用了半刻的时间。夏无宜颂毕祭词,转身外走,夏简松了一口气,祭典要结束了,他的任务圆满完成。正此时,站在夏无宜左侧的巫师,毫无征兆,突然拔下面具顶上的孔雀尾,冲向夏无宜,众人皆惊住了,夏简反应快,箭步冲上去保护夏无宜,但晚了一步。巫师扑倒夏无宜,将孔雀尾刺到了夏无宜的背上,夏无宜毫无防备,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夏简连忙制住巫师,将他手中的孔雀尾夺了下来,孔雀尾的下部竟是铜铸的,是一柄铜针。
殿上倏然大乱,王亲大臣纷纷上前,扶起夏无宜,上卿雏文化将太医叫上了殿,熊易是外族人,候在殿外,听见里面吵闹,又听见叫太医,顿时感觉出了事,难道少阳出了什么状况,昨天她曾说胸口有点轻痛。熊易连忙进殿,却看到夏无宜躺在地上,少阳身上沾满了血。
“发生了什么?”熊易惊问道。这是夏简已经将刺客紧紧地压在身下,并摘掉了他的面具,巫师却还在挣扎,一边挣扎还一边喊,“夏无宜,你今日必死无疑,这是你的报应!我终于为褚侯报了仇!”亲卫兵上殿,将刺客拖了下去。
众人的焦点,都在夏无宜身上,太医给夏无宜包扎了伤口,但铜针刺得太深,危及生命,夏无宜昏迷过去,不省人事。雏文化问太医国王的情况,太医不能肯定,只说静待观察。
“少阳,走——,我们去把叔父找来!”熊易说。
少阳叮嘱雏文化照顾好阿公,二人跑出大殿,回到游艺馆,坐上七香车,直奔镐京。到了镐京,直接降落到了熊莱家中,因为七香车只能坐两个人,熊易说服了少阳,让她留下来,少阳不肯,坚持要熊易留下。熊易向少阳保证会救好夏无宜,熊莱带了大量的药物,二人飞回丹阳,直接降落到了太庙。
下了七香车,熊易带熊莱进了太庙,此时,夏无宜已昏迷不醒,气息虚弱,走到死亡线上。熊莱连忙诊治,通过观察伤口、诊脉,重新上了强效药,包扎了伤口,最后对夏无宜头部、胸部、背部和足部的穴位,进行揉搓按压,劳累了半个时辰,汗流浃背,夏无宜轻咳三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夏无宜醒来,众人兴奋不已,欢呼雀跃,熊易也松了一口气。
夏无宜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停了一会,才明亮,继而,才看清了东西,看到熊莱、熊易、雏文化和众位大臣亲族。
“阿公,你感觉怎么样?!”熊易说。
“孤这是怎么了?只感觉背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阵疼痛,两眼漆黑,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阿公,刚才殿上有刺客,你被铜针刺伤,刺客已被擒获!”熊易说。这时间亲卫大夫夏简跪倒到夏无宜面前请罪,自言防卫不利,给了刺客可乘之机,请求国王处罚,夏无宜又咳了数声,熊莱制止了他说话,告诫他身体虚弱,需要休息。
熊易命人抬来担架,将夏无宜抬到偏殿,熊莱又给他的伤口加了些药,重新包扎,然后熬制药汤,给夏无宜喝下。夏无宜舒展身体,闭目休息,过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问熊易道“少阳呢?”,熊易说“少阳在镐京!我和少阳去了镐京,把叔父请来,七香车上只能坐两个人,我和叔父赶来丹阳,她怀有身孕,就把她留在了镐京!”。
夏无宜将雏文化、侯叔羊众臣唤到身前,嘱咐道“孤今遇刺,生死不明,趁孤现在还能说话,有几句话要嘱托众位,第一,尔等要查明是何人要杀孤,第二,孤养伤这段时间,国王之职权,由芈熊易代行,孤若死了,由芈熊易和夏少阳继承王位,尔等要尽力辅佐,务要保证国家繁荣稳定!”。众大臣跪地受命。
再说镐京的少阳,阿公遭此大难,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熊易和熊莱都赶去了,音信全无,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又急又恼,心烦气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动了胎气,肚子疼痛。母亲连忙请医生诊治,坐在夏少阳身边,不停地安慰,众叔母也赶来,一家人都为夏无宜祈祷。
夏无宜将应龙国托付给了熊易,熊易顿感责任重大,他和少阳交往的初衷,就是要将应龙国纳入楚国的版图,后来,随着参与了应龙国的诸多变故,他已经与应龙国融为一体,成为了应龙国的一份子。如今,夏无宜终于将权杖交给了他,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心情却很复杂,他希望夏无宜能活过来,不希望少阳伤心。
夏无宜交代的第一件事,查明何人要杀他。熊易和雏文化、侯叔羊、褚飞鸾在太庙的偏殿中,提审了刺客。
“你叫什么名子?为什么要刺杀国王?”熊易问道。
“不必多问,杀了我吧,从动手那一刻起,我就没想着活!”
“自国王登基以来,应龙国风调雨顺、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他广受赞誉,并未做什么违逆天道之事,你担任巫师,每年享受国王封赐,官爵禄利不曾少你一分,如此厚恩,你却不思回报,刺杀国王。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刺杀国王?”
“哼——!未做违逆天道之事?他心里最清楚,他干了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褚侯被这奸王贬黜到芮阳城,他曾允诺不杀褚侯,却言而无信,褚侯到任还未两个月,就被他诛杀!这是未做违逆天道之事吗?”
“那褚龙明明暴病而死,这早已定论,国王亦厚葬了他,你从何处听说他被国王诛杀?你和褚龙又是什么关系?”
“褚侯于我有知遇之恩,他贵为侯王,却并未因我身份低贱而鄙视,待我如兄弟,救我性命,赐我钱财,养我老母,赐我妻子,我愿以死相报!”
“——你不是巫师!你是什么人?”
“哼——,不必多问!杀了我吧!褚侯大仇已报,我已报答了他的恩情,此生再无遗憾,只求一死!”
“你——!”
“——动手吧!”
“你言说褚龙对你有知遇之恩,难道国王对你就没有恩么?褚龙的官爵封地皆为国王所赐,他不思报效国王封爵赐地之恩,妄自兴兵,以下犯上,将国家推入万丈深渊,致使百姓遭劫,生灵涂炭,犯下滔天之罪,他即使是死,也难偿其罪。国王仁义,行礼德,并未诛其人、灭其族,将褚龙封到芮阳城,让其传续祖宗血脉。那褚龙的死,是数千数万因他而死的冤灵,向其索命,他在忧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暴病而死!而你,褚龙对你的封赏恩赐,不过是他拿国王恩赐的万分之一,收买于你,让你为他卖命,你所享有的恩赐禄利,都是国王的。褚龙以下犯上,攻击国王,你本应顺天道,阻止于他,你却不顾国家黎民,助纣为虐,恩将仇报,如今你又刺杀仁德爱民的国王,引起举国之愤,犯下这滔天之罪,你不思悔过,却在这里妄谈什么恩情大义,你知道何为恩情?你知道何为大义?你愧对你的列祖列宗,愧对国家万民,你即使不死,你享受国王世代恩惠的列祖列宗也不会放过你,应龙国数十万黎民百姓更不会放过你!”
“你别说了!我只求一死——!”
“你的确该死——,应龙国没有一个人不想杀了你!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说!”
“你已犯下大罪,如果你对你列祖列宗还有崇敬之心,你还有恩义之心,你想弥补罪过,你就要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我——!”
“你好好想想吧!所谓士者,义也!只有你把实情告诉我们,这才是大恩大义,做了正确的事,你若再执迷不悟,你的死将毫无意义,你将遗臭万世,愧对你的列祖列宗!”
“——我——好——我说——!”
“——说吧!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是谁告诉了你褚龙被国王诛杀的虚言?”
“我名冉我,是褚侯的亲卫,是一名上士!我本住在武当山上,是山中猎人,父亲早亡,母亲辛苦将我养大。只因母亲欠了村中富户刍毛的钱财,他要将我母子二人卖作奴隶,我一怒之下,将他杀死,和母亲逃入山林,褚侯上山狩猎,救下了我们母子。褚侯见我身体雄壮,便将我母子接入宝康城,让我到他跟前效力,出钱供养我的母亲,给我娶妻,褚侯待我恩如重山。”
“是谁告诉你褚龙被国王诛杀的?”
“褚酉!”
“褚酉,他是什么人?”
“他是褚国太师!”
“飞鸾师父,你知道褚酉吗?”熊易问飞鸾说。
“褚酉,听人说过,但没见过,他很少露面,是个神秘人!”飞鸾说。
“冉我,这褚酉是什么人?”
“褚酉在宝康宫,很少露面,他长着大胡子,看不出他长什么样。他只面见褚侯,我曾听褚侯说起,他不姓褚,也不叫褚酉,他是原无姜国的国君独龙。”
“谁?独龙——?无姜国——!”一听到独龙,众人皆吃了一惊。
“——是!褚侯本有顾虑,是他出谋划策,撺掇褚侯攻打国王!”
“我听说,周武王伐商之时,无姜国国君独龙率军前往朝歌助阵,刚走到半路,朝歌已经被周军攻占。独龙返回无姜国中,自立为王,周武王认为独龙之举有违华夏礼治,有僭越之嫌,命我曾祖父鬻熊率大军讨伐,我曾祖父三战三捷,攻破无姜国国都丹阳,独龙率残军逃入了应龙国,没想到独龙竟然逃到了褚国,此人真是阴险呐,挑动应龙国内乱,他现在在哪?”
“在鼍泽中被捕之后,我被遣发到了武昌国一座铜山做苦役,三个月前,他来武昌国找我,告诉我褚侯被国王诛杀,褚侯临终之前,命我给他报仇,他将我从武昌国救出,赏我金钱美姬,让我任意挥霍享受,替我筹划,让我扮成巫师,在应龙国太庙祭祀上刺杀国王。”
“原来此人是罪魁祸首,他现在在哪?”
“我不清楚,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郢城,半个月前,我扮成巫师来到了丹阳,就再也没见过他。”
“雏文化上卿,你现在带着冉我,即可赶往郢城,追查独龙的下落,务要擒获此人!”熊易对雏文化说。
雏文化领命,命人押着冉我,出了大殿,前往丹阳渡口,返回郢城。熊易则率众臣看望夏无宜,熊莱伺候在夏无宜身边,熊易向熊莱询问夏无宜的身体状况。
“叔父,国王的伤怎么样了?能治好吗?”
“现在不好说,那铜针刺得很深,触及到了心肺,十分危险,加之国王年岁大了,又重摔了一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啊——!连你也——?”
“唉——!”
“这可怎么办?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医治在人,命由天定,天命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众人听到熊莱一番话,皆吃惊并抽噎起来,只有侯叔羊、飞鸾几个人默不作声,若有沉思。夏无宜躺在软毯上,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熊莱握着他的手,监测着他身体的变化,旁边点着熏香。此时已是晚上,殿内很热,窗外的蝉,叫个不停,殿内蚊虫肆虐,众人劳累一天,滴水未进,熊易吩咐众人回去吃饭,众人皆不肯走,表示要留下,守候国王。
戌时,夏无宜突然咳了一声,醒了过来,众人都围了过来。熊易紧张起来,熊莱将两个枕头放到夏无宜的头下,夏无宜靠着枕头坐了起来,熊莱又将药端到他的嘴前,给他喂下,夏无宜不停的咳嗽,没有喝进去多少。
“熊神医,麻烦你又跑来一趟!”
“陛下,这是应该的!”
“我这伤怎么样?有没有救?你对我说真话!”
“陛下,你这伤确实很严重,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我会尽力医治!”
“这样啊!”
“阿公,你放宽心,好好养伤,一定会好的!”熊易说。
“呃!”
“阿公,你快躺下吧!我们都会守候着你——,你有什么事就对我们说!”
“嗯——,那刺客是谁?”
“阿公,那刺客我已经审问出来了,他叫冉我,是褚龙的亲卫上士,他因受褚国太师褚酉的蛊惑,以为是你派人诛杀了褚龙,所以到太庙来行刺,要为褚龙复仇。”
“褚酉?”
“阿公,褚酉正是数年之前,逃入应龙国的无姜国国君独龙!此人阴险狡诈,撺掇褚龙,兴兵作乱,又撺掇冉我,刺杀于你,实在是罪大恶极,雏文化上卿已经返回郢城,捉拿此人!”
“独龙?!是他!”
“是的,阿公!”
“那坲氏与我夏氏有大仇,不能——放过他!”
“阿公,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你休息吧,不要再说话了!事情交给我!”
熊莱将夏无宜背后的枕头拿掉,夏无宜躺了下来,继续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熊易不解夏无宜刚才说的坲氏与夏氏有大仇的事,便向侯叔羊询问。侯叔羊说,无姜国是夏氏先祖灾父创建,一千年前,大舜将帝位禅让给治水成功的禹,禹将自己的兄弟灾父封为无姜部落的首领,禹死后将帝位禅让给了费侯伯益,禹的儿子夏启不满伯益,率部卒攻打伯益,伯益将帝位禅让给了夏启,夏启不放心伯益,便派人将他杀死在箕山。灾父不满夏启杀伯益,携无姜部落出走,迁徙到这应龙海海滨,在炎地筑城,建立无姜国,这时的无姜国还只是部落。灾父死后,将王位禅让给了青龙,青龙死后,将王位禅让给了太弈,太弈死后,将王位禅让给了灾父后人亢伯。亢伯同北方夏启所建的夏国重新建立起联系,接续了亲族血脉,向夏国称臣,改姓夏,称夏亢伯,并对无姜部落进行了一次大的革新,废除了原来的部落,设立了官员,建立了统一集权的无姜国,并向夏启学习,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时间,夏姓部落的夏大皓不满夏亢伯,集合了一批无姜臣民,脱离无姜,建立应龙国,夏亢伯率军讨伐,夏大皓率残部逃到了应龙海中的岛上,也就是现在的鸿山,鸿山在八百年前是海上岛,在鸿山岛上,创立了我们现在应龙国,所以我们应龙国的开国之祖是夏大皓。随着应龙海大水渐退,陆地越来越多,我们应龙国开发土地,艰苦创业,逐步发展壮大。再说无姜国内,夏亢伯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传了有三百多年,到夏橐国君时,夏国气数已尽,商汤率大军伐夏桀,夏国灭亡,无姜国权臣坲氏甲伯,亦趁夏橐年幼,兴兵作乱,篡夺了夏橐的君位,当时的应龙国国王夏扬曾派兵出泽,帮助夏橐争夺王位,但没有成功,坲甲伯向商汤称臣,商汤对无姜国内的变乱,视而不见,封甲伯为无姜国国君,坲氏由此取代了夏氏,成了无姜国的正统王室,坲氏代夏氏之后,到现在,有近六百年了。
坲氏无姜的历代国君,多次袭扰我们应龙国,两国在边境上,打了数百次大大小小的仗,互有胜负。四十多年前,无姜国再次兴兵来犯,当时的国王夏遣,也就是我们应龙国的上一代国王,派大儿子夏筇去应敌,结果夏筇不幸被无姜人射中胸口,死在了前线,夏筇与我们夏无宜国王感情最好,因此夏无宜国王十分愤恨无姜国。夏遣国王去世后,将王位传给了二王子,也就是我们的夏无宜国王,夏无宜国王所说的坲氏与夏氏的大仇,就是这样来的。侯叔羊讲完无姜国的故事,熊易顿时感觉到擒拿独龙对于夏无宜国王的重大意义,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捉到独龙,让他到夏无宜国王面前谢罪!
寅时,夏无宜国王的身体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没有了脉搏和心跳,众人皆吓得变了脸色,困意全无,不停的呼喊,熊莱紧急施救,刺激夏无宜各处的穴位,折腾了半个时辰,夏无宜才重新有了脉搏,但脉搏极度的微弱,呼吸也不畅通,喘着粗气,眯着眼睛,嘴里喃喃说话,要见夏少阳。
这下可犯了难,七香车只能坐两个人,少阳和熊莱不能兼容,要少阳回来,熊莱就要离开,要熊莱在,夏少阳就不能回来。
“叔父,国王还有救吗?”熊易问熊莱。
“想救活,已无可能,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用任何药都没用了!”
“那还有救下去的必要吗?”
“依我看,国王最长只能坚持到天亮!”
“还有两个时辰,我们现在回镐京,把少阳带来,见国王最后一面!”
熊易俯到夏无宜耳边,告诉他要去找少阳,要他一定要坚持到少阳回来,熊易又嘱托众人要时刻看着夏无宜,熊莱又给夏无宜喂了一些药。做完这些事,二人奔出大殿,驾上七香车,飞往镐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