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觐结束,诸侯返国,一时间,镐京车水马龙,往东的、往西的、往南的、往北的,川流不息。天子向众诸侯赐了礼物,公爵有九车、侯爵伯爵有七车、子爵男爵有五车。
楚子熊易接受了天子所赐的五车礼物,心情愉悦,率领众随从,从王宫回到家中。来到家门口,却发现少阳站在廊下,很焦急的样子。见他回来了,连忙跑过来。
“椒生!椒生!”
“少阳,怎么了?”
“出了大事了!我们得赶快回去!”
“什么事?”
“褚国起十万大军,攻打郢城!”
“什么?!”
“仲华赶来告诉我的,我们得赶快回去!”
“好,马上回去!阿公怎么样?”
“我不知道!所以要快些赶回去!”
熊易从车上跳了下来,和少阳一同进了家中,母亲、仲华、众叔父叔母都出在。
“仲华,怎么回事?”
“君上,褚龙举倾国之兵,驾着上千艘战船,兵分三路,进攻璋宜国和京山国,情势危急!”
“倾国之兵?!有多少人?”
“他们号称有十万大军。”
“十万?应龙泽上三方制衡,褚龙就不怕我大周趁虚进攻吗?”
“现在是朝觐时间,随、邓、唐各国诸侯,都在镐京,不在国中,那褚龙看准了这个机会,才敢倾国出动!”
“现在情况怎么样?王师呢?”
“那褚龙是蓄谋已久了,两军在洞矶湖大战,褚国里应外合,大败王师!我从丹阳出发时,京山国已被褚国吞并,郢城也被褚军三面合围。如今,又过了十多天,情势难说!”
熊易和夏少阳匆匆辞别母亲和众叔父叔母,驾七香车,直奔西南。
“少阳,我们去哪?”
“去郢城!”
“郢城?!不知道你阿公能不能顶住!——唉,我们刚订婚,就碰上了这样的变故,真难呐!”
“我阿公?你对阿公没有信心么?”
“怎么会呢!”
“阿公没有那么弱,他手中也有十万大军,而且三十万璋宜国人都效忠他,他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败的!他一定能守住郢城!”
“说的也是!”
“椒生,你看着吧!”
“褚龙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等到我们大周诸侯都回了国,他一定会撤军的。我们楚国虽然国小力微,但不会坐视不管!少阳,你相信我!”
二人飞到丹阳,熊易提议先在丹阳降落,了解情况后,再去郢城。因应龙国大乱,费衍下令全城警戒,楚国男丁皆到檀溪边境布防,百姓都躲到家中,街道一片死寂,熊易和夏少阳驾七香车在丹阳王宫中降落,费衍赶了过来。
“费大夫,现在怎么样?”
“君上,情况很不好,褚国已经攻破了郢城,京山国被灭掉,璋宜国十八城,有十二个已被攻破。”
“郢城被攻破了?!那阿公——!”听到这消息,夏少阳瘫倒在地,大哭起来,熊易和费衍连忙扶住她。
“公主,你先别急,应龙族长还活着!”费衍急忙说。
“他在哪?”夏少阳问。
“他现在在璋宜国的应城。”
“短短二十天,攻下这么多城池,褚国怎会如此强悍?!”
“君上,有所不知,开战前,那褚龙准备十分充分,兵员、粮食、兵器、战船,均数倍于王师,他又举倾国之兵,有十万之众,分了三路,北路、中路和南路,势不可挡!”
“那王师呢?”
“王师多年没有打仗,褚国来势凶猛,士卒怯战,抵挡不了,洞矶湖那一战,王师全军覆没,士气落至谷底!褚国向来就以擅战著称,年年东征西讨,民风彪悍,又加上褚龙不吝财富,重赏军功,褚国士卒无不抢着上战场,立军功,战力更强!”
“这么说,王师没希望了!”
“以目前的情况看,王师想翻盘,很难了!”
“不会的——!——阿公!”少阳听到这些,又哭起来。
“少阳,事已至此——”
“——,椒生——,我们走——!去应城——!我要去帮阿公!”
熊易和少阳登上七香车,从丹阳出发,直奔璋宜国应城。在璋宜陆地的上空,往下看,乌气逼天,往日繁华的郢城,一片死寂,褚国战船在明月湖和郢城的内河上停靠,密密麻麻,王宫中,挂着褚国的国旗。七香车来到应城的上空,在应城大夫的府中降落,府中的守卫聚了过来。熊易和夏少阳从车上下来,夏无宜国王得报,穿着铠甲,从府中出来,和少阳拥抱在了一起。
“阿公,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少阳,你也平安,阿公放心了!”
“阿公,怎么会这样呢?!我才走了二十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阿公,你告诉我!”
熊易和少阳进到内屋,屋里坐满了应龙国的公卿大臣,一个个垂头丧气,蓬头垢面,眼神茫然,见少阳和熊易进来,都问了声好。
“少阳,椒生,你们坐!”夏无宜说。
“阿公——!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夏少阳说。
“——是啊!阿公,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帮忙!”熊易说。
“你们走后,褚龙趁周国诸侯朝觐,不在国中,没有征兆,突然之间,大军犯境,孤与他在洞矶湖决战。我们本就准备不充分,没想到,在开战之前,褚国在我水军中的奸细,一把火,烧毁我们六十多艘主力战船,士气大落,不战而败!”
“真卑鄙啊!”
“一战而胜,那褚国士气大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先是褚国南庶长褚敬率领的南路军,吞并京山国,京山粮仓落入了褚龙之手,接着褚龙亲率的中路军,攻下了我们郢城的鸿山屏障,接着褚郸率领的北路军又从檀溪攻入明月湖,郢城两面受敌,阿公不得不撤出郢城。郢城一丢,军队士气更加低靡,不能反攻,我们一路向东,逃到了这里,才刚站稳了脚!褚龙计划周密,动作迅速,是阿公的误判,阿公的错,早有人向孤禀报褚国国内的异动,阿公没有放在心上,以致现在措手不及!”
“鸿山有两万大军,那可是我们的精锐,怎么说攻就攻过来了呢?!”
“少阳,你不知道,褚龙是倾国出动,亲率有五万大军,是我们的两倍以上,不是他的对手。”
“啊——!”
“都是阿公的疏忽!没有想到,那褚龙有这么大的魄力,后方全不顾了,举国要亡我!”
“阿公,那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孤手中只有不到三万的军队,京山国还有一万多人,在云梦泽中,众军现在士气低落,避战怯战,众卿劝孤投降,孤怎能向褚龙低头呢!”
“阿公,那我们完了吗?”
“唉——!”
夏无宜的一声叹息,屋子里的公卿大臣们更感无望了,纷纷叹息,有的还哭了起来,真的要亡国了!
“阿公,少阳,应龙国不会完,还有机会——”熊易的一句话,众人静了下来,都注视着他。
“椒生,你说什么?”夏少阳说。
“我说应龙国还有机会,能够反败为胜!”
“椒生——!”
“褚龙倾国出动,那它的后方必然是空虚的,他料定周国各诸侯国君短时间内不能从镐京回来,没有国君在国中主持,各国臣子除了防御,不敢擅自出兵,所以才如此大胆,没有顾忌,但是他没有想到,楚国国君回来了!”
“你——?”
“阿公,楚国虽国小力微,但不会坐视不管!我现在即刻从丹阳发兵,攻打褚国樊城、宝康,那褚龙必然要回军救援,到那时,我们前后夹击,反败为胜,不是没有可能!”
“——好!椒生,你说得好!你是这场战局的关键,你能助我,我有信心反败为胜!”
听到夏无宜的这句话,众公卿大臣顿时愁眉舒展,眼睛明亮起来,看到了希望。
“诸位公卿,应龙国千年基业,绝不能葬送在我们君臣手中,现在有椒生帮忙,大家要鼓起勇气,那褚龙本是我们的臣子,我们不能再避战怯战,丧失战机,不能让他再如此猖狂下去,我们要学夏涉国王,向褚龙兴师问罪!潢侯,武昌侯,你们不是要复国吗?夏言,侯颖,你们不是要建功吗?复国,建功,就在此时!”
熊易和少阳飞出应城,返回丹阳调兵。在璋宜陆地上空,二人查看褚国的军力布置,发现褚国大军大部分已登陆璋宜,布置在应城、安山城、广城一线,看来他们是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剩下的璋宜六城。上千艘战船泊在洞矶湖的湖湾中,连成一片,由于水战已经打完了,战船的价值就没有了,这里属于后方,战船上的士兵都上了岸,船上是空的,只留少量的人在岸上看守。
“少阳,我们干件大事再回去吧!”
“什么?”
“褚国烧了我们六十多艘战船,今天我们也放把火!”
“啊?!”
“你看,那湖湾里的战船。”
“你说怎么办吧!”
到了半夜,熊易和夏少阳驾七香车偷偷降落到洞矶湖西畔的褚国渡口,二人从车上下来,来到白天计划好的地方。此时,褚国士兵的看守,十分松懈,又处于冬季,寒气逼人,还不到半夜,就都进帷帐里睡觉去了,门外架着火盆,只有这一点亮光。熊易和夏少阳从火盆里取了火把,扔到了战船上,木质的战船一下子烧了起来,加上有大风,迅速扩开,火光冲天。
“少阳,你干嘛去?”
“烧那里的船啊!”
“别把船烧完了!这两个渡口,就烧掉有三百多艘了!”
“为什么?”
“你把船给烧完了,到时间我们攻打宝康,他们没了船,怎么回去救城啊!”
“——呃!”
“赶快走,出出气就行了!赶快走——!”
二人驾着七香车迅速飞上天空,看着洞矶湖上陷于火海中的战船,褚国士兵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都跑了出来,连忙救火,划开战船,减少损失。
第二天,熊易命人擂响楚国大鼓,把楚国的卿士都叫到了宫里,召开最高层的大会。楚国有仲华、厄来、屈生三卿,又有崇阳、宰牲、伯虞、雾生、祝郸五位下大夫,又有飞芒、夏叔澶等二十七位上士,又有黄文伯、夏不死等八十一位中士,又有鹿田、霍女等二百四十三位下士。
众人在丹阳宫大殿前的广场上集合,国鼎置于广场中央,楚子熊易着盛装出现在大殿的门廊下。
“诸位卿士大夫,今天这么早把大家叫到这来,是有大事要与诸位相商。诸位都知道,我们南边的应龙国发生了内乱,诸侯褚国犯上作乱,攻打国王夏无宜,此犯上作乱、毁礼僭越之举是周礼所不能容忍!昔年,无姜国国君独龙擅自称王,无视华夏礼制,周武王命孤的曾祖父鬻子讨伐无姜,灭了无姜国。今天,同样的事在应龙国上演,那应龙国人本是我们华夏子孙,我们岂能坐视不管,孤决定亲率大军,讨伐褚国,营救夏无宜国王,捍卫我华夏礼制。”
熊易说完,底下就议论了起来,有的人主张出兵,有的人主张不出兵,莫衷一是。
“君上,楚国地小人少,不是褚国对手,褚国有十万大军,我们全国所有人加起来才四万多人,所有能动员的兵员,也才不过万人!臣以为贸然出兵,只是引火烧身,得不偿失!”卿屈生说。
“君上,臣以为可以出兵,褚国与应龙国国王交战于璋宜,褚国樊城、宝康皆已空虚,我们正好趁虚而入,这是千载难遇的机会。”下大夫崇阳说。
“诸位的意见,孤都知道了,孤已经见过应龙国夏无宜国王,同他结为同盟,此次出兵,我们左右夹击,定能大获全胜!那褚龙乃是一代枭雄,心狠手辣、阴险歹毒,有狼子野心,他若统一了应龙国,实力倍增,敢保他不窥伺华夏,危及我大周么?!天子命孤来此地建国,他首位的要求,就是镇守疆土,拱卫王室。我们出兵助夏无宜国王平叛,不是为了他,是守卫我大周边疆之安全。孤作为第一个朝觐归来的诸侯,要代天子,兴兵事,伐无道,捍卫我大周国土。现在统一意见,孤决定出兵!”
众人听完楚子熊易的一番叙述,停止了讨论,注视着君上。
“下大夫崇阳听令,孤命你即刻检选招募我楚国士卒!”
“诺!”
“下大夫宰牲听令,孤命你即刻检查我楚国境内所有战船,调到丹阳渡口!”
“诺!”
“下大夫伯虞听令,孤命你即刻检查我楚国各粮仓,将粮食调出五成,作军粮!”
“诺!”
“下大夫祝郸听令,孤命你即刻检查我楚国军库,调出所有武器!”
“诺!”
“卿厄来听令,孤命你即刻准备我楚军出征的礼乐事宜!”
“诺!”
“卿屈生听令,孤出征之后,你负责镇守我楚国大门。”
“诺!”
楚子熊易分配完任务,坐镇丹阳宫,众卿士大夫开始忙碌,消息进度不断传入丹阳宫。下大夫崇阳向楚子汇报,楚国现有士卒总三千三百八十一人,熊易认为太少了,除了出征褚国,需要大量士卒,还要有大量镇守楚国本土的士卒。楚国有四万多臣民,青壮劳力至少也有八千人。熊易命崇阳继续在国内征兵,崇阳却有为难,原来楚国是按户出人,每户只出一个兵员,熊易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征到大量的士卒,崇阳提出,楚国富人家中均豢养有大量奴隶,奴隶不在国民之内。熊易下令,楚国境内,所有奴隶,自命令颁布之日起,恢复为自由人,命令颁布之后,楚国国民人口,一夜之间增加了两万人,大量奴隶感念楚子熊易的赦免之恩,同时想建功立业,踊跃参军。下大夫宰牲向楚子汇报,楚国现有大小战船,总计一百三十艘。
周成王七年十二月三日,巳时,整装的三千楚军,在丹阳渡口集结,等待出征。楚子熊易站在高台上检视大军,此次随他出征的,有崇阳、宰牲两位下大夫,飞芒、夏叔澶等十八位上士,黄文伯、夏不死等五十位中士,鹿田、霍女等一百三十三位下士。听说楚军要出国打仗,丹阳的男女老幼,纷纷从家里出来,为将士们壮行,整个丹阳渡口,围得水泄不通,有来送行的,有来送水送饭的,有来祝福的,分外热闹。
“众位将士,今天,我们要赴樊城、宝康征战,守卫我们的疆土,维护正义,捍卫我们华夏的礼制!这是荣耀的时刻,这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此次出征,我们一定要取得胜利!不辱使命,待归来,论功行赏,建功者,我们赏爵赐地,大功者,大赏!小功者,小赏!”
楚子熊易说完,白面猿猴木客为众将士献上《伐》歌,歌声高亢,气势磅礴,听得人热血沸腾,浑身生出百倍力气!歌毕,众士卒,分列队上战船,每艘战船上都悬挂了旌旗,不过旌旗并不统一,有的悬挂了“楚”,有的悬挂了“随”,有的悬挂了“邓”,还有的悬挂了“周”。战船浩浩荡荡,逆檀溪而上,第一站,拿下樊城。
众士卒正忙着登船,围观的人群中,忽然闪出了一群大汉,原来是溧村的溧伯金、溧伯生等数十个猎户,他们也嚷嚷着,要一同出征。
“君上,我们溧村十七个猎户,要随你一同出征!”溧伯金喊道。
“你们都是溧村的猎户?”
“君上,我们愿随你出征,为你撑船划桨,杀敌建功!”
“伯生,你的伤好了么?”
“都好了!”
“你们都去么?”
“都去!”
“打仗可不是打猎,你们都和夫人商量了么?”
“她们催着我们来的!”
“那你们想不想去?”
有的人说想,有的人默不作声,意见并不统一,熊易心想,猎人经常与野兽搏斗,打仗应该不差!就命他们上了船。
士卒登船完毕,一百艘战船,高挂云帆,浩浩荡荡,排了足有三里之长,朝着褚国樊城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