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与中州相隔甚远的另外一个城市的民宅小巷里,一个矍铄的老人提着鸟笼正在遛弯,他的收音机里传出了这样的声音:某市殡仪馆,一连在两具焚烧的尸体里发现手术刀。经查技术部门检测鉴定,该手术刀属于中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而该院新上任的院长陶某已被警方证实,于昨日凌晨在办公室内服毒自杀。警方称,将彻底查清此案,还人民一片安宁,绝不让犯罪分子为虎作伥。现在播报下一条新闻,举世瞩目的…
三年后,张阳出现在辖区派出所。接待他的是一位老民警,看过张阳递交的材料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出来了就好好做人,以后每个月的今天都要到我这里报道,我不在就等,我要亲眼见到你的人。那些是什么?”
老民警指了指张阳手里始终攥着没有递给他的东西,拉下老花镜,直直的看着他。“是,是我爸的身份证,还有户口本,还有…”张阳打开被一张厚厚的白纸包裹严实的这些东西,想递给老民警却又舍不得,犹豫再三,又包了起来,“再等等吧,我,舍不得。”
“给你爸注销户口啊?”“嗯。”“拿来吧,早晚的事。人都死了,再难受又有什么用。”老民警把手伸向张阳,“你姐呢,她怎么不来?”
“在墓地等着呢,今天我爸祭日,我姐说,说…”说些,张阳的眼眶就湿了。此时的他和三年前完全判若两人。去到监狱后,监狱领导了解了他的情况,凑钱给安了一副假牙,整个脸庞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张阳的泪水说话间便打湿了那个白纸包,也打湿了父亲身份证上,那张苍老的脸。张阳抽涕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姐说,销户的话,要回收身份证的,我爸走得那天我不在,所以特意等我出来,让我来办,就当是给他老人家送终了…”
张阳终于忍不住了,话还在嘴里打转,就被嚎啕大哭的声音给淹没了。他这一哭,把老民警也给带进沟里了,爷俩哭了能有十来分钟。老民警哭完,抹了两把脸,点上一支烟,在那坐着抽,见张阳也没啥动静了,把烟扔给了他,“跟你说个事,把泪擦了。”
张阳忍了忍,抬头看向老民警,见他拿出钱包,从最里边的夹层里抽出一张卡,“给,你爸当年的赌资,呸呸呸,你爸当年被人家讹的钱追回来了,密码是你爸的生日。”
张阳不敢相信,不解的凑上前去,这时,老民警突然从他手里抽走了那些证件,张阳一慌,赶忙要抢,不想老民警手里的剪刀已经横在他父亲的身份证上了。“爸,爸,”张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的铛铛响。
“咔嚓”一声,剪刀合上了。“起来吧,你爸已经知道你回来了,变好了,拿着吧,回去好好过日子,活得像个人,你爸也就知足了。”老民警将张阳父亲的身份证剪去了一角,还给了张阳…
张阳去到墓地的时候,一群鸽子从他头顶上飞过。张萍和生哥也在,只是生哥却不是守在张阳父亲的墓前,他身前的墓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宇辰、欣兰。墓碑上,两个人的照片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像是从未分开过。他们笑得是那么简单,那么甜。
张阳见到张萍的第一反应是直接跪下,他要向姐姐忏悔,祈求姐姐的原谅,姐弟两个人也算是尽弃前嫌。见张阳来了,生哥远远的喊了一嗓子把姐弟俩叫了过去。
“给,抽完烟给搭把手,帮我把这东西放进去。”生哥递给张阳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本边缘早已磨损的不像样子的圣经交给张萍,“帮我拿着。”
张阳绕开张萍,跟生哥又要了三支烟,点上,摆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个头,而后静静的看着墓碑上宇辰的照片,含着泪说道,“你真笨,要是你那天杀了我,不就啥事都没有了么?这倒好,还让欣兰陪着你一块走了,你TM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说完,眼眶里又是湿漉漉一片。
“生哥,都这么些年了,有果果的消息么?”张萍拉开自己的背包,从里边取出了那个被欣兰梳洗打扮的活灵活现的娃娃,放到了墓碑前,回身问向生哥。此时再看生哥,这让她怎么都无法和当年那个穿花衬衫,大裤衩的大哥大联系起来,可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丫头心眼太实了,还没有欣兰机灵。”生哥大口吐着烟,烟气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冲进这空旷的墓地里。
“欣兰是怎么死的?”张阳站起身,从张萍手里接过了那本圣经。“这丫头服毒了,弄了些,我也叫不上名字的药吐在嘴唇上,那东西遇水才反应,好像还是连锁反应,在搜查她家的时候找到的,药检的人说,只要涂上了,早晚得死。唉,你说死个人怎么就那么容易。”
“那李逸轩抓到了么?”“嗯?你怎么会知道李逸轩。”生哥一听张萍这么问,不由得心里一惊,诧异的看向她。
“不都全网通缉了么?我没事就上网去看看。人抓不到,这案子就结不了,拖个十几二十年…”“不会拖那么久,老百姓花钱养我们,不是把我们当宠物看的,相信我,相信人民警察。”生哥打断了张萍的质疑,给出了坚定的答复,他的肩头一直都是沉甸甸的,从接手这个案子开始,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家,到底在哪个方位。他必须要忘掉,因为李逸轩至今没有归案。
“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到墓里,宇辰的。”张阳随手翻了翻,看向生哥。“嗯,说是阎教授给他的,如果不用了,他想留个念相。”“查到什么了?”“查到个屁,技术部的派专人啃了三年,还是啥有用都没发现,退给我了。”
“兴许这破书里面,本来就啥都没有,可能就这一句有用,”张阳翻开圣经的扉页,上面写了一行小字,因为年代太久远,已经变得很模糊。
“理想,就是钉在骨头里的一颗钉子,你不能将它融进生命,那它永远都是多余的。”张阳读完,合起圣经交给了张萍,和生哥一起打开了墓碑下的盖板,两把被锡纸包裹的手术刀,安静的躺在墓室里…
当晚,墓室里的圣经被盗了。
2017-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