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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开张阳已经破烂不堪的袖子，胳膊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和肿块。这让宇辰有些不忍直视，他再次扫眼看向张阳，那双久违的眸子里尽是浑浊和期许的黯淡的光。
“诶，这人再这么耗下去就废了，就算能用，也很难说能等不到那一天。”宇辰壮着胆子嘟囔一句，是想主任或生哥能跟看守的人说一下，稍微对张阳好点。可这话不应该他说，话音未落，就被主任压低声音警告了一句，“闭嘴干活。”
张阳听懂了宇辰的暗示，也猜出了他现在的身份，嗓子里沙哑的哼哼两声，算是回应。对一个智力健全的人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大的绝望，等待死亡才是，因为你无能无力，而且不知归期。
采完血，宇辰摁着棉签的手结实的压在张阳的皮肤上，想传递给他一些温暖，让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和用心。但主任却感觉到了异样，起身踢了他的脚踝一下，“走啦。”
宇辰起身的一瞬间，张阳的另一只手本能的动了一下，他想抓住宇辰，抓住这个自己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清楚，自己任何的行为都会招至一顿毒打，在这里，在这个人间地狱里，他就应该像个死人一样，安分守己，无动于衷。
宇辰的脚即将迈出房间的一刻，还是没有按耐住自己对张阳的担心，回头撇了一眼，他想看到张阳注视自己的眼神，想再确认一遍，张阳依旧“活着”。
“看什么呢！”等在门外的那个戴面具的人没好气的吼了他一声，吓得宇辰一激灵，手里的袋子险些掉了，忙回，“看看落没落下什么东西。”那人根本没心思听他解释，直接把头套罩到了他的头上。
到了院子里，上车之前，宇辰突然弯腰，把众人下了一跳，赶忙扭住他的胳膊，直接摁倒在地上。宇辰解释鞋带开了，怕把自己绊倒，这才弯腰要系鞋带的。那几人确认了之后才把宇辰塞进了车里。
车子又是一通乱转，等他们下车的时候，已经不是在那条一开始去时的土路上。他们的车被开在城北的野地里，他们摘了头套都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大口做着深呼吸，刚才去到的那里，什么味都有，熏得让人发晕。
坐进车子，宇辰用棉签分别把自己手上、身上、鞋底都麻利的采了些样本。用手套包好，偷偷的放进自己兜里。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直到进到市区，生哥才提出先送主任回家。主任不肯，要走了宇辰采集的血样，半路上下了车。还很严肃的告诉生哥，务必要看着宇辰回家打开灯之后再离开。
逃离了主任的视线，宇辰问起生哥他跟果果的关系，以及果果的现状。生哥不放心的四下打探完这才小声的跟宇辰说道，“跟你说的事，千万要保密，因为我是警察。”
“李逸轩让你这么说得么？哼，生哥，都不是小孩，能不能说点正经的。”宇辰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但他还记得欣兰说过，这些人不过是在演戏。眼下，谁的话都不能信，宇辰在心里告诫自己。
“知道你会不信，可你有没有想过，狼没有老虎强壮，没有大象健硕，但狼却从未被驯服过。
所以，我…”“被驯服了，就改名叫狗了。”宇辰没等生哥解释，直接翻着白眼瞪向他。
“干嘛这样看我，对社会不满吗？”“不，我是觉得可笑，你怎么就能这么信任我，难道一点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说出去？”“说出去，最先遭殃就是果果，你不会那么干，至少，你还算是个好人。”“那你也不担心他们会在车上装监听器之类的？这车，可是从他们那些人手里边过了一遍。”“我电话带感应的，如果有，是会震动报警的。”
“那你带我回警察局我就相信你。”“老实回家吧，难道你没发现这一路上有尾巴么？别以为就你不傻。”看着生哥一路上的表情，再回想起那天他吐到自己耳朵里的黄痰，宇辰有些信了。或许那天在KTV，这个男人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诫自己逃离这个圈子。
“你抽空把这些东西化验一下，”宇辰把自己刚才收集到的小样塞进了生哥的衣兜里，“如果我没有猜错，刚才去到的地方，应该是殡仪馆附近的冷藏厂。”“这么肯定？”“你先证实这个，其他，以后再谈。现在送我去欣兰家。”“嗯？”生哥疑惑了一下，但还是照办了。
在宇辰下车的时候，生哥拉住他，稍稍沉默了片刻，小声嘟囔到，“果果她还…”宇辰浅浅一笑，推开了生哥的手，“果果她，只有和我撇清关系才能更安全。”生哥没答话，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还有，”宇辰说完那句并没有直接下车，依然有些半信半疑，皱着眉头看着生哥粗线条的脸，“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是我朋友，我希望在他死之前，这个案子可以破了。”生哥的眼睑不听使唤的眨了几下，长叹一声，“我们跟了好几年了，也牺牲了几个兄弟，我们会尽力的。”
敲开欣兰家门时，她还没睡，见宇辰回来，又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有些幽怨的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想你。”“你在骗我。”“可我想骗你一辈子。”“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或许就在下一秒，或许，在明天的明天。”
安抚欣兰睡下，宇辰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口抽着烟。丝丝的风带着凉意，吹淡了他的惆怅。他多希望今日此时再出现那日偶见“师母”的情形，可时过境迁，岁月不再。可倘若真得可以回到那天，他一定会跑下楼追上张阳，那样的话，就不会见到今日的他了。
思量过后，宇辰关上窗来到镜子前，深深得给自己鞠了一躬。他对自己说，一朵花的凋零，带不走整个春天，一次痛彻心扉的挫折也荒废不了整个人生。虽然人生如棋不是棋，重来不得。可自己要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一些比买股票的风险大，比犯罪的成本高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做，而自己就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