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微微袭来,撩动着宇辰面前几张没压实的A4纸,他盯着纸正发愣,从办公室外慢悠悠进来一位窈窕淑女,顺滑的长发只简单扎了一个黑底白点的蝴蝶结,飘逸的大褂,白的让人足以忘却这里是医院。
“诶,发什么愣呢,你家主任呢?”不用猜也知道这淑女就是欣兰,她走到宇辰跟前背身靠在桌沿上。
“你来拿三十六床的病历是吗?那孩子要出院了?”宇辰抽下那几张纸,捏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扫了一遍,毫无生气的往桌面上一扔,“这就出院了?”宇辰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质疑。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盯住欣兰,目光中游离着疑惑,同时也隐藏着怒火,“为什么又是三十六床?三十六床在这里到底暗示着什么?”“通间普通床位,哪来的暗示。”欣兰冷眼看向宇辰,声音有些飘,显得没什么底气。
“我看错你了欣兰。”宇辰对这个回答很失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蔑视的一笑,继续说道,“我来了不到两个月,已经出了三码事情,而且出事的都是三十六床。第一个,死者遗体里发现了手术刀。第二个,明知手术危险系数大,还照做不误。如愿以偿的出了意外。第三个,这孩子才刚来,治疗方案…”
“你了解那孩子实际的家庭状况么?他们根本负担不起,就算…”“就算什么?”宇辰根本没打算让欣兰把话说完,“根本不需要手术,药物治疗完全可以达到治疗的效果,陶副院长从哪里判断出一定要手术治疗的?”
欣兰没有辩解,环抱着双臂重重得叹了一声。“又是我不对是吗?他!还有他们的经验比教科书更具有不可辩驳的公信力是吗!我上得是假学校,学了七年,学得都是看图说话是吗!是不是欣兰?你说话。”宇辰咆哮了。
“我就不明白,这里是医学院附属医院,理论与实践…”“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病人家属,你管得着吗?人家爱信谁就信谁,人家爱治不治,你有钱?你有钱人家还不稀罕呢!”欣兰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宇辰的话怼了回去。
“可我们应该坚持真理,实事求是。”这两个人争论的焦点根本不在一个平面上,宇辰还在试图解释,极力想证明自己的判断,但他说完这句,便不由得闭嘴。因为欣兰抓起那几张病历,扭身就走,走得太快,连背影都没有留下。
“三十六计走为上啊,呦,欣兰,又来看我们家帅哥啦,哈哈,诶,这咋啦…嘿嘿,年轻真好,还有精力吵架发脾气,我老啦,你打我一拳,我都不带还手的。嫌累,哈哈。”走廊里传来李德满的声音。
但宇辰还是听出了话里的暗示,三十六计走为上,三十六床,走。三十六床的病人,死了,走了,放弃治疗,走了…宇辰的心里不断揣测着李德满给出的暗示,他试图解开这个秘密,可手机突然响了,居然是主任打来的。
“干嘛?”“下班别乱跑,晚上有事。”主任并没有在乎宇辰不耐烦的语气,“中午回去睡会儿也行,省得晚上熬不住。”“有话不能直说吗?”“到时等我电话。”“私活吗?我不接。”宇辰预感到,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还是要来了,于是直接回绝。
“你有的选择吗?说话办事考虑下后果,人家手里可是有…喂,擦!”没等主任说完,宇辰就直接挂了电话。他望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想象着主任此时扭曲的面部表情。他再一次,走进配电室,同时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他想到了一条新的出路,就是逃走。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他们,会不断掌握自己的“犯罪”证据,逼迫自己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与这样的结果相比,那晚的不雅视频又算得了什么。
事不宜迟,宇辰把心一横,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换完衣服直奔长途车站。他的计划是,不论哪一班车,只要买票之后可以立即发车的,就坐那一班。现在离晚上下班,还有八个小时的时间。到达下一站之后,再倒下一班车,有多远跑多远。只要躲过今晚,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为了防止被追踪到,他上车之后,先关掉了手机,拔出电话卡。但他依然不放心,决定到了下一站之后,先换一部手机,办一个新号。车子在高速上飞速行驶,将他的身体带离了那个曾经毅然决然追求理想的地方。
走了,中州医学院附属医院,我宇辰孜孜不倦寒窗苦读整整七年,就为了可以成为那群白衣天使中的一员。可惜,现实的轨迹总是与我的理想背道而驰。所以我需要一个新得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未来还很长,我应该好好的活着。为了正义,也为了真理。
宇辰一路上这样安慰自己,偶尔会闪过一些刻在脑海中的片段,关于果果,张萍,张阳,阎教授,李逸轩,主任,还有师娘。一切都过去了,他下了这班车后,在心里默默的跟自己说。他很快换了一个电话,办了一个新号,然后又登上了下一辆车。继续着被自己冠名为“远征”的逃亡之路。
他拿着这个新买的电话,总觉得少点什么东西。突然想起来用这个号给果果打个电话。陌生号码,总不会也不接吧。这是一路上,他情绪上出现的唯一一个兴奋点。可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周而复始的嘟嘟声。
他失落了,似乎也猜到了,这个号码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接,果果现在用的肯定不是这个号码,但她没有废掉这个号,或许只是想给宇辰留个念想。宇辰自嘲的望向窗外,重重的呼出一口长气。他笑了,上扬的嘴角,配合着下垂的眼角,让这个笑容里,浸透了苦涩。
睡吧,睡一会儿,梦里啥都有。宇辰疲惫的靠在座椅上睡了,而且很快做了一个梦,梦里,张萍被人开车撞晕,然后又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扔进了一道深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