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早春三月,墙角下蜷缩了一个冬季的蔷薇花逐渐吐露出新芽。
荣管家得老爷的命令,特意去了一趟含灵草坊买了几盆新鲜的植株,嫩绿的枝丫破土蜷卷而出,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含苞待放的蕾还娇羞地躲在身后,欲显不露,如梦似霞,倒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
阳光也是正好,懒懒地倾泻着它的温暖,沐浴着花园里的每个小生命。诺澜今日穿了一件象牙白的低肩束腰短衫,拖着长度刚到脚踝的天蓝色纱裙,外着一件镂空同短衫色系的小外套,闲逛在后院花园里。小鞠也如同这阳光般懒懒跟在身后。
前面赵妈正拎着一浅绿色的花壶,对着那些新买的植被浇水。许是天气晴朗的缘故,诺澜的心情也跟着晴空万里,她轻喊一句:“赵妈。”赵妈回过头来,微微一低头,笑容正好:“少奶奶,您起来了。”
“赵妈你在浇花吗?”诺澜随即走到赵妈身旁,伸手欲拿赵妈手中的花壶,“给我吧,让我来浇浇。”
赵妈哪敢,立即收回提着水壶的手,另一只手上前阻挡:“少奶奶,这脏!您就坐在一旁晒太阳吧!”
诺澜浅笑,比这阳光还暖的味道:“不脏,浇花也是一种雅趣,能让人身心愉悦。”
赵妈抬头,看见诺澜轻扑粉黛的脸,泛着少女般娇嫩的柔和,她的眼里止不住的亲和,顺道将花壶递了过去。
诺澜提壶,手上感受到一份结实的重量。她望着面前一片浅绿的植株,觉得甚是可爱。一只手忍不住上前触碰,不料,那叶片似乎敏感地很,立即向下蜷缩起来。诺澜惊奇,再次去触碰其他叶片,皆是如此:“这叶片怎么如此好玩?”身后的赵妈只见一张带着孩童般惊奇的脸望向自己。
赵妈望着那毛绒绒,细小叶片组合成的叶子,脸上的笑纹布满了眼角,回道:“荣管家说这是含灵草坊今年刚进的植株,含羞草。手一碰就会低垂下叶片,神奇得很。管家还说它会开花呢,不过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他只叫我打理好罢了。”
诺澜看得好奇,她口中喃着:“含羞草!”
“含羞草喜温暖湿润和阳光;因受到人们的接触时,叶柄会下垂,小叶片合闭,因此人们理解它为‘害羞’,故名叫含羞草,也可称‘知羞草’或‘感应草’,花期呢是7至10月,花朵呈粉红色,球状,轻飘飘的,温柔甜美地就像刚刚碰它的人。”
诺澜及赵妈,小鞠三人同时望向声源处,只见一位俏皮的粉红佳人悠悠走来,见到诺澜对望时,她忍不住张开双臂,飞奔而来,口中大喊着:“诺澜……”
诺澜脸上装满了惊喜,还未来得及开口,向自己冲过来的人已经紧紧抱住了自己。诺澜回拥着,欣喜道:“巧茹,你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
巧茹嬉笑:“诺澜,你这不是嫁人了嘛?我怎么好意思天天窜人家家门来看你呢!但是我也好想你啊!”两人许久未见,相互寒暄了几句。巧茹在园子里东张西望,嘴里话未曾停歇:“想不到这陈家少爷品位还不错,光一个花园布置得比我家还典雅!”
转眼地功夫,几人来到花园中的小亭子里。到底一年未见,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巧茹,你还在上学吗?
巧茹顺手拿起桌上的橘子,当露出甜美的果肉时,她一口咬了上去:“没上了,爸爸叫我嫁人!”
“嫁人?”
巧茹继续咬着水果,慢慢咀嚼,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她放下手中吃了几片的橘子,又随手拿起一粒葡萄:“爸爸说女孩子家不需要读那么多书,不允许我上学了。然后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嫁人,二是上班!你知道我的嘛,我当然选择后者啦!”说完一个葡萄刚好被她剥得精光,一口丢进嘴巴里,大口大口地咬并道:“好甜!”
嘴里葡萄汁的香甜还留存齿间,满口清爽。巧茹瞥了瞥身后一身深蓝服饰的赵妈,垂耳低手的恭谦模样,她轻咬了咬下唇,认真看面前这张脸,终是忍不住开口:“诺澜…他对你好吗?那子佩……?”不知道这两个字她该不该提起。
“曾子佩”。诺澜很明显的一顿,随后嘴角轻扯,眼眸纯净得不留下一丝怀念。一抹浅浅淡淡的笑绽开:“生命中又很多过客,他可能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
那张脸掩饰得太好,巧茹只觉脸上飘过一股云雾,让她莫名觉得心疼。是啊,生命中的过客她也会有,那她是否会像诺澜这般淡定处之。
三月的风带着花香总是萦绕在心情愉悦的人的身边。
“诶呀,我们不想这些事了。来,吃颗本小姐亲自为你剥的葡萄。”巧茹轻轻巧巧便将话题转移。
诺澜眨眨眼,望着迎风而动的含羞草时,指着它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叫含羞草啊!”
巧茹顺着诺澜手指的方向看去,她哈哈大笑道“我才没那么聪明呢。”旋即脸上出现一丝丝愠色,“诺澜啊,那个,那个……”
诺澜歪头看面前女子,她一向有话说话,大大方方,从未这般忸怩过,一时觉得好笑:“巧茹,你平常可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啊。”
巧茹抬头,她发现诺澜正直直盯着自己似乎能将自己看透,脸上不禁串起一股热意,烧得厉害。她伸手,示意诺澜将手放上来;诺澜配合,巧茹立马握住:“诺澜,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常来你们家玩,我最讨厌的就是遇见温向昭了,老爱捉弄我!”
那是一段童年往事。确实,在温向昭还未出国的时候,两人总是打闹在一起,哥哥总喜欢捉弄和自己同岁的巧茹,而这巧茹本就是个急性子,负负得正在这两人身上是得不到体现的。于是只要出现两人双双在场的场面时,远远就能听到异常刺耳的吵闹声。
巧茹每每来自己家,总是先窥探一会儿,便小心谨慎地问温向昭是否在家,等到诺澜说不在了,她才敢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口中一直念叨着毒舌向昭。
想起这段打打闹闹,嬉嬉笑笑的往事,诺澜不禁笑上心头。但此刻看着巧茹异常的神色,她问道:“巧茹,你见到我哥啦!”
“是啊,这小子,人模狗样的,长得跟五年前完全不一样嘛!还是那么高傲自大!”巧茹一如既往地嫌弃。
诺澜看巧茹的神情,细细探诱道:“巧茹,你不会喜欢我哥吧!”
“怎么可能!”巧茹几乎是吐口而出,神情又那么些许激动,可下一秒她却大方承认,“主要吧,我这个人看外表,你哥长得还算入得了我的眼。我也不知道当初讨厌死他了,怎么这次看见他会改变我的想法。真是莫名其妙……”诺澜看着面前人一张小巧的嘴不停张张合合,她开心又欢喜。她希望爱她的人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幸福。
眼前的人儿朝气又蓬勃,一笑一嗔皆是那么活泼动人,她握住巧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认真地盯着巧茹的眼睛道:“你一定要幸福!”
像承诺般的祈祷,要幸福!上帝赋予了每个人幸福的权力,却没想到还有落花流水,让人痛彻心扉。
“我会,我会!”巧茹知道这句话包含了多少的心酸和委屈,她知道诺澜有多么真心地祝福。
姐妹两互相对望,无言,却胜过千千万万的语言。她们心里都明白,对方都希望自己幸福。
“对了,你在哪上班?”诺澜问起。
“嗯?”巧茹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喔,我爸不是让我随便在他门下挑一个公司去上班嘛,我本来想挑个酒店当当经理什么的,但是我爸当然不同意啦,说就我这个样子还当他的大堂经理,还不如直接败他家算了,然后……然后……”
然后的然后,便是一段缘。
遇见了温向昭的缘。缘起未灭。
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开心的事。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男童闯进两人的视线中,气喘吁吁地模样还伴了些模糊的泪眼。只见他急匆匆地停在诺澜面前,双膝跪地哭喊道:“少奶奶,少奶奶,救救我阿婶,救救我阿婶!”焦急地模样和不断涌出的泪水,让诺澜等人一阵疑惑,她忙扶起面前穿着单薄的男童,同样焦急地问道:“怎么了?你先起来,别哭!”诺澜捻了手上的帕子忙去擦那断了线的泪水。
巧茹也赶紧站了起来帮忙扶起,那男童一抬头,麦色的肌肤,瘦削的下巴,一双眼如同桃仁儿般哭得甚圆,却依旧难掩眼里的澄净清凉。诺澜只觉眼前之人甚为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
那人抽泣了几声,神色戚戚:“我阿婶在厂子里晕倒了,一直口吐白沫。少爷出差,我也找不到荣管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我一时想不到该找谁,便想到少奶奶您。求求少奶奶,救救我家阿婶吧!”
“你这傻孩子,人晕了应该赶紧送医院啊,怎么先来找诺澜了?”巧茹也心急。
那孩子泪水涌得越发凶猛,但看得出他有些许镇静,用袖口一抹眼泪,说道:“是送医院了,只是那医生非要我先缴医药费,才肯动手医治我家阿婶。将我阿婶送去的那些叔叔伯伯没有这么多钱,才让我来找少奶奶您的。”
诺澜想都没想,只一问:“是恒华昌医院?”安城中唯一的中西结合的医院。
“是!”
“赵妈,快去找小刘!”赵妈回过神,往楼层跑去,那小刘是陈随生的专车司机。
诺澜拉起男童的手,向大门奔去。
巧茹大喊道:“诺澜,我跟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