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分四季,但穹庐宫只有昼夜。当然,如果他们想的话,昼夜的交替也可以免去。只是,这样就又少了一些乐趣。
整个穹庐宫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夜晚,那就是茈芯阁。
原因也只有一个,茈诺怕黑。
谁也不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为什么唯独怕黑,这其中的原委恐怕连茈诺自己都不知道。
这似乎是一种天生的缺憾。她害怕那种无光的感觉,那种黑暗会让她觉得自己正在被一点点的吞噬:她的血肉、她的骨髓、甚至是她的灵魂。
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会让她产生一种无形的痛,仿佛有一股力量要把她的心撕裂开,让她想歇斯底里,让她失去理智。
所以,贺云净在她的房间里放了一颗半人高的夜明珠,使茈芯阁夜如白昼。
已经是人间八月的季节,烈日炽烤着大地,穹庐宫里却是一片清凉。
大师兄元承昱昂首站在天台,他刚刚查看完严魏的千里传信。
所谓的千里传信,不过是将讯息用仙力化作灵鸟,传递给特定的收信人。这是一种极其机密的传讯方式,只有收信人可以读到信中的内容,而且看过即毁,无迹可寻。
严魏已经在人界寻到了魇太子的踪迹,发来的信件上在请示是否继续跟踪。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餍太子亲自跑去人界?”这个异常的举动始终令人费解。
大师兄正沉浸在思考里,突然感到背后有暗器飞来,力道还不小。
来不及细想,他一边侧身闪过,一边用了七成的的仙力,想把暗器打回去。
不管是谁,敢在穹庐宫对他下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行的。
却不想这些暗器受到他法力的影响,非但没有被打回,反而化作水汽飘散了。
这瞬间的变化,让他有些发蒙。他微一抬眼,看到了不远处欢呼雀跃的茈诺。
茈诺见师兄一脸的黑线,就“咯咯”的笑着跑了过来:“哈哈,大师兄,你刚才的脸色,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
大师兄无奈的看着茈诺摇摇头,抬手在她头上狠狠弹了一下。真是个顽劣的小丫头!
三个月前,师傅将那把龙潭木剑交给元承昱,要他教授茈诺基础的仙法。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历来不曾听说过还要给灵石传授仙法的。
灵石的灵力从来都是其自身成长到一定时期,自然开悟的。
但是,师命不可违,元承昱就将那初级的仙术,全数交给茈诺。
没想到茈诺竟然悟性极高。别人要下半年的功夫,她三个月就已经将其中的心法参透了。还突发奇想,自创仙法,玩的不亦乐乎。
元承昱每每想起都都会不由得庆幸一番:还好只是教授了她最基础仙法!
别人练仙术或者为了修身,或者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但是茈诺好像只是把它当成一种解闷的游戏。
据说,那把龙潭木剑是由龙潭上百万年的神树所制,手感极轻,却能削铁如泥。剑气如龙潭之水般透着丝丝寒意在剑身流动,使整把剑感觉上去,就像是注入了生命一样。
与人打斗至激烈处,剑身可化作水中蛟龙。当然,这一点只是传说,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
“都学会袭击师兄了?”元承昱虽然一脸的严肃,但是声音里却不带一丝责备。
“师兄在发什么愣?连我来了都不知?”茈诺举起左手揉了揉被弹过的地方,一串翠绿的翡翠手链随着衣袖的下滑露了出来,手链透着寒气,上面的珠子就像是凝着一颗颗随时要低落的水滴。戴在茈诺白净的手腕上,越发显得翠绿。
“冰凝翡翠珠?你去了后山?”大师兄一把抓过茈诺的手腕,一改温和,厉声问道。
“没……没有啊。是,是郑师弟拿给我的。怎……怎么了”茈诺显然被大师兄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郑肖鳞?什么时候?”大师兄的眼神缓和了很多。
“半个月前。”茈诺看着大师兄严肃的表情,回答的小心翼翼:“只是送了这个,郑师弟说他要闭关修习剑法,就匆匆离开了。”
半个月前?大师兄微微一怔,轻轻松开了茈诺被攥红的手腕,眼神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没想到,在这般情况下,他还记得诺儿的生辰。”
“大师兄,大师兄?”茈诺看着元承昱站着发呆。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
“嗯?”元承昱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没什么,师兄有事离开下。”
说完,元承昱转身消失在茈诺眼前。
“卟哩?卟哩!”茈诺的小仙兽不知从哪里过来的,此刻突然出现在茈诺脚边,正围着她打着圈儿的跳。
茈诺蹲下身,将卟哩卟哩抱了起来一股浓郁的酒气冲进茈诺的鼻子里:“卟哩卟哩,你又偷跑到哪里去了?你又偷酒喝去了是不是?”
卟哩卟哩紧闭着嘴巴憋红了脸。但是一个饱隔响亮的出卖了他。
“哈哈!”茈诺看着卟哩卟哩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卟哩……”卟哩卟哩很囧的戳戳小手指,那模样实在惹人喜爱。
这个小仙兽跟茈诺很投缘,一千年前他突然出现在贺云净的酒窖里。因为偷喝仙酒过多,醉的不省人事。而被贺云净当场抓住。
贺云净见那调养生息的药酒都被喝了个精光,一时动气要将这来历不明的仙兽,丢进东瀛。
茈诺见它生的可爱不忍心,于是苦求师傅留下了它。
这个仙兽很是通人意,自从茈诺救下它,它就终日跟着茈诺。但是酒瘾一上来,依然去贺云净的酒窖里偷酒喝。
有茈诺护着,贺云净也不再说什么。
贺云净酿的一手好酒,听说是为了纪念他的一个兄弟。虽然贺云净年年都酿几坛莲香醉,但是这些酒大都只是拿来送人,他自己却滴酒不沾。
自从有了卟哩卟哩,这些酒大多都被他喝了去,几十万年的储备,竟然有些库存紧张。
茈诺有时候会把卟哩卟哩称为“小酒仙”,而郑肖鳞就毫不客气的给它起了个外号,叫瓶瓶。
原因很简单,卟哩卟哩整天抱着瓶瓶罐罐的酒。最主要是,它自己长的圆鼓鼓的,如果不是它会动,混在酒瓶子里都分辨不出来。
在后山的乾坤池中,一个少年半裸上身,斜躺在里面,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正在愈合,一张苍白疲惫的脸,说明他曾遭受了不少痛苦。
“你果然在这里。”元承昱看到满是伤痕的郑肖鳞,皱了皱眉:“郑肖鳞!你不要命了吗?你就把自己看的这么轻?连这四海的安危也不在乎是吗?”
听到大师兄的斥责,郑肖鳞懒洋洋的睁了睁眼睑,没有答话。好像刚才的声音只是有蚊虫飞过。
“现在我只希望保茈诺周全。”见大师兄一直瞪着他没有再讲下去,郑肖鳞终于开了口。只是这句话却一下子点燃了大师兄的怒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元承昱一把捏住他的左肩:“就为了一个她?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你将芸芸众生置于何地?”
郑肖鳞疼的闷哼一声:“芸芸众生?没了他这芸芸众生有何用?还有,这是我的事!”
元承昱猛地松开了他的肩膀:“你的事?你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你自己的事!你对自己的生死没有决定权!”
“记住!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保护众生!你偏离使命了。”大师兄最后几句话说的很淡,但是又说的很慢,一字字就像是小锤子敲在郑肖鳞的心上。
“大师兄,我从知道她身世起,就……”郑肖鳞叹口气,后面的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元承昱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人是铁了心,动了情,现在一切语言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严师弟在人界追踪到了魇太子的行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怕会出现什么变故。”
“哦!”郑肖鳞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来我们要有所行动了!”
“怎么?你早就知道了?难道是师傅……”
“大师兄!”郑肖鳞裹上衣服从乾坤池走向岸边:“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我们要做的,就是随机应变,将麻烦降到最低!”
这句话把元承昱说懵了。他不知道郑肖鳞都了解了些什么,但是看上去,似乎还有一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你在寒封洞里都经历了什么?”
“寒封洞已经消失了。”郑肖鳞的语气很平缓,就像是再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什么?”元承昱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恐怕这世间不会再有寒封洞了!这里面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它怎么消失的。一切就像梦幻一样,除了……”郑肖鳞拿出上清玉龙剑:“除了这把剑跟冰凝翡翠珠以外,恐怕没有什么能证明它真实存在过!”
“这是?”元承昱看着他手中的那把古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青玉的五瓣花,飞龙的图腾,一切特征都已经不明自破:“这就是传说中的上清玉龙剑?”
“没错!”
“也就是说,你破了阵法,还打败了里面的怪物?”
“怪物?那种东西,比怪物要可怕的多,而且……”郑肖鳞冷哼一声,下面的话却咽了下去。
“而且什么?”
“没什么!”郑肖鳞故作放松的笑了一声。他怎么能说出,在那里见到茈诺的事呢?
“昆仑有翡翠,玉凝结于冰。
万年凝翠绿,十万聚寒灵。
百万如玉滴,颗颗镇邪灵。
有玉龙为合,息息相互明。
愿以生为交,换与其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