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终于安静了,一切又恢复了生机,就像是从来没有过战争,也从来没有过杀戮。集市依然热闹非凡。人与人之间依然相敬如宾,仿佛这里比恶灵出现前还要祥和。
郑肖鳞感觉自己就像是获得了重生一样,浑身说不出的舒爽。他伸了个懒腰,直身坐起,发现自己置身黑暗当中。
突然他脑海中电一样的闪过一些画面,郑肖鳞的心一下子凉了:“我,死了?”师弟呢?师弟应该被诺儿救了吧!郑肖鳞松了口气,死就死了,只要茈诺没事,师弟也没事他就放心了。
郑肖鳞忽然想起络尹稀珠,如果自己死了,络尹稀珠会寻找下一个继承人,还是会跟着自己一起消失?
郑肖鳞赶忙试着运了运气,前胸靠近心脏的地方闪出淡淡的红光。
郑肖鳞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又立刻提了起来,如果络尹稀珠跟自己一起消失在这世间,不知到会不会再起纷争。不过那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
想到这儿,他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瓶瓶去南海会不会有所发现。
他想的问题也着实太多了,只可惜作为一个死人来讲,想什么都是徒劳的。
“你醒了?”一个银铃般的童音从黑暗的深处传来。就像是地狱里响其了天使的声音,郑肖鳞心下一惊,开口问道:“你是谁?”
也许是许久没有发声,他的声音听上去既沧桑又嘶哑。
“我是救你的人啊!”那声音在向他靠近。郑肖鳞的眼前渐渐出现了微光。
“我救活了你,你还叹气做什么呢?”那人继续问道。
“我还活着?”郑肖鳞有点不敢相信。他记得当时自己已经身中剧毒,无可救药了,怎么会又活了呢?
“哈哈!”那童音却笑了起来:“你在为自己的死叹气么?看来你还是怕死的。”
“是,只要是人都怕死。而我更怕死。”
“为什么呢?”
“因为我还不能死!”
郑肖鳞的眼前已经出现了火光。那火光有些刺眼,他想伸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的抬不起来。
“你不能死竟然还那么拼命!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郑肖鳞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约摸十岁左右年纪的小女孩。她一身蓝衣,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兰花,清新、高雅。但是当郑肖鳞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心里一阵错愕。
那张脸太像小时候的茈诺了。
“我是很傻,而且我也很笨。我丢了自己的伙伴,也害了自己的师弟!”
“看来,你还有好多心愿未了!”那女孩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倒像个历尽沧桑的中年人。
“是,我还有好多要弥补的过失!”
“那你可要好好谢谢我了,毕竟我给了你继续完成心愿的机会。”
“是的,谢谢你救了我!不知道姑娘希望我用什么方式来报答你的大恩?”
“哈哈!你真是个好玩的人!而我喜欢好玩的人!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郑肖鳞这才想起来看自己。但是他一低头却愣住了,自己的身子被固定在了一个容器中,那个容器中的液体看上去很粘稠,但是却清澈见底,他的四肢在里面活动自如,但却无法离开那液体的表面。
“这是什么?”郑肖鳞看着那女孩毫无波澜的笑脸,惊讶的问道。
“凤姐姐的尿。”那女孩说的天真无邪,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眉宇间还带有一种自豪的神气,似乎这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一样。
郑肖鳞听的脸都绿了。虽然他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但是胃里却是一震翻江倒海。
“你把我泡在别人的尿里?”郑肖鳞说不出是该气愤,还是该笑。
“这可是极好的解药!本来这尿是黄色的,现在变的这么清澈,想来你体内的毒也是排完了。”
郑肖鳞听他这般形容,忍不住干呕一声。
那蓝衣女孩看着他,说道:“这可是天地间最好的解毒药,你竟然会有这般反应,我还是赶紧放你出来。免得凤姐姐知道了,拿你治罪。”
说罢,她将手里的铃铛摇了摇,那些液体竟然自己消失了,郑肖鳞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沉重。就像是被水浸湿了衣服的人,浑身说不出的不舒服一样。但是他的衣衫明明是干的。
郑肖鳞活动了一下关节,从那容器中一跃而起,落在了那女孩的面前:“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呢?”郑肖鳞蹲下身子,尽量保持着跟那女孩平视。
“我没有名字,不过你可以叫我小可。或者你喜欢的话,随便给我起一个也可以!”
“你没有名字?你跟凤姐姐生活在一起么?”
“凤姐姐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叫郑肖鳞。”
“你怎么知道。”
“那些坏人就是这么称呼你的呀!”说着,小可肃立而视:“郑肖鳞!是你自己乖乖束手就擒,还是我帮你动手?”
郑肖鳞看着她有模有样的模仿,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一直在一边偷看我们么?”
“我是在睡觉,被吵醒了而已。”
“那,那哭声……”
“看着你们太可怜了,就忍不住哭起来了。你是想嘲笑我么?”
“不。”郑肖鳞没来由的心里一暖,一个素未平生的人,竟然会为自己的生死而伤感,他已经觉得很值得了。
“谢谢你救了我。”这句话说出来好像有些多余,因为刚才他已经说过了。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说这句话最合适。
“没关系,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师弟呢?”
“你是说为了救你而受伤的那个人么?”
“没错,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死得更快。”
“他走啦。”
“什么?”
“他走啦!他又没受什么重伤,休息了一天就走了。”
“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他走的时候很匆忙,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郑肖鳞暗自忖道:“想来他知道我已经无碍,去追踪茈诺的下落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寻找茈诺的下落了,现在的情况也应该汇报给师傅。
“小可,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再报!我也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哎,你怎么说走就走啊?那我怎么找到你呢?”
郑肖鳞想了想,从怀内取出一枚鱼形口笛,教到小可手上:“吹三下,一长两短。”
小可开心的接过来,放在嘴边吹了吹:“怎么没有声音?”
郑肖鳞笑着摇摇头:“这个,只有我能听得到。”
“你确定么?不许骗我!”
“我从不骗人!”
“那好,那我相信你!”小可充满稚气的脸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她还只是个孩子啊!不管言语多么像大人,她都脱离不了孩子的稚气。
郑肖鳞施礼告辞,转身欲走。
“你等一下!我送你出去!”小可拉住郑肖鳞的衣袖,走在了郑肖鳞的前面。
郑肖鳞跟着小女孩走到了一堵墙前,看着她对墙一点。那面墙就像是水面一样,荡开了波纹。郑肖鳞心中诧异,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隐蔽的结界。他也尝试像小可一样伸出了手。
他的手没入了墙里,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被吸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森林,而那面设结界的墙面,在他出来之后便随之消失了。
郑肖鳞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切实际。甚至连他自己的生死他都觉得不切实际。
也许人的生死,本来就是如梦似幻。
千里巴山的玄星洞里,闯进去一名女子。她跌跌撞撞的挪动脚步,再扶上洞门的同时,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倒了下去。
门里的人听到了声响,一阵“咯咯”的石门转动声后,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前。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黑的,仿佛想将自己整个儿藏在黑暗里。他的整张脸上都带着黑色的面具。肃穆而立的时候,就像是一座黑色的雕塑。
“主上!”那名女子声音微弱,显然出现在这里已经拼尽了全力。
“尤黎!”主上的声音很低沉,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用木槌敲打在生硬的土地上。
在千里巴山是不允许女子出现的,这位女子竟然敢跑来直接找主上,看来身份极其特殊。
果然,主上二话不说,将那名女子抱起来走进了石门。石门应声在他的背后关闭,将里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怎么伤的这么重?”主上的声音里带着愠怒。这愠怒出自担心。
眼前的女子,姣好的容颜上开始爬满红色的爆筋,皮肤像火烧过一样,血红色从手指向上蔓延了整个胳膊。
这里面空间很大,竟然只摆了一个方形的“灯”和一个石台。
那男子将女子放在石台上,从那盏“灯”里取出了一滴荧光的液体,滴到自己的手心里。他暗运仙法,将其凝化为气,缓缓输入那女子体内。
只一盏茶的功夫,那女子身上的血红便已褪去,也睁开了双眼。汗水顺着那女子的鬓角滴滴流下,她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晕。
魇王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的额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那名女子竟然奇迹般的露出了绒毛一样的胡须,就像是刚刚成年的男子,瞬间整个画风都变了。
魇王收了仙法,说道:“你不是去护送新的一批恶灵了么?出了什么变故?”
那女子慌忙拜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站起来说话!”
“是!我们在路上被渊围攻了。”
“渊?”魇王略作停顿,继续问道:“渊怎么会轻易出现?而且你们有恶灵,以你的身手,就算遇到一些渊,也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吧!”
“争斗之时,恰巧碰到了郑肖鳞!”那女子又补充道。
“郑肖鳞?他怎么会出现在人界?”
“属下不知,但是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在下山修行。”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他一个人就能把你们伤成这样么?”
“回……回主上,是!他好像已经飞升神阶了!而且……而且他还有一把厉害的宝剑。看……看上去,像是传说中的上清玉龙剑。”这次那女子的声音有些发抖,还好主上的注意点被她后面的话吸引了去。不然她可能就小命不保了。欺瞒主上可是死罪。
“上清玉龙剑?你确定没有看错么?”
“剑身龙纹,似玉非玉,还有五瓣花印。”
“不会错了,不会错!贺云净竟然敢解封了上清玉龙剑!他一定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了!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尤梦呢?还是没有消息么?”
“回主上,尤梦一直在奉命追踪餍太子!”
“他什么时候这么实在了?竟然真的去追查太子!想办法联系他,要他找机会回到穹庐宫,注意贺云净的动向!”
“是!属下遵命!”那女子半跪在地。
“办完这件事,你好好养伤!我还有新的任务要交与你。”
“谢主上不惩戒之恩,谢主上器重!尤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望着魇王出去的身影,尤黎终于瘫软在地。但是她的眼神里却满是恨意。
她抬眼看着那盏灯,能够跟这盏灯独处一室,对于别人来讲是何等的殊荣!但是对她来讲,却是一件最为痛苦的事。她转过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千里巴山还是一片盎然,穹庐宫还是那么清雅。然而一切都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