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苏格兰凯尔特吟游诗人和神秘主义者、预言家托马斯·莱蒙特是如何历经数百年在伟大的俄罗斯诗人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接续的呢?有可能的话,他是我们俄罗斯的莎士比亚,是他改变了全世界文学。遗憾的是,这并没有成为现实。
但是这个苏格兰氏族是在哪里觅得自己纯正的俄罗斯世系的呢?要知道,米哈伊尔·莱蒙托夫于1832年写下的诗并非偶然得来:
不,我不是拜伦,我是另一个,
我虽被选中却仍旧是无人晓得,
就像他,被世界驱逐的漂泊者,
只是我怀揣着俄罗斯心灵一颗。
为将两个古老的精神源头——凯尔特和斯拉夫的——连为一体,融合成一个人,苏格兰骑士,拜伦的远房亲戚莱蒙特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一颗俄罗斯心灵?置疑莱蒙特的苏格兰种族世系已经没任何意义,但并不是在都城才会对一个苏格兰武士施予深入骨髓的俄化强制。就此说来,为了读懂伟大诗人米哈伊尔·莱蒙托夫的诗,应该对他寻根问祖,如同遗传学家们所言,一切都已定型于你的祖先。天才是高人一等的,但是任何天才,莎士比亚或者是歌德,都以自己的民族形式生活在现实世界。也许,为揭示莱蒙托夫的天才同样需要凯尔特的神秘性与预测天赋,但必须是最隐蔽和最深邃的俄罗斯规格。为此,就连来自坐落于法伊弗伯爵领地的巴尔科密城堡的莱蒙特世系的苏格兰骑士们,在长达近乎两百年之久的时期里,从1621年到1791年,不得不一头扎进人迹罕至的俄罗斯丘赫洛马边远地区,与科斯特罗马土地相接近。据说,这块土地还曾经为我们孕育过罗曼诺夫王朝世系。应该弄清楚,什么样的活结被打好。因为从法伊弗伯爵领地,麦克白和马尔克里姆边区,到俄罗斯壮士歌中所唱道的勇士加里奇和丘赫洛马土地,以便后来在莫斯科和塔尔罕内寻找得到一个避难所。
自然而然,为寻找莱蒙托夫世系,我从苏格兰径直去往科斯特罗马地区,不仅仅去了荒无人烟的象征地之一科斯特罗马,还去了区级小镇丘赫洛马,俄罗斯人烟罕至的象征地之一。这本写伟大俄罗斯诗人米哈伊尔·莱蒙托夫的书让一些读者感到愤懑,说我陷在传记里久久不得脱身。而且他们感到惊讶,哪里来的丘赫洛马?在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的许多传记书里,只是通篇在写从图拉州来的小贵族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图拉州叶夫列莫夫县一对并不富裕的地主夫妇的儿子,掌管着不大的祖上遗产,一个叫克罗波托沃的小村落,根本与科斯特罗马不搭界,更不要说丘赫洛马了。况且在科斯特罗马博物馆人们说得很多的不是莱蒙托夫家族,没有一个博物馆挂有伟大诗人祖先的肖像,甚至没有对他们的回忆文字。
我向您担保,读完近乎上百本有关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的书籍与文章,这些出版物文字各不相同,且相互矛盾(有时候与诗人本人写的相矛盾),我惊讶了。莱蒙托夫的世系研究实际上子虚乌有,无论是诗人外祖母伊丽莎白·阿列克赛耶夫娜·阿尔谢尼耶娃对诗人父亲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的残酷且没有任何情感,还是迄今为止仍在喋喋不休强调导出他生平与命运的这些古老的莱蒙托夫氏族世系,他们还编造出各种各样的无稽之谈,给他虚构出多位父亲。好吧,这些虚构出来的父亲最少有整整三个,就连凡夫俗子都难相信这些个说法。而且后来,不知从哪里,从法国医生那里,或者是从农奴车夫,冒出了个“憋屈的古老氏族”,甚而为一个车臣山民鸣冤,说他的古老世系没能得以扬名。让我们把这些人扔给那些无聊的同族人吧!
我只是吃惊于,支持这些卑鄙谣传的一会儿是И.Л.安德罗尼科夫(有关法国犹太人医生),一会儿是颇具名望的莱蒙托夫研究家В.А.玛努伊洛夫和В.А.扎哈罗夫(有关农奴马车夫,似乎是斯托雷平家族的一个全然年轻的女贵族与这个人厮混一气。而她的母亲不得不花大价钱“雇”了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给女儿做丈夫)。关于这一恶劣说法我们过一会儿再谈,要说到的还有另一些低级的现今广为传播的主观臆测,意在贬低伟大的俄罗斯诗人,给他的名声和人格泼污水。
我依旧坚持认为,诗人的许多个性品质及其诗歌的特征,甚至是对高加索山区的热爱,都与诗人身上所表现出的苏格兰山民种族渊源有关。他的先祖假若来自平原地带,冻土层或是泰加森林,那么他的诗歌神韵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的。好像是,今天医学学者、遗传学家、生化学家证实了许多疾病、任何一个人的心理特征都和他的出身及种族根源有关,甚至是种族的气候的符码在人生中占有最为重要的位置,而这正是我们的文学研究所不屑知道的,而且在莱蒙托夫命运研究中信口开河,只要不提及莱蒙托夫家族的历史,怎么说都行。
其实,这方面也有例外,这些例外甚至和写文章的人的天才与直觉有关。就是那位德米特里·梅列日科夫斯基在他的文章《М.Ю.莱蒙托夫——超人类诗人》,或者是弗拉基米尔·罗赞诺夫在《永世悲伤的决斗》中,二位书写方式不同,但都在写莱蒙托夫诗歌的世界根源、写诗人的傲慢、他的最初的神秘主义,甚至是其古希腊罗马特征,因为他的人物知晓的不是凡人命运,而是上苍的意旨。如同梅列日科夫斯基所写:“对大地的超凡之爱——乃莱蒙托夫的特征,在全世界诗歌中几乎是唯一的。如果故去的人继续在爱大地,那么应该说他们爱大地恰恰是带着这种逝而不返的情怀去爱的,就像他一样。这是与对天界国度基督式思念相悖逆的对人间祖国天堂式想念。有时候觉得,他,就像莱蒙特谱系中苏格兰祖先,被绑架去仙女王国,并且常常光顾造神的本源……”
凭借自身的“超自然力”,莱蒙托夫影响了整个俄罗斯文学,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托尔斯泰。他的主人公们与其说与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和哈姆莱特接近,倒不如说与他同胞作家的文学人物接近。他的《恶魔》与《童僧》读起来大概更为容易理解,是因为人们想到了他的古老的苏格兰种族根源。还在尼采之前的久远时间,米哈伊尔·莱蒙托夫已经在俄罗斯锻造出了为自己所独有的俄罗斯超人。
老实说,在苏格兰与莱蒙特家族城堡之行归来后,我就从二十世纪初俄罗斯思想家们的著作中找到了关于莱蒙特的苏格兰祖先的这些评说。因为在我们的莱蒙托夫学中与父系氏族这条线的显见联系研究还完全缺乏,而且我们已经心安理得地忘记了二十世纪初思想家们。甚至忘记了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思想观点,即莱蒙托夫以他的阴沉的浪漫主义大大靠近了“他的古老祖先,即有预见性的恶魔般的佛玛·利弗玛奇,带着他的爱情歌谣、忧郁的预言、谜一样的双重存在与不幸结局……”。而且实际上,莎士比亚式的麦克白同样渊源于苏格兰,而且甚至在他现实生活的敌手马利科里姆的拥护者中,曾经有过托马斯·莱蒙特骑士。“没有任何一个俄罗斯诗人会有像莱蒙托夫这样的个人自觉力量。在西方,这不曾被视为鲜明特征,在那里,在拜伦笔下,也许在海涅、缪塞等人的诗篇里找得到不亚于此的主观力量,但莱蒙托夫的卓异之处终究在于他不是拜伦的模仿者,而是他的弟弟,这位弟弟不是来自书本,而是由于共同的出身获得了这笔西方遗产,在失去个性的俄罗斯环境中他和这笔遗产有了紧密的联系……”
他就这么夭折了,不曾与他所处的周围环境相妥协,而且这并不是某种斯托雷平世系的贵族阶级,不是喜怒无常的村妇、出身于斯托雷平家族的伊丽莎白·阿列克赛耶夫娜·阿尔谢尼耶娃对富有的唯一外孙的娇生惯养,而是一个只能从高加索群山中为自己寻得安宁的苏格兰山民孤独的倔傲。
哪里来的什么奔萨土地上的农奴?这些莱蒙托夫研究家们对莱蒙托夫诗歌的语言与精神没有感觉到了何种地步?竟然构想出如此不合常理的言说!即便和山贼拜布拉特·泰米耶夫也无论如何是挂靠不到一起的。这里既没有什么“憋屈的古老氏族”,也没有任何文学的先祖……
就这样,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和父亲有着无形的持续一生的联系。让我们把话题拉回到丘赫洛马。正如同读者已经知道的,盖尔奥格·莱蒙特,苏格兰雇佣兵,1596年出生于巴尔科密城堡,自1613年起在俄罗斯军队骁勇作战,1619到1621年间沙皇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开始重赏手下的忠良军人,其中就有他的同龄人,骑兵大尉盖尔奥格·莱蒙。就像我们曾经说到过的,第一位俄罗斯的莱蒙特于1634年在与波兰人作战中死于斯摩棱斯克城下。他的遗骸,就像那时贵族们认为的,得到沙皇恩准,被送往科斯托罗马土地,准确一点说是丘赫洛马村,安葬在阿芙拉阿米耶夫·戈罗杰茨基修道院。
俄罗斯莱蒙托夫世系全史在《莱蒙托夫世系辈分列表》一书中得到了研究,这本书,档案历史学家、科斯特罗马荣誉公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格里格罗夫写了许多年。
据此书划定,俄罗斯莱蒙托夫世系共有八百多位代表人物,其中有诗人、画家、作家,约有百位为俄罗斯赢得荣誉的将军、海军上将和军官,这些代表人物在1812年战争、俄土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当然,还有伟大卫国战争中为俄罗斯赢得了荣誉,而且他们都来自丘赫洛马。
在那个时代,因忠实于军职而得到土地馈赠的外国人,是那些决定在俄罗斯国家永远居留下去的人。在这个名单中包括“尤利亚·莱蒙特”在内,录入了四十七人,这些人都决定在莫斯科郡主麾下做一名俄罗斯军人。1621年3月9日,由书记 伊万·格里亚季耶夫开具“关于扎博洛茨基州加里奇县丘赫洛马城下的丘赫洛马围城中的乡村与空地由沙皇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赠予莱蒙特”的书面证明。这份清单保存于1628年的“加里奇征税登记簿”上:“1.库兹涅佐沃,2.马斯棱克河上的乌索利佐沃,3.切列密西诺沃,4.费里诺,5.列维亚基诺,6.谢缅科沃,7.奥卡托沃,8.普拉维尔基诺,9.可佩洛沃,10.澎克河上的奥斯特罗日尼科沃(与丘赫洛马湖相毗邻)。”
从盖奥尔格,或是从尤利亚·莱蒙特开始,莱蒙托夫家族的科斯特罗马贵族的整个俄罗斯光荣世系就此延续。尤利亚有三个儿子,勇敢的军官早亡后回归他们在丘赫洛马的一群村落。接下来莱蒙特的后裔们依旧在丘赫洛马县购置新的庄园。
历史学家和地方志专家通常将莱蒙托夫世系分理出四条线索,格利高里将这四条线索按照其所在庄园取名。
第一条为“库兹涅佐夫线”(依第一个庄园取名),人口最少。
第二条为“奥斯特罗日尼科沃线”,依奥斯特罗日尼科沃庄园命名。就在今天,这条线的代表人物的大部分成员依旧来自莱蒙托夫家族世系。
第三条为“伊兹迈洛沃线”,按照伊兹迈洛沃命名。诗人М.Ю.莱蒙托夫是这条线的后裔。在这条线中诗人的先祖们一直存续到1791年,此后他的爷爷彼得搬到克罗波托沃,即位于图拉州叶夫列莫夫县的领地。“伊兹迈洛沃”线的男性后裔与诗人1841年的死去相交切。
我前来科斯托罗马与作家们相见,接下来驱车并颇费周折地到达丘赫洛马。我常常去图书馆,就在那里我向惊愕的职员们讲述,在他们的土地上长眠着伟大俄罗斯诗人的祖辈们,甚至给他们捎去了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的肖像,还有在俄罗斯被叫做尤利亚,甚至被叫做尤什卡·莱蒙特的盖奥尔格·莱蒙特的肖像。接下来我们从丘赫洛马驱车抵达诺日尼金村,那里坐落着波克罗夫斯基·阿甫拉阿米耶夫·戈罗杰茨基男子修道院。依据所得资料判定,盖奥尔格·莱蒙特正是安葬在这个地方。
令人惊讶的是,莱蒙特的后裔现在也还生活在丘赫洛马。当然了,他们和诗人已经血缘很远,但同时在这个小镇我见到了莱蒙托夫世系最年轻的继承人,他叫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幸好,这位科斯特罗马一所大学的学生那几天去丘赫洛马看望父母,他对我说,当他把个人材料提交学校,学校一开始并不予受理。小伙子笑道,听说是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他不得不予以证实。这位莱蒙托夫世系的直接传人已经被写进《族谱》中,甚至就连外表长相也像他的伟大亲戚。当然了,他不写诗。
但是我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属于我们的诗人种族直系的人,所谓的“伊兹迈洛沃”这条线。盖奥尔格·莱蒙特的一个曾经接受东正教的儿子彼得更改姓氏为莱蒙托夫。他有两个儿子,叶夫季希,或者叫尤利,还有一个儿子叫彼得。到后来莱蒙托夫家族就把自己的儿子或叫做尤利,或叫做彼得。叶夫季希的儿子尤利成了诗人的曾祖父,他也得到了一个小村落伊兹迈洛沃,日积月累也就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地主庄园。我徒步走遍了伊兹迈洛沃的全部土地,莱蒙托夫领地现在已经全都看完了,再说暂时还没有游客指示牌。
诗人的祖父,彼得·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炮兵中尉,同样出生在伊兹迈洛沃。但是最有意思的是,同样就是在那里,丘赫洛马城下,在尼科利斯科耶庄园,于1787年生下了诗人的父亲,尤利·彼得罗维奇。科斯特罗马历史学家发现一份材料,证实诗人的父亲出生在科斯特罗马省加里奇县,只是在1791年诗人的父亲卖掉了伊兹迈洛沃和其他的丘赫洛马田地,并且搬家至在图拉省叶夫列莫夫县购得的克罗波托沃这处不大的领地。
长大一些了的尤利·彼得罗维奇已经被认作是图拉贵族,并被记入图拉省贵族家谱。就我所知,1829年就已经载入这份家谱的还有他的儿子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一如历史学家们所认为,尽管年少的米哈伊尔·莱蒙托夫于1827年来到克罗波托沃一事引起人们格外关注,但他走的是塔尔罕内通往莫斯科的路却被忽略了。
唉,几乎没关系的并不是在丘赫洛马莱蒙托夫家族和塔尔罕内人之间,而是在诗人的嫡亲,即已经贫穷了的父亲与世袭贵族外祖母之间。
我不明白,为什么溺爱外孙,对外孙的任性一直予以纵容的外祖母伊丽莎白·阿列克赛耶夫娜·阿尔谢尼耶娃却不允许外孙与父亲多来往。要知道她是个聪明女人,完全应该懂得儿子是必须有父亲的,需要真正的男人的关爱。一个已经记事,某种程度上奇特继承了苏格兰远祖天才的孩子极其需要与父亲的交往。他的苏格兰种族根系只是从父亲那里偶尔得知,从与父亲稀少交谈中得知。
唉,伟大的俄罗斯诗人是在众多仆人的关照下孤零零长大的。他只是凭直觉明白,应该知道自己身世的细枝末节。而也许,正是父亲第一个发现他儿子的稀有诗歌天赋。在自己的遗言中尤利·彼得罗维奇写道:“……你生就的聪明能干,不要轻看自己的才华,尤其是不要将你的才华用在有害或无益的事情上:这是天才,你要以此回报上帝!……我最亲爱的儿子,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我感谢你,我的千金难买的朋友,感谢你对我的爱和对我的温柔关注。”
顺便说一句,如果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父亲,而只是外祖母的钱“买来的”父亲,妻子死后这别人的孩子与他何干?他为何还向他移交自己的庄园领地?又为何关注他创作上迈出的每一步?其实,就说外祖母和父亲的关系——唉,典型的丈母娘和女婿的关系,如果这是个“雇来的”父亲,老太太一准会对他百般予以关注,关心着他的一生。她也就既不需要车夫,也不需要车臣的山贼,也就更没有那个卑微的法国人、那些无知的人,那么她也就会吹掉覆盖在尤利·彼得罗维奇身上的灰尘了。
根据钦巴尔斯基地方志专家彼得·基利洛维奇·舒加耶夫于十九世纪下半期所搜集的回忆录,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中等个儿,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身材非常好,总体上说来,可以称他为完整意义上的优雅男子。他善良,但极容易发脾气”。在临近娶玛丽娅·米哈伊洛夫娜·阿尔谢尼耶娃,诗人母亲时,尤利·彼得罗维奇以步兵大尉头衔退役。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有三个姐姐生活在莫斯科。
生于1787年的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的领地——克罗波托沃(当时叫利别茨地区斯塔诺夫良斯基区克罗波托沃-莱蒙托沃村)与瓦西里耶夫村相毗邻,这个村归阿尔谢尼耶夫家族所管。一番闪恋之后,她说服了自己的母亲,于圣诞节和大斋戒节之间(1813年12月25日到1814年2月10日)的某天,玛丽娅·米哈伊洛夫娜嫁给了尤利·彼得罗维奇。
诗人的母亲玛丽娅·米哈伊洛夫娜是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阿尔谢尼耶夫——一个富庶的地主,和伊丽莎白·阿列克赛耶夫娜·阿尔谢尼耶娃的唯一孩子。这位母亲出生于1795年,娘家斯托雷平。诗人的母亲是一个脆弱而富有音乐天性的女人。在图拉省阿尔谢尼耶夫家族瓦西里耶夫庄园的亲戚家中,她邂逅了英俊的军官尤利·莱蒙托夫,玛莎爱上了他并很快嫁给了他,不在乎母亲的一再警告。婚礼举行后,这对新婚夫妇一开始住在塔尔罕内,但多病的年轻女人执意去莫斯科分娩。那个时候她十九岁,家庭多种关系还没定型,而且老太太坚决不与女儿的丈夫走近。生完儿子后三年,玛丽娅·米哈伊洛夫娜于1817年二月死于肺痨,被安葬在塔尔罕内,石碑上刻写着:“此碑下安葬着玛·米·莱蒙托娃,娘家姓阿尔谢尼耶娃,病逝于1817年2月24日,星期六。享年21岁11个月零7天”。
唉,写到这里该停下笔来,去澄清那个有关诗人出身的肮脏言论,这一肮脏言论是在我们平庸时代某个莱蒙托夫研究家胡吹出来的。
而且我确认,莱蒙托夫世系沿着崎岖弯曲的道路,始自苏格兰法伊弗伯爵领地,始自古老的苏格兰骑士和行吟诗人,经由丘赫洛马整整百年的俄罗斯东正教历史,正向着克罗波托夫伸展而去,继续向着塔尔罕内。
俄罗斯人民自古以来就富于外来血统的嫁接:斯堪的纳维亚人,凯尔特人,德意志人,波兰人,亚洲人和高加索人,并能让一切最意想不到的影响和浸入变得俄罗斯化。苏格兰凯尔特氏族就是这样在伟大的俄罗斯诗人身上发现了自己世系的光荣延续。但是无论如何也回避不掉丘赫洛马对种族遗传记忆的百年影响,况且在我们丘赫洛马莱蒙特这里,妻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从古老的斯拉夫家庭中选出来。
但首先我们将继续对凯尔特斯拉夫古老世系的光荣历史的讲述,摒弃我国一些不够资格获得学位的鄙俗之人的谤书。我既不惧怕车臣人,也不畏惧犹太人,还有农奴,大家在这个世界都是有用场的。但是,像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这样的少年天才若离开古老根系则是不可能自己出现的。一切杜撰出来的言论无论如何与天才人物的表现是南辕北辙的。
唉,米哈伊尔·莱蒙托夫无论在生前还是在死后,无论是在沙皇时期,还是在苏维埃时期,尤其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在我们所有天才当中是最受到非难的,诗人成了编造最为多样的诽谤和幻想的“便捷”。
令人惊诧的是,这些诽谤经常被大小有点名气的莱蒙托夫研究家们宣传鼓吹。这些人,实际上就是些食尸动物!好像是你们很痛恨他的不平凡性格似的,厌恶他,如此这般,那就请你们选择另一个题目去研究吧,去做对于你们来说更顺手的作家。为什么莱蒙托夫委员会的两位主席之一,也是俄罗斯作协莱蒙托夫委员会主席的B.A.扎哈罗夫,在我们改革派当红的时间里他发表了一位名望依旧的莱蒙托夫研究家玛努伊洛夫名为《莱蒙托夫是莱蒙托夫吗?》的小文章?而且这篇文章的写作时间是1973年。为的是将俄罗斯天才从圣坛上推翻下来吗?为了那份丢人现眼、臭名昭著的荣誉?
我并不打算为玛努伊洛夫辩解,据说这个人把这篇小文章藏在自己的书桌里一直到1987年临死。这就是说,尽管是偷偷摸摸地,但他还是很想写下挖苦自己偶像的文字。是在闹着玩,还是在故弄玄虚?有那种纯研究的感觉吗?有真正学者的洞察力吗?还是在1936年9月,马努依洛夫就不得不清理出塔尔罕内某个姓阿巴库莫夫的小学生文理不通的作文,搜集了老太太们讲过的所有童话故事,有关十七岁的贵族小姐玛莎·阿尔谢尼耶娃和她妈妈的农奴马车夫神秘爱情的故事。就这样,年轻的贵妇人从马车夫那里“胡言乱语起来”,而老太太为了遮盖女儿的过错,找到了穷贵族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并花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劝说他娶了自己那不规矩的女儿为妻。有可能1936年有人需要通过地方官员杜撰伟大诗人的平民出身,而摆脱某种苏格兰根系,但是高层领导显然不支持这种说法,年轻姑娘荒淫在斯大林时代不是特别受待见的,而其他的一切全都是胡说八道。
在阿尔谢尼耶娃家族的农奴中历史学家们既没找到原先说的马车夫,也没能找到据说是藏有这段历史掌故的老太太们的踪影。是否会有这样的可能,在宗法制严格的十八世纪初,一个名门小姐和某个马车夫被厮混到了一起?还是地主们在“利用”自己的农奴姑娘。就连已婚的太太们,在各自的贵族丈夫短期离开家服军役或是在两个首都供职的时候,都会临时在仆人中给自己找一个长得体面的农夫,但是年轻的女子则将终身留下羞辱。首先,一百多年来,及至1936年,就连平民百姓对此也不会缄默不语的,甚至在革命和暴乱的混乱年代,在农奴解放时代,在虚无主义和平民主义年代,当莱蒙托夫式的《别了,满目污垢的俄罗斯》似乎已经写就的时候,谁也不愿意高谈阔论诗人的农奴父亲。
其次,如果真的发生类似的情形,那么得到一笔不菲钱财的穷贵族在被迫迎娶的妻子死后,他满可以逃避把事情搅得乱七八糟的女庄园主,同时也逃避并非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为何还要和他来往,并写下遗嘱;为何要爱别人的孩子,那个按照老太太的意愿,妻子死后都不能经常来看望的人?并且为何要为别人的孩子立遗嘱,明确交代要把自己的克罗波托沃庄园分一半给他?
无论是《文化报》上的文化活动家们,还是《文学俄罗斯》上的莱蒙托夫研究家Д.阿列克赛耶夫,都曾对这一诽谤作出过公正的批评,但是扎哈罗夫却受雇于人,就在不久前他在《艾滋信息报》上陈述了一桩如此丢人现眼的说法,他竟然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在这种《艾滋信息报》黄色报纸上发表类似流言蜚语的文章,本身就是将一个彻头彻尾伪学者的面目公布于众。响应和支持他的说法的各种各样的爱好者在州级报刊上作出强烈反响。我们引用在雅罗斯拉夫尔的莱蒙托夫专题报告会上扎哈罗夫对记者的发言:
“就拿莱蒙托夫的出身来说吧!有关他的亲爸与亲妈,在哪儿和怎么认识的,什么情况下结的婚,一无所知。有关他们结婚的教堂记录同样从来也没找到过。”
“在我们的一本书中有个奇怪的章节叫做《莱蒙托夫是莱蒙托夫吗?》。”读了你就不会感觉闷得慌。
“我的导师,《莱蒙托夫百科辞典》的编纂者,院士维克托·玛努伊洛夫这么给自己的手稿命名。文章是在七十年代初就写成的,他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发表,恰好他负责《莱蒙托夫百科辞典》编纂这项工作,生怕惹得文学官员们不快。八十年代他就已经把手稿给了我,给我的指示是‘查明真相’。他还额外给我一个问题:到底谁是诗人的父亲?”
“莫非不是那个退役少校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就像小学里教我们的那样,那个被米舍尔温柔地叫做‘亲爱的爸爸’的人?”
“在雅罗斯拉夫尔的专题报告会上,我的愿望是最好能将问题有所澄清。问题的症结在于,按照奔萨塔尔罕内的老住户们的传说,诗人的童年就是在这个塔尔罕内,外祖母伊丽莎白·阿列克赛耶夫娜·阿尔谢尼耶娃的庄园度过的,他的父亲是一位农奴马车夫。为了遮掩女儿的丑行,为外孙保留贵族应有的特别优待,为了女儿,庄园女主人最终向退役少校莱蒙托夫提亲,并答应为此给他做出补偿,那几份质押契约保存下来了……(但话说回来,退役少校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他把诗人的父亲和马尔蒂诺夫混到一起了,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从1811年11月7日起退役,其时职衔为大尉,‘因病,且穿着军官制服’——邦)。”
“那么我们究竟该如何理解诗人简单而明了的少年诗行‘在我的苏格兰群山之中’?也就是诗中说的‘我的’”。
“年少时代,应该说是在尤利·彼得罗维奇讲述的关于苏格兰种族根系和诗人祖先托马斯·利弗玛奇的故事作用之下,米舍尔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西班牙人和苏格兰人身上。我猜想,就在他满十六岁的时候,外祖母向外孙公开了他的出生之谜,莱蒙托夫诗歌中的苏格兰主题就此消失,但是他仍旧以这样的诗行开头:‘父与子一样苦难的命运,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分两地’……”
我不认为,爱外孙爱得不要命的伊丽莎白·阿列克赛耶夫娜会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向他讲述他的父亲是一位家奴中的农民。她不会就这样给这位车夫发放自由证,让他销声匿迹。那后来获得自由身的男人究竟去了哪里?
某个格罗兹内的名叫玛利亚姆·瓦西多娃的女记者说法更为疯狂,她曾经出过一本书,名为《M.莱蒙托夫-泰米耶夫,或诗人出生之谜》。按她的说法,诗人早三年就出生了(他们瞒着所有家奴把他藏到哪去了呢?),而且沙皇官员们都不喜欢他,甚至包括尼古拉一世皇上本人,因为他们都知道诗人的父亲是车臣人,俄罗斯的敌人。似乎米哈伊尔·莱蒙托夫本人很清楚这一秘密,车臣人之所以没把他打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自己人”。而且米哈伊尔·莱蒙托夫亲自带领有不少车臣人参与的破坏活动小组,手持短剑和刺刀到处砍杀。他这到底是干什么呢?为自己父亲报仇?
我并不诧异,如果有人为莱蒙托夫找到鞑靼父亲,吉尔吉斯父亲,波兰父亲……,而且毫无根据地指认。顺便说一下,依旧是那个瓦西多娃,类似于以色列历史学家萨维利·杜达科夫,同样引用伊拉克利·安德罗尼科夫的观点。不知为什么在莱蒙托夫父亲的认定上我们体面的莱蒙托夫研究家也昏了头。杜达科夫如是写道:“……是普希金研究家维克托·阿扎里耶维奇·格罗斯曼(也就是名声大噪的小说《阿里昂》的作者)将诗人身世的独家信息通知给这几行文字的作者的。”在这一点上他同样援引了伊拉克利·安德罗尼科夫的观点,同时将他视为这个秘密的知情者。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的父亲好像是一位法国的犹太人安谢里姆·列维斯(Levis),诗人外祖母阿尔谢尼耶娃的私人医生。有关这一问题,尤利·莱蒙托夫遗体改葬在塔尔罕内,是使得事态“不畅”的间接证据。这跟诗人父亲的改葬,将他的遗骸从图拉领地搬迁至塔尔罕内有什么关系?倒不如说这是事实真相的直接证据。
而玛利亚姆·瓦西多娃就是这么写的:“这事И.И.安德罗尼科夫是知道的!他将此事告诉给了年轻的车臣语文学家及莱蒙托夫研究家,还将他指定为自己的助手,当他来到车臣拜访莱蒙托夫故地的时候。
“……要知道他可是半个车臣人哪!”
“……莱蒙托夫是车臣人?”
“这都是她,诗人的外祖母搞的名堂!”伊拉克利哭了。“当她得知,十七岁的女儿已经怀上了孩子,于是就把她从车臣带走了!我是多么恨你们,车臣人!我长到两岁就没了父亲,都是你们车臣人作的恶,而现在你们就这样把我的莱蒙托夫给抢走了!”
但是对这位语文学家(伊勃拉吉姆·阿里罗耶夫)提出的各种问题,他只以一句话作答:“我知道莱蒙托夫出生之谜,但我绝不会把它写出来!”
也许,把他们,即瓦西多娃和杜达科夫结合在一起,让她们自己去澄清这塘浑水,安德罗尼科夫说了什么,并对谁说的,就让农奴马车夫扎哈罗夫和他们,还有其他所有无聊至极的流言蜚语的编造者协调弄清楚吧。当诗人出了名以后,他所有的父亲究竟身在何处?
况且,凭着对高加索及其山峦的满腔热爱,诗人一直魂牵梦绕于故地北国。
自十九世纪三十年代起,所有的报纸和杂志,所有的别林斯基、布尔加林和果戈理们都已经写过论莱蒙托夫诗歌与小说的文章。特别值得说的是,如果他是一个成年平民百姓和年少的世系女贵族热烈相爱结出的果实……,无论是法国人,还是马车夫,或是什么别的人,都会不辞劳苦来见自己儿子的。
应该说,在类似情形下,专事披露莱蒙托夫和他的生平的扎哈罗夫,没有止步于非婚生子的故事上。接下来的,是对杀人犯马尔蒂诺夫大肆赞美,对他的诗歌夸大其词,对莱蒙托夫可怕性格予以认定,甚至冒出了些子虚乌有的参观塔尔罕内医生参观团。并且他们根据诗人的肖像便很快认定,莱蒙托夫是个佝偻病患者,并将此告知扎哈罗夫,后者对此随即产生强烈怀疑,这位伪学者高调抛出各式各样最不靠谱的构想,我担心,他很快就会宣布天才的所有诗都是剽窃之作,已经是验证了:“大家小心,这消息轰动强烈呢!”
此等伪莱蒙托夫学的文章交由玛努伊洛夫发表。遗憾的是,学者本人也沉迷于这些有诱惑力的说道。只是一个农奴马车夫的儿子从何而来此等的世界性?从何而来对群山这样的热爱?从何而来对精神深处神秘的洞察?还在1936年,许多工农版本的说法已经不胫而走。养猪女工和牧羊童子创造了诸多新的天体,不过,在革命后的那些岁月,谢尔盖·叶赛宁招认过,无论是他,还是克柳耶夫,都是来自受过高等教育的农民阶层。据说,我们装扮成普通农民,而自身却是书香门第。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受到上流社会的谴责……”,1831年米哈伊尔·莱蒙托夫写给自己的父亲,这时候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真正父亲是谁。究竟是谁遭到世人的谴责呢?不知名的车臣山民,还是法国医生,或者就是那位农奴马车夫?诗人对这几个人并不感兴趣。被上流社会谴责的终究不是穷得叮当响的尤利·彼得罗维奇·莱蒙托夫……况且,莱蒙托夫父亲冒出得越多,事情本身也就显得越发不合常理。
假如我没给自己确定一个目标,我也就不会写这一切了,这个目标就是探明赋予俄罗斯伟大民族天才的古老世系源头。
也正因为此,我希望,在临近伟大诗人诞辰二百周年之际,在这一切主观臆测的不堪重负之下,我们的文化执政者最终组织一次最精确的遗传学技术鉴定,而且没必要派任何人去苏格兰为诗人寻根问祖,去探寻那里有没有诗人的父亲,有没有父亲的东西留在那里,甚至现在还有没有诗人父亲的亲属,立马检查一下一切与莱蒙托夫相关之物,提取他遇害时留在衣服上的血样。
莱蒙托夫的研究家们现在就该去丘赫洛马和加里奇,去阿芙拉阿米耶夫·戈罗杰茨基修道院,去呼吸一下俄罗斯莱蒙托夫家族土地的空气,况且寺院中还不仅仅安葬着第一位俄罗斯莱蒙特的遗骸,而且还有许多莱蒙托夫家族其他传宗接代之人的尸骨。如今,为纪念寺院中安葬的莱氏其他先祖,莱蒙托夫小教堂正由“莱蒙托夫遗产”研究会兴建。在那里人们可以为伟大的俄罗斯诗人做祷告,回忆起他永恒的诗行:
一段奇妙的祷词
我反复吟诵直至熟记……
午夜的天空天使在飞翔
它正把静谧的歌谣吟唱……
夜晚万籁俱寂。荒原在将上帝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