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家合租的店面,另一半是卖珠宝的。珠宝商是位银发黑眼的犹太大汉,站在店铺门口,手上戴的钻石加起来大概有九克拉。他看着我经过,转进斯坦纳店里,嘴角隐隐浮起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
斯坦纳书店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蓝色地毯,摆了几张蓝色安乐椅,每张旁边有高脚烟灰缸,几套真皮书衣的书散放在窄茶几上,其他藏书放在玻璃柜里。店里装了一扇单门隔板,隔成前后两个空间。门旁角落摆了张小桌,一名女子坐在一盏有灯罩的台灯后面。
她站起来,婀娜多姿地移步过来,紧致的大腿裹在吸光的黑色紧身连衣裙里。她有着灰金色秀发,绿眼睛,睫毛膏涂得很厚,耳垂上戴着大黑玉耳环,头发在耳环后飘曳,指甲也涂得银光闪闪。
她朝我微笑,在她看来这是在欢迎我,但我觉得那更像是苦笑。
“有什么事吗?”
我把帽檐往下拉,盖住眼睛,烦躁不安地问:“斯坦纳呢?”
“他今天不在。让我为您介绍……”
“我是来卖东西的,”我说,“一样他一直很想要的东西。”
银色的指甲拢了拢一只耳朵后的头发:“噢,你是销售啊……这样吧,你明天再来。”
“他生病了?我可以去他家找他,”我满怀希望地说,“他一定很想看我手上的东西。”
我吓到她了!她花了一分钟才把呼吸调顺,不过开口说话时声调依旧很温柔。
“那……那也没用,他今天出城了。”
我点点头,露出该有的失望,摸摸帽子,正待转身离开,昨天傍晚露面的那个满脸痘痘的小跟班突然从隔间门口探出头,一看到我又马上缩回去,可是我已经瞄到在他身后的地板上堆了几箱书。
后面房间的地上全是小纸箱,敞着口,随意捆扎着。一个穿着崭新的连身工作服的男人正在整理箱子。斯坦纳的藏书要搬家了。
我走出店门,走到街角,再从后面小巷转回来。斯坦纳的书店后面停了一辆后车厢装有铁丝网的黑色小货车。车上没写字,透过铁丝网可以看到里面的纸箱。我站在那儿观察的时候,穿工作服的男人又搬了一箱书抬上车。
我走回林荫大道,往前走了半条街。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司机坐在一辆停在路旁的出租车里看杂志。我亮出钞票说:“跟车,走不走?”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打开车门,把杂志塞到遮光板后面。
“我最在行了,老板。”他高兴地说。
我们转进后面巷口,等在消防栓旁。
小货车里大概装载了一打纸箱,穿着崭新工作服的男人坐到前座,发动引擎,很快开过小巷,在巷尾左转。我的司机沿路跟车。货车驶入加菲路,往北开,再往东,车速很快。加菲路交通拥挤,我的车被远远甩在后面。
我正要提醒司机时,货车突然往北调头,驶出了加菲路。刚刚小货车转弯的那条街叫布列塔尼大街,可是等我们转上这条街的时候,小货车已经不见了。
眉清目秀的年轻司机一路边开边安慰隔着玻璃坐在后排的我。我们以时速四英里的龟速在布列塔尼街上行驶,寻找树丛后面的货车。我拒绝接受他的安慰。
布列塔尼街往东走两个街区,和兰德尔街相交。那是一块地势较高的路面,一栋白色公寓大楼的前门就在兰德尔街上,地下车库的出口却对着地势较低的布列塔尼街。经过那栋楼时,司机刚说那辆货车不可能开远,我便瞄到它停在车库里。
我们绕到那栋公寓的正门前,我下了车,走进大厅。
没有门童。一张桌子被推到墙边,仿佛被遗弃了。桌子上方是一排刻有姓名的镀金信箱。四〇五号公寓的主人叫约瑟夫·马蒂。裘·马蒂不正是曾经和卡门·德莱维克鬼混的小子,然后她老爸给了他五千元,叫他去找别的妞儿玩儿。很可能就是同一个马蒂。
我走下楼梯,推开一扇装有铁丝网和玻璃窗的门,进入光线幽暗的车库。那位穿着崭新工作服的男人正往自动电梯里搬纸箱。
我站在他旁边,点了根烟看他。他不太高兴,可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我说:“小心超载,哥们儿。这部电梯只能载重半吨。这是送哪家的货?”
“马蒂,四〇五的。”说完脸上立马一副后悔的表情。
“不错,”我说,“看着够他读一阵子。”
我走上楼梯,走出公寓大楼,钻回我的出租车里。
我们开回市中心,停在我办公室的大厦前。我给了司机一大笔小费,他塞给我一张脏兮兮的名片。我一进电梯就把它丢进了黄铜痰盂里。
德莱维克正靠在我办公室门外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