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开着我的克莱斯勒,爬上拉文坡道,朝斯坦纳的房子开去。
阳光下,可以清楚看到陡峭的山坡和那道凶手用来逃跑的木阶梯。下面的那条街窄得像条小巷子,有两栋房子的正门对着它,离斯坦纳家都不近。昨夜雨势那么大,那两户八成没听见枪响。
斯坦纳的房子在午后阳光下显得很静谧,原木屋顶湿漉漉的。对街的树已经开始冒出嫩芽,街上一辆车都没有。
有东西在斯坦纳正门前面的灌木丛里移动。
是卡门·德莱维克。她身上穿着白绿格子外套,没戴帽子。她从院子里走出来,突然止步,瞠目结舌地盯着我,好像根本没听见车声似的。接着,她很快又钻回灌木丛里。我继续往前开,把车停在那栋空屋前。
我下车往回走,突然感觉像在光天化日下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似的。
等我穿过灌木丛,那女孩正僵着身子静静站在半掩的门外,一只手慢慢伸向嘴巴,开始用牙齿咬着畸形的大拇指,好像这是根多余的手指一样,受惊的眼睛下面有两抹黑紫色的污迹。
我一言不发把她往屋里推,关上门。我们两个人在屋内面面相觑。她慢慢把手放下,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所有表情突然在她苍白的脸上退去,那张脸的智商看起来还不如一只鞋盒高。
我尽量温柔地说:“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去桌旁那把椅子上坐下,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别慌。”
她走到斯坦纳桌旁的黑椅子前面,坐在黄色椅垫上。
在阳光照耀下,那地方看起来有些颓废昏暗,空气中仍弥漫着乙醚的臭味儿。
卡门用发白的舌尖舔舔嘴角,黑眼睛现在看起来不再害怕,只是有点儿愚蠢和吃惊。我用手指滚动香烟,把桌上的书推开,坐在空出来的地方,点燃香烟,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一番,然后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揉搓着自己的外套,不吭声。我又问了一遍。
“昨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这次她答道:“记得什么?昨晚我生病在家。”她小心翼翼地说,声音很小,也就勉强听得见。
“在那之前,”我说,“在我把你从这里送回家以前。”
她的皮肤从喉咙处开始发红,慢慢蔓延到脸上,眼睛圆睁,“你……是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咬她的畸形大拇指。
“没错,就是我。你还记得多少?”
“你是警察?”
“不是,我说过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你不是警察?”
“不是。”
终于听明白我的话了。她长叹一声,“你……你要干什么?”
“是谁杀了他?”
她的肩膀在外套里震了一下,但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开始变得狡猾起来。
“还……还有谁知道?”
“知道斯坦纳死了?我不知道。不过警方一定不知道,否则他们会派人过来。或许马蒂知道。”
我只是随便试试,没想到她却突然尖叫一声。
“马蒂!”
我们俩都沉默了一会儿。我抽我的烟,她咬她的大拇指。
“别跟我耍滑头,”我说,“是马蒂杀的他?”
她的下巴低了下去:“嗯。”
“为什么要杀他?”
“我……我不知道。”沉闷的声音。
“你最近经常跟他见面?”
她的手突然握紧,“才一两次而已。”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知道!”她啐道。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喜欢马蒂。”
“我恨他!”她几乎大叫起来。
“所以你愿意让他来当替罪羊?”我说。
她一脸茫然,我只得解释道:“我是说,你愿意告诉警方是马蒂杀的?”
惊恐的表情突然钻进她的眼睛里。
“如果我把裸照的事解决的话。”我安慰她。
她咯咯傻笑起来。
我突然感觉很恶心。如果她尖叫,或脸色发白,哪怕是昏倒,我都会觉得比较自然。可是她居然在傻笑。
我开始讨厌看到她。光是看着她,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变痴呆了。
她继续傻笑,笑声像老鼠一样在屋子里乱窜,而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离开桌子,走到她面前,抽了她一耳光。
“就跟昨晚一样。”我说。
傻笑突然停止,她又开始咬大拇指。她好像还是不介意被我打耳光。我又回到桌子边坐下。
“你来找底片——里面有你光身子的照片,对不对?”我跟她说。
她扬起下巴,又低下去。
“太迟了,昨晚我已经来找过,那时候就已经不见了。或许被马蒂拿走了。马蒂的事你没骗我?”
她用力摇头,慢慢离开椅子,她的眼睛很小,眼梢上斜,像牡蛎壳一样。
“我要走了。”语气好像我们刚喝完下午茶似的。
她往门口走,正准备伸手去开门,就看到一辆车子爬上山坡,停在门外。有人从车里出来。
她回过头来望着我,眼里充满恐惧。
门开了,一名男子看着站在房间里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