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远方的鲥鱼,有些刚满三岁,这是第一次回来产卵。有的已四岁,做第二次河上产卵之旅,对河道较熟悉,知道河上常隐伏着意想不到的危机。较年轻的鲥鱼对这条河只有模糊的记忆——如果它精确辨认水的咸度和河流韵律的本能可以称为一种“记忆”的话。三年前,它们自这条河出发,顺流而下直抵河口,那时它们身量不过人的手指长,在初秋的寒意中涌入海中,把河流抛诸脑后,在大海里四散漫游,捕食小虾与头足类。它们的行踪如此飘忽,人们存心想追踪也追踪不到。也许它们在深海里过冬,那儿的水温比海面高些;也许它们在大陆架 边缘的黯淡星空下栖息,只偶尔怯生生地游出大陆架,探头望一望那幽暗静默、深不可测的大海。也许到了夏天,它们会出洋盘桓,捕捉海表丰富的食物,在闪亮的鳞片下积存一层又一层的白肉和脂肪。
太阳在黄道上运行三周后,鲥鱼才会踏上回归之路。到第三个年头,南移的太阳慢慢把海水晒暖的时候,鲥鱼便在本能的驱使下,返回出生地去产卵。
此刻洄游的鱼差不多都是雌性,载着满腹的卵,身体沉重。春已深,主鱼群已过,这一批来晚了。最早溯河上游的是雄鱼,在产卵区等待。早来的鱼,有的上溯至一百英里外这条河的发源地——柏树茂密生长的黑沼泽。
每到产卵季节,每只成熟雌鱼都会产下至少十万枚卵,其中可能只有一两条能通过河与海的重重关卡,在往后的某一个产卵季节及时回到此处繁衍后代。唯有经过这样严苛的淘汰,物种才不致失去均衡。
夜幕初降时,住在岛上的那个渔人便出海去安置刺网 。这网,是他与镇上另一个渔夫共有的。他们俩安插的大网,几乎与河口西岸成直角,一路延伸到河的中流。本地的渔人从他们的父辈那里得知,鲥鱼自峡湾水道进入河口浅滩时,通常都直冲河的西岸。因此,西岸密排着栅网 之类的固定渔具,而使用移动式渔具的渔人,就要为仅余的几个置网地点你争我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