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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尽头

第二章

1

桃木筒子里吮吸着毒汁的虫子发出低沉的声音,黑色的汁水被吸收殆尽的时候,她从左边背包里取出一个类似油灯的东西,上面顶着一个玻璃罐子,将虫子倒进去,大火烧。一股浓烟冒出来,加入滚烫的水,发出滋滋的奇怪声后,她又加了些凉水,然后扶起小志,给他灌了进去。小志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然后嘴巴开始发黑,不到一分钟,就停止了呼吸。

所有人都愣住,以为孩子死了。但没等到红开口过问,小志脖子上的蔓藤迅速退散,绚记急忙用一个塑料盒子放到他唇边,果然他条件反射似得起身大吐一口黑血,虽恢复了呼吸却又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你认识我姐姐。”她面无表情地将东西都收了起来,气色好到完全看不出她患了绝症。

红点点头,将流体和水晶项链递给她,“原以为要花很多工夫才能找到你。”绚记和绚音的性格有着天壤之别。

绚记握着项链的手不禁顿了下:“她呢?”

红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欲言又止。绚记很聪明,很快意识到什么,眼帘垂落下去,木讷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捂着胸口,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对红说:“暂时给他抑制了,这些吐出来的血我得回去研究下,再给你答复。”

绚记离开后,那船夫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放任这孩子在这里,可能活不下去,那岂不是白白害死了这个无辜的孩子,可是他又怕小志的病毒会传染给其他人,左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有一个人跑过来对他说流星城的人来了。她不知道流星城是什么地方,不过从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看,对方应该是管辖之人。

那人立即吩咐人端茶倒水,满面殷勤的模样。

红爬到小志身边,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这样也许会让他舒服点。门被人关上了,她靠在墙上,将斗篷上的帽子扣上,小睡了会。过了会儿门打开了,有个人走进来,穿了一身黑色衣服,那长发和眼睛都和染了墨似的黑,不过好像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红半眯着眼睛,那人倒是语气里透着惊喜之意,“是你们。”

红这才抬起头,完全清醒过来,发现他是地界被狼群包围的孩子。

那孩子转身对船夫下命令,“他们是我朋友,快放了。”

船夫大惊失色,丝毫不敢怠慢,打开了铁门,还让人准备套房。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个孩子有着王室血统,是身份很尊贵的人。他告诉红自己这次来是受国王的指令来边界查出循环死亡事件,这件事闹得边界子民人心惶惶。边境的子民船夫其实都是侍奉谛听树的人,这里一旦出事,就会影响整个王国的安危,当然也是对他刚接任军团小将军的小小考验,如果这次能够通过国王的考验,他就能在众多反对之臣下名正言顺的拿到统军令。

红对他所说的并无兴趣,不过那个事件她也在边界林里见过,让她联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对那孩子说:“也许我们能帮到你。”

星河的房间里十分亮,很多东西都是用星石打造的,虽然奢华但有种说不出的冰凉,也许无声之地的老者们会很喜欢。她在隔壁那间房门口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了,头顶的猫头鹰时钟敲响了十下,房门终于打开了,绚记走出来长吁了口气,满脸疲倦,她的额头有些发黑,病态在劳累的时候就会显现而出。

“他醒了。”绚记打探地问,“是你弟弟?”

“不是。”

“那么。”她摘下帽子,语气很轻,“他活不过一个月了。”

红感觉心里“咯噔”了一下,地上的影子拉长了些,这微妙的奇异情景未被一直盯着她的绚记发现。

“你会转移吗?”

绚记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了句,“转移病毒?”

红点头:“我带了几十个孩子一起从无声之地逃出来,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扭曲的样子,继续说,“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可那样的话,就算身为彼岸者的你,也未必能承受的了,而且吸收了那病毒,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怎样。”红并没有因为绚记的话而改变主意,最后绚记叹了口气,“我准备一下吧。”

绚记离开后,红轻轻打开门进去,小志靠在床上,上身绑满了白色绷带。见红过来往里面挪动了下,扯到了一块刀口,血殷出来,红将手放在伤口上,血立即止住。

“这能力很好,你用它救过别人吗?”

“没有。”

“是吗。”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这个救命恩人,她不太喜欢说话,总是喜欢套着黑漆漆的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但其实却很漂亮。

“这两日我会帮你持续愈合手术刀口,然后出发。”

“去哪。”

“我答应了流星城的那孩子帮他抓到“猛兽”,他是王室的人,你想参加招募,也许他能帮你。”

“那你呢。”

红想了下,回答:“我暂留段时间,然后四处走走看看。”

“那是你的梦吗?”

红给他掖好被子,如来时一样,轻轻退出了房间。

她没有梦。

原本以为他的刀口最快要三日才能愈合,但绚记说这孩子体质好得异于常人,第二日早上他就穿好衣服下床活动了。他们乘船过大湖,回到那日瀑布林里,这次牵了一头六角鹿来,在旁边设下了陷阱,六个子民、小志还有王室小孩和他的冷面刺客分别找了不同的角度守候。小志在鹿的背上轻轻划了几下,鲜血流出来的时候,六角鹿受了惊,不停地挣扎,想要挣脱那绳子,小志抚摸了下它的角,很快它便安静下来。红手指交缠,火像细细的线丝一样从指间冒了出来,慢慢地、缓缓地飘上天空,萦纡了会紧紧纠缠在一起,在六角鹿上方织成一片网。

“你在做什么。”小志低头看着她手指奇怪的缠绕动作。

旁人是看不见这个结界密网的,在看见之前那尸体的时候,她就直觉可能是被变异人咬的,至少她没有见过能置人于死地的吸血猛兽,如果真的是漂流到这里的变异人,那么这个结界对那个彼岸者就一定有效。

六角鹿不停想要舔舐背上的伤口,但是它却停住了,圆圆的眼眸望向一个方向,耳朵一闪一闪地扇动了几下,又忽然转过头望向另一个方向,好像背上的疼痛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危机感,它进入了全身心的警惕状态,然后想要挣脱绳子离开此地。可惜它的鹿角被拉扯住,难以行动,于是它受惊地呜嚎乱窜。有个黑东西从树上跳了下来,扑向那只无路可逃的可怜小家伙,但触动了陷阱,头顶一张大网落下来,机关一动,网子猛地一缩紧,将那团东西包扎紧实,它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像老鼠一样闻了闻周围的味道,它太脏了,身上的黑色衣服破破烂烂,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意识到它的危险,刺客拔出短剑,按了下剑柄上的按钮,剑蓦地变长,被电流包裹,他一跃而起落下,想要刺中那团东西的腿,牵制住它的行动。结果它却忽然抬头,一阵尖锐刺耳的怒吼超音波般喷射向他,他的耳朵和脸颊被刀片般的短飓风刮破,但他眉头却也没皱一下就果断地刺了下去,然后将电流开启到了最大化。听见滋滋的声音,他退到一旁,连所有旁观者都不可置信那团东西居然吸收了电流,毫发无损,然后它空手撕破了电网,抓住了刺客的喉咙,指尖的黑甲慢慢伸长,很快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红一勾手指,在那团东西转移注意力的情况下触发了那密密麻麻隐于空气之下的结界,那华丽的绿色网密集了太多的冻结凝聚的效果,能刺激到彼岸者的神经,起到最大化麻醉效果,那家伙的速度减低,身子软塌下去,刺客趁机后退几大步,侥得一命。

其实红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但没想到它真的是异能人。那怪物弓起背,手脚都变得一样长,伏在地上成了另一种形态,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爬上树,蹬腿逃离。那绿色结界没有追上它的速度,并非是因为结界的效果不够,而是红故意放走的。至少她还要看看它逃回去的“巢穴”会不会有其他同伴。

“我跟你一起去。”小志把刺客的电流剑戴上对红说。

若不是结界的丝作为跟踪,她根本没法跑那么快,而小志却提前一步追了上去。

能逃出守望之地的人至今没几个人,即使逃出来了,也肯定会遭到追捕,而能走到星河尽头的地界的,那能力一定不可小觑。只要过了地界,老者们也就会选择放弃,还有一种可能是流放的变异人。

红跟上的时候,小志已经和它打斗起来了,被注入麻醉后它的动作迟缓了太多,红又织起了结界,待小志压制它的空隙间入手,它被彻底打到在地,小志用膝盖紧紧扣住它的喉咙,剑尖就在它的心脏之上。红走过去,扯下它头上一大块恶臭的黑布,小志的右手抵在剑柄,只要轻轻一推,它就可以安静地死去。然而,红却喊了声:“别。”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头涌起太多的复杂情绪,已经分不清是感动还是失落,只是微颤着重复地说:“别伤害她。”

回去的路上红一直尽力地思考着某些问题,她用结界将秋礼束缚起来,却对王族的人说小志已经将它刺杀,然后他们用火直接烧成了灰烬,之前的种种惨事都不会再发生,这让他们对小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星河之所以能成为大国,不仅是因为国王深受子民爱戴,他也是从成千上万的学士中脱颖而出的超智商,空中飞艇和一些水陆战舰都是他设计的,另外他也很欣赏和召集有才的人,不管是能歌善舞还是文武全才,又或是百巧百能,只要足够聪明。

其实他们一早就知道小志不是这里的人,也大概清楚,只有玫瑰之城这个刺客王国才能训练出如此好的身手,可惜那场病疫让太多人丧命,如今那里已经成为一片荒凉的废土,通过这次的事件,继承国王喜好的王室小孩倒是对这个同年龄的男孩很是青睐,他希望小志能够加入他的军团,在流星城可以有更好的发展,生活环境方面和训练基地的人都是无可担忧的。小志有好的底子,在这个年纪开始锻炼自己的体格,将来前途无量。红知道他想去流星城参加招募是希望有一日自己能得到一个足以复国的位置,他对权位并无兴趣,他只是希望能再次看见故乡的复苏吧。

“星炻给我的这个,那个王族的小孩。”那天是绚记计算出来小志最终发作的前一日,过了这两日,他就会没命,但因为上次喂养的黑水药疗效果,抑制住了身体内病毒扩散的状况,但也是古代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现象。她带他在小山坡上晒晒太阳,小志摊出手,黄金制成的超薄片被不知名的技术渡染至纯绿色,森林的颜色,六芒星形,应该是很珍贵的通行证,每个国家的子民都有一个代表自己身份的通行证——除了无声之地。彼岸者几乎不会离开那儿。

“他希望我去流星城。”他认真地看着她,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意见。

“绚记已经找到帮你治疗的方法了,晚上你直接去她那吧。”她想一个人走一走,他没有阻拦,躺在舒软的草地上,伸长双臂,闭眼感受阳光,悄然蔓延的星星蔓藤在缓慢无知觉地爬走。

红给船夫付了双倍的冰滴,乘最快的船到了边界的瀑布林里。这一路走得很快,昨夜这里应是又下了场雨,白桦树皮黏性的嫩枝因为液汁而胀满了,被风刮得沙沙作响时,承载不住雨露的重量,低垂下来,晶莹剔透的水珠最终纷纷扬扬,打湿了她的外衣。

越往里树木越密集,拖慢了她的脚步,到了一个岩洞口便看见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网笼罩在不远处,红穿过结界,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谁?”

这一声,足以打破她的所有平静,疾步往里走,红用火点亮了周围,看清了被黏液紧紧固定在岩石面上的人,她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皮脱落下来,打着卷的挂在身体各处,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发亮。

“红。”秋礼几乎不敢置信地轻唤着。

红想要卸去那些让她难受的黏液,却被秋礼喊住。

“不,我能保持清醒的时候并不多了。”

“是她们把你变成这样的。”

“为了修复大气层。”秋礼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是从实验塔里逃出来的。

秋礼告诉红,自己本可以成为她们其中的一员,她的力量甚至远远超过一些老者,只是还未完全被挖掘潜力时,就被一些忌惮她将来会夺走自己权责的人送进了实验塔。她扭动了下脖子,眼睛的颜色转换了一瞬间又恢复原样,红从没见过秋礼流眼泪,那是第一次,她漂亮的眼眶里噙着泪水。

“红,我好痛。”

2

强性黏液再过几个小时就会自动脱落的,其实有结界就不需要那些让她更受苦的东西了。秋礼憔悴的脸庞不停在脑海里浮现,她只有一个念头——回无声之地。她告诉秋礼,她会去破坏掉所有毁掉秋礼的东西,也许会花费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无法成功,她也会这么做的。

天空呈冷灰色,太阳的余晖早已落没,连云间缝隙都透着寒冷的黑。树下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那是前往绚记住处的路,也是必经的路。

是小志。

很明显,他似乎已经用尽全力在支撑身体的沉重负荷了,却还勉强地等她。

“我的命是你救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在旁边。”

红点点头,和他一起进到绚记那种满稀奇古怪药草的小院,她已经在等他们了,屋子里面有个巨大的镜子,转过面就是一个地道,下面大概三十几平米的空间全是冰冷的机器,还有一个白色的机器人,作为辅手来用的,红不由得想起了无声之地。她告诉小志自己就在门外,绚记给他打了一针等他熟睡后,红才轻步走了进来,绚记看着她,“你准备好了?”

红躺在旁边的软沙发上,这比那试验塔的靠背可是舒服太多了,机器人将管子拉扯过来,开始准备转移手术。这个手术并不疼痛,无非就是将病毒转移到另一个身体里,当然这种事情也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做到,而且概率也微乎其微。转移可以说几乎是没有知觉的,只是会让人出现一些幻觉。红经常会有一些幻梦,但大部分梦境都会真实发生,例如某某彼岸者在三年后与一名来自外界的拜访者相爱,最后为了他泄露高层机密而导致被抓捕坐牢;例如某个老者为了突破自己力量的极限,身体最终无法承受负担而亡,这也同时证明了没有人是真正永恒的,哪怕拥有无尽的生命,也不能成为“神”。而死亡也未必代表结束,它或许是另一个起点。

绚记说她从没试过转移这么强大的病毒体,对于药师而言,治疗的方法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来自于灵感的,都属于天才药师,这些药师有着天赋异禀的洞察力、识别力和操控力。洞察病情,识别解救方案,熟悉操控药类。红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绚记所具备的,虽然她和绚音不同,但在天赋这方面,很是相似,所以她坚信一定能够成功。

她感觉自己很困,却又能清晰地看见天顶的红色灯光和白色灯光在交错地闪烁着,她知道那是为了更好地催眠。绚记让她试着闭上眼睛,红的视线便被一片黑暗所掩盖;同时,密密麻麻的光点仍然围绕着那些灯具的残象。当然那不是幻觉,光刺激物停止作用后,在短暂的时间内仍然会在头脑中留下印象,这不过是最常见的视觉后像情况。

可是当这些残象消失后,又有光亮聚集起来了,红感觉全身都在燃烧。虚汗布满全身的感触也很清晰,她知道自己陷入了这个幻象,每一秒神经都紧绷着,然后她的精神感觉到了强烈的苦痛,像是祷告也得不到启示,灵魂随机陷入堕落和幽暗的绝望。她想要永远睡下去。

血的味道刺激得所有的感官和幻象渐渐远去。现实感在拉扯着意识,她猛然睁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腕被绚记割了一小道血口,红陷得太深了,她只能以这样较为极端的方式喊醒她。

“你看见什么都不重要,那些只是幻觉而已。”绚记给红递了一杯烈酒。

红摇摇头,推开了绚记的手,踉跄走下地。她需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走到小志身旁,他脖子上的星星完全消失了,辅助的机器人很灵活地给她递了一面小镜子,她看见自己的锁骨上长出了一颗只有小拇指大的星星印记。

“等他醒来,问我去了哪里,你告诉他我已经走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绚记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为了一个陌生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然,如果姐姐仍在,她或许也会这么做的。

红脸色惨白,她无力地摇头。

“你会去哪里?”

红缓慢地往外走。从一开始到最后,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孤独的活着,孤独地离开,她习惯了。然而,如果能在有限的人生里还能做拯救别人这样伟大的事情,反倒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你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绚记握着那瓶绚音留给她的流体,那瓶东西不仅可以治好她的癌症,还能让她转换为彼岸者,但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时间,需要多个强大的力量来辅助完成手术。

“姐姐死的时候痛苦吗?”

红听不出绚记问这话时的心情,她停下来,想了下说:“她应该觉得很骄傲。”

相同的路,不同的心境,她以为从那之后就不再回头,但终究还是回来了,森林的尽头,天空变得朦胧阴暗,飞近的鸟儿们像是撞上一层看不见的玻璃,转了几个圈又往回飞离。她却能看见那层冰膜,树木稀疏了,地上的沙粒浸泡了许多冰水,在这层巨大的冰膜另一边就是冰天雪地,就是通往无声之地的返程。她穿了过去,面颊感觉一阵冰凉,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风。

世界上没有偶然的事情,不管你选择怎样的道路,拐了多少的弯结果都是必然的。你所认为的绝对,其实只是一个假象而已,人都以为自己能改变命运,改变结果,其实不然,改变的只有过程罢了。

就像她以为她会逃脱这里,过一番新的生活一样。

她走了很远的路,因为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无法分别时间,彼岸者从不佩戴手表,时间对她们而言毫无意义。她只是觉得很冷,身体不太舒服,沉甸甸的意识也不清楚。察觉到不对劲,她已经走到了那个洞穴,小志的脸庞,和转移病毒手术时候的幻象同时交错浮现,她努力迎着强风走了进去,升起一圈火焰,洞顶的钟乳冰被火尖的温度融化,开始滴水。白色的东西从天空掉落下来,那不是雪,更像是灰尘,灰色的,硕大的,片片飞落。她紧绷起神经,很快,沉重的脚步声近了,天空黑压压的,并非是天气的干扰,而是有庞大的东西在她头顶跨过。

“咚”地一声巨响,一条巨大的腿跨过了这个洞穴,落在雪地里,震得周围的积雪都掉落下来,它停在了她的面前,那个狼头人身的守护人拖着铁锤出来追寻跨入无声之地的“闯入者”了,很显然,她的代号已经从这里的人员数据库里被抹去了。此时此刻它背对着红,灵敏的嗅觉正在搜索附近的侵入者。

红不舒服的感觉更为严重了,她觉得很疼,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很痛,这些病毒已经扩散了,没想到会这么快。也许她可以出去与它面对面,先假装投降,再找机会毁了实验塔。但实际上,老者们派出看守者来找她,应该就没打算让她继续活着,它只会用那个全是荆棘般的武器打烂她的脑袋。想到这里她就更无所畏惧了,如果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为她落泪。

那头巨人似乎闻到了什么,将头转过来一点,又转过来了一点,它马上就要看见蜷缩在这里的她了。

周身的火焰全部被熄灭了,她愣了下,没有日光的照射,身体里却延伸出黑色的影子,像墨一般黑,将它拉扯得很长很长,几乎快要长到洞外的时候蓦地停住了。它变得越来越大,将整个洞口全部封住,巨人回过头来,低下头,往她这里看来,停顿了足有十几秒钟后,拖着那铁锤缓慢地离开。

影子缩回来的时候,她支撑不住了,换了个姿势睡下,雪和灰尘一起漂浮进来,落进眼睛里,白茫茫中,有人走了进来,红看见那人黑色的衣服上有特殊的标记。对方从口袋里取出一根很粗的针,对她说:“我很人道主义,不管对于动物还是人,都不会让他们死得太过痛苦,注射这个之后,你会像睡着了一样,甚至更舒服。”

她没有挣扎,根本就没有力气挣扎了,红意识到这个人也是上层派来追杀她的,那些标记意味着她们老者的尊贵身份。

那人将针底推进了下,确定里面的液体能够顺利滴出来后,将她冰冷的手握起来,用绳子将手腕打了个结,在手背上用力拍了拍,像医师一样认真找着病人的血管。然后将针尖扎进了皮肤,红并没有感觉到疼,她体内的疼痛已经麻痹了所有其他的感官。

接着,有另一个人,像受惊的蝙蝠一样,突然从黑暗的地方跳跃下来,将给红输液的老者打趴在地,老者惊慌反击,黑漆漆的洞内又没有了动静。红趁机将针拔了出来,她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彼岸者想要点火将周围点亮,但那道影子又从黑暗处攻击过去,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又多了几道血痕,那是尖锐的指甲留下的,人不会有,但变异的人会有。

红好像清醒了些,坐起来,风从洞穴里吹出来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哀号。那道黑影速度极快,在仅仅一分钟内不同的方向攻击了六次,彼岸者全身血痕,连升火的时间都没有,那黑影显然只是想要玩弄她而已。但它玩腻了,它闻到了血的味道,变得兴奋,那双眼睛在漆黑中格外亮,它猛地扑了过去,彼岸者施火烧伤了它,它却并不退缩,仿佛没有痛感,一股浓浓的焦味弥散开来,彼岸者却已经倒在血泊中,怪物就坐在她身上,等猎物完全没有呼吸之后,张着血口一步步靠过来,向红爬过去。

它闻了闻,动了下鼻子,寻到她白皙的脖子,找到了动脉。红动了动手指,它身上的火被灭了,怪物停止了咬下去的动作,抬起头来,正视红的眼睛,怪物的眼睛呈黑色,很美的黑色,它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回来。”

红低垂眼帘,呼吸都开始困难,她大概快要死了。

“对不起。”红轻轻地说。

秋礼应该是听见了红最后说的那番话,担心她才跟来了,也许那怪物只是为了追寻秋礼,也许是影子的力量救了自己,总之,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诸多问题了。

秋礼将手放在她的锁骨上,温柔地来回抚摸,仿佛想要将它抹去,摩擦的时候有点疼,但身体的疼痛却在迅速减少。

“你在做什么。”红奇怪地问。

“你可知道这病毒只能转移一次。”

“知道。”

“我既生气,又开心……开心你终于又有了所在乎的人,你是为了保护别人才这样做的吧。”她的泪水是冰凉的,但和外面的飞雪比起来,却让她觉得暖和,“你毁不掉实验塔的,她们只会想尽办法折磨你,从你选择不再服从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敌人。”

“你真傻。”秋礼破涕而笑,“跟我一样傻。”秋礼说完这番话,手心已经丧失了温度,不知道是视觉问题,还是真实的,秋礼在消失。

“我转移不了了,不过我能给你续命。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星河尽头吗?我出无声之地的时候打算去星河的中心市,流星城,听别的彼岸者说过一个叫“波塞纳”的地方,那里有很多自由的能力者,可惜我等不到那里了,变异后我理性的时候越来越少,去了人多的地方就控制不了自己,我把这条命给你压制住病毒,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来。”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所说过的话也像是在梦里。那之后,红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还是在这个洞里。她拼了命地往回跑,一直跑,穿过了冰川,穿过了结界,回到了之前束缚秋礼的那个结界石洞里,果然地上除了一摊软绵绵的黏液,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这个结界的发明者就是秋礼,是她教会红的,她自然也能在理性的时候去破解。

“真是孤单啊,人,孤单地来到这个世上,又一个人孤单地离开。”

不知怎么的,红忽而想起很久以前秋礼说过的这句话。

七年后。

星河尽头地域广阔,从边境到中心城——流星城,她用了七年的时间。七年,好像并没有很漫长,其实她也可以乘坐飞艇,那样的话很快就能抵达,但她选择在这一路上边看边行,学会了很多在无声之地里未曾接触过的事,也帮助过很多人……她遇到了太多,经历到了平静之外的情绪,是关乎于痛苦、幸福、喜悦,与爱。

水雾朦胧的玻璃窗上掩映出天空正在爆裂的烟火,刚刚停了雨的天气被浓浓的烟雾给笼罩住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烟火,几十艘红色的飞艇从天空撒落彩带和破碎的金子,人们的欢呼声、尖叫声混合在一起,彻底改变了受绵绵阴雨影响的沉重气氛。这是新国王上任的盛大庆典,举国同庆,共整七日。

飞艇从不同的角度投射出七彩光,如同水波一般在头顶晃动,她看见了对面不起眼的小茶吧,推门而入。

里面只有两个人,像她这样不问世事的冷漠之人原来也是有的,不关心金钱,不关心胜利,不关心大事,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想喝点什么?”如果不是她那七个亮晶晶的耳洞和傲人的身材,真完全看不出她是位女性,长得实在俊俏。红将冰晶放在木纹台上,旁边的女孩向她看过来。

“我想知道波塞纳在哪里?”对方满是好奇地想看清楚红的脸,但她的斗篷压得太低了。

她将冰晶捏在指尖,放在明亮的灯光下打量了下,“呀呀,没见过这个,你是魔法师?那个好像电视剧里才有的吧?祭司可是做不出这样的东西,也没看到过这样的异能人。”她挑着眉毛,扑在吧台上凑近她,笑着说:“波塞纳嘛,那里有药师、兽语者、黑客,嗯,我想想,好像还有炼金术者、发明家……”

红将手边装着红茶的杯子握起来,水面像被什么吸吮着一般波动,然后一滴又一滴地漂浮了起来,一股寒气从水里冒出来,冻住了其中几滴水,呈红色,色泽更亮更剔透。

女老板显然被这个美丽的魔法给怔愣住了,她吞咽了下,用手接住缓缓降落的红色冰滴,似乎对这个报酬很是满意,接着对红说:“你等下,我去看看波塞纳的坐标。”

红喝了剩下的红茶,等了两分钟,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饮茶的女孩笑了笑,“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红伸手拿起大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回来了,你是外乡的,这种情况很常见。”

女孩很明确地在告诉她是被骗了,而实际上她也没抱太大希望,这几年里,她打听了很多关于波塞纳的事情,除了大多数人都知道那是一个聚集了很多能力者的神秘组织之外,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里。

女孩坐到她旁边,将自己的杯子往前一推,她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但听说话的口吻应该是不止了,白皙精致的脸蛋,五官生得俏皮,“我喜欢绿色的,你送我几颗那玩意儿,我可以考虑带你去波塞纳。”

从茶吧到场景餐厅,叫犹娜的女孩并没有马上履行约定,而是辗转来到这个满是女机器人的吃饭点。脚下是粗粝的水泥地,周围是颜色晦暗的红砖墙,整个风格都是很古旧的,进了房间,犹娜问她最喜欢什么场景,红还没回答,她就笑着按了下按钮,简陋的包厢里进入了冰雪世界,纷纷飘落的雪花落在肩头,因为是顶级的投影,所以是不会感觉到冰冷的。

“我猜你喜欢这种。”说着她兀自坐下,将端着茶水进来的女机器人头发一拉,她便立即换上了绿色的蓬蓬裙,脸颊画着粉色的妆容,有些滑稽,但也挺好看。

“我喜欢绿色。”她又重复地说。

红并没有坐下,而是问波塞纳在哪里,她没兴趣交朋友,也没兴趣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

察觉到她的不耐烦,犹娜将手上戒指晃了晃,嘀地一声戒指变成绿色的时候,她说:“快点,我已经到了。”随后不出两分钟,包厢门被人推开了,两个女孩走进来,穿着古怪,看到红的时候她们似乎有些惊讶还有别人。然后犹娜将一张透明的卡放在桌子上,看着红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像弯弯的月牙,“放心吧,我不会为了几颗水滴大费周章骗你,先得吃饱肚子再带你们去,这个是考核证,每三年波塞纳都会招募一次成员,我可是花了很多精力才拿到多余的,就是怕自己会被出局,可以换个身份再来,不过我觉得你很有意思,也许她们会看中你的能力。所以它现在是你的了。”

另外两个女孩吃惊地说:“你跟我们也是这样说的。”

犹娜眨眨眼,调皮地吐了下舌头,“人多力量大不是吗?”

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出了柔弱的阳光,吹着喇叭的乐队坐在高高的彩色车子里缓缓行驶着,他们的脸也不知是用气过度还是太过兴奋,涨得通红。穿过拥挤的人潮,忽然空中屏幕放出一段鼓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鼓声结束的时候,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传到红耳中,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头,望向半空悬浮的屏幕,看见那双黑如星空的深邃眼睛,不由得顿了下。是星炻那孩子,如今的他眉目如画,浑身都散发出无以抗拒的气息。身穿黑色镶嵌金丝的衣袍,乌黑的长发被金色丝带束起,虽然简单,却极具王的魅力。

那时候她确实没有看出来,身为王族的这个孩子拥有长久的生命力,如今的气场倒更为强大了。

“那是新国王,很年轻吧。”犹娜双臂环抱,看向屏幕。“你认识?”她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不认识。”

四处都是充满喜悦和兴奋的尖叫,她低垂眼帘,继续在人群间穿梭,小志的面容不断在脑海里忽隐忽现,最终淹没于喧嚣。

3

穿过冷冷清清的街道,她们停在了一处断裂的桥下,周围尽是废墟和飞扬的尘土,扭曲的轨道垂在半空,残破的房屋和满地的砖瓦碎片中,只有一幢老图书馆“毫发无损”。

应该就是这里了,直觉告诉自己。

果然,尤娜笑了笑,将手脚上的小银铃取了下来往大门上一扔,银铃在触碰到结界时静止在了空中。两个女孩相视一笑,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得意,“这个应该是防护墙,所有闯入其中有寿命期限的事物都会被禁止时间的流动,但只要我们做一个结界中的结界就成了。”模糊不清的云雾从她们嘴巴里吐了出来,环绕在身上,她们的皮靴踩在地上咯噔咯噔响,也不去观察旁边的情况,没一点防范心,有潜力却未被训练过的异能人,有些可惜了。

然而一切都顺利得出人意料,这么重要的根据地,却仅仅只有一个只要有点能力就能解决的结界而已。尤娜笑着抬起胳膊,手上的机械手表嘀嗒嘀嗒响了三下,她按了暂停,表放射出来的光波包围着她不受结界影响,这样的高科技产品也只有有钱人才能在拍卖会上拿到手,也许她是个有点家底有点臭脾气的大小姐。

三个人的眼光纷纷落在了这个始终将脸埋在斗篷里不爱说话的女子身上,期待着她会有什么能力,可是红什么也没做,她轻轻迈了几小步,就很轻松地进了圈内,打开了门。

空荡荡的图书馆正中间有一个大旋转梯,四周则是零零散散的书籍,应该都不是很重要的古书,她抬起头,图书馆的顶是个巨大的弧形透明玻璃。如果没有猜错,上面是个种满了各种奇异植物的小花园,很多异能人喜欢在那样的环境里搭建实验室,和自然和谐从容地相处。但这里瓶瓶罐罐太多,很好推断执行者是一个做足表面功夫却从未想过去和自然力量相融,冷漠而又果断的一个人。

“喂,你刚刚使用的是什么能力?为什么我们都没看见你出招,就那么进来了?”两个女孩都初出茅庐,对未知感到新鲜,不过说话太过失礼,看人的眼神和品性差不多——傲慢不逊。

“接下来要怎样?”红并没打算回答她们的话,而是转过脸问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一旁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的尤娜。

“嗯。”她托着下巴想了半天,回答并不令人满意,“不知道。”

“喂!臭女人有没有搞错?忽悠我们兜一大圈居然说不知道?”她气急败坏地揪住尤娜的衣襟,“啊,我知道了,你想把我们骗到这里来,设个圈套,再把我们的能力复制是吧?黑女巫啊,不都爱做这种卑鄙的事,对了,你们两个一伙的吧。”说完又转过来想拉红的衣服,但被她闪开了,两女孩脸色发青,越生气,全身肤色就越来越白,先是头发、眉毛,再是眼睛、嘴唇、指甲都成了雪白色。

雪女——不是真的诞生于雪风暴,而是这类人具有冷冻能力,她们眼睛瞪得很大,嘴巴裂开的样子如同一个白娃娃,很难看。两个人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尖锐,“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能力。”

说完嘴巴里狂吐白烟,所到之处皆成冰块,红躲了一会儿后不想再纠缠下去浪费时间,便索性站在那里不动,任凭她们吐个够,然后在两人换气的时候,朝她们硕大的口中丢了一团大火焰,两女孩立即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样子,只是一直掐着疼痛难耐的喉咙在地上打着滚,直至休克。

尤娜失色地蹲下探了探气息。

红淡淡地说了句,“从带我见她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试探我,你完全没必要兜圈子,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并没什么特殊能力,能进这个结界是因为,我没有生命指数。”

完全没想到她会看穿,还这么直接,真是出乎意料,她原本很看中雪娃娃的能力,不过是在遇到红以前。尤娜怔愣的表情很快散去,“没有生命指数?那是不会死的意思吗?”见红没回答,她吃惊地干笑几声,“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不死之人。”她站起来鼓掌,“没错,我的确是试探你的能力,实话告诉你吧,波塞纳在前几年就被军团轰炸了,剩下的人转移到了新基地,现在的名字是北极空间。”

“所以这个是假的。”她把考核证扔到地上。

“是,正因为难进,就更要看你够不够资格,另外,我也并非应聘人员,而是北极空间的成员之一——尤娜。”她的手从两个女孩的脸颊上轻轻擦过,留下了粉红桃花的光印记,闪烁了几秒后渗进了肌肤消失不见,“我要暂时消除下记忆,让她们都消停会。”

夜晚总是比白天要漫长得多,每当看见有星辰的天空,就会想起无望城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窗台上的黑玫瑰已经濒临凋谢,倒不是因为土壤问题,可能甚少有人来打理它,又细又短的根弯弯地垂向一旁。能感受到生命体极力求生的欲望——当深黄的枯瓣逐渐吞噬有光泽的黑色部分时,还是有一小部分在缺水的情况下极力保持一些储备水分。

就像她自己一样,这些年寻找了许多医师,都没有办法将病毒体去除掉,感觉不到生命的流失,麻木了,只是不至于让自己就这样死去。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最后还是起来走到那黑玫瑰边,纤长白皙的指尖缓缓环绕在它周围,一股无形的灵动在微妙地改变它的状态,它又获取了生命力,枯萎的部分脱落了下来,保住了新鲜的花蕊,这样的话,就能继续活下去了吧,她沿着花盆又倒了点水,尽量不去沾它脆弱的根部,容易被泡烂。外面的霓虹灯弱了,喧嚣的乐鼓声已暂停,夜深了,北极空间隐匿在郊城的最大海洋馆内,因为人流量太小,现在的开放时间只有上午,天一亮就出发,不知在那儿,能否寻到帮她活下去的人呢。

清晨时分,人群再次从四面八方朝空中城市涌去,如蜂群般,红还在梦里。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有的好像是这个星球某处某人的某事,有的好像来自于其他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却都十分真实。而这一天,极少梦到过有关自己之事的她梦见了一个认识的人,他满头白色长发,银色丝带轻轻束着,白色的衣袍上镶嵌着金色的丝条,红想看清他的脸,但外面的声音太大了,她最终被吵醒。

一声呼唤如同引力般将她拉向更清醒的地方,大门被一脚踹开,尤娜冲进来,表情凝重,“该走了。”

“怎么?”

“昨天两个女孩,毕林、毕辛,捅了篓子,军团的人到处在抓能力人,再不走就迟了。”

后门的走道上贴满了老旧报纸,全是关于新国王即将登位期间的动态,星炻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对这隆重的仪式并未自鸣得意,这样年轻的国王难免会招来他人妒嫉,多方势力所刻意引发的动乱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她们两个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星炻所要面对的,还太多。

穿过小巷,红彤彤的灯笼下站着几个拿着店铺小样不同更换姿态衣着的机器人。到了尽头,汇入宽阔的街道,随意混入挨肩并足的人流中,却逆向目的地而行,为了掩人耳目两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从一路听到的碎语中大概了解到,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想要袭击国王,原因不明,只是发了疯似得往前扑,很快被守卫擒住。能力者也属自由民,甚至很多只要有过贡献的这类人有免入牢狱的通行牌,但于国王庆典上捣了乱可是大忌,新国王下令抓住城内所有能力者,只要犯过不守法之事通通要受刑。

为能力者争取到自由民权利的,实际上正是这位新国王曾经的光耀之举,得到异能人的力捧大大增加了星炻的势力。大使们从大大夸张毕林、毕辛犯忌影响力,再去逼迫他亲自下令捉拿所有城内异能人,抓准时机趁热打铁的确是挫挫星炻锐气的最佳方式了。

两队守卫兵朝她们走来,尤娜朝红挥挥手,笑眯眯地喊了声,“嘿,我在这儿呢,瞧你那眼神,约的几点,现在都几点啦,你又不守时。”一边说着,她挽着红的手一边神态自若地前行。此时守卫兵手中的测试仪居然响起,他们看过来时,尤娜说了句,“跑不掉了呢。”

直到十分钟前,红仍处于冷静的观察中。没有窗户的小小暗房完全密封,里面除了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一个布满灰尘的马桶,什么都没有,尤娜还有闲情雅致津津有味地啃着刚刚守卫送进来的鸡腿。自从盘问和身份调查之后的几天里,三餐食物、水,包括一日下来的换洗衣裳都会正常补给,除了环境差,其他没问题,看上去国王只是走一个形式罢了,也不会真的对所有异能人进行大处罚。只是不知为何,十分钟前,女医师进来在她们身上搜查一番,发现红的脖子有黑色星星,而尤娜的手腕上有块绿色玫瑰状刺青后,就莫名给她们冠上了“黑女巫”的头衔,并下令明日一早便随所有可疑人关押到总部统一审核。

就算在无声之地的地下城市也有分部牢房和总部审核区之分,但很多人都很清楚,一旦进了总部就很难再出来了,也许毕林、毕辛为了逃脱罪名,便将责任推给了“所谓控制她们的黑女巫”,而一般黑女巫身上确实都会有一些奇异的标识。

红问尤娜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娜耸耸肩,说城里想要出名的异能人常有,谁又猜得到呢。红微微皱眉说:“等会中午整点下一个人送餐进来,你就让他暂时失忆。”大脑处于真实与虚幻错乱之下可以使人暂时陷入混沌状态,红看着一脸茫然的犹娜,能消除人的记忆,就能改变人的记忆,哪怕是很短的时间内也足够了,“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个时间外面的人声最小,应该是换班时间。”

她丢掉骨头,用被角擦了擦手,一脸兴奋。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尤娜和她对视一眼后,坐到了床上,那人走进来将盘子放在地上,尤娜走过去,俯身将手从她卷卷的短发上轻轻抚过,那人便缓缓蹲了下来,深埋着脸,陷入了空洞的沉思中,眼神也游离呆滞。红手里的火焰早就升起了,她手掌朝门外一推,火焰一边变大一边飞出去,不出一会儿,就有大火浓烟在某一处升腾四散,在所有人急着去救火时,她们不急不慌地走了出去,路上撞见了好几个人,红便四处扔火团引开他们。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啊。”出了牢狱,她们并没有马上逃离,而是又回到了那个茶吧,她边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边点了一杯红茶喝。尤娜深吸口气,伸了个懒腰。其实她完全有能力逃离那儿,也许还在考验着红的能力吧。

“啊。”做完酒与茶水的女老板从遮挡板后面走出来,看见红惊呼出声。居然又是那拥有七个亮晶晶耳洞和傲人身材的俊俏女郎,红微微吃惊地抬头时她趁机凑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红看得发愣,几秒钟后,笑得爽朗,“什么嘛,这么漂亮干嘛遮遮掩掩。”

“真的?”尤娜也将脸凑过来,红随即拿起茶杯隔断她的视线。

“小气。”她嘟着嘴巴,有点惋惜地点了杯酒喝。大中午空腹喝酒的“逃犯”,真是少见。

“你们认识。”红问尤娜,也是问这个曾骗过自己的女郎。

“嗯,是我们的情报员。”

女郎扭着腰肢,俯身时露出那傲人的风景线,笑得妖娆,“你那个冰滴很漂亮,值得收藏,谢了。对了,听说这次总部审核的人更换了个新人,我猜你对这个名字一定很感兴趣。”她又转向尤娜,在收了她手腕上的高级手表后,才肯说:“他是很有可能拿到军团控制权的未来流星城主哦,名字呀,叫:在、亚、志。” taGeTr6Q0vNlUj/Q5O4iRWJgjHpQpliJqRVkva01dKFZkM18LVtP96mOZD20BC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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