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醉“圣殿”
——乙醚大厅的故事

在美国历史文化名城——波士顿的市中心，坐落着一所在全美排名前三甲的著名医院——马萨诸塞州总医院，亦称麻省总医院。在这家有着200多年历史的著名医院里，保留着一间蜚声海内外的古董级著名建筑——乙醚大厅（Ether Dome）。这座历史文化建筑，不仅是麻省总医院和波士顿城市的骄傲，也是世界各地医生，尤其是麻醉科医师们参观访问、顶礼膜拜的“圣殿”，因为它作为世界首例成功公开演示乙醚麻醉的诞生地，被永久地载入了人类文明的史册。乙醚麻醉手术的成功，成为现代医学发展史的分水岭，标志着手术摆脱了恐惧，科学战胜了疼痛，患者得到了尊严，由此诞生的现代麻醉学，在此后的岁月长河里，一直支撑并推动着手术医学的发展、人类健康的提升和社会文明的进步。

乙醚大厅所在的建筑被称为布尔芬奇大楼，在麻省总医院建设之初就已经建成，由建筑师查尔斯·布尔芬奇设计完成。该建筑师后来设计了美国国会和白宫等建筑，均有特征性的半圆形穹窿顶结构，这也成为美式建筑的特征之一。在这座5层高的建筑中，顶层就是当时的手术室。由于位于顶层，日照和采光条件好，而且干燥通风，不受干扰，特别适合开展手术及演示。1821—1863年，这里完成了8 000多例的手术，其中绝大部分手术是在1846年10月16日首例乙醚麻醉下颈部肿块切除术后开展的。1863年后，该手术室被弃用，成为储物间。1873年，这里成为了集体宿舍。1971年被美国政府认定为国家历史地标。直到最近，乙醚大厅才成为集展览、教学、会议为一体的多功能厅。笔者2013年在麻省总医院做访问学者之时，曾多次到此处参观，也常遇到医院部分科室借用该厅做讲课教学活动。

乙醚大厅的标志是有天窗的穹窿屋顶，半圆形5排逐级升高的座椅围拢着位于中心的手术区域（如下页图），大厅正面墙上展示的油画描绘了第一例乙醚麻醉手术的场景。据称该油画会定期重绘，画面上的人物有时更换为麻省总医院各个科室主任的头像。大厅周边展示着第一例麻醉手术实施者使用的玻璃瓶、海绵和金属面罩等，并通过展板的文字照片等介绍了当时的手术场景和这栋大楼及麻省总医院的建筑历史。大厅背面展示着当时的手术床、器械、外科医生穿着的衣服等物品。令人称奇的是，医院也把埃及赠送的两具木乃伊雕塑置于大厅的左右两侧。俯视这些古董文物无不让人感叹岁月的变迁和历史的波澜。

仔细查看拾阶而上的座椅，发现前排的椅背后面都刻有人名。第一排正中第二位上刻着第一例乙醚麻醉的实施者——莫顿医师的名字。在第一例乙醚麻醉之前，这里曾经上演过一幕幕恐怖的手术，回荡着一声声惨痛的呼号。现代麻醉诞生之前手术也非常少见，自1821年到1846年，麻省总医院报道的手术例数仅为333例，平均每个月只有两台。当时，手术是患者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1846年10月，当时年仅27岁的莫顿在说服了麻省总医院创建人、也是外科主任的约翰·沃伦教授，并且向外科医师公开了麻醉剂的主要成分为乙醚，保证其安全性之后，才得到批准为其手术患者实施麻醉。据史料记载，10月16日上午，莫顿带着盛放浸泡过硫酸乙醚海绵的玻璃瓶，给需要切除颈部肿瘤的患者艾伯特实施麻醉，当艾伯特失去意识后，沃伦教授试探性地切割艾伯特的皮肤，艾伯特并没有疼痛表现，依旧沉睡。沃伦教授转身面对观摩手术的众多医师说了一句名言：“先生们，这不是欺骗。”在手术成功后，艾伯特清醒，他表示知道手术的过程，虽然有感觉，但是手术期间并没有疼痛。第二天，莫顿再次成功地展示了另外一例乙醚麻醉手术。当时刚刚成为外科医师的亨利·比奇洛在现场观摩并记录了这个重要的时刻，并于同年在《波士顿医学和外科学杂志》上发表文章介绍了乙醚吸入麻醉。从此，莫顿、艾伯特、沃伦和比奇洛等人均被历史铭记，掀开了现代医学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一页。

其实在莫顿成功实施首例公开演示的乙醚麻醉之前，乙醚吸入麻醉已经在临床上获得过成功。1842年3月30日，美国乡村医师威廉森·朗就是用硫酸乙醚做了第一例成功的手术麻醉，只是当时并没有报道，也不广为人所知罢了。

莫顿的成功之处在于他的两位老师和充足的术前准备。作为牙科实习医师的莫顿，在现场观看了他的老师、牙科医师霍勒斯·威尔士失败的“笑气”麻醉拔牙术之后，接受了另外一位老师——哈佛大学查尔斯·杰克逊教授的建议，改用了乙醚麻醉。在自己身上和学生中多次试验失败后，改用纯的硫酸乙醚，并且做了多次的动物实验，以及一次成功的乙醚麻醉拔牙术。1846年9月30日晚，患者弗罗斯特找到莫顿要求拔牙，莫顿为其实施了乙醚麻醉，并且成功地拔除了病牙，莫顿和他的妻子用泼冷水的方式唤醒了弗罗斯特，在得知弗罗斯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后，兴奋的莫顿让弗罗斯特写下字句，发誓证实莫顿麻醉的成功。首次公开展示上，莫顿也带上了弗罗斯特，并且让他用自身经历安慰艾伯特。这些反复的尝试和术前充分的准备工作也值得后人尊重与学习。

为了申请专利、获得美国国会的麻醉发明奖励，莫顿给自己的乙醚装置起了个好听的名字“Letheon”（Lethe源自希腊神话故事里的忘却河的名称，喝了Lethe的水，灵魂就会失去记忆）。这被全球各地的医师甚至非医务人员效仿，促进了乙醚麻醉的推广，但也无情地打碎了莫顿的梦想。随着媒体的介入挖掘，莫顿的老师杰克逊教授被认为是乙醚麻醉的最初发明者。1868年7月15日，在纽约炎热的夏天，在准备去国会辩论的路上，48岁的莫顿死于心脏病，倒在纽约市中心的喷水池里，再也没有起来，也给这场戏剧性的乙醚麻醉发明权之争画上了句号。

后人的回忆和记录里，高度评价了莫顿在波士顿麻省总医院乙醚大厅所做的首次成功公开演示乙醚麻醉的价值。美国麻醉医师协会（ASA）将每年的年会都安排在这天举办，麻省总医院也在这天举行庆祝活动，感谢乙醚对于现代麻醉学和现代医学的杰出贡献。美国历史学家也把莫顿列入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100位名人之中，排名第37位。

现在的乙醚大厅还依然矗立在美丽的查尔斯河畔，潺潺的河水向每一个参观者诉说着乙醚麻醉的历史和现代医学的开端。

（薛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