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中国麻醉学科发展60年（1949—2009）概要

西方麻醉技术传入中国，应起自19世纪中后期，伴随着天主教、基督教的传教士到中国传教，各地相继建立教会医院，多由嬷嬷（修女）和医学实习生施行麻醉，此后逐步转向外科助手轮流实施麻醉。中国最早有记载的乙醚麻醉是在1847年，即莫顿开创乙醚现代麻醉后的次年。20世纪40年代末，尚德延教授在当时的兰州中央医院建立了中国第一个麻醉科。同时期，李杏芳教授在上海仁济医院从事麻醉工作（1957年担任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前身广慈医院麻醉科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吴珏教授建立了上海医学院附属中山医院（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麻醉科和国内第一个血库，谢荣教授则建立了北京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麻醉科。此后，吴珏教授通过带教进修生（其早期学生有史济湘、王景阳、李德馨等，以及南方地区学生），谢荣教授（其学生遍及北方地区）和尚德延教授（其早期学生后来多成为原各军区总医院麻醉科的主任）通过开办学习班，为国内麻醉学科的发展培养了第一批人才。之后，谭慧英教授从法国回国，与前述4位教授成为中国麻醉界在1966年前被评为正教授的5人，加上天津王源旭教授和原南京军区总医院李德馨教授，他们对我国麻醉学科的早期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这些教授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使中国麻醉学科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并奠定了发展的基础。

回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年来中国麻醉事业的发展，可以按几个重大历史性事件，将发展历程划分为以下四个阶段：①初创与早期发展阶段，1949—1966年；②“文革”及此后恢复阶段，1966—1979年；③正式发展成为独立学科阶段，1979—1989年；④快速发展阶段，1990年至今。

（1）初创与早期发展阶段（1949—1966年）

通过前述几位前辈的努力，在19世纪50年代，中国麻醉学科完成了奠基，并进入初创阶段。其标志是在北京、上海及全国各大省会城市的大医院都建立了麻醉科或麻醉组的组织，拥有了专职的麻醉科医师，并通过办培训班、进修班的形式，进一步扩大了麻醉专科人员队伍。几位前辈的早期学生，日后都成为当时各省市大学附属医院或省市医院、解放军总医院及各大军区麻醉学科的带头人。在此期间，北京谢荣教授和上海吴珏教授分别出版了麻醉学专著，为学科发展提供了理论支持。但在这个阶段，也出现了学科发展的两种模式：一种是麻醉科以医师为主，北方多循这条模式发展；另一种是由少数医师负责，大量工作人员则由护士充任，南方不少医院循此模式发展。实践证明，前一模式对学科发展是有利的。在这一阶段，我国麻醉学科出现了大发展的局面。以上海为基地，仿制生产了全麻麻醉机、硬膜外及蛛网膜下腔阻滞穿刺针及气管导管、喉镜、单双腔气管导管、支气管导管、心电图机、体外循环机等一大批麻醉专用设备、器材。同时生产了各种麻醉药品包括乙醚、普鲁卡因、琥珀胆碱、箭毒等，基本满足了国内麻醉学科发展的需要。

在麻醉学科发展的有力支撑下，1953年上海开展了中国首例二尖瓣狭窄扩张术。1958年起，北京、西安、上海相继开展了体外循环心内直视手术。1958年，上海广慈医院（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抢救成功1例大面积烧伤患者，这一成就震惊了世界。此外，20世纪50年代，天津王源旭教授两次报道实施体外心脏按压复苏成功；谭慧英教授介绍人工冬眠方法；1958年，在上海和陕西几乎同时开展了对针刺镇痛的研究；进入20世纪60年代，李德馨教授重点研究了脑复苏和血气分析；1964年，在南京召开了首届麻醉学术会议，并对这一阶段麻醉学科的发展做了全面检阅，李德馨教授为会议取得成功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一阶段还开展了研究生培养工作，其间由于“文革”的影响，大多数学生未能完成学业，只有吴珏教授的两位学生庄心良、蒋豪教授基本完成学业。

这一阶段的麻醉论文，多发表于《中华外科杂志》，并曾集中出过一期专刊；其他散见于各地方的医学杂志和《人民军医》杂志。在《国外医学·外科学分册》中，也有一些介绍麻醉学的综述和译文。

（2）“文革”及此后恢复阶段（1966—1979年）

在“文革”阶段，由于大量知识分子受到冲击，特别是一些教授受到不合理对待，使得蓬勃发展的中国麻醉事业受到较大的影响。绝大多数科研工作被迫停止或转向，全国广泛开展了对针刺麻醉和中药麻醉的研究，有限的科研经费也投向了这两个领域。从正面的角度而言，对针刺麻醉的研究使得中国在神经吗啡肽及其他神经血管因子方面的研究没有落后世界太远，在某些方面还有所建树。对中药麻醉的研究也开发出了个别新药（如肌肉松弛药锡生藤碱）及催醒药物（催醒宁等），并推动了对微循环的研究。这些研究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总体上看，对麻醉学科的发展还是有负面影响的。

由于中断了与世界的联系，中国麻醉学科的发展错过了氟烷时代，日常麻醉逐步演变为静脉普鲁卡因全身麻醉+少量乙醚吸入及以硬膜外阻滞为主的局面，使得中国麻醉学科的发展几乎陷于停顿。军队的麻醉与复苏专业组相对于地方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逐步成为当时中国麻醉界的重要力量。无论是在针刺麻醉还是中药麻醉领域，军队麻醉专业组都积极参与其中并有相当建树。在这一阶段，氯胺酮、芬太尼和氟哌啶（氟哌啶醇）实现了国产化，使得分离麻醉、神经安定镇痛麻醉一度风行，并在日后的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的战伤救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根据军事目的研制的一些药物（如二氢埃托菲、催醒宁、盐酸戊乙奎醚等）也转用于民用。

1976年“文革”正式结束，在1978年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的鼓舞下，麻醉学科也在酝酿着崛起。

（3）正式发展成为独立学科阶段（1979—1989年）

1979年，中华医学会在哈尔滨北方大厦召开了第一届全国麻醉学术会议（后改称为第二届，南京会议被追认为第一届），同时正式成立了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尚德延教授任首届委员会主任委员，谢荣、吴珏教授等担任副主任委员，标志着麻醉学学科的正式建立。此后，全国各地相继建立了地方麻醉学分会，并创刊发行了《国外医学·麻醉学与复苏分册》（徐州，1980年）、《中华麻醉学杂志》（石家庄，1981年）、《临床麻醉学杂志》（南京，1984年）等专科期刊，为推动中国麻醉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此阶段的另一重要发展是以徐州医学院（徐州医科大学）曾因明教授为代表，创建麻醉学系（1987年），在中国麻醉学科发展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笔，并为中国麻醉学界培养了大批人才。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国民经济的不断发展，国际上先进的麻醉设备和药品器械开始进入中国。1984年，北美德尔格麻醉机和异氟烷、恩氟烷等现代吸入麻醉药开始进入中国市场，标志着中国麻醉学领域对外界的开放。与此同时，国外专家也逐步到国内讲学。在时任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主任委员谢荣教授的领导下，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和日本临床麻醉学会建立了正式的学术联系（1987年），中国麻醉学专家也开始逐步参与国际学术会议，极大地推动了中国麻醉学科的进步。

这一阶段，通过中国老一代麻醉学家的不懈努力，终于在1989年由当时的卫生部发出12号文件，明确指明了麻醉学科成为独立于外科的临床学科，业务范畴包括临床麻醉、急救复苏、疼痛治疗与重症监测治疗，为麻醉学科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组织结构基础。

（4）快速发展阶段（1990年至今）

对照原卫生部1989年[12号]文件要求，全国各地在数年内普遍建立了麻醉学独立学科，并不断发展壮大。

进入20世纪90年代，麻醉学科进入了快速发展期。一批在国外学习的中青年麻醉科医师相继回国，并在老一辈麻醉学家的指导下，逐步成长为新一代麻醉学界的领军人物，中国麻醉学科的发展速度明显加快。

首先是建立了现代化麻醉手术系统，为保证患者的安全和各类心脏手术、移植手术的成功开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其次是各种新型监测设备、麻醉设备大量进入中国，使得中国麻醉学科的装备，尤其是在大城市和沿海开放地区迅速与国际接轨。

第三是学科人才梯队建设有了长足的发展。大量本科生、研究生进入学科梯队，使麻醉学科的人才结构逐步趋于合理，梯队层次逐年提高。与此同时，原先麻醉队伍中的大量护士，逐步过渡到麻醉的各种辅助工作岗位。伴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的颁布和执业医师制度的实行，麻醉学科已名正言顺地进入由医师执业的临床学科行列。近几年开展的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工作，也为今后学科水平的进一步提升打下了基础。

第四是临床麻醉的安全性明显改善。随着设备的不断完善，学科人才梯队建设的长足进步，麻醉质量控制工作的逐步开展，麻醉与手术的安全有了进一步的保障。在新的给药技术如靶控概念的引入以及国内在容量治疗方面的进展推动下，麻醉的安全界限不断提高，这为手术科室的进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目前世界上所能开展的各种复杂手术在我国都已能熟练开展，这其中麻醉学科所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第五是麻醉科研工作已迎头赶上。国家对麻醉学科研的投入力度也越来越大，麻醉学学科已开始向世界麻醉学领域的研究前沿发起了冲击。反映在具体数字上就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逐年增多，被科学引文索引（SCI）收录的论文逐年增多，影响因子也在逐步提高。在国际研究的热门领域，几乎都有我国麻醉学学者涉足其间。

第六是一大批中青年领军人才已崭露头角，在各种国际学术机构和期刊编委会中，已开始有中国学者的位置。在国内重要的学术荣誉方面，也有人获得国家杰出青年学者、长江学者称号，距离诞生中国麻醉学学科两院院士已指日可待。

第七是亚专科不断发展，疼痛、重症监测治疗已成为麻醉学科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批在亚专科方面出类拔萃的专家为这两个亚专科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第八是学会自身的发展。在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历任主任委员的辛勤努力下，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已发展成中华医学会各分会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在坚持开展学术工作方面，还是在组织召开全国乃至各地区学术会议方面，以及全面提升麻醉学学科的学术水平和社会地位方面，麻醉学分会都走在了各专科分会的前列，受到中华医学会的多次表彰。在对外交流方面，麻醉学分会近年来也迎来了全面发展的新局面。在李树仁教授任主任委员期间，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正式加入世界麻醉医师联合会，结束了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与国际麻醉学界的隔绝状态。而在吴新民主任委员的领导下，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恢复了与日本临床麻醉学会的正式学术联系，建立了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麻醉医师协会的正式学术联系，并与我国台湾、香港等地区的麻醉学会开展了有效的学术交流。

中国麻醉学科60年（1949—2009）的发展历程，既是国家发展的一个缩影，也是一代又一代麻醉学家努力奋斗的结果。中国麻醉专业工作者对患者生命安全负责的工作态度，对学科发展殚精竭虑的毕生追求，对年轻学子健康成长所付出的艰辛，都已成为中国麻醉学科的宝贵财富，并将继续鼓舞新一代麻醉专业工作者向新的目标大步迈进。

（于布为）
○摘编自《上海医学》2009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