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徒然一惊,手心里的冷汗冒了出来。
那日见到陆荣坤的失态,人人都以为是她被对方脸上的伤疤惊吓,可是却骗不过谢洛白,就连她隐藏好的仇恨都被他挖掘出来了。
这可不妙!
溪草飞快地在脑中搜寻着对策,谢洛白的眼睛那么毒,她要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他相信?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要怎样才能骗过我?省省吧!如果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我早死在别人手里了。”
溪草哑口无言,思考了一下,她坦然道。
“二爷精明过人,我甘拜下风,但我和陆荣坤的过节,恕我不能告诉二爷”
谢洛白嗤笑一声,眼尾微扬。
“你不必紧张,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对陆荣坤的死活更没兴趣,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为了私怨,坏了我的大事,是什么样的下场。”
溪草幽然一叹。
她以为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她已经变得比寻常人更加狡猾、狠毒、坚韧,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斗不过谢洛白,就像孙悟空斗不过如来佛。
认清这个事实,她也没必要在谢洛白面前表演拙劣的把戏了。
“我的命握在二爷手上,二爷交待的事,我不敢有半点怠慢,而且我保证,我的目的和二爷的并不冲突,绝不会误了二爷的大事,我虽然拒绝了陆太爷,但也引起了杜九公的注意,过两天我还要去给文佩小姐上课。比起对我万分戒备陆承宗父子,杜家这个切入点不是更好吗?所以,二爷能否放纵我这点小小的自由呢?”
谢洛白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说话。
小丫头,被揭穿以后,不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害怕,还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来和他周旋谈判。
还真是给她歪打正着了,杜九公找上她以后,谢洛白就有了更好的思路。
他居然有点兴奋,这种兴奋,就像幼年跟着祖父到林中打猎,遇上了格外狡猾的一头狐狸,他迫切地想要抓住它,却又忍不住想放它再跑跑,看它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好吧,只要你听话,我这个人对女人还是很大度的。”
才怪。
溪草在心里呵呵一声,翻了个白眼。
菜总算上齐了,烤火鸡、德式软炸鱼、煮鳕鱼、蔬菜沙拉,还有一排牛油面包,分别用银质的餐盘装盛,摆了生菜和水果点缀,但卖相仍然不是很好,颜色甚至有些发黑,只有蔬菜沙拉看上去似乎还不错。
谢夫人解下围裙,从厨房里过来,依旧是优雅又温存的样子,满面笑容,似乎非常高兴。
“云卿啊!姨妈没怎么下过厨,这几个西洋菜,还是和你妈妈学的,也不知道和你小时候吃的是不是一样?快尝尝看!”
溪草也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润龄格格,她深知同样出身良好的谢夫人,为了让她感到亲人的温暖,做出这一桌菜,花了多少心思。
她很喜欢谢夫人,也很感动,甜甜地笑。
“云卿没有几个亲人了,所以只要是姨妈做的,都是家的味道。”
几个菜的品相什么样,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强行赞美,只会显得不真诚,谢夫人也不见得会高兴。
但她巧妙地避开了这些,只提亲情,不提别的,反而让谢夫人心头一热,眼眶微红。
谢夫人亲自切了烤鸡放在她盘中,笑道。
“外头有洛白撑着,姨妈享了几年清福,倒养出一身富贵病,医生建议我多吃素,少碰荤腥,还是你们年轻人多吃些。”
溪草午饭只吃了一个青团,此刻也是真的饿了,她将鸡肉切小送入口中,刀叉用得像留过洋的淑女般熟练。
窑子可不会教这些,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历呢?
谢洛白抿了口红酒,掩过唇边的笑意。
谢夫人不断给溪草添菜,渐渐的,她的笑容,很快就没有方才那样自然了。
谢夫人这桌菜,除了那盘沙拉,几乎没什么能入口的,鸡肉老得简直嚼不动,表皮的椒盐味没有渗透进去,和咀嚼一块抹布的感觉差不多,炸鱼是焦苦的,而鳕鱼又咸得齁人,牛油面包更是腻得难以下咽。
难怪谢洛白几乎没怎么动刀叉,一幅看好戏的神情睨着她。
谢夫人因为食素,对此毫无察觉,溪草只能咬牙细嚼慢咽。
饭桌上,谢夫人和溪草聊得十分开心,突然想起被冷落的儿子,回头问道。
“对了,洛白,前天我去张市长家和他太太打牌,他们有个女儿,今年十八岁,模样生得非常水灵,而且才从英国留学回来,你要不要见一见?”
溪草差点被鸡肉噎住,谢洛白执杯的手明显也顿了一下。
谢夫人……这是要给谢洛白相亲吗?天哪,试问这世上有哪个正常的女孩子敢嫁给活阎王?
她很好奇谢洛白是什么反应,而谢洛白迎上溪草幸灾乐祸的目光,笑容立马便冷了。
“姆妈一向崇尚婚姻自由,怎么也给我介绍起女朋友来了?”
谢夫人脸上便有了些愁容。
“我是崇尚婚姻自由,可你成天介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去哪里自由?你性子又冷傲,敢主动接近你的姑娘,不是女间谍就是女特务,姆妈都快愁死了!”
溪草忍不住想笑,谢洛白的目光淡淡瞥过,顺手舀了一大勺鳕鱼在她碗中。
“表妹,多吃些。”
溪草就笑不出来了。
谢夫人见他一脸敷衍的样子,沉下脸道。
“洛白,你该不是想娶龙砚秋吧?如果是这样,我虽不会阻止,但绝不赞同!”
不知是不是错觉,溪草似乎看到谢洛白的目光闪了一下。
谢夫人放下刀叉,肃然道。
“砚平不在了,谢家照顾他妹妹是应该的,拿砚秋当女儿待都成,但我不想让她做我的儿媳妇,这个姑娘性子实在太极端了,既生了林黛玉的多心,又偏有王熙凤的狠劲,你要是娶了她,必会家宅不宁!”
溪草状似不经意地咀嚼,却将谢夫人的话听得仔细。
龙砚秋是谁?她没听傅钧言说过,也没有亲眼见过,据说谢洛白的舅舅谢信周,还在蓉城驻守,想必那些女眷,还没有搬到雍州。
否则,还可以看看谢洛白的热闹。
谢洛白轻描淡写地道。
“姆妈放心,砚平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至于那位张小姐,我倒也见过一面……”
谢夫人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追问。
“是吗?原来你们见过啊!那你觉得她如何?漂亮吗?”
谢洛白弯起嘴角,目光撩过溪草,带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我看,还不如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