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陆良婴双眸一亮。
“陆爷爷,让云卿替您下吧,陆四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虎父无犬女,云卿想必也很拿手!”
陆良婴看得明白,陆太爷对这个冒然出现的孙女很有好感,溪草又装乖卖巧,可谓出够了风头,让一贯张扬的陆良婴很是不爽。
再听这小贱人居然信口开河自称会画西洋画,那索性就送她一程。
陆云卿很小就和陆四夫人走散,便是得陆承宣教导,最多学过皮毛,陆良婴才不信她能有什么真本事。
她要戳穿她伪善的面具,告诉她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当然,牛更不能乱吹!
被人自来熟地叫“爷爷”,陆太爷面上一冷,在场的几人也不由看向说话人。
“这位是……”
被雍州城数一数二的黑帮大佬齐齐注视,无形的威压让陆良婴身体一瞬紧绷,连被人注意的欣喜也顷刻烟消云散,结结巴巴道。
“回,回爷爷,我,我是雍州巡捕房探长陆荣坤的女儿陆良婴,在圣玛利亚女校念书,英文名叫卡洛琳……”
“说了这么多,还没有给云卿看座上茶。”
陆太爷不耐烦这洋话满天的呱噪丫头,这幅巴不得把所有头衔都亮出来的小家子气实在令人生厌,生硬地转过话题。
被生生无视,陆良婴一哽,却又不敢任性地表现自己的委屈。
见陆太爷示意丫鬟把溪草的茶盏放在他身边,只得不情不愿地坐在下首。
“老头子也累了,云卿丫头就帮爷爷杀上一局,切莫给你杜九公面子!”
溪草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对二人行了一个旧礼。
“孙女也只略懂一二,还请杜九公手下留情,不要让云卿输得太难看。”
杜九闻言,哈哈大笑。
“老哥,你这孙女嘴甜!既然承丫头一声杜九公,那怎能腆着老脸装傻。”
杜九挥了挥手,便有个穿着深灰色短褂的小厮提了只鹦鹉过来,个头比普通的鹦鹉大一倍,在架子上活蹦乱跳好不威风,想来便是方才他口中那只玄凤鹦鹉。
“今日没带什么好东西,便把这只鸟儿给云卿丫头当做见面礼吧。”
陆太爷吹胡子瞪眼。
“那如果一会云卿丫头赢了你,你拿什么送我!”
“这个嘛……”杜九佯作鄙视。
“老哥手中什么不缺,还盯着我那点棺材本?罢了,反正到时候由你开价,老弟定不失言。”
陆太爷这才笑着答应。
得到太爷的首肯,溪草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向杜九道谢,而后才浅浅挨着椅边坐下,粗粗看了一眼棋盘上已然厮杀零落的棋局。
象棋共有三十二颗棋子,红黑各十六,除了老帅与小卒,皆是成双成对左右对称。
棋局已经过了一半,陆太爷执的是黑子,眼下只七零八落的剩下九颗棋子,五个卒丢了四个,另外还折损了一车一马一炮。
而杜九那边却是山河不倒,只被黑子吃了一炮一马,实力尚存。
再看棋势的走向,陆太爷这局显然已经处于劣势。
溪草托着下巴略一思索,把仅剩的唯一黑卒往前送了一步,自是要过楚河汉界去吃对方红卒。
陆太爷一看这个走法,霎时没了兴趣。
原本还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孙女饱含期待,可看她起子的手法,分明就是生手。
丫头毕竟是丫头,只在意眼下,吃了人家小兵小卒有什么用处,关键是要灭了对方的老帅啊!
杜九懒洋洋地走了一个相,对溪草的威胁视而不见,如果她吃了自己的卒,再走个田字正好互换棋子,这一招他并不吃亏。
溪草又动了车,那边也移了炮,再然后飞马、走相花仕……
陆太爷脸上的失望越来越大。
这毫无章法的下法,完全是只懂规则的门外汉嘛。
几相厮杀,杜九确实对溪草手下留情,见她没有愣头青的上来送死,便对其余棋子也放弃了攻击;且也不着急迅速逼溪草就范,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乱七八糟的走势慢熬。
陆太爷已经不忍再看。
两人实力相差太大,杜九对溪草完全是猫捉老鼠的调闹,等他玩够了,还不知溪草会死得多难看。
然而少女好似浑然不知,依旧认真对弈,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少女轻道。
“杜九公,是云卿输了。”
“怎么这么快就认输?”杜九微笑。
“明明黑子已经三处将军,老头子这才是勉力应付啊。”
陆太爷不由好奇,探头一看这才发现溪草炮打隔江,马走斜阳,车出汉界,已经形成了一个巧妙的将局,虎视眈眈呈气吞山河之势,再走几步,俨然便能大获全胜。
他又是意外又是激动。
“云卿丫头,真有你的,杜九你可别赖账啊,快通知弟妹开仓房等老哥来挑东西!”
溪草却摇摇头。
“祖父,您看这边……”
陆太爷仔细一瞧,顿时偃旗息鼓。
黑将左右,五卒步步紧逼,就算有相、仕相抵,也坚持不到对方将帅阵亡。
“我这边需要四步才能一定乾坤,而杜九公只需要走三步。哪怕您不动其他,只以五卒相对,云卿也不是您的对手。这一局,云卿输得心服口服。”
陆太爷一看,果然杜九的车马都留守后方,选择进攻的都是自己平素看不上的无名小卒,一时也没了脾气。
“哼,还算你有风度,不然这把岁数还占小辈便宜,简直是丢我们老人家的脸。”
话毕命人去取文玩核桃,一副愿赌服输的姿态。
杜九哈哈大笑,真心实意道。
“老哥,你这个孙女也绝非等闲。平素在我手上五个小卒之中能坚持这么久,还能险险一胜的也就她了。若非是女儿身,不然我还想收来做个关门弟子,正好承我衣钵。”
杜九棋艺高超,别说华兴社,便是整个雍州城都难寻对手。
这一番话,对溪草的评价可谓极高。
陆太爷立马不干了。
“女儿家怎么了,云卿是我陆家这一辈唯一的孙女,便是那几个小子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人矜贵!”
溪草只静静坐着微笑不语,并没有太当真。
人嘛,越是有人惦记便越显稀奇。
如果陆云卿真这么重要,陆家怎么会任其流落在外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