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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乔纳森·斯莫尔的经历

那位警长非常耐心地在车里面等着我。等我回到车里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看了空箱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沉。

他非常郁闷地说:“看来奖金的事是泡汤了!宝物没了肯定就没有奖金了,不然我和山姆·布郎每个人都能得十英镑呢。”

“撒迪厄斯·索尔托先生那么富有,无论有没有得到宝物,我想你们的酬劳他都一定会给的。”

他垂头丧气地摇摇头,重复着说道:“埃瑟尔尼·琼斯先生会觉得这件事情办得不好。”

之后发生的事情证实了警长的话。我回到贝克街,给他看了空箱子,琼斯的脸色黑得吓人。当时他们三个——福尔摩斯、囚犯和琼斯也刚到,由于他们改变了计划,中途先到警署做了汇报。我的伙伴仍然如同平时一样,懒洋洋地倚在扶手椅里,斯莫尔在他的对面坐得僵直,那条木腿跷在好腿上。当我将空箱子打开让大家看的时候,他靠在椅背上放声大笑。

埃瑟尔尼·琼斯愤怒地喊道:“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斯莫尔!”

“没错,我已经将它扔在你们永远都无法找到的地方了。”他大笑着叫道,“宝贝是属于我的,我得不到它,我就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它。

“我跟你讲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得到它,除了我自己和安达曼岛监狱的三个人。现在,我无法拥有宝物了,他们也不可能得到它,我就代表他们将宝物处理掉了,因为这是我们结盟时的约定。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将宝物扔进泰晤士河里面比让它落到索尔托或其他人的手里要好很多。我们将阿斯麦特干掉并不是让他们发财的。宝物和钥匙还有童格在一起。当我看到你们马上追上我们的时候,我就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就是让你们一分钱都得不到。”

“斯莫尔,你撒谎!”埃瑟尔尼·琼斯愤怒地喊道,“如果你把宝物扔进河里,为什么不连箱子一起扔进去呢,那样不是更省事吗?”

斯莫尔狡猾地斜着眼说道:“我扔得省事,你们找起来肯定也就更容易啦!有本事把我抓住,也就可以从河底将那只铁箱子捞出。现在它们分散了五里长,打捞起来就特别的费劲了。我这么干也是非常不忍心的。当你们快追上我们的时候,我都要崩溃了。发牢骚是没用的,我这一辈子起起落落,但是对于我做过的事我从来都不会后悔。”

琼斯说:“斯莫尔,现在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了,假如你维护正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践踏它,审判的时候你也许还有机会从轻处罚。”

“正义?”囚犯大声喊道,“多好的正义啊!宝物不是属于我们的,又是属于谁的呢?我把宝物拱手让给从来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人就是正义吗?你们看看我是如何才得到它的啊!漫长的二十年啊,我在那热病流行的湿地里面,白天在红树下做苦工,晚上又被锁在肮脏的囚棚里,蚊子叮着,疟疾折磨着,被黑人警察羞辱着,这些都是得到宝物付出的代价,我绝对不能容忍自己为此付出这么多,却让别人来享受,你们还和我说什么正义!我宁愿被绞死,或者是被刺进一根童格的毒针,也不能忍受自己在监狱里活着,还要看着别人用我的钱去逍遥快活!”

斯莫尔忿忿不平地说着,眼睛里喷着火,手铐也随着双手的颤抖响个不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索尔托少校听到囚犯越狱的消息会吓得魂飞魄散,看来是有原因的。

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说:“你忘了我们还什么都不清楚呢,你的经历我们并未听过,也就不知道站在你的立场来看这件事。”

“先生,您还是为我说了公道话,虽然我现在戴上手铐是拜您所赐,但是我并不怨您,我这也是罪有应得。假如您对我的故事感兴趣,我会讲给您听的。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一个字都不会隐瞒,谢谢您,请您将杯子放到我的旁边,渴的时候我可以把嘴凑过去喝点水。

“我是伍斯特尔州人,在波舒尔城附近出生。如果你到那里看看,我相信你还会找到斯莫尔家族的。我一直都想回去看看,可是我在家族里的名声并不好,我担心他们不想看见我。他们都是很有规矩的基督徒,在乡下非常受尊敬,但是我却是一个流浪汉。我在十八岁的时候,与一个女孩之间出了些问题,家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只好带了几个先令离家出走了,正好赶上第三步兵开往印度,所以我就入伍了。

“但是我的军龄注定长不了。我刚懂得走鹅步和使用步枪的时候,傻呆呆地去恒河里面游泳。幸运的是,我的班长约翰·侯德也在那里,他是连队里面的游泳健将。当我游到中游的时候,一条鳄鱼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将我的右小腿咬掉了。因为受到惊吓和失血过多,我晕了过去。如果不是侯德把我从河里拖到岸边,我那时也许就淹死了。我住了五个月的医院,装好木腿后,我一瘸一拐地出了院。我发现我已经被逐出了军队,也找不到什么适合的工作。

“您可以想象一下,我那时有多落魄啊,我还不满二十岁便成了废人。还好,没过多长时间,我时来运转了。一个叫爱博德勒的人经营靛青园子,他想找一个人来监管苦力们工作。幸运的是,他是我们团长的朋友,由于我残废,团长经常关照我。简短来说吧,团长推荐我为他工作。因为主要是骑马工作,我的伤腿还不碍多大的事,可以夹得住马腹。我的工作就是骑着马在园内巡视,监督苦力们的工作,然后再把情况向园主汇报。报酬还说得过去,我的住处也比较舒服,那个时候我就想一辈子都搞靛青种植了。爱博德勒先生这个人不错,经常会来我的小屋里面逛逛,过来抽根烟,因为和别的地方不同,在那里白种人会彼此关心,相互照顾。

“遗憾的是好景不长。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大叛乱爆发了。一个月前,印度人还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而后一个月,二十万的黑人得到了解放,将整个印度都变成了地狱。当然,您在报纸上可能看过这些,肯定比我这不识字的人了解得还要多,因为我也只是对我亲眼所见的很清楚。我们的靛青园在一个叫穆特拉的地方,紧挨着西北省的边界。每天晚上烧毁房屋的火焰都把天空照得通红,白天都会有小队的欧洲士兵带着他们的妻儿经过我们的靛青园逃向阿格拉,那里有军队驻守。爱博德勒先生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他觉得形势被人为夸大,叛乱来得快,去得也一定很快,所以,他依然在凉台上坐着抽烟喝酒,却没有料到危险已经来到眼前。当然,我和管账的道森夫妇,肯定不会把他扔下不管的。那天的天气很好,我到远处的一个种植园巡查去了,黄昏的时候,我骑着马正慢慢地向回走着,突然发现陡峭的峡谷下好像蜷缩着什么东西,于是我便骑着马下去探个究竟,发现原来是道森的妻子被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大部分尸块已经被豺狼和野狗吃了。我当时吓得浑身发抖。道森的尸体也卧在距离他妻子尸体不远的地方,他的手里面还握着没有了子弹的手枪,另外我还发现了四个印度兵的尸体被摞在了一起,横在他的前面。我掉转马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这个时候我看见爱博德勒的房子冒着浓烟,火气冲天,我知道我是帮不上主人的,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也只能让自己丢了性命。从我站的地方望过去,有上百个后背涂成红色的黑人围着正在燃烧的房子又唱又跳。他们其中有几个人指向我,两发子弹嗖嗖从我的头顶飞过,我骑着马穿过稻田一路狂奔,夜里到了阿格拉城,脱离了危险。

“实际上,阿格拉也不是十分安全。整个国家都已经乱得如同一群马蜂了。有一小部分的英国人已经聚集在那里了。别的地方的人只能选择逃亡。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最悲惨的是与我们对抗的步兵、骑兵以及炮手,都曾经是我们的军队,受过我们的训练和教导,用的是我们的武器,吹的也是我们的军号!

“阿格拉有孟加拉第三火枪团,一部分印度兵,两队的骑兵以及一个连的炮兵驻守。一个自愿兵团由政府人员和商人组成,虽然我是残疾人,但是也参加了。七月的时候,我们前往沙根吉攻打叛军,曾经战胜了他们一段时间,可是我们军火缺乏,只能又退回到城里。

“各方战况都非常糟糕——这并不让人感到奇怪,你只要看一下地图便知,我们就在叛乱的中心位置。拉克淖在东边,距离我们只有一百多英里;康普城在南边不远的地方。四处都是痛苦、残杀和暴行。

“阿格拉城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生活着形形色色的狂热者以及魔鬼教徒。我们在狭窄的街道里绕来绕去迷路了。我们的长官便领着我们跨过河,后来在阿格拉的古堡里面建立了阵地。不知道这个古堡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那里是一个特别稀奇古怪的地方——我也去过一些比较古怪的地方,但是那里是我见过的最离奇的地方。首先,它非常庞大,我觉得它的占地面积应该用英亩来计算。它里面有一些很现代的建筑,它很大,可以容下我们部队、妇女、儿童以及贮备,还会有很大的富余。这一部分的面积还不能和古老的部分相比,没有人去过古老的那部分,那里到处是蝎子、蜈蚣。

“古堡的里面有很多绝无人迹的大厅、蜿蜒曲折的小径,还有迂回弯转的走廊。人在里面非常容易迷路,所以,很少有人进去,但是偶尔也会有人结伴举着火把进去探险。

“小河在古堡的前面汩汩流淌,如同护城河。古堡的两侧还有后边有特别多的门,需要派兵把守,当然我们军队居住的地方也要有守卫。我们的人手不够,没有办法顾及每一个角落,把所有的武器都看好。所以,对我们而言,每一个门都安排重兵把守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们便在古堡的中央位置设立了一个兵防站,每道门由一个白人以及两三个印度兵把守。我被安排在每天晚上的一个固定的时间看守古堡西南边的一个孤立的堡门。

“有两个印度兵听我的调遣,上面有令说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开枪,兵防站就会前来支援。但是我们距离兵防站有两百多步远,还要穿过很多如同迷宫一样的走廊和甬道,我怀疑我们如果真的遭遇突袭,他们是否能及时赶来支援。

“无论怎样,对于我来说,即使是这一点小小的权力也能够让我骄傲和满足,毕竟我是新来的,而且还有残疾。前两天晚上我是和来自旁遮普省的那两个印度兵一起把守的,他们的个子都很高,模样比较凶,一个名字叫莫豪麦特·辛格,另一个名字叫爱博德勒·克汗,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我们还在齐连瓦拉战役中交过手。他们的英语说得特别的好,可是我却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他们喜欢在一起站着,整夜都用他们那难懂的锡克语不停地说着,而我一直选择在门外站着,望着下面宽阔蜿蜒的河流以及城市里闪烁的灯火。击鼓声、敲锣声,还有那些吸了大量鸦片的叛军的叫喊声,整夜都在提醒着我们,我们危险的敌人也许快要越过河冲来了。为了确保平安无事,每隔两小时,值夜的长官就会巡视一圈。

“第三个值班的晚上,天色阴沉沉的,还下着小雨。这种天气也要一小时一小时地捱着值夜,真是很不舒服啊。我试着与那两个印度兵聊聊,可是没有成功。凌晨两点的时候,巡查过去了,疲劳稍稍有些缓解。既然与同伴无法交谈,我就把步枪放下,掏出了烟斗抽烟,忽然,那两个印度兵向我冲过来,其中一个把我的枪抢去了,并用枪指着我的脑袋;另一个掏出一把非常锋利的刀逼在我的喉咙上,狠狠地威胁着我说,假如我敢动一步就马上刺死我。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一定是叛军的同伙,这便是突袭的开始。假如这个门落入他们的手中,整个城堡就算失守了,妇女和儿童也一定会得到康普那样的结果。你们也许觉得我是在为自己开脱,但我只是说出了我在那个时候所能想到的,即使我感觉到刀尖就顶在了我的喉咙上,我还是想要大声地叫喊,也可能那就是我最后的一声了,但是也可能会惊醒兵防站的警卫,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得救了。将我按住的那个印度士兵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因为就在我要叫的时候,他小声地说:‘不要出声,现在堡垒没有危险,河对岸没有叛军。’他说的话听上去似乎不是假的。他那棕色的眼睛告诉我,如果我要出声就真的没命了,所以我只能静静地等着,看他们要把我怎样。

“‘听我说,阁下,’那个比较凶的名叫爱博德勒·克汗的高个子对我说,‘你一定要同我一起干,不然你会没命的。事情很紧急,不能犹豫了。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你向上帝发誓保证与我们真心实意地合作;二是今天晚上就把你的尸体扔到沟里去,接下来我们就向叛军兄弟投降。没有别的选择了。你选哪个——活着还是死?现在我们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去想,因为时间太紧急,我们一定得在下次巡查过来前有个了断。’

“‘你们还没有跟我说要我做什么,我如何决定啊?假如你们要我做的事情会威胁到古堡的安全,我就不会跟你们合作,你们就给我一刀,来个痛快。’

“‘跟古堡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让你做与你们英国人来这里的目的一样的事情——变得有钱。假如你今天晚上肯加入我们,我们就用这把刀起誓——从来没有锡克教徒违背誓言——抢来的财宝会分给你一份。宝物的四分之一归你。再也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

“我问道:‘宝物是什么?假如你们同意,我已经打算要和你们一起变富有了,那么需要我干什么?’

“‘我们要你发誓,以你父亲的骨头,以你母亲的名誉和你的信仰发誓,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永远都不做损害我们的事,永远都不说不利于我们的话,你能做到吗?’

“‘只要古堡平安无事,我愿意发誓。’

“‘我和我的伙伴也发誓,我们四个人得到的宝物每个人都平均分配。’

“我说道:‘可是我们只有三个人啊’。

“‘不是的,德斯特·阿克博尔也要分一份。我们等他的时候,我会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你在门口站着吗,莫豪麦特·辛格?他们来了告诉我们。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很清楚欧洲人是非常信守诺言的,所以我们能够相信你。假如你是一个习惯说谎的印度人,即使你向神起伪誓,我们也一定会把你杀了的,然后将你的尸体扔到河里。印度人很信任英国人,英国人对印度人也很信任。好吧,听我继续说吧。

“‘在北部省份有一个头领,虽然他管辖的岛很小,但是却非常富有。他的父亲留给他巨额遗产,但是他天性卑劣,极其吝啬,自己又掠夺很多。暴乱发生的时候,他一边和叛军联手,一边又与联军结盟。不久,局势开始向白人一方倾斜,到处都能听到叛军死亡以及战败的消息。这个头领是一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个办法让他无论怎样至少都可以得到一半的财产。他将金银藏在他拱顶的宫殿中,但是他把最珍贵的珠宝放在一个铁箱子里面,交给了一个忠诚的仆人,让他装扮成商人,带着宝物去阿格拉的边界上的古堡躲起来,一直到战争结束。这样,假如叛军胜利,他就能够保住金银,假如白人胜利,他还有珠宝。安排好了之后,他便皈依了叛军,因为叛军占据了边界。先生,您觉得他如此安排,他的财产是不是应该归忠实的仆人所有。

“‘这个乔装的仆人改名叫阿斯麦特,他现在就在阿格拉城寻找机会进入古堡。他的同伙就是我们的盟友德斯特·阿克博尔,他知道所有的秘密。就在今天晚上,德斯特·阿克博尔决定带着他从我们把守的门进来。他马上就要来了,他知道我和莫豪麦特·辛格就在这里等着他。这个地方非常偏僻,没有人会发现他。今天晚上过后,阿斯麦特这个商人就会在世界上消失了,那个头领的宝物就归我们四个人所有。你认为怎么样,先生?

“在伍斯特尔州,人的生命是珍贵而神圣的,可是在到处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的年代,在时刻都会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生命就不会被那么珍视了。这个假商人阿斯麦特的生死对于我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可是我对那批宝物却很心动,我梦想着有一天可以把它带回老家,乡邻们见到不往好道上走的混账揣着满兜的金币回来的时候,会有多么吃惊,所以,我便下定了决心,可是爱博德勒·克汗觉得我有些犹豫不决,又向我说道:‘先生,您再认真地想想,假如这个人被司令官抓到了,肯定必死无疑,宝物也就归官方所有了,到时候我们连一个子都捞不到。现在他落到我们手里,我们为什么不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呢?宝物归咱们和归白人所有是一个道理,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首富。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这件事没有人会知道的。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吗?先生,您给个痛快话,是选择和我们一起干,还是选择与我们作对。’

“我说道:‘我下定决心和你们一起干了。’

“‘真是太好了,’他把枪递给我高兴地说,‘你看我们对你是很信任的,相信你也一定会如同我们一样永远遵守誓言。现在我们就等着我们的兄弟和那个假商人吧。’

“我问道:‘你们的兄弟知道你们把我也拉进来了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计策,办法是他想出来的。好了,现在我们到门口去和莫豪麦特·辛格一起站岗吧。’

“外面还在下着雨,那个时候正是雨季的开始。棕色的浓云在天空中飘荡着,看投石那么远的距离都困难。在我们的门前有一个特别深的城壕,里面的水马上就要干涸了,迈过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与两个疯狂的印度兵站在一起,静静地等着那个过来送死的人,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突然,我发现城壕那边一盏很暗的灯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就消失在土堆之间,隔了一会儿又亮了,慢慢地朝着我们移动。

“我说道:‘看来是他们到了。’

“‘如同平时一样盘问,先生,没有吓到他就好。接下来命令我们和他一起进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来处理,您就在这里继续守着。把这盏油灯点亮,不要认错了人。’爱博德勒小声地说道。

“那盏灯一闪一闪地向前移动,忽停忽进,一直到我看见两个黑影上了壕的对岸,跨过泥潭,快上岸来的时候,我才问道:‘什么人?’我将声音压得非常低。

“来人回答:‘是朋友。’我将灯调亮,向他们照去。前面的是一个巨人,浓黑的胡须都快要扫到腹带了。除了在戏剧里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另一个身材比较矮,而且很胖,他头上戴着一块黄头巾,手里拿着一个围巾缠着的包。他吓得像失了魂一样,他的手一直在发冷似的不停地在颤抖,脑袋在不停地左瞧右看,闪闪发光的两个小眼睛,如同一个冒着危险从洞口跑出的老鼠的眼睛。一想到要将他杀死,我的心底里就生起一股寒意,可是想到宝物,我的心又硬了起来。他发现我是白种人,有些激动地向我跑来。

“‘先生,您一定要保护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您一定要保护不幸的商人阿斯麦特。我来自拉吉基塔,是到阿格拉古堡避难的。一路上我被抢劫、殴打、辱骂,因为我是英国军队的朋友。现在终于安全了,我和我可怜的东西终于不用奔波了。’

“我问道:‘你的包里是什么东西?’

“‘一个铁箱子,里面装着一些不值钱但是又舍不得丢掉的家当。我并不是一个乞丐,如果您和您的长官可以给我提供一个安全的住处,我肯定会酬谢你们的。’

“我不能再和他谈下去了。我越看他那胖胖的、惊恐的脸,越感觉不忍心杀他。最后一狠心,决定还是干脆点儿,把他尽快给解决了。

“于是,我说道:‘把他带到总部去。’两个印度人一左一右押着他,那个巨人跟在后面,他们一起走进了漆黑的门内,而我仍然提着灯在门外徘徊。

“我听到他们穿过静静走廊的脚步声,突然,声音停止了,随后我听见一个人喘着粗气向我跑来,当时我吓坏了。

“我举起灯向狭长的甬道照去,那个小胖子向我疯狂地跑来,他满脸流是血。那个高个子留着浓黑胡子的印度人拿着刀,在小胖子后面像老虎追猎物一样紧追不放,他手里的刀子闪着寒光。我从未见到过有谁跑得像那个小胖子一样快,高个子被他落了很远,我意识到假如小胖子越过我跑出去,他也许就可以获救。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软了,可是一想到宝物,我又变得铁石心肠。他经过我的身边时,我就将步枪朝他两腿之间扔过去,绊了他一下,他便摔倒在地,就像中弹的野兔一样打了两个滚。他还没有爬起来,那个印度人就上去在他的腰间扎了两刀。小胖子一动也不动,甚至一声都没吭就躺那里不动了。我想他也许是摔倒的时候把脖子扭断了。先生,您看,我从不说谎,无论对我有利还是有害,我都会如实招认。”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伸出戴着镣铐的手将福尔摩斯给他倒的加水威士忌接过来。在我看来,不仅仅是他残酷的行为让人感到震惊,更让人震惊的是他讲述时候的轻率以及漫不经心的神情。无论他受到怎样的刑罚,我一点儿都不会感到同情。福尔摩斯和琼斯都把手搭在膝盖上静静地坐着,听着这个离奇的故事,但是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同样的厌恶之情。他也许已经觉察到了,因为他继续往下讲的时候语调以及动作中都含有挑衅的意味。

他说道:“毫无疑问,一切都非常糟糕,但是我很想知道会有多少人遇到我的处境,宁愿选择被杀害也会拒绝宝物呢?另外,他一旦进入古堡,我和他之间就必须要死一个,假如他跑出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暴露,我就会被军事法庭审判、枪决,因为在那种情形下,人们大多是不会宽大处理的。”

福尔摩斯说道:“继续讲述你的故事吧。”

“接下来,我们三个人——爱博德勒、阿克博尔和我将他抬了进去。莫豪麦特·辛格留在门外把守。他的身材虽然不大,但是却很重。

“我们将他抬到事先准备好的地方,那里距离堡门非常远,有一条曲折的甬道通向一个非常空荡的大厅,墙上的砖已经破碎得不像样,地上还陷进去一块儿,正好成了一个天然的墓穴,我们就将阿斯麦特放了进去,再用碎砖块将他掩盖。事情办完后,我们便回去看宝物了。

“宝物还在阿斯麦特第一次被袭击扔掉它的位置,所说的宝物也就是现在放在桌子上面的这个箱子。钥匙用一根丝绳系在顶部有雕刻装饰的提柄上面。我们将箱子打开,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就如同我少年时曾经在波舒尔的书上读过以及梦想过的。我看得眼睛都花了,兴奋过后,我们将它们全部都清点了一遍,列出了一个清单。计有一百四十三颗一等的钻石,其中有一颗名字好像叫‘大摩格尔’的,据说它是全世界现存的第二大的钻石。另外还有九十七块上等的翡翠、一百七十颗小的红宝石、四十块红玉、二百一十颗蓝宝石、六十一块玛瑙、三百颗上等的珍珠,其中有十二颗是镶在金冠上的。根据我的经验,还少了一件金项圈,此外,还有数不清的绿玉、缟玛瑙、猫眼石、绿宝石,还有一些我当时叫不上来名字的宝石,可是后来慢慢全都认识了。

“清点完之后,我们就将宝箱抬了出去,给莫豪麦特·辛格看。我们又一个接一个地重新起誓,要共同保守这个秘密。我们最终决定暂时把宝箱藏起来,一直等到和平的时候再平均分配。因为当时分了也是没用的,宝石的价值太高,如果让人发现我们把它带在身上会引起怀疑的。当时我们也没有找到什么地方可以藏它,就把箱子搬到了埋藏尸体的那间屋子里,在保存完好的墙上抠下来几块砖,将宝物藏在了这个洞里面。我们还非常小心地在那个地方进行了标记。第二天,我画了四张图,我们四个人每人一张,下面是我们四个人的签名,代表着我们的誓言:未来我们的行为都代表着四个人,以便别人无机可乘。这是我的手按住心脏所发的誓言,是从未打破的誓言。

“印度叛变的结果就不用我跟你们讲了吧?从威尔逊攻占德里,考林收复拉克瑙,叛变就开始土崩瓦解。新的军队不断来到,纳诺·萨希克在边界上逃跑了,葛雷特亥德上校领着一支快速反应的纵队前往阿格拉彻底将叛军消灭了。和平马上就要到来了,我们四个人开始考虑应该很快就能够把我们的战利品安全地平分了。但是,我们的梦想就在一瞬间破灭了,因为谋杀阿斯麦特,我们被捕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头领因为信任阿斯麦特才将宝物交给他的。可是出于东方人的多疑,他还派了一个亲信跟着阿斯麦特。这个亲信接受的命令是不要让阿斯麦特发现他,只能像影子一般跟着对方。那天晚上他发现阿斯麦特进入了堡门。他还以为阿斯麦特会在古堡中避难,所以第二天他也进入了古堡,可是并没有找到阿斯麦特。他觉得特别奇怪,就和守卫的班长说了,后来这件事又传到了司令的耳朵里。经过一番仔细排查,尸体被发现了。当我们还自以为很安全的时候,我们被以谋杀的罪名逮捕了,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守门,另一个是和被害者一起来的。在审讯当中,我们没人交代有关宝物的任何信息,那个头领已经被免职,逐出了国境,所以不会再有人惦记着宝物了。但是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的谋杀,所以我们被定为共犯,三个印度人被判终身监禁,我被判了死刑,后来因为我减了刑,便和他们一样了。

“那时候的处境非常尴尬,由于我们四个人都是终身监禁,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再出去了,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如果有机会消受,那些宝物可以把我们带上天堂,坐享清福。我们真的是受够了,明明知道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宝物在等着我们享用,但是还要吃着糙米,喝着凉水,饱受狱卒的凌辱。我简直快要疯掉了,但是我那时只能耐心地等待,等待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我从阿格拉转押到马德拉斯,又从那里转到安达曼群岛的布雷尔岛。岛上找不到几个白人,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好,没过多久便获得优待。在亥瑞厄特山麓的好望城里,我分得了一间小棚屋,一个人过得还算自在。岛上热病盛行,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有一个食人部落,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向我们放毒针。我们在那里每天都忙着耕地、挖沟、种薯类,还有很多零散的差使,只有晚上的时候,我们才会有一点儿属于自己的时间。我和外科医生学会了配药,对外科知识略懂一些。我一直在寻找着可以逃跑的机会,但是那个岛距离别的陆地至少有几百英里,而且那一带的海域几乎没有什么风,所以逃跑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外科医生萨莫吞是一个很贪玩的年轻人,年轻的军官们每天晚上都会去他的家里打牌。我配药的手术室和他家的客厅紧挨着,中间有一个小窗户相通。通常,感觉孤独郁闷的时候,我就会把手术室的灯关掉,站在窗下听着他们的谈笑声,看着他们打牌。我也非常喜欢玩牌,此时可以在一边看着也是很不错的了。经常在一起玩牌的有带领本土军队的索尔托少校、摩斯坦上尉和布罗姆利·布劳恩中尉以及医生本人,有的时候还会有两三个监狱的官员。他们都是玩牌的老手,技艺都很好,在一起玩得很愉快。

“很快我就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军官们总输,监狱的官员们总赢。我并不是要说里面有什么猫腻,可是情况就是这样的。这些监狱的官员自从来到安达曼群岛,每天都无所事事,靠玩牌来打发日子,他们对彼此的牌路都非常熟悉,但是军官们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心思并不在打牌上面。

“就这样,日复一日,军官们手头越来越紧,可是他们越输越玩。输得最多的是索尔托。以前他经常用钞票、金币,但是很快就改用了大数目的期票。有的时候他也会小赚一笔,胆子不免又大了起来,可是接下来会输得更多,所以他整天闷闷不乐,借酒消愁。

“有一天晚上,他比以往输得都惨。我正在棚屋的外面坐着,看见他和摩斯坦上尉踱着步回营。他们俩是好朋友,每天都在一起。少校抱怨自己又输了很多。

“他们从我的棚屋经过时,他说道:‘我完了,摩斯坦,我必须要辞职了,我已经毁了。’

‘不要瞎说,老伙计!’上尉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还遇到过比这更糟的事呢,但……’我只听到了这么多,可是这些足够让我思考一阵子的了。

“两天后,索尔托少校在海边散步的时候,我便找个机会和他搭起了话。

“我说道:‘少校,我想请你指教。’

“他叼着雪茄问:‘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想请教您,如果要将私藏的宝物上缴应该交给谁呢?我知道价值五十万宝物的埋藏地点,我觉得既然我用不着最好还是要把它交给有关部门,可能他们还会给我减刑呢。’

“‘斯莫尔,你是说五十万?’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我看,好像是在确定我所说的是不是真话。

“‘不错,先生,全部是珠宝,随时都可以享用。现在的问题是珠宝真正的主人已经犯罪放逐,不能享用了,所以谁先拿走宝物就会是谁的。’

“‘应该交给政府,斯莫尔,交给政府。’他语无伦次地说,说得很犹豫。我很清楚我已经把他控制住了。

“‘先生,您觉得我应该将它交给政府吗?’我慢慢地说。

“‘哦,我想你还是不要那么轻率行事比较好,否则会后悔的。跟我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斯莫尔,把所有的情况都说说。’

“我就把整件事情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然后全部讲给他听了,他无法从我的话中知道藏宝的准确位置。我讲完了,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想了很长时间。通过他嘴唇的颤动,我可以看出他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这件事情极其重要,斯莫尔,’他最后说,‘你记住一个字都不要向别人透露,我很快会再来看你的。’

“过了两天,夜里他带着他的朋友摩斯坦上尉提着灯来到了我的小屋。

“他说道:‘我认为应该让摩斯坦上尉亲口听你说说那个故事。’

“我又按照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上去感觉像是真的,值得一干啊,是吧?’索尔托上校说道。

“摩斯坦上尉点了点头。

“少校说道:‘是这样的,斯莫尔,我们已经认真考虑过了,我和我的朋友,我们认为这不是政府的事,这是你个人的秘密,毕竟,这是关系到你自己的私事,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处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你想要得到多少回报?我们可以达成协议,这件事我们会帮助你处理,至少可以去调查一下。’他努力装作冷静,很不在乎的样子,但我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着兴奋、贪婪的目光。

“‘至于回报,已经到这种地步的人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们可以帮助我以及我的三个朋友恢复自由。宝物我们会和你们平分的,你们可以得到其中的五分之一。’虽然我和他一样开心,但我还是装得非常镇定。

“‘可是我们如何才能帮助你们获得自由啊?你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索尔托少校说道。

“‘其实也很容易,每个细节我都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们逃跑的障碍就是弄不到船渡海以及没有足够的干粮来维持长时间的海上航行。加尔各答或者马德拉斯都有很多的快艇。只要弄一只过来,我们趁夜里逃到国外,然后将我们送到印度沿海的任何一个地方,你们的使命就完成了。’

“‘你一个人可能还容易些。’

“‘要么我们一起逃,要么一个都不逃。我们曾经都发过誓的,我们四人会永远不离不弃。’

“‘摩斯坦,你看斯莫尔是一个多么守信承诺的人啊。他不会对不起朋友。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他。’

“‘这的确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啊,但是就像你说的,钱真的可以帮我们的大忙啊。’摩斯坦答道。

“‘好吧,斯莫尔,我觉得我们现在只有听你的了。首先,我们必须要检验一下你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把藏宝的地点告诉我们,接下来我就乘坐每月的固定轮船,请假到印度去调查一下。’

“我说道:‘不必这么着急。’他越热切我就表现得越冷静。‘首先我必须先征得另外三个人的同意才行。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们四个人有一个人不同意都是不行的。’

“‘不可能!’他突然把我的话打断,‘我们的协议需要三个黑鬼来干涉吗?’

“‘无论黑的还是蓝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永不分离。’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三个都来了——莫豪麦特·辛格、爱博德勒·克汗和斯德特·阿克博尔,我们探讨了许久,终于达成了协议。我们把阿格拉古堡的部分地图交给了两位军官,并在上面标注了藏宝的地点。索尔托少校要去印度调查。假如他发现了宝箱,也不可以动它,首先要派一艘快艇到罗特兰德接我们逃跑,接下来他再回去复命。摩斯坦上尉去阿格拉和我们见面,到时候再将宝物平均分配,并由他领取属于他们两人的那部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们深思熟虑所决定的,我们又提出新的庄重的誓言。我连夜将两张藏宝地图赶制出来,每张地图上面都签有我们四个人的名字。

“先生们,你们听了这么长的故事,一定会感到特别疲倦了,我知道琼斯先生现在已经非常急切地要把我押到拘留所里面去。我会尽量说得简短一些。

“索尔托去了印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摩斯坦拿了一张邮船的旅客名单给我看,索尔托的名字就在里面。他的叔叔离世了,给他留下一大笔的遗产,所以,他退伍了。可是他这样做等于把我们五个人都给骗了。过了没多久,摩斯坦去了印度,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宝物已经不见了。

“我们的要求全部都未得到实现,那个混蛋把它全部都偷走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为了复仇而活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事。我没有办法抵抗这种情绪,它一直都跟着我。我不害怕触犯法律,也不在意是否会被绞死了。一心想的都是逃跑,之后再去找索尔托,找到后将他杀死,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甚至宝物和找他报仇比起来都显得不重要了。

“我的一生下了无数次的决心,每一次我都会实现的。可是在成功前的几年里日子非常难熬。我已经跟你们说过,我学过配药。有一天,萨莫吞医生发高烧,安达曼群岛的一个小黑人在树林中快要死亡时让人发现了,他病得非常重,所以就找了那样一个地方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虽然他们的心如蛇蝎一样狠毒,可是我依然选择救了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慢慢地好起来了,又可以走路了。他特别感激我,每天都在我的小屋旁守着,很少回到树林里去。我就和他学了一点方言,他特别开心。

“他叫童格,是一个优秀的船夫,他有一只很宽敞的独木舟。当我感觉到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跑的机会来了。我把事情的经过以及我要逃跑的计划全部都跟他说清楚了,我让他在一天深夜里,驾驶着他的独木舟在一个没有人守卫的旧码头接我。还告诉他准备了几瓶淡水,很多的洋芋、可可和甜薯。

“这个小童格忠诚而坚定,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忠诚的同伴了。那天晚上,他真的将船划到了码头的下面,凑巧的是,那天是那个很可恶的、一直侮辱我的阿富汗士兵值班。我发誓复仇,现在机会来了。一切就如同命中注定似的,在我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报仇的机会。他背朝着我在岸上站着,肩上扛着卡宾枪。我到处寻找可以将他的脑袋砸碎的石头,可是却没有找到。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在黑暗中坐下,将木腿卸下,连跳了三下,跳到了他的跟前,然后我朝着他狠狠打了下去,他的前头骨被击得粉碎。你们可以看到我木腿上击打他时所留下的裂纹。当时我们一起摔倒了,因为我只有一条腿,所以身体失去了平衡。当我爬起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便上了船,一个小时后就置身于汪洋大海中了。童格将他全部的财产,还有武器以及神都带上了,此外,还带了一支竹制的长矛,还有用安达曼树叶编成的席子。我用长矛作桅杆,席子为帆,驾船航行。就这样,我们在海上航行了十天,值得庆幸的是,在第十一天的时候,我们遇见了一艘从新加坡开往吉达,满载着马来西亚香客的商轮。他们救了我和童格。他们是一群特别奇怪的人,但是很快我们便和他们熟悉起来。他们有一个特别好的地方,就是可以让你独处,不会追问我们的来历。

“假如将我和我的同伴的所有经历都告诉你们,你们可能不愿意听了,因为也许到天亮都讲不完。简单说,我们乘着船在世界范围内漂流,可总是有事耽搁,回不到伦敦。我依然没有忘记复仇,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索尔托,在梦里我杀了他不下一百次。终于,就在三四年前,我们终于回到了英国。想要把索尔托的住处找到很容易,但是,我还要设法打听宝物是不是还在他手中。我与那些给我提供帮助的人变成了朋友,他们的名字我不会说出,因为我不能让他们受到牵连。经过证实宝物还在他的手上,所以我就想方设法通过各种途径复仇,可是他实在太狡猾了,除了他的儿子和仆人,平时总会有两个拳击手保护他。

“有一天,我听说他快要死了,我实在不甘心,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去。我马上跑到他家的花园,透过玻璃向里面看,发现他在床上躺着,两边是他的两个儿子。我本来是要冲进去和他们拼命的,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他的下巴垂了下来,知道他已经死了。那天晚上我便潜入了他的房间,试图从他的文件中找出藏宝的地方,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临走的时候,我觉得无比的恼怒,所以我就把和图上相同的我们四个人的签名留了下来,放在了他的胸前。留下一些证明我们憎恨的标记,我心里会稍微平静一些。在他埋葬之前,被他剥削以及愚弄的人,如果不给他留下一点记号,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那些日子,我们把童格作为吃人的黑鬼公开展览,以此来维持生活。他吃生肉,跳战舞,就这样,我们每天都会有不少的收入。我也经常打听樱池小筑的消息,近几年以来,他们一直都在那里寻搜宝藏。后来,我们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那就是已经找到宝物了,就在巴索洛谬·索尔托的化学实验室的房顶里面。我马上去查看地形,可是我的木腿很不方便,无法从外面爬进天窗。后来我了解到屋顶有一个活板门,又调查清楚索尔托吃晚饭的时间。我决定行动了。我希望童格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就带着长绳和童格一同来到了索尔托的别墅。我将绳子系在了童格的腰上,让他爬到房子上面。他爬房子和猫一样熟练。不幸的是,索尔托居然也在室内。童格便自作主张将他杀了。当我顺着绳子爬进去的时候,他骄傲得像只孔雀一样,正在那里得意地走来走去呢。我就用绳子抽他,骂他实在太残忍,他感到特别惊讶。我找到了宝箱,把第一次四人签名的纸留在了桌子的上面,证明宝物已经物归原主。我用绳子把宝箱顺下去,童格也顺着绳子爬出去了,将窗子关好,从原路返回去。

“我不清楚还要对你们说些什么。我之前听一个船夫说过‘北极光’号的速度,所以我认为它就是我们逃跑的最好的工具。我便雇用了船主史密斯,只要他能够把我们安全地送上我们的船,他就可以得到一大笔的酬金。您也许觉得我的做法有些草率,但是他并不知道我们的秘密。我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我跟你们讲这么多,并不是为了讨好你们,你们并没有对我有特殊的优待,我之所以毫不隐瞒,是因为我明白把所有的一切都讲清楚就是我最好的辩护。另外,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索尔托少校是多么的可耻,但是他儿子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福尔摩斯说道:“这个案件真是不寻常啊。这个奇特的案子有个和它本身相称的结局。你所讲述的后一部分,除了你自带了绳子之外,剩下的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我不明白,我本来以为童格的毒针都掉了,为什么最后他会向我们放了一支呢?”

“那个时候,他的毒针确实全部都丢掉了,但是吹管里面还剩一支。”

“哦,这就对了,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呢。”

“您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囚犯主动地问道。

“我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谢谢你。”福尔摩斯回答道。

埃瑟尔尼·琼斯说道:“福尔摩斯,我们本来是应当顺从您的,我们都很清楚您是犯罪学的专家,但是我也有我的职责,为了您以及您的朋友我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现在只有马上将这个给我们讲故事的人关进监狱里面,我才能感到放心、轻松。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两名警长在楼下等着呢。当然,以后还会有一些琐事要麻烦二位,祝您晚安。”

乔纳森·斯莫尔也说道:“晚安,二位先生。”

琼斯在出门的时候说道:“你在前面走,斯莫尔。无论你在安达曼群岛是如何对待那位先生的,我都要小心一点,防止你在后面使用木腿把我打晕。”

他们离开后,我和福尔摩斯静静坐着抽着烟,“我们的戏终于结束了,”我说,“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和你学习分析法了,摩斯坦小姐已经同意跟我结婚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正是我所担心的问题,恕我不能恭喜你。”

他的话让我很惊讶:“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没有什么。我觉得她是我所见过的最具魅力的女性,还能够对我们的工作有所帮助。就从她保存阿格拉藏宝图和父亲的那些文件来看,她应该是这方面的天才。可是作为一种情感的爱情,会与我非常重视的冷静相抵触,所以,我永远都不会结婚的,以免我的判断能力受到影响。”

我大笑道:“我认为我的判断力能够经得住严峻的考验。你看上去非常的疲倦。”

“没错,我也感觉到了,估计需要一星期的时间才会缓过来。”

“真是奇怪,被我称作懒人的你为什么会有极其充沛的精力以及能量呢?”我说道。

“没错,一方面我是天生的懒惰,另一方面我也是比较喜欢活动的人,我经常会想起歌德的这几句话:‘上帝只是给了你一个人形躯体,原来是体面其表,流氓气质。’关于诺伍德这个案子,我认为,那个在别墅里做内应的就是拉尔·拉奥。琼斯这次可以立功受奖了。”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整个案子都是你一个人弄清楚的,我得到了爱人,琼斯获得了威信,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福尔摩斯说道:“我嘛,还有可卡因留给我啊。”说完,他便伸出他那瘦长、白皙的手去够那装有可卡因的瓶子。 bLXInMASQODhQvCyvtKfyk1qK4DVFrWTUgN/g/2hHruqsuXs/862jlZ1jo/rxx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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