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夏末,但老天仍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倾泻怒火。一连几日暴晒,应天府已变成一座火炉,把百万京师士民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似与炎热的天气相呼应,徐妙锦的心情也是焦灼不安。
自打从马云处得知朝廷即将削燕的消息开始,她就陷入深深的焦虑当中。她无法理解一向宽仁的炆哥哥为何如此不顾亲情,更不能接受大姐和大姐夫步二姐一家的后尘。之前,她担着天大的干系把削燕这一朝廷机密透给了朱高燧,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消息到底能不能帮大姐夫化险为夷。毕竟,削燕是朝廷的决策,大姐夫知道又能如何?他真有办法能让炆哥哥回心转意?对于这一点,徐妙锦心中毫无把握。数十日来,她每日里都暗中祈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让大姐夫和炆哥哥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生什么乱子。
不过事与愿违,形势的发展与徐妙锦的期望截然相反。没多久,建文便下达了擒拿燕王官属的圣旨。通过一年来对削藩的了解,她自然知道这是朝廷削燕的前奏。就在她忧心万分时,北平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燕王谋反,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殉国!
消息传开,京城大震。就在朝野上下尚未回过神来时,一个个噩耗又接踵而至——北平诸卫纷纷叛变,蓟州失守,怀来三万大军灰飞烟灭!紧接着,谷藩陷落!
直到朱橞狼狈不堪地渡江回京时,金陵百姓这才确信——河北已经大乱了!尽管北平与京师相隔千里,战乱也没有波及江南,但金陵街头巷尾仍透露出一丝紧张的气息。城中百姓在对河北局势议论纷纷的同时,也都把眼光对准了坐落于东城的皇宫——朝廷将如何应变?对燕王是剿是抚?大家都在等待着皇帝的抉择。而一些有心计的士民,已从不断飞驰出城的天子和兵部信使及城中京卫营地的日夜喧闹中瞧出端倪——朝廷是不想善罢甘休了!
街头巷尾流言满天飞,大功坊内的中山王府也不平静。燕王谋反的消息传入京师的当晚,徐辉祖便严令家人不许议论燕藩之事,平日无事不得出府,更不准对外人乱嚼舌根,否则一律家法严惩!对于徐妙锦,徐辉祖素知她的脾气,生怕她在这非常之时再惹出乱子,更是专门立下规矩,除非宫中相召,她不得出府一步!
徐辉祖立规时徐妙锦也在场。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提出丝毫异议。这倒不是她被震住了,而是当得知燕王谋反的那一刻,这位大家闺秀已是惊呆了!谋反——这可是杀头罪过!徐妙锦做梦也没想到,大姐夫竟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细细一想,也觉得这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炆哥哥铁下心要削燕,大姐夫走投无路之下,除了造反还能有什么选择?难道真等着被朝廷擒拿?大明亲王沦为阶下之囚,这种结局连她自己想来都觉得无法接受,那一向豪气冲天的大姐夫就更不会束手就擒了,徐妙锦竟不知不觉地理解了大姐夫的“靖难”逆举。
理解了朱棣,那不能理解的就是建文了。在徐妙锦看来,炆哥哥对藩王叔叔们的悍然削夺完全就是不念亲情,而其手段更可以说是残忍!一年之内,周王徙云南,代王、岷王囚于藩府,齐王扣于京师,湘王则是被逼自焚!如今,他的屠刀又架到了燕王颈上!对此,徐妙锦感到无比愤怒,这不但和他一贯挂在口中的“宽仁”不符,更与她心中的炆哥哥形象大相径庭!
不过与得知代藩被削时不同的是,徐妙锦这次没有去击登闻鼓。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知道自己就是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还有更深一层原因是,此时的她,已对建文伤透了心。在她眼里,炆哥哥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斯文有礼的哥哥,而变成了一个不念亲情,凶狠残忍的昏君!尤其是当从玉蚕口中得知,近段时间中山王府周围出现许多可疑之人,恐怕是朝廷派来监视徐家的暗哨时,她对建文更是反感到了极点。想到这里,徐妙锦无比伤感,同时也万般无奈——眼瞅着炆哥哥误入歧途,眼瞅着大姐夫被逼上绝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每每念及于此,她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这段时间,徐妙锦郁郁寡欢,人虽困在府内,一颗心却早已飘到了北平,她知道燕藩不是朝廷对手,她生怕自己的大姐夫兵败,被朝廷杀头!
“小姐,你看我们拿了什么回来!”就在徐妙锦胡思乱想之时,玉蚕轻柔的声音飘进屋来。她抬头一瞧,玉蚕满脸微笑地望着自己,旁边的景儿手中提着个小篮儿,里面盛着几串晶莹剔透的大葡萄。
“刚从江北运进京的葡萄,水嫩着呢,小姐快尝尝!”玉蚕说着,从篮子里挑出一颗色相较好的葡萄,小心地剥开皮,塞到徐妙锦的小嘴里,“听府里下人说,小姐最爱吃这个。我估摸着这几日该是葡萄上市的时候了,便拉着景儿到街上看看,不想就真买到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徐妙锦一边嚼着水润香甜的葡萄肉,一边却阴阳怪气道,“河北都大乱了,运到金陵的时令鲜果仍是一天也不耽搁!”
“呀!小姐还真长进了!”玉蚕掩嘴笑道,“北平离这里三千多里呢,那边再乱,京城又岂能被波及?”
“谁说不波及?”玉蚕话音方落,景儿便插口道,“别的不说,就说这葡萄,往年这时候都卖十文,今日我去买,好说歹说也得十三文。听货郎说,朝廷马上要往河北派兵,渡江的船被征用了不少,江北的东西都运不过来,过几日没准儿还要涨咧!”
“咿呀!”徐妙锦心中一惊,忙问道,“这是真的不?朝廷真要派兵去河北?”
“是不是真的我们哪里晓得?反正城中都这么传罢了!”玉蚕接过话头,“不过方才我回府时,正巧碰着二爷和四爷散衙回来,两人当时脸色都阴沉着呢。四爷见着我,还要我转告你,这几日势头不好,你万万不可私自出府!”
“势头不好?”徐妙锦心中一紧,“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没说了!我看二爷和他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进府,四爷就拉着二爷到他书房里去了,看似有什么要事要商议!”
徐妙锦的心骤然一沉。自打那次她要报信给燕藩,而徐增寿却不情不愿之后,她对这位四哥也生了几分瞧不起的意思。这段时间,她有意不理徐增寿,而徐增寿也少有扰她,即便见了也是只叙家常,不谈其他。徐妙锦觉得他是怕自己知道北平情况后,给徐家和他本人惹麻烦,因而越发愠怒,兄妹之间由是更生分不少。此时听得玉蚕之言,徐妙锦敏感地察觉到,二哥与四哥密议之事,十有八九和燕王有关。
若在以前,这种事她直接问四哥便知答案;但如今,四哥一定是顾左右而言他。
可要是不问却也不行。徐妙锦的心已被撩了起来,她迫切想知道燕王的消息,迫切想知道朝廷的态度。尤其是听说,朝廷可能要出兵河北,她就更是憋不住了,觉得必须要将此事探个明白。
“有了!”冥思苦想之下,一个念头从徐妙锦脑中滑过,她眼光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她将盛葡萄的篮子向玉蚕怀中一推道,“这些你们拿回自己屋去吃,我到西花园去一下。”说完,不待玉蚕和景儿发问,她便拉着二人出了房门,然后自己一溜烟儿去了。
进了西花园,徐妙锦独自溜到一处墙角跟前。这段院墙将王府东部的房屋建筑与花园隔开,墙对面便是徐增寿的书房后窗。见四下无人,她搬来块石头垫脚,然后仗着自己的那点小功夫一跃上墙,然后轻轻顺墙而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徐增寿书房外的花草丛中。此时天气尚热,书房的窗户全部敞开,徐妙锦蹑脚跨过栏杆,猫着身子溜到后窗前伸长了耳朵偷听。
果然,徐膺绪和徐增寿正在房内。他们并未发觉徐妙锦偷听,正在埋头密议着什么。
“四弟!”说话的是徐膺绪,从他充满忧虑的语气中,便知所议绝非好事,“今日陛下下旨,以耿侯为征虏大将军,充任平燕总兵官,率三十万大军北伐,恐怕燕王的末日也不远了!”
“那也未必,燕王既然敢反,必是有所准备。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燕王在北平经营多年,根深叶茂,耿侯想要平燕也非易事!”
“燕王不过三四万兵,耿侯则是三十万大军。一时不克,多花些时日总是没问题的嘛!听说朝廷已准备在真定重建平燕布政司和河北都司,布政使放的是暴昭,提刑按察之职亦由其兼任,河北都司掌印则放给了安陆侯。仅从这布政衙门的‘平燕’名头看,朝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燕王所据不过北平一域,实力与朝廷相差甚远。纵然燕王骁勇盖世,但终是寡不敌众,其覆亡恐怕是早晚之事!”
房内两兄弟畅言议论,窗外徐妙锦听了却震惊不已。这是她第一次耳闻朝廷对燕藩的布置详情,不料来势如此汹涌,决心是如此之大。暴昭且不说,对于勋臣,徐妙锦还是很熟悉的。耿炳文是朝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开国元勋之一,老资格的功臣宿将,在天下武官中颇有威望。派他出征,足见朝廷重视,而三十万大军更是个了不得的数字,徐妙锦不由为大姐夫的前途担忧起来。
“我倒不关心北平那边!”屋内,徐膺绪又说话了,“我担心的是徐家!我徐家与燕王是姻亲。如今燕王谋反,我徐家可就坐到了风口浪尖上!你这几日上朝没留意么?别说文臣,就是右班的勋臣,看咱兄弟的眼神也都怪怪的。至于皇上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天咱府外又多了好些来历不明的人,想是锦衣卫的暗哨无疑。”
“疑我徐家自是必然!”徐增寿满不在乎道,“不过也不至于就把我们怎么样!朝中与燕王有关系的多了去,这些皇上心中都有数,绝不至把咱们都给废了!至于多些暗哨那也不稀奇。二月里燕王进京,咱家不也一样被暗哨盯上了吗?到燕王离京时也就撤走了。现在是燕王刚反,皇上自然会关注我兄弟动态,待风头过去,他见我等安分守礼,必然就放心了。”
“倒也是这个理!”听完分析,徐膺绪似乎安了些心,语气也舒缓下来,“大哥素与燕王不和,我与他交情也一般,你昔日倒与燕王交好,不过自削藩以来也疏远许多,这些皇上不可能不看在眼里。”说到这里,徐膺绪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小妹!上次燕王进京,我看小妹对他颇为仰慕。她可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剿燕之事万不可让她知晓,不然又不知闹出什么祸患咧!”
徐膺绪在屋内毫无顾忌地侃侃而谈,屋外的徐妙锦听了却气愤不已。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燕王,如今事情已出,两个哥哥只顾保全自身也就罢了,还商议着要瞒住自己!为此,她火冒三丈,右脚不由自主地往墙上一踢。
“谁?”屋内传出急促的喝问声。徐妙锦穿的是绣花鞋,踢到墙上只发出一小声闷响,但饶是如此,仍让屋内听到了动静。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显然是有人向窗台走来。
怎么办?徐妙锦往后一瞅,方才翻墙处的那一片茂密花丛映入眼帘。她心思一转,忙蹑脚疾行钻到花丛中藏了起来。
出现在窗边的是徐增寿。他隔窗探望一阵,没发现什么动静,方放下心来,掉过头对里面的徐膺绪笑道:“无人!像是野猫瞎跑撞到什么!妙锦这妮子,每次下人要打野猫她都不许。愣是把好好一个宅子整成了猫猫狗狗聚居之所!”
“吓死我了!”里面传来徐膺绪的喘气声,“大哥昨日还又交代,眼下万不可议论燕藩之事。咱们今天私议军政,要被外人知晓,报到皇上那里,恐又惹出麻烦!”
“二哥小心得过头了吧!”徐增寿哈哈笑道,“探子哪进得了魏国公府?就是被下人们知晓,也不敢乱嚼舌根,顶多说给小妹罢了!”
“被她知道那还了得?她又去敲那登闻鼓可怎么办?”
“她连府都出不了,还敲什么登闻鼓?”徐增寿笑道,“何况有了上次的事,皇城各门的上直军哪还能随便放她进宫?”
“也是!我就怕她去为燕王鸣不平,给家里惹麻烦!”
“惹不了麻烦!”徐增寿端起茶杯啜了口茶道,“除非她把朝廷大军的那些动静全带到北平告诉燕王,否则就是出再大的差错,皇上也能饶了她!”
“大军动静?”徐膺绪放下心来,哂笑道,“那些消息连我都不甚了了,她从哪去打探?”
“二哥不知么?”徐增寿将杯盖一扣道,“其实就这三十万大军,其中都颇有水分呢!”
“哦?”徐膺绪来了精神,忙问道,“此话怎讲?”
徐增寿冷哼一声道:“齐泰这只老狐狸,在皇上面前把胸脯拍得天响,真到让他调兵时,却不知打了多少折扣!”
“打折扣?这事还能打折扣?他就不怕耿侯参他一本?”
“所以说他是老狐狸啊!”徐增寿将茶杯放下,冷笑道,“他面儿上是给了耿侯三十万人。但二哥你可知道,这三十万大军从何处来?”
“京中、直隶、大宁都司、山西行都司还有山东、河南、辽东兵马!”徐膺绪想都不想就给出答案。按大明军制,凡调兵遣将、运筹方略等均由兵部负责,五军都督府则职掌天下卫所整备、操练以及屯田诸事,此为军权分制之理。然依此制,五府虽无调兵之权,但兵部凡有动作,也少不得须经过五府。徐膺绪也是中府都督佥事,齐泰调何处兵马自然逃不过他的视野。
“二哥说得不错!不过大同乃山西行都司驻地,代藩封国,该地卫所昔日皆归代王所掌。虽说代藩被削,但时日未久,大同参将陈质也非该地老人,他真能在短短数月内便将大同兵马握于手中?我昨日还看到陈质的折子,说大同暗流涌动,局势诡谲。至于大宁就更不用说了,其兵马昔日皆由燕王执掌,这些人能守住大宁不造反就不错了。大宁都指挥使房宽已连上了几道奏折,催请朝廷在五府中遴选得力干将赴大宁助其治军,这岂不是大宁军心不稳,房宽难控全局的铁证?我大明北军,最强的就是北平,其次便是大宁、大同。而由此看来,两地卫所短期内都不可能征发。大宁、大同以下,便是辽东了。不过辽东兵马总数不过三四万人,还要防备鞑子,也派不出多少。至于河南、山东等内地卫所,大都是些屯田军,人再多又有何用?所以,耿侯看似有三十万大军,但真能用的也不过就是随他北上的江南士卒而已。从五府所掌情况看,其总数不过十万出头!”
徐增寿一番分析,徐膺绪听了连连点头。两人虽同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但徐增寿是左都督,一府掌印,徐膺绪则不过一个都督佥事而已。且论人脉,善于交际的徐增寿也比他这个生性木讷的哥哥要强得多。所以这些情况,徐增寿知之甚详,而徐膺绪却不甚了了。
屋内徐膺绪唯唯,屋外的徐妙锦听了却是又喜又忧。她喜的是,按徐增寿所说,朝廷大军其实并不如外人所见那般强大;忧的是,尽管只有十万出头,但还是比燕藩强了不少,却不知大姐夫能否应付?
果然,方过半晌,徐膺绪的声音又响起来:“十万多也够用了。燕王顶多不过三四万人。以三敌一,朝廷还是占尽优势!即便一时不胜,凭这些兵马,困住北平也足够了。只要拖下去,燕王终究是个死局!”
“也未必会久拖,我看皇上和齐泰就很有灭此朝食的劲头。不过这却非最主要者,关键是朝廷虚实燕王无从知晓。战事一起,燕王又岂知道朝廷大军的内情?既然不能知己知彼,以燕藩实力便难有胜算!”说到这里,徐增寿又喟然一叹道,“可惜我昔日与大姐夫关系莫逆,如今他遭大难,我却只能袖手旁观,实在于心难忍!”
“四弟切莫这么想!”见徐增寿似有些感伤,徐膺绪吓了一跳,忙劝道,“燕王谋反,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徐家已被其牵连,你若要助他,我徐家顷刻便有覆巢之患!孰轻孰重,你千万要把住分寸!”
“这是自然!”见二哥紧张,徐增寿一笑道,“总不能为大姐一家毁了我徐家偌大的基业,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何况皇上已下旨废大姐夫王爵,开除宗籍。由此可知,皇上与他是不共戴天了!我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敢相助燕王啊!”
“说到皇上,倒也颇有些意思!”徐增寿爽快表态,让徐膺绪也放下心来,遂接着话头笑道,“我听说皇上虽废燕王爵位,却下了道口谕,说什么沙场之上,万不可伤四叔性命!这又是何意?”
“还能有什么意思?一年之内,四王被囚,湘王自焚,燕王被逼谋反,皇上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一个‘残害亲族’的嫌疑。如今皇上素以宽仁示人,又岂愿担此恶名?如今朝廷占尽优势,燕王覆没不过早晚之事,至于燕王区区一人,杀不杀都不至于影响大局。故而他下这么一道旨意,正是为了体现其顾念亲情,以堵众人之口罢了!”
“这不是掩耳盗铃么?”话一出口,徐膺绪便觉不妥,忙把嘴捂住。
徐增寿却是一笑,不无揶揄道:“这里又无外人,二哥紧张什么?今日邀你过来便是要说个痛快,还怕我说出去不成?”
徐膺绪尴尬笑道:“小心惯了而已,又岂是怕你说?咱兄弟私自嚼舌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也罢!待会儿大哥就要回来了。他最忌讳咱们私议燕藩之事,若被逮住又免不了一顿责骂,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听徐增寿这么说,徐膺绪也起身道:“也好。我先回房,待大哥回来再一起用饭!”说着便就起身出了前门而去。徐增寿收拾一阵,便也去了。
“懦弱自私!”待二人均出门,后窗外的徐妙锦恨恨一骂,也翻墙离去。返到西花园,她越想心里越乱,便径直跑回屋里将门关上,坐在榻上发起呆来。
最开始,徐妙锦对这几个哥哥都气愤不已,尤其是徐增寿,这个曾经与大姐夫最好,又最得自己敬重的四哥,如今却对燕藩避之唯恐不及,那个有担当、重情仗义的四哥不在了。如今在她心中,徐增寿已和畏畏缩缩的懦夫没有任何区别。
鄙视完徐增寿,下一个让徐妙锦愤恨的便是建文。四哥说得对,你都将人逼上绝路了,还假惺惺地说“勿伤四叔”做什么?你既能把湘王叔逼得自焚,又岂会在乎燕王叔的死活?“表里不一”“口蜜腹剑”成了她对建文的最新认识!
哥哥们懦弱自私,炆哥哥冷血无情,这些曾最亲密的人如今却都让她感到厌恶。徐妙锦觉得十分伤心,似乎这世间再无人值得她信任,值得她敬仰,值得他依赖。
不对,还有大姐夫!徐妙锦忽然想到了朱棣。大姐夫豪迈、爽朗、敢作敢为,对自己也是无比爱护。朱棣的形象一下映入她的心扉,瞬间变得无比高大、无比清晰。
去北平,去找大姐夫!这个大胆的念头方一冒出,徐妙锦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大姐夫最值得自己敬爱了。而且,他现在还身陷绝境,随时都有覆亡的危险!想到这些,徐妙锦更觉得自己应该去北平。这不仅是出于心中那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更是出于对燕藩危亡的担忧!就在刚才,她还从四哥那里偷听到了许多朝廷机密,这些都和燕王息息相关,而大姐夫仍蒙在鼓里。按着四哥的说法,若燕王不能知己知彼,必然败亡无疑!回忆起四哥那句坚定的判断,她顿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能坐视燕藩灭亡,更不能眼瞅着大姐和大姐夫步湘王的后尘!
就在片刻之间,徐妙锦下定了决心。虽然她从没有到过北平,甚至连渡江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心。哥哥们懦弱,可她不!想到这一点,徐妙锦不仅感到责任重大,更有一种强烈的自豪!自小养成的侠女情怀,这一刻在她心中绽放到了极致!
激动过后,徐妙锦冷静下来。经过一番思考,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第二日吃完晚饭,如往常一般,徐妙锦到西花园玩耍。登上假山顶处的凉亭,一阵微风袭过,她兴致大起,对一旁侍候的玉蚕顽皮地笑道:“玉蚕姐,我要练剑了,侬去把我的越女剑拿来好不?”
“这天都快黑了,小姐舞剑做什么?”玉蚕奇道。
“咿呀,天黑怕什么?辛弃疾不是有词云‘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么?我便舞来给侬看!”
玉蚕听了一阵娇笑,不过徐妙锦经常有些奇思妙想,玉蚕倒也不奇怪,便答应一声去了。
见玉蚕走远,徐妙锦敛了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到亭内桌上用石压住,然后疾速下山,直奔院子西北角的一处耳房。她的坐骑“雪燕”正拴在房前桩上。徐妙锦也不作声,直接奔进房内。半盏茶工夫过去,她已腰佩越女剑,一身靓妆出来,背上还挎着一个大包袱。
见四下无人,徐妙锦解开拴马绳,小心翼翼地踱到花园北面的便门处。此刻看门的下人正去厨房用饭,门内空无一人。她悄悄打开便门,然后飞身上马,一溜烟儿出城去了。
八月初的幽燕,已稍有几分凉意。不过在习习凉风中,北平城内却到处一副热火朝天之气象。
随着各路南军的相继败退和周围州县的纷纷归附,曾一度惊恐不安的北平士民稍稍安定下来。在道衍、郭资等人的率领下,北平城内军民被悉数组织起来修葺城墙、打造器械、布置城防,组织操练,忙的是不亦乐乎。尽管大家心中都清楚,朝廷大军迟早会杀到北平城下。但在这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人们还是能勉强稳住心思,从容做好手中的活计。
城内一片忙碌之象,燕王府也不平静。这几日,无数飞骑从端礼门驰进驰出,将一个个消息情报带进王府,又将一大堆燕王令旨和密函送往各处。将校也是川流不息,向燕王禀告部属情况、军事布防以及南军动向,并请示用兵方略。耿炳文主力已进入河北,再过两日就能到达朝廷预设的北伐根据之地——真定。
王府东殿内空空荡荡,只有朱棣端坐在王座上,脸色十分严峻。就在片刻前,他刚刚听完派往辽东密使的禀报,而这位密使与之前派往其他地方的大多数信使一样,带回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燕王起兵靖难已有一月。这一个月来,朱棣在用兵方面尚算成功,短短时间内便破了南军之围,并将北平、永平二府收入囊中,使军势粗具气象。但在招揽旧部和争取盟藩的道路上,燕王却受到了不小的挫折。
首先是旧部并非尽数归附。在靖难之初,北平府周边诸卫纷纷响应,使燕军兵力迅速扩充到了五万。但到七月底时,随着燕军开始休整,旧部的归附举动也逐渐少了起来。其余各省的旧部就不说了,他们早被各都司衙门管得死死的,纵有反心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招抚旧部还称得上是有成有败,而所谓的盟藩则整个就是镜花水月。在靖难之前,朱棣也曾与联络诸位塞王,希望他们能共襄大业。塞王们大都对朝廷削藩愤恨不已,对燕王的拉拢,他们也是频送秋波,暗通款曲。但真到燕王举事之时,局面就彻底颠倒过来了。秦王朱尚炳、晋王朱济熺都是二代藩王,威望不足、根基不稳,根本无力举事;辽王朱植是个异类,他从一开始就坚决效忠朝廷,几日前已受建文之命弃藩归京,将护卫亲军留给了镇守山海关的江阴侯吴高;代、宁二王倒是既有实力也有反意,可在靖难前就先被朝廷囚了,徒唤奈何;谷王朱橞最不是个东西,这家伙一开始说得好好的,可燕军都打到宣府城下了,他不但不响应,还来了弃城而逃。至于更远些的兰州肃王、宁夏庆王,虽消息还未传回,但他们距北平甚远,手下又没几个兵,想来也不可能举事。虽说朱棣打一开始就没对这些弟侄寄予太高期望,但真到确定造反的只有自己一家时,他心中仍颇为沉重。
“举步维艰啊!”朱棣喟然一叹。朝廷的北伐大军就要到了,三十万,光这个数字就足以让自己头晕目眩。如何御敌,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个明确的方略。强弱悬殊,若无万全策略,其结果可想而知!尽管表面上朱棣仍是沉稳持重,但内心早已焦虑不已。
“王爷!”一声呼唤,黄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王爷,徐四小姐来了!”
“谁?”朱棣一时没反应过来。
“魏国公家的四小姐,娘娘的亲妹子!”黄俨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可能!”朱棣大惊,当即断然否定,“她怎可能来北平?你看花了眼吧?”
“绝没有看错!”黄俨有些急了。前几个月朱棣进京,他也随行侍候,在中山王府见过徐妙锦,“绝对是徐四小姐无疑!奴才若有认错,甘愿把眼珠子挖出来!她还说,有急事要告诉王爷!”
见黄俨说得笃定,朱棣这才有些信了,忙问道:“她人在哪?”
“奴才安排她在体仁门门房里暂歇!”
“莫非徐府出事了?”朱棣心中猛然一惊,当即二话不说,起身便向外走。方走到殿门口,他的步伐又停滞下来。想了一想,朱棣吩咐道,“你去将她悄悄带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黄俨答应一声,又问道,“王妃那边,可要派人知会?”
“待本王见了再说!”思忖一番,朱棣又道。
黄俨不再多言,一溜烟儿去了。朱棣愣怔半晌,方匆匆往后苑走去。
“大姐夫!”朱棣刚刚坐下,门外便传来一阵略带哭腔的叫声,随即徐妙锦出现在了眼前。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当徐妙锦出现在面前时,朱棣仍不免吃了一惊。再仔细打量,眼下的徐妙锦与当日在金陵城中时几乎变了个人: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遍布污渍的深蓝色圆领粗布袄,腰束一条几乎已成乌黑的皂色布带,满头的青丝用一块二尺见方的包巾裹起,下身的浅灰色布裙亦是污浊不堪。这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千金?这分明是一个刚从田中劳作完回来的农妇!若非那一双仍乌溜溜打转的灵动眸子,朱棣几乎已认不出这个妹子!
“妹子,你怎么来了?”确认是徐妙锦无疑后,朱棣忙将她拉至桌前坐下,倒了杯凉茶给她,方紧张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呜……”徐妙锦痛哭失声。这三千多里走下来,她可谓吃尽了苦头。她从小就未出过远门,一个人独闯江湖更是头一次,这一路走的是艰辛无比。一开始,她沿着运河驰马北行,沿途倒也平安。但到了河南地界,她上路前仓促凑的那点子盘缠便不够用了,接下来只得风餐露宿,可把这位千金小姐折腾得苦不堪言。而这还不算完,更要命的是,为了抢在朝廷大军前抵达北平,她不能有丝毫耽搁,每日都得骑马赶路。虽说自幼习武,对骑马也算在行,但像这种连日骑行,仍让她倍感煎熬。好在北上官道尚算平坦,而她也心志甚坚,终于在经过二十多日的跋山涉水后赶到北平。此刻,她终于进了燕王府,见到了大姐夫,一时间,欣喜、委屈等各种感觉便都一股脑儿冒了出来,百感交集之下,徐妙锦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放声大哭。
朱棣立时便六神无主。无奈之下,他只得强捺心中疑惑,先竭力安抚再说。过了好一阵,徐妙锦方勉强止住了哭,抹了眼泪,望着朱棣道:“我是来给大姐夫报信的。”接着,她将从增寿处偷听的话原原本本转述出来,末了方恨恨道,“亏你当年和四哥那么好!现如今你被朝廷陷害,他却只顾着自己,一丝忙也不帮!我实在看不过去,就过来给你送信了!”
徐妙锦叙说时,朱棣神色几变,待她说完,他却陷入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方挤出一丝笑容道:“妹子,你这次帮了姐夫大忙!这些内情足以决定我燕藩成败!姐夫在这里多谢你了!”说着,朱棣庄重起身,对徐妙锦便是一揖!
“咿呀!”见朱棣如此,徐妙锦惊得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姐夫这是做什么?我哪当得起侬这般大礼?”
“自是当得起!”朱棣郑重道,“南军详情,皆是我多方搜集而不可得的绝密!今你将它详尽告我,于我而言不下于平添五万精兵!妹子这番情谊,我必永记于心!”
听得“情谊”二字,徐妙锦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喜悦,过了好一阵方稍显扭捏地道:“我这都是从四哥那偷听来的。至于这些什么内情,大都不过是他自己的见闻和一家之言,也不知准确与否!”
“定无虚假!”朱棣笃定说道。
“咦!”徐妙锦有些奇怪道,“侬怎就这么肯定?”
朱棣一愣,随即笑着解释道:“你四哥是后府掌印,地位重要,朝廷军机自难逃过他的法眼。且他又善于交际,在五府中是一等一的好人缘儿,要探听消息更是小菜一碟!这样一个人物,其言又岂会是空穴来风?”
“这倒是!”徐妙锦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对四哥的才能,她还是十分认可的。不过,她不免又生出怒气,当即不屑地一哼道,“知道再多内情又如何?还不是只敢闷在心里,最多也就跟二哥叨咕叨咕。他当年随侬出塞,跟侬关系那么好,如今却为了自家富贵,坐视侬遭难而不救!这么个哥哥,有天大本事也是懦夫!”
听了徐妙锦的话,朱棣尴尬一笑道:“算了!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我是在和朝廷作对,他是朝廷大员,自然要站在皇上那边。当年与我交往的勋戚多了去了,如今不也都断了交情么?世事便是如此,妹子不必单对他介怀!”
朱棣的话并不能让徐妙锦满意。别人倒也罢了,但对四哥,她从来都是高看一眼的。也正因为如此,当瞧得四哥懦弱做派时,她才更觉愤怒。
就在徐妙锦准备再讲下去时,朱棣却一拍手,随即黄俨跑了进来。朱棣将黄俨召至身边,对他附耳嘱咐几句,打发他去了,遂掉头对徐妙锦笑道:“妹子,你千里迢迢送信,想必吃了不少苦。我已让下人去通知你大姐,咱们这便去她寝宫,让你姐妹二人团聚如何?”
“咿呀,好耶!”徐妙锦欣喜地大叫。她还未出生,徐仪华便已到北平,两人从未谋面。想到要见大姐,徐妙锦顿时十分兴奋。
当朱棣与徐妙锦走到徐妃寝宫时,她已得了消息,正站在宫门口翘首以盼。姐妹首次相见,又是因着如此机缘,两人当然免不了一阵唏嘘。待欢喜过了,徐仪华见她满身尘土,心中大疼,忙命下人准备澡具,供其沐浴更衣。朱棣见此,遂哈哈一笑先行告辞,并言晚上举行家宴,到时再为徐妙锦接风洗尘。
出了徐妃寝宫,朱棣脸上的微笑顿时被激动之色取代。正在这时,黄俨跑过来,小声禀道:“王爷,遵您吩咐,道衍师父与金先生已至寝宫暖阁相候!”
“好!”朱棣应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进了暖阁,道衍与金忠起身行礼,朱棣也不废话,直接将徐妙锦所言说了,末了兴冲冲道:“此番小妹送信,南军虚实尽落吾手!由增寿之言可知,大宁房宽、大同陈质皆未能控制全局。所谓三十万大军云云,亦不过虚张声势耳!真能迫我燕藩者,仅耿炳文十万余人及辽东偏师罢了!”之前朱棣最担心的就是大同和大宁。虽然陈质与房宽的底细他也多少知道些,但远非甚详。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放心。
“辽东不足为虑!”金忠当即言道,“据报,耿炳文之子、原守山海关之都督佥事耿璿已被其父招回帐下,现辽东主将吴高乃新近上任,对属下军马尚不熟悉,短期内必不会贸然出兵。即便吴高要西犯北平,中间还隔一个永平府。以辽东兵力,不足以长驱直入!”
“不错!”道衍也道,“只要能破耿炳文主力,此战我军便是胜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的南军实力瞬间便下降了一半还有多,有了这层计较,三人的取胜信心也大大增加。稍一思忖,道衍侃侃道:“既如此,我军则可集中兵力与耿炳文决一死战。耿军虽逾十万,但皆是江南士卒,初来乍到,必定水土不服。且河北之地一马平川,乃骑战绝佳之所。我燕军本是天下强军,多次出塞击胡,马上功夫无人能及;反观江南兵马,则素不善骑战。若能与南军堂堂对阵,我军虽少,但胜算亦是不小。”
朱棣颔首道:“不错,一战而定,速战速决,否则拖延日久,各路南军逐渐赶到,我军寡不敌众,则有覆亡之忧!”
“只是臣有一虑。”金忠面含忧虑道,“耿炳文开国老将,久经沙场,他岂不知骑战乃我军之长?且大宁、大同眼下虽不敢妄动,但假以时日,军士逐渐归心,他们也未尝不会发兵。以耿炳文之能,此点应看得清楚。既如此,耿炳文大可以坚壁清野、固守待机。只需拖延数月,形势恐会生变,到时候他再集全军之力出战,如此,则我燕藩大事去矣!”
“本王岂会许他久拖!”朱棣虎虎有声道,“待他一进真定,我燕军便主动出击,扫荡河北,逼他出战!”
“若其坚持不出奈何?”金忠当即问道。
“他不会不出!”朱棣自信地一笑道,“耿以数倍之众伐我,可谓占尽优势。仅此一条,他坚壁清野就很难说得过去。若我再破他几支偏师,扫荡河北,耿炳文又岂坐得住?就算他坐得住,朝中必然舆情沸腾。只要物议一起,别说耿炳文,就是齐泰乃至皇上也未必能忍。削藩削出个靖难,皇上已是颜面大损,若再徒耗粮饷而迟迟不能平燕,勋戚必然趁机起哄。故而,皇上肯定会下旨逼耿炳文出兵!”
“王爷怎就这么肯定勋戚会逼宫?若他们不动,我燕藩岂不覆亡在即?”金忠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毕竟,这是事关燕藩成败的大事,身为朱棣的心腹谋士,他必须将一切都算计清楚。
“世忠果然思虑周全!”朱棣先是一赞,然后又笑道,“不过你放心,依本王看,到时候勋戚必然有所动作!”说着,他又将目光瞄向道衍。
“不错!”道衍也是微微一笑道,“臣以前还有犹疑,但如今也确信勋戚必将发难,我等坐观其成即可!”
金忠见他俩一唱一和,跟打哑谜似的,一时有些云山雾罩,傻傻地看着二人。
似乎看出了金忠的疑惑,朱棣哈哈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空再与你细说!眼下当务之急是拟定妙策,将真定外围的南军各部一举荡平。只要偏师尽墨,河北必然大震,耿炳文也将受各方责难,十有八九便就出城。唯其如此,我军方有可乘之机。”
见朱棣这么说,金忠只得把疑虑暂且吞进肚里,转而道:“《孙子兵法》有云:‘兵之情主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今敌强我弱,正需兵贵神速;且南军新至,水土不服,必有疏漏处。若要破敌,只需待南军抵冀,立足未稳之际而动,必有可乘之机。然具体如何行事,尚需视耿炳文部署而定,此时放言尚为之过早。”
“世忠言之有理,是本王太心急了。不过方略已定,用兵之事也需早作绸缪。以日程计,南军抵冀亦不过两三日间事。我军应秣马厉兵,一俟有机,即可整装待发。”朱棣想想,自失一笑,转而对道衍道,“还请师父将本王意思传与诸将。只是切莫说得太透,以免走漏风声;但也需使众人心中有数,以防措手不及。其间轻重,还请师父多加把握!”
“王爷放心!”道衍双手合十,身子微微一躬。
商议已罢,朱棣一看窗外,天已渐渐暗了下来,他遂起身笑道:“天色不早,今日内妹过来,本王需设家宴款待,就不留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