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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蒙尘的荣誉啊,迟早会有绽放的一天。

1

春寒料峭,时杳杳抱着一摞传单,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重复着以“你好”开头,以行人匆忙避开的背影作为结束的动作,来往间带起的风,吹落她故意说得极快的话,轻飘飘地消散。

那张薄薄的纸支棱在半空中,正中央是硕大的“研武堂”几个大字,散发着粗糙的油墨味,劣质的印刷让那些鲜艳的颜色染花了她的指尖。

“研武堂”是时家的武馆,是时父的命根子,现在也是他的烦恼,因为现下传统武术并不流行,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学那些古板又没有美感的招式了,每年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少……

时杳杳觉得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所致,今年没有排得满满的魔鬼训练,没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武术比赛的赛程指导……在时杳杳十多年的记忆之中,从来没有哪一年的假期时光,像今年一样悠长,用丁若莹的话来说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诚如她所言,这悠闲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就好像那些曾经被她抛在脑后的悠闲时光,被时间剥离出来充斥在现在虚度,她说不上好不好,只是有些不真实,还有些失落。

“瞧一瞧看一看啊,研武堂春季大招生……”张衍的吆喝声打断了时杳杳的思绪。

张衍是被他在外打拼的爸妈以一种托孤的形式送到武馆来的,说是男孩子学点武功强身健体。

时杳杳却觉得,除了他父母忙于生意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张衍从小在这一片就是“远近驰名”的混混,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有武傍身的时父之外,几乎没有旁人能够镇得住这个小霸王,所以他的父母无奈之下才将他托付给了自己阿爹。

“……学成以后绝对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那是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那边,张衍还在扯着粗犷的嗓音喊得铿锵有力,如果忽略他吆喝的内容的话,确实是十分卖力。

“你这都是胡说八道些什么!”时杳杳气急败坏地拉住他,“张衍,你再捣乱我就告诉阿爹,让他收拾你!”

“小师妹!”张衍的这个称呼让时杳杳忍不住额角一跳。张衍在情分上算是时父的“入室弟子”,如果是从小就这么称呼没有错,但张衍自从上个学期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笑傲江湖》之后,就常常抽风,每每这么叫她还自带一股子哀怨味,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停停停,有什么话你就说,少跟我来这套!”时杳杳看着张衍讨好地靠过来,有些嫌弃地一把推开他。从小到大,张衍但凡有求于她,基本上都是这么个德行。

“小师妹就是爽快,”张衍豪气万丈地揽住她的肩,“就是……就是我们那个篮球队嘛,不是和北七有一场篮球赛嘛,咱们明年不就高三了,就没法打比赛了,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都绝对不能输!你说是不是!”

时杳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看着张衍激动地拍着腿的样子,挑着眉等着他的后话。

张衍见她这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所以,今天下午……”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武馆,你迟到我可不等你啊。”

“师妹英明!”张衍狗腿地拍着时杳杳的马屁。

“赶紧滚蛋!”

白鹿洞私立中学,校长办公室。

陆岐安背着手站在窗前,初春的空气中带着些湿漉漉的水汽,弥漫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他总喜欢站在这里看着这个他守护了几十年的校园,他闭上眼,耳边就好像响起了往日课间里孩子们喧闹的声音。

徐相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有些摸不准陆校长假期把他叫来办公室的目的。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窗边,就好像学生时期第一次被还是班主任的陆岐安叫来办公室的时候一样,心情复杂而忐忑。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越来越坐立不安,他的心伴随着陆岐安时不时的叹气声,高高吊起,直到办公室内又归于平静才安稳地落回原位。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徐相长没想到直到十六年后自己还被陆岐安吃得死死的。

兀自挣扎了半天,徐相长率先开口:“陆校长,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窗边的陆岐安像是才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啊,相长啊,我们认识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吧……”

“校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不急不急,想当初我带你们班的时候啊,你也是这么急躁,现在一转眼已经二十年过去咯。”陆岐安语气颇有些埋怨,隐隐还有怀念。

徐相长有些语塞,他觉得额角有些疼。

“对了,你跟班上的老同学还有联系吗?他们过得怎么样?”陆岐安在徐相长对面坐下,看到徐相长略诧异的神色,笑呵呵地解释,“你知道,人啊,年纪一大就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的事、过去的人……”

“都挺好的……”徐相长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念书的时候,他在班上人缘向来差,陆岐安不是不知道,那么陆岐安想问的就是那个人的情况吧……

想到那个远在美国的人,徐相长神色一黯。

“相长,你还在怪我吗?当年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陆岐安将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抬了抬,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睿智,紧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句话轻得就像是喟叹。“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无足轻重,每个字却又像卷着千钧之力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两人的心上。

徐相长知道那种感觉,那种无能为力,所以时至今日,他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都疼得厉害。

身不由己……

他没有抬头,察觉到陆岐安起身离开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尊落满灰尘的水晶奖杯,还有一张通知单进入了他的视线——

“第一届全国啦啦队大赛——冠军”。

奖杯底座背面上的名牌罗列着一排排的名字,一如十几年前那样,徐相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在为首的名字上,指尖颤抖——禹桦青。

脑海中像是有一列齐整的灰色海鸥匆匆掠过,所经之处都响起那个女孩扬起奖杯时的誓言:“我要带领梦之队登上美国技巧啦啦队的舞台,让他们看看我们中国啦啦队的厉害!”

她说这话时脸上自信的笑容,徐相长到现在都记得。

那时候的禹桦青,她是真正的啦啦操公主!

只要有机会,迟早有一天,世界啦啦队都会为这个女孩倾倒!对此,徐相长深信不疑。

迟早有一天……

“相长,人不能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论当初那件事孰是孰非,都已经尘埃落定,就像这尊奖杯。”陆岐安看着徐相长失落的神色叹了口气,将奖杯握在手里轻轻地摩挲拂去上面的尘垢,“蒙尘的荣誉啊,迟早会有绽放的一天,相长,现在她需要你帮助她走出来啊!”

徐相长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奖杯上穿着啦啦服的人像上的笑容,因为陆岐安的动作清晰起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上的通知单上。

“全国啦啦队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论是对于学校还是禹桦青来说,这都是一个契机……”

陆岐安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徐相长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过往的回忆排山倒海地袭来,禹桦青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在耳畔:“加油!加油!不要放弃!”“你不努力怎么知道你做不到?”“我相信你!”……

“您让我考虑一下,陆老师。”

2

从校长室出来后,徐相长被本能支配着来到了篮球场外。

他捏着那张通知单,愣怔地看着球场上恣意的少年。

一个穿着23号球衣的男生正弯着腰警惕地寻找“突围”的机会,篮球在他的手下不停地被拍打着,与水泥地面相触发出“咚咚”的空响,一下一下。突然,他加快了步伐冲向右侧,他身前的人立马去拦,没想到却是一个假动作,他矮身从那人的右侧穿过,冲过了两层防线来到篮下,一个虎跳投篮,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筐内,球场上霎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徐相长站在球场外的香樟树下,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许多年前,也是在这里,禹桦青带领着她的啦啦队训练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怀念似的环视球场,好像在记忆中搜寻禹桦青的剪影,视线却被球场一隅的景象吸引……

与球场上的热闹不同,角落里的两个女孩,一个正捧着脸小声尖叫,另一个并不关心热闹兀自运动着。

“杳杳,你看到刚才萧林疏投篮的动作了吗?”丁若莹的语气中充满了少女看见偶像时的热情和迷恋。

正准备前空翻的时杳杳停下动作,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球场,那个耀眼得有些炫目的少年正好转身看向这一边,时杳杳的视线下意识地一躲,敛神再去看时,他已经接住反弹上来的篮球,毫无所觉地转身,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一般。

“他就是我的男神啊!”

时杳杳被丁若莹的惊呼声搅乱了心中莫名其妙的窒闷感,机械性地继续练习空翻动作。

不光是丁若莹,萧林疏这个人,恐怕已经是学校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篮球打得棒、成绩优秀、长得又帅,这样的男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吧。

用丁若莹的话来说——他简直就像会发光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吸引我的视线!

“你们怎么来了?”训练结束后,张衍擦着汗小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时杳杳来回一圈圈不停地空翻,“师妹这是怎么了?”

“传单发完了,杳杳说怕你忘记时间,所以干脆过来等你了。”丁若莹压低声音,“我也不知道,突然又犯病了。”

时杳杳一旦有心事就会不停地练习空翻,最近好像次数有些多啊!张衍皱着眉想。

“你训练完了?”时杳杳一停下身就看见张衍站在那儿发呆,没好气地问,“可以走了吗?”

“你等我一下,我去和队长说一声……”

“啊,萧林疏投篮的样子真的好帅啊!”丁若莹激动地抓着时杳杳的胳膊。

时杳杳被她摇得如同风中的一株小树,眼睛却隐秘地捕捉到了萧林疏的背影。

伴随着他的起跳,篮球从他手中划出一道曲线砸在篮板上,篮球受力反弹回篮筐,绕着篮筐骨碌骨碌地转着……

时杳杳连忙收回视线,掩饰什么似的忽然“嘿嘿”笑出声来:“我们赶紧走吧。”说着拉了拉还紧盯着球场内的丁若莹,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般,疾步离开了。

徐相长就那样站在香樟树下,一动不动地看着篮球场那头快步走过来的女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个低垂着头的女孩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

“徐老师好。”

丁若莹的声音打断徐相长的思绪,再转头去看,禹桦青的影子如同在水面晕开的泡沫一点点消散。

“老师好。”时杳杳抬眼奇怪地看着徐相长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他的眼睛黝黑得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

留意到时杳杳疑惑的神情,他反应过来,匆匆点点头。

徐相长没有错过刚才时杳杳的空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他在一瞬间差点错看成了禹桦青的影子,他暗暗握拳,那张通知单被捏得皱成一团,有一个决定在心底暗暗滋生……

“刚才那是你们班的老师?”时杳杳对刚才那位老师的眼神有些在意,她是理科班的学生,对文科班的任课老师认得并不全。

“他是文一班的班主任,听说古板得要死,教我们政治的时候我倒觉得还好,讲课的时候深入浅出的,知识点教得特别细致……”丁若莹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言语之中颇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指责意味。

“我觉得他是一位好老师。”

丁若莹这么说的时候,时杳杳抬眼看了看丁若莹,丁若莹脸上满是明晃晃的失落。

她知道,丁若莹的成绩在文二班数一数二,但是距离文科重点班的文一班始终差一截,这几乎是丁若莹除了男神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之外的又一大憾事。

张衍抓着篮球服随意地搭在肩上左顾右盼地找着两人的身影的时候,两个女孩正沿着球场边的林荫小道慢慢地向校外走去,他三两步跨下台阶。

“小师妹!你等等我!”他一边喊着,一边向她们跑过去。

“浑蛋张衍,我说了不准这么叫我!”时杳杳气急败坏地转身吼,手也不客气地招呼上张衍的头。

“你别打我!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别打了!我快被你打死了!”

“师妹师妹!我错了我错了!若莹你快拉住她!”

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夹杂着丁若莹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校园上空,惊起了傍晚归巢的雀鸟。

球场上此时已经空无一人,萧林疏神色晦暗地站在球场边,顺着那越来越远,已经听不清内容的声音看过去,雀鸟叽叽喳喳地扑棱着翅膀冲出树冠,留下身后的树叶簌簌作响。

夜幕降临,徐相长就像陆岐安一样只身站在阳台上,俯瞰着灯火通明的秋澜市。

偶尔有闪烁的飞机夜航灯划过似浓墨泼洒过的穹顶,像极了童年的时候在田野上一闪而逝的流星,那时候总觉得只要自己虔诚地许愿,将来总是可以被期许到的。

一阵风吹来,吹弯了两指间升起的白色烟雾,他的手中捏着一张已经泛黄的明信片,卡片的边角被人长久地反复摩挲,已经起了毛边。

“我会在地球的另一端继续为你加油,永远不要放弃你的信念。”娟秀的字体,右下角还画着个举着花球加油的卡通人。

徐相长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直到肺部有些闷痛,想起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才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通讯录上的第一个号码。

“嘟嘟……”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乱地跳了起来。

匹兹堡的天气像少女的心思般捉摸不透,禹桦青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右臂,每到阴雨天她的右臂总是会酸胀不已。

听到电话响起,她忍着不适烦躁地站起身。

“Hello?”

“桦青?”

对面的声音很轻,一如记忆之中的那个声音。

禹桦青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时隔经年,在漂洋过海带着些电波杂音的听筒里,自己还能辨得出徐相长的声音。

或者说,也许她心中甚是清楚,除了徐相长恐怕没有人会给自己打这么一通电话。

她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3

直到开学半个月后,陆岐安才收到了徐相长肯定的回复,他当即高兴地拍着桌子召开了班主任大会,郑重宣布学校将会组织一支啦啦队,参加第17届全国啦啦队大赛。

放学时分,走廊上挤得满满的都是人,隔着攒动的人头,丁若莹远远地就看见了时杳杳。

“杳杳!”

时杳杳循着声音看过去,丁若莹正踮高了脚从人群的缝隙中探出头朝自己挥手,看起来十分搞笑。

时杳杳停下脚步,看着丁若莹的方向,人群朝自己的两边涌动,眼角匆匆掠过一张张陌生面孔,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潺潺流淌的河流中一颗顽固的石头,分开了平静的河水,而身边的水流一边日久天长地侵蚀着她,一边事不关己地流向远方。

这样奇怪的感觉,曾经也有过一次。

那是她第一次在武术比赛上拿到冠军,散场后,她站在场馆门外,身边是神色匆匆的行人,忽然之间,心中的雀跃以自己察觉不到的迅捷偃旗息鼓。

就在她愣神的时间,丁若莹已经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

“杳杳,你听说了没有?”丁若莹抓着她的胳膊,脸上流露出一种意外又兴奋的神情。

“什么?”时杳杳这么问着,眼睛却忍不住盯着丁若莹的脸,想起丁若莹总是对她自己的外貌不满意。

丁若莹的五官的确算不上精致,脸上还有些雀斑,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丢进人群就会让人生出脸盲症找不着的那种……

但是现在,她们俩挨得很近,时杳杳留意到丁若莹那副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格外大,黑漆漆的,睫毛也很长……

“……你说好不好?”丁若莹说着说着激动地拍了时杳杳一下,这时候时杳杳出窍的灵魂才终于回位。

“啊?”

“你都没有在听啊?”

时杳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丁若莹没好气地将刚才的话重复:“听说学校要组建一支啦啦队参加明年的全明星啦啦队比赛,据说只要在全国大赛里取得名次,就会获得直属大学的保送名额!”

白鹿洞虽然是一所私立学校,但是它的直属大学是在国内大学榜上排得上号的,一个保送名额可是大家削尖了脑袋都想得到的,这确实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我记得你一直喜欢跳舞!”时杳杳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起来,她会认识丁若莹,就缘于武馆二楼的舞蹈培训班,小时候丁若莹穿着小公主裙站在舞蹈室门口一脸艳羡的样子,她现在都没有忘记。

“对啊,我已经报名了!”丁若莹连连点头,笑得就像是个终于得到了洋娃娃的小女孩。

时杳杳知道丁若莹喜欢跳舞,小时候她还学过一阵子,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杳杳,我们一起去吧!”丁若莹拉着她的胳膊摇晃着求道。

“我去干吗!我又不会跳舞。再说了,我还要练武术,说不准什么时候我阿爹又要给我报什么比赛,我哪有那个时间啊,你去吧。”

“别啊,你拿的奖已经够多了,不在乎那几个了。”丁若莹一听这话有些着急,在时杳杳反驳前又抢先道,“你不是说时叔叔今年都没有给你安排比赛吗?”

时杳杳低下头去没有再说什么,但心思似乎有些动摇了。

她俩幼时相识,一直陪伴彼此,时杳杳何尝不想之后的大学生活两人也在一起度过。

“你想啊,咱俩如果还能上同一所大学,那该多好啊!”丁若莹看她犹豫,心道有戏,趁机拉住她的手,倒退着向楼下走去,眼神无比诚恳。

就在时杳杳要点头之际,丁若莹一脚踩空向后倒去,时杳杳连忙伸手捉住她。

丁若莹倒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撞到了谁,但是她根本自顾不暇。

“啊——”

混乱之中,一声高昂的惊呼在人群中响起,一切都发生得十分突然且迅捷,如同排列整齐的多米诺骨牌突然被调皮地推翻了一块,周围的人群都受到波及,引发了连锁反应。

混乱之中,被丁若莹不小心推倒的那个女生瞬间失去平衡,踉跄了几下踩空好几级台阶,她的手徒劳地在四周抓着,完全止不住坠落之势,直到一个男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

混乱已经平息,但是四周一时间鸦雀无声,楼梯上站着手足无措地紧捏住时杳杳胳膊的丁若莹,看着自己导致的这场混乱,手脚冰冷。

台阶下的彦使楚压抑地大张着嘴,手脚僵硬地抓住半跪在地上的陆晚嫦,那模样让周围许多人都忍俊不禁。

而被无辜撞倒的女生陆晚嫦几乎站不起来,她的膝盖在刚才的混乱之中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现在还有些发麻。

“你……你没事吧?你有没有摔到哪儿?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彦使楚担忧地问。

陆晚嫦听着关切的问话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就像是求婚一样半跪在地上。她迅速直起身来,控制自己发抖的双腿避免自己再丢人地跌一跤。

她极迅速地瞥了一眼楼道两边捂着嘴在笑的人。现在正是放学人最多的时候,还不停地有人从楼上探出身子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要我……”彦使楚的话还没有说完,陆晚嫦终于发现自己的胳膊还被人抓着,而且这个人是班上自己一向看不起的人。

“你别碰我!”她嫌恶地将手抽出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丢脸过,只能紧皱着眉斜睨着这个因为这句话瞬间脸色苍白的男生。她的眼神比语言更加诚实地表达了她的傲慢。

“对、对不起……”彦使楚涨红脸向后退了一步。

陆晚嫦撇了撇嘴看着这个一米七几的男生佝偻着背、皱巴着脸,有些唯唯诺诺。

她嫌恶地擦了擦手臂,扫了一圈楼道上的人,终于抬眼看向楼梯上神情紧张的丁若莹。

“你是没长眼睛,还是脑子进水了?”她说得极不客气,下巴抬得高高的,神色倨傲。

丁若莹的脸一瞬间就红了,看着咄咄逼人的陆晚嫦心中有些不服气,但是这件事到底是自己不对。她将头撇向一边。

时杳杳见她这个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护在身侧:“不好意思,是我们的错……”

“呵!”陆晚嫦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知道自己出来会给别人添麻烦,就该带着点脑子,你朋友比你上道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若莹觉得自己明明站在高出陆晚嫦几级台阶的地方,明明是自己居高临下,却被陆晚嫦的傲慢打压得矮了许多。

“你不就是校长的外甥女,仗势欺人!”丁若莹蓦地冲口而出。她觉得陆晚嫦带着点轻蔑的姿态,这种姿态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在她心底某个隐秘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扎着。

听到这句话,陆晚嫦却笑了出来,像是发自心底地愉悦,声音中都透露出笑意:“你觉得,我需要仗着这些欺负你吗?”说完,还上下打量着丁若莹,从她干枯发黄的头发,到她脚上那双明显在街边小摊上淘回来,不知道反复洗过多少遍的发黄帆布鞋上……

两人目光相交,彼此都心照不宣。

陆晚嫦似惋惜一般地皱着眉,轻声嗤笑着向楼下走去,伴随着她的每一步,驻足在原地的学生自动让开,她高昂着头的模样,像极了时杳杳以前在某一部电视剧中看到的角色——姿态倨傲的公主。

可能,她就是一个公主。

生活富足的她让人羡慕,成绩优秀的她被老师捧在手心里,外貌姣好的她让青春期的男生们趋之若鹜……

此刻,丁若莹的心,就像是即将被铲平的山坡,那上面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颤抖,每一株草木都在啜泣。她想,有生之年,她都不会忘记这种尖锐的疼痛。

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一样,脊背绷得笔直,只有时杳杳感受到她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她猜,丁若莹的心里此刻正在经历狂风骤雨。

4

人群是怎么渐渐散去的,时杳杳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每个人路过她们身边时都会投来探究的目光,还有丁若莹渐渐褪去血色的惨白脸色。

等所有人都散尽,时杳杳还是没有想到该如何安慰她会让她好过一点。

最后,还是丁若莹先开了口:“走吧。”

时杳杳顿时发蒙:“去哪儿?”

“去报到啊,刚刚才告诉你我报了啦啦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看着丁若莹略带嗔怒的样子,时杳杳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丁若莹:“你……”

丁若莹急急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的手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们快走吧,听说会有老师在,等会儿就迟到了。”

两人携手走出教学楼。

教学楼外栽着一排泡桐树,这个季节正是花期。满树攒动的粉紫色郁郁葱葱,有浅色的阳光穿过树隙投在脸上,好像阳光中都带着点花香。

时杳杳却被这香味熏得心中有些涩,还有些眩晕。

恍然间,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小时候也是这样好的日光,那时候的她刚刚开始学武,因为动作做得不够好,阿爹站在武馆堂内训斥她不用功,她努力忽略身边侧目的视线,低着头极力压下心中的羞耻感。

那种感觉,至今仍深入骨髓。

从教学楼到礼堂,不过十分钟。

两个人嘻嘻哈哈着,突然,丁若莹停下脚步,时杳杳虽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停了下来。

“嗬,真是冤家路窄。”

顺着她的视线,时杳杳看向礼堂的方向,只见陆晚嫦坐在礼堂中央,抿着嘴夸张地翻着白眼。

丁若莹平静地看着陆晚嫦,神色一如往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时杳杳担心地拉住她的手,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都到了吧?”礼堂门口出现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几步跨上讲台。

徐相长扫视一圈礼堂中的十几位女学生,这时,他留意到门边的两人,还有礼堂里稍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挑了挑眉。

徐相长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陆岐安。禹桦青还没有回国,也不知道陆岐安是不是吃错什么药,指派他临时代管啦啦队,他哪里懂这些!

本来以为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没想到陆岐安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陆晚嫦也答应加入了啦啦队。

“你们怎么还站着,赶紧找个座位坐下。”他还记得这个假期在球场上练空翻被自己错认为禹桦青的学生,略带警告性地瞪了眼陆晚嫦。

说起陆校长这个外甥女,徐相长也有些头疼,她在他所带的文一班里成绩虽说是数一数二的,但她的性格实在是让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太不合群。说句不客气的话,班上总共四十七个人,二十三个不喜欢她,剩下的二十三个因为她的趾高气扬躲着她。

在进行了简单的动员后,徐相长看了看时间,想着教职员工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师一会儿还有会要开,”徐相长在自己的公文包里摸索出一张名单,“由于你们的教练暂时还没到位,陆晚嫦,在教练来之前你就带着同学们练练舞……”

“凭什么啊,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教一群新手……”陆晚嫦语气也不怎么好。

时杳杳在听到她这么不客气地说话时略有些侧目,礼堂中的十几个女生也因为她的话脸色十分难看。

“啧,”徐相长有些尴尬,“要你教你就教。”

“我才不教。怎么没人来教我啊,我还想有个免费老师来教教我呢,我教不了。”陆晚嫦双手抱着胸,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倨傲还有嫌弃。

“你别给我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学的就是舞蹈,你要不想教你自个儿跟你舅舅说……”

陆晚嫦还想说什么,却又突然住了嘴,有些气闷地接过名单。

“你别给我捣乱啊,不然我告诉你舅舅。”徐相长不知道陆岐安用什么办法搞定了这个小鬼,但是依他一年的观察下来,陆晚嫦虽然难相处,但还是有分寸的。

“哎呀,我知道了!”陆晚嫦有些不耐烦,瞥到墙上的挂钟时却开始幸灾乐祸,“徐老师,我建议您快些走,都要迟到了。”

徐相长走后,礼堂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都在名单后面留下联系电话。”

陆晚嫦颐指气使的样子,让大家都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脸色难看。

就在丁若莹拿起笔的时候,陆晚嫦又出声:“你还学过跳舞?”

丁若莹确实学过跳舞,也仅仅只是学过而已,严格地说,时至今日,她已忘得差不多了。

“啦啦队的甄选还真是差劲,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陆晚嫦还在喋喋不休。

“你说谁阿猫阿狗呢?”丁若莹被她的一再挑事点燃了火气。

“难道不是吗?”陆晚嫦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认定她们只是冲着保送名额过来滥竽充数,“要不然你们现在下个腰、劈个叉?”

丁若莹已经说不出话来,陆晚嫦鄙夷的眼神好像实质化成了一双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无话可说无法反驳,气得手都在抖。这时候,她恍然发现许久没有练习,她现在甚至不能完成这些简单的动作。

纵然是那么喜欢舞蹈,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过去一点点沦为记忆。

在场的女生都理智地没有出声,冷眼看着咄咄逼人的陆晚嫦。

丁若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这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时杳杳将手轻轻覆在了丁若莹攥在身侧的拳头上,一如既往地将杵在原地如同木桩的丁若莹拉到身后,然后直直地逼近陆晚嫦。

“是不是要打起来啊?”

“不知道,听说这个时杳杳是武术冠军……”

“嗬,如果真动起手来,陆大小姐就完了……”

“活该,叫她说话那么不客气……”

……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大了起来,还有些幸灾乐祸。

随着时杳杳越走越近,陆晚嫦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但是嘴上丝毫不示弱:“你想干吗?”

时杳杳只是冷着脸不说话,继续向她靠近。

“你要对我动手吗?你敢!”陆晚嫦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没有了以往的不可一世。

时杳杳一言不发,在距离陆晚嫦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一时之间大家都拿不准她想做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瞠目结舌,轻盈灵活的肢体、矫健的动作,时杳杳转身在陆晚嫦旁边的空地上做了一个漂亮的空翻一字马。做完这些,她连气都没有喘一下,径直走回丁若莹的身边。

“或许这里的确有人不如你优秀,但你还不够资格评论他人。我的确没有学过舞蹈,只是,好像这也没什么难的。”时杳杳轻描淡写地说。

“杳杳,你真厉害!”丁若莹还在回味她们离开礼堂的时候,陆晚嫦气急败坏在那儿跺脚的样子,心里更加崇拜时杳杳,但是转瞬间又有些担心,“那你还进不进啦啦队啊?”

“大小姐,就算我想进,经过这一次陆晚嫦应该也不会让吧!”时杳杳想起刚才陆晚嫦瞪着自己好像在说“我不会放过你”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都怪我。”

“没事,我的武术特长到时候也可以加分的,总不能让她觉得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说得没错!”丁若莹看时杳杳这么说转瞬间就绽开笑脸。

她真的觉得,能够遇见时杳杳真的是一件极幸运的事。 FAwp4OEveaR2X1YR0/5qYJBmxLzfn0fEts7//BR19i5Y7cC7ZWnkeNrpS2Ua6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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