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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是背包客

说是出来旅行散心的,但一周下来,西陲除了晚上住在客栈,白天几乎只在客栈附近闲逛,甚至连这条街都没有出去过。

街道很有古韵,街两侧三三两两地坐着摆着画板写生的学生。有时候西陲抱着膝盖坐在他们旁边,边看他们画画边聊天,一待就是一整天。一来二去的,西陲和其中几个混得熟络起来。

几个学生都觉着她可爱又幽默,毫不吝啬地教她一些简单的东西。西陲学得有模有样的,画出来的东西勉强能见人。她吃过早饭,背着画板颜料和他们邻着开始涂涂抹抹。半路出师的她,落笔画出来的作品一水的印象派。

其中有个男生,教得最上心。同行的几个同学不难发觉他的意图,索性顺水推舟地找各式各样的借口,将这一小块区域,留给了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

“看你对画画很有热情,是有这方面的爱好吗?”秦辰生面容白净,眼神温柔,说话细声细气。

他穿着件暗黄色的格子衬衫,配长裤、帆布鞋。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扮,但那捏着画笔的手指干净修长,流畅的轮廓弧线简直比他纸上的画作还要令人赏心悦目。

西陲盯着他随着笔杆灵活跃动的手背,脑袋嗡地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个男人的手,坚硬厚实。

他是回祁城了吗?

他的客栈生意怎么样?

他……

“西西,西西,你在想什么呢?”漂亮的手掌在她眼前晃晃,唤她回神,“我在和你说话呢。”

西陲抱歉地笑笑,就着方才落笔的位置又添了两笔,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个玩偶设计师,平时也会自己画些东西。不过我平时工作很闷的,不像你们,可以流连在山水古城自由写生。”

“玩偶设计师?这个职业听上去很棒啊!”秦辰生面露诧异,“不过说真的,和你认识这些天了,真看不出来你已经工作了,还以为你就和我们一般大,是在校的学生呢。”

“唉——”西陲长叹口气。

秦辰生不解:“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年纪小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天生一张娃娃脸啊,真的是害多少人对我有误解啊!”西陲仰天哀号。

秦辰生笑着替她辩解:“显小多好啊,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啊对,少女感。等同龄人都三四十岁了,你因为一张娃娃脸显得像二十出头的,那多自豪啊,应该庆幸才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西陲一脸无奈地冲他拱拱手:“我谢谢你啊!我本来个子矮骨架小,一张娃娃脸给我带来的,真的是除了误会还是误会。”

秦辰生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着她,一本正经:“我就觉着你这样娇小可爱挺好的,而且男生应该都蛮喜欢这一款女孩子的吧。就比如我,我就挺喜欢的。”

西陲再迟钝,也能顺着秦辰生的神情理解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索性端着颜料盘,问了个水粉方面的问题,将话题生硬地扯开了。

秦辰生也有眼力见儿,没再追问。

眨眼日落西山,街道的地面上像是被铺了层金粉似的,黄灿灿,暖洋洋。

秦辰生提出一起吃晚饭,西陲借口说要画设计稿推掉了。

秦辰生关心地问:“你明天还过来吗,我帮你占位置。”

西陲淡笑:“我来成都都一周了,一直在这条街上闲逛,明天打算去逛一些景点。”

“这样啊。”秦辰生略显遗憾。

西陲收拾好画具,从书包上摘下一个玩偶挂饰,递给他:“谢谢你这些天教我画画,这个小公仔是我自己设计的,送给你。”

“谢谢。”

“你不要嫌弃它被我弄得有些旧了。”

“没关系,我很喜欢。”

西陲笑:“那我走了,再见。”

秦辰生目送她:“再见。”

雨花客栈,西陲前脚刚上楼,店里进来了个男人,他背着半人高的旅行袋,风尘仆仆,拽着背包带的那双手糙实而丑陋。

“东哥,你来了!”赵东升来过几次,前台姑娘已经混了个眼熟。

赵东升冲她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扫了圈四周,看向那姑娘:“老幺呢?”

听他问自己,前台姑娘立马眉眼弯起来,回答:“老板早晨就出去了。”

“说今天还回来吗?”

“回来吧。”姑娘不确定地回答着,偷偷摸摸地拿眼睛直瞄向赵东升,手机摆在桌子下面,开照相机,偷拍。

他剪了新发型,两边剃掉,中央的头发后梳成背头,锐利的五官被彻底露出来,干练而帅气。他单肩背着包,叠着腿站在柜台前,低头在翻客栈的印象手册。前台姑娘红着张脸,悄悄地调整着角度,试图多拍几张。

赵东升佯装未觉,手指在柜面上叩响:“给我开间房。”

“上次那间?”姑娘脱口而出。

楼上有客人在交谈的声音,赵东升觉着耳熟,歪过脑袋朝楼梯那儿望了眼。听见问题,赵东升扭了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嘴角弯了弯:“挺称职的,我都忘记自己上次过来时住的哪一间了。”

前台姑娘不好意思:“老板特意交代过,重要客人的信息要牢记清楚……”

“这样啊。”赵东升浅笑出声。

姑娘麻利地做完登记,拿出对应的房卡。赵东升接过,倒是没着急走,手仍撑在柜面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来?”

姑娘手抖了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磕磕绊绊地开口:“杨、杨纯。”

“杨纯。”赵东升念了遍她的名字,“纯洁的纯?”

“嗯。”

“很好听。”

杨纯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被夸了一句,胸腔里莫名地涌着股力气。她羞赧地低头,看到手机上打开的微博页面,脑袋一热,突然想起来:“那个,东哥。”

“嗯?”刚走到楼梯口的赵东升顿了脚,不急不慢地转身。

姑娘呼了口气:“前几天有个女人来住店,说是你交代的,让她过来住几天。”

赵东升没听完,脱嘴而出:“骗子吧,以后别理这种人。”

“嗯,我没给办理。”

赵东升走到楼梯那儿,猛地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重新问杨纯:“那女人长什么样?”

杨纯心咯噔一响,心想不会真的是他交代过来的朋友吧。她仔细回忆了下,小心翼翼地出声:“娃娃脸,卷头发,个子不高,叫——”她翻翻登记册,抬头,“西陲。”

她抬头,又问:“是你朋友吗?”

“嗯。”是赵东升疏忽了,他只告诉了西陲可以来这边住,但忘记和客栈这边打招呼。这不,小姑娘过来,闹出乌龙了,让人以为是他言而无信。

杨纯见赵东升站在那儿沉默,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忙不迭地抽了几张纸币出来,给赵东升:“她缴了半个月的房费,现在还住这儿呢。既然是你的朋友,这钱你还给她吧。”

“没事,你把钱收好。”赵东升没接,垂着眼皮大概看了眼钱数,问,“她住几楼?”

“2楼,”杨纯补充,“207。”

赵东升“嗯”了声,转身往楼上走。

等他回房间放下东西,来到207门口时,手里多出了几张纸币。

房间里,西陲正趴在床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盘算着明天去哪里玩。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西陲警惕地坐直了身子,没敢吭声。

“咚咚咚!”

门外声音继续,是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客栈负责人员。”

西陲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没敢动:“有事?”

“给你送钱。”

西陲小声嘀咕:“缺心眼啊。”

赵东升靠在门外,分明是听到了西陲那声嘀咕,饶有兴致地,手指又往门板上似有若无地敲了两下,很轻。他嘴角带着笑,耐心地解释:“你微博中奖了,可以免费住这儿。你开开门,我把钱给你。”

门内沉寂,半晌才听她出声:“现在不太方便,我明天出门时,去前台办理吧。谢谢你了,害你白跑一趟。”

“也行。”赵东升站直身子,抖两下肩膀。小姑娘这高度的警惕性,他不是第一次见,之前在那公寓便注意到,她扒在门口偷瞄,连送快递的小哥来都不敢开门。赵东升真想不明白,这么胆小,怎么敢一个人住。

西陲耳朵紧紧地贴在门板上,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声音?

是走了吗?

她好像没有听到离开的声音。

不会那男人还在门外吧。

西陲揪着心,在那儿胡思乱想。

赵东升捏着一沓子纸币,随意地在手心里拍两下,转身。脑袋里突然冒出来,那天晚上,小姑娘挂着一双黑眼圈站在他的门口,问他要猫。

她这次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瓜子不在,会不会因为害怕睡不着觉?

赵东升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体贴到这个地步,他顿住脚,鬼使神差地朝屋内出声:“我是赵东升。”

西陲愣了下,这声音,这名字……

赵东升正要宽慰她不要害怕之类的,但这话堵在嗓子里,愣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直到门从里面拉开,小姑娘露出个脑袋来,一脸惊喜:“咦?你怎么在这里啊?”

“给你钱。”赵东升将纸币递给她。

西陲没接,诧异地问她:“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老板是我朋友。”

“这样啊。”西陲还是没接。

赵东升胳膊抬了下:“拿着啊,还得我给你揣口袋里?”

“我在这儿住半个月,房费也不是一笔小钱,我不能让你欠人情。”西陲将他胳膊往回推了推,示意,“你还回去吧。”

“啧——”赵东升拧了眉,胳膊一伸,径自将钱塞到西陲外衣口袋里,“我欠他人情,你欠我人情,而我之前又承诺过你,你来成都可以在这里免费住宿。当时没说清楚住多久是我的纰漏,你最终在这儿免费住半个月也好一个月也罢,是钻了我这个承诺的空子,我认栽不计较,你在这儿纠结个什么劲?”

西陲被这一连串人情不人情的话绕得头晕,不过最后那句她还是明白了。西陲将一沓纸币拿出来,强调:“你傻但我不能不仁义。”

理是这个理,但是西陲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赵东升自嘲地笑了下,双手往口袋一抄,愣是不接那个钱。

西陲没再坚持,低头数了下:“多了。”

“嗯?”

“多退了五百。当时入住的时候,打了九折。”

赵东升揉揉鼻梁,开始胡诌:“前台的小姐姐说,给你赔不是,多的钱请你吃面。”

“其实不用的。”西陲在为那姑娘解释,“是我自己没有表述清楚。我应该拿那聊天记录给她看——”她声音一顿,蓦地反应过来,抬头看他,“哎?我才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旅行博主?”

赵东升一脸笑意地扬头:“我以为你看我的书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没、没有。书上又没有你的照片。”西陲终于察觉到,两人一里一外地堵在门口聊天着实有些奇怪,她往旁边侧侧身子,让出路,“进来坐坐吧。”

赵东升在凳子上坐下,眼睛看向被西陲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铺得满满当当的大床,皱了下眉头。不管这姑娘住在哪里,都能活成同一个风格,也是够厉害的。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赵东升坐了,西陲只得坐在床沿上。她察觉赵东升在瞧床上的东西,她不好意思地把东西往中央推了推,笑着解释:“我正在看攻略,计划明天去哪里玩呢。你对成都熟吗,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可以推荐一下。”

赵东升有些诧异:“现在才做攻略?”

她不置可否:“临时决定出来的。”

赵东升惊讶:“来成都有工作?”

西陲摇头:“纯旅游。”

“来了几天了?”

西陲说:“有一周了。”

“都去哪里了?”

西陲老实回答:“就在这附近逛了逛,没走远。”

赵东升又问:“一个人?”

“嗯。”西陲觉着赵东升心里面一定像是在看怪物似的看她。

她这个人心血来潮雷厉风行惯了,别人难以理解也是正常的。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赵东升盯着她,瞎猜:“失恋了?”

“嗯?”西陲一脸蒙,抬头见赵东升探究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林程明,“他不是我男朋友,是一个和我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

赵东升没追问。

她主动解释起来:“我画设计稿没有灵感,所以出来散散心,顺便找灵感。”

西陲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她这才注意到赵东升剪了头发,刚开门时,就觉着他哪里不一样了,但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是发型的改变。发型换了,胡子也剃了,像个正常模样的男人,却又比大部分的男人都要帅气。

他今天的打扮也规矩,深灰色的休闲西装,配上深色的长裤。他思考时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下巴,西陲不经意地又注意到他那双粗糙而遍布伤痕的手。

西陲手胡乱在床上一抓,摸到了用来做攻略的小本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就是那个背包客。”

赵东升坐直身子,抖了下肩膀:“不像吗?”

“知道这消息前,没觉着像。你说了之后,就觉着挺像的。”西陲弯唇笑了下,点评,“不过你现在这发型,看着更精神。”

“是吗,有不少人这么说。”

楼道里不时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但丝毫不影响室内的人聊天。西陲想到自己来成都的最大一部分原因,问他:“我看你微博,你去过很多地方。你今年多大了?”

“你猜猜。”

“29岁?”这是她的最大限度了。再大,估计她爸妈知道后,能气死。

赵东升笑着摇头,示意她:“我25岁。”

西陲笑了下,摸着笔记本粗糙的纸张质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开口:“你经常旅行,要是有时间的话,带我逛逛?”

赵东升似乎是没料到西陲会如此直接,但思索下,自己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也就答应了:“行啊。不过请我做导游,你得管饭。”

“成交!”

赵东升离开后,西陲站在门内,心情好像格外舒畅。

有了导游,攻略也派不上用场。西陲简单地洗漱了下,定上闹钟,熄灯睡觉。

次日八点钟,西陲准时出门,顺着楼梯下去时,遥遥的就听见赵东升的说话声,以及姑娘被逗得开怀大笑的声音。

有这么好笑吗?

西陲狐疑地竖尖了耳朵,要去听那笑话,下楼梯的步子不禁慢了下来。

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谈话。男人在揶揄赵东升:“你就知道逗小姑娘,要是瞧着杨纯不错,就带她去你那儿当前台,正巧这丫头鬼主意最多,工作时总开小差。”

小姑娘嘴快,理直气壮地堵回去:“我哪里开小差了,不就是没客人的时候我在玩手机,你说又没客人来,我总不能对着门前的空气立正站好露八颗牙齿微笑吧。”

男人继续教训:“哎!就是了。我一个月给你开几千块钱,又不是让你在这儿玩手机的。”

“老板你虐待下属啊!”

两人你来我往时,西陲已经走到楼梯下。

前台姑娘故意和老板较着劲,见她下来,忙不迭地露笑打招呼:“要出去啊!”

西陲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住,怔了下接话:“要出去逛逛。”

“那祝你旅途愉快,玩得开心!”说完客套词,姑娘冲刚刚教训他的老板挤眉弄眼,不停嘚瑟。

这里除西陲外,一共有三人,刚和她说话的前台姑娘,这一周进进出出,两人也混了个眼熟;姑娘对面,站在柜台外面的年轻男人,刚才听称呼是店里的老板,初听是浑厚沉重的嗓音,可这长相,高挑干净,像是运动专业的体育生;而赵东升交叉着腿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手里捏着个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目光专注,并没有被周围的说话声影响。

西陲礼貌地冲老板和前台姑娘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抬了步子朝赵东升那边过去。

她的影子盖到赵东升手机上时,他才抬了头,冲她笑了下:“下来了。”

“嗯。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下来。”赵东升站起身,收好手机,顺手去拎她肩膀上的双肩包,掂了掂,“装的什么东西,这么沉。”

“乱七八糟,路上可能需要。”

“比如?”

“雨伞、充电宝,还有……”

她还要说,赵东升忙制止她。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但想着左右不过是那几件东西。

他松了手:“回屋放下,只拿着手机就行。”

“哦。”西陲背着也觉着沉,犹豫了会儿,索性就听他的,“那你等我会儿,我去放下。”

西陲麻利地往楼上走,刚迈完最后一级台阶,就听楼下传来说话声,是客栈老板在取笑赵东升:“啧啧啧,明明是七点钟就在这里坐着,和纯子聊了一早晨,怎么到和她说话时,就成了刚下来,没等多久。”老幺学着他说话,好奇,“那谁啊,妹妹?”

“女朋友。”赵东升翻了个白眼,哼他。

老幺倒也是配合,讥笑着讽他:“哟!厉害啊,你这人也有定下来的时候?”

赵东升没辩解,几句话下来,赵东升不难瞧出老幺是如何如何偏袒着杨纯,生怕他真拐走了自己店里的姑娘,再瞧见杨纯一脸娇羞地朝他递过来的几个眼神,不难判断这其中的沟沟道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了句玩笑话。

只不过,赵东升没有料到,西陲站在二楼的拐角处,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直到店里有客人来,话题换成了住宿问题,她才背着包,快步地回了房间。

再下来时,赵东升没在,西陲东张西望地找他,老幺热情地冲门口那儿抬抬下巴:“在那儿呢。”

“谢谢。”西陲因那句“女朋友”被瞧得心虚,忙致谢往外走。

赵东升站在门框旁边,长T的袖子被挽上手肘,他双手掐腰,黑色的皮夹克摇摇欲坠地甩在肩膀上。

“我们今天去哪里?”西陲站他旁边,一高一矮两人并排站那儿看街景。

“你想去哪儿?”他正举起胳膊挠头皮,太阳照射过来,影子刚好遮住了西陲的大半张脸。她的眼底没了刺目的日光,他露出的任何表情都看得格外清楚。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曾想赵东升竟然拧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情似的,犯了难。

西陲善解人意,不挑:“我都行!”

赵东升“哎”了声,半低下脑袋,取笑她:“小姑娘这么百搭啊。不怕我是坏人,把你卖了?”

“你是坏人吗?”

小姑娘眼睛黑黢黢的,分明没有日光投过去,却亮晶晶的像是什么晶体在璀璨发光。赵东升盯着她眼底映出的小小的自己,痞笑着弯了嘴角:“是吧。但是你现在想反悔已经迟了。走,叔叔带你吃早饭去。”

“你才比我大三岁。”

赵东升呛她:“现在知道我只比你大三岁了?第一次见面时,你一口一个叔叔喊得我都觉着自己成熟稳重。”

“那时候不熟嘛,所以误会了。”西陲迈着小短腿跟在赵东升身边走,着实伤自尊,每走一段路,就被落下一大截,她不得不小跑两步到赵东升斜前方,偏头和他说话。

“呵呵……”赵东升被她时不时的这举动逗得想发笑,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小姑娘只顾着走路不闪不避的,赵东升生怕真出了点什么状况他得负责,所以未雨绸缪地捏着她肩膀一扯,将她老老实实固定在自己身边,交代,“慢慢走,别瞎跑。被车撞了蹭了还得赖着我赔钱,多不划算。”

“哦!”西陲不服气地嘟囔一句,“我一直走得很慢,是你走得太快了。”

赵东升忍不住发笑:“哦,那我慢点走。”

“谢谢你啊!”西陲拖着长音,直翻白眼。

就近挑了家粥店,两人进去吃早餐。

西陲吃东西慢,赵东升几分钟解决了桌子上大半的食物,再抬头,西陲正慢悠悠地搅着瓷碗里的瘦肉粥,小脑袋瓜冲着手机嘿嘿笑。

赵东升忍不住好奇:“手机里住着宝?”

“啊?”西陲愣了下,随即轻快地将手机往桌子中央推了推给赵东升看,“是粉丝。我上次不是转你的微博,白得了两张机票钱嘛,我家粉丝就直说是博主黑幕啊,说你是我男朋友之类的。”

赵东升不解:“抽奖中奖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但你瞧咱俩这微博名字。”西陲特意调出自己的主页给他看,“我是西陲,你叫太阳东升。东升西垂,西垂东升,听着还真像故意的似的,也不怪他们想太多。”

赵东升在看西陲的手机,刚巧新刷出一条评论,那话说得有些难听:不就是去趟成都嘛,搞得谁没去过似的,一条接着一条,取关了取关了。

西陲风轻云淡地继续往下滑,赵东升觑她眼:“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西陲见他冲手机抬了抬下巴,恍然,“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每天顶着各种各样马甲吐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每条都生气的话,那岂不是要气死了。”

“口是心非。”赵东升见她圆鼓鼓的脸颊分明是一副很憋屈不敢言的模样,双手往脑袋后面一撑,背靠到墙壁上睨着眼看她,真心实意道,“小姑娘斤斤计较点不是缺点,想抱怨就别憋着。”

西陲翻了个大白眼,直接丢在赵东升脸上,后者被她鄙夷得一阵莫名其妙。她一字一顿地强调:“我真没有生气,爱信不信。”

手机捞回到自己手里,四处拍了几张粥店的照片,低头发微博。

她社交圈子甚小,大多时候活动的范围仅仅在公寓,而她的公寓被她用心装饰得极其精致,除了乱了些这个缺点,每一处都能称得上是拍物品或者是自己摆拍的最佳背景。平均算下来,她一天能发十几条微博。大多的配图都是在家中拍的,做菜的、撸猫的、手工的、当下心情的,小女生内心世界什么样子,她的微博就是什么样子。

因为画设计稿的原因,她很少出门。但每次出门,又大都是为了工作室的项目不得不去工厂。更别提旅行了,主要是没人做伴,每每自己做好的计划在综合考虑到安全问题后,便频频作罢。

像这次,她说走就走地有勇气来成都,多半的力量是靠着那本游记。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旅行可以是这样子的。

她从来没想过,走在路上的感觉是那样的洒脱和逸然。

她想去尝试,想去体验书中说的那种“浪迹天涯”的感觉。

碗里的粥被她不停搅拌得已经凉透,她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心里面有些厌恶这种不被人理解的感觉。她将勺子放下,手机也放在了一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抬头看向赵东升,淡声说:“其实,我不是真的宅,只是缺个值得我出门的人。在现实生活里,我没什么朋友的,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生是唯一的一个。”

赵东升胳膊架在椅背上,听她如此正经地解释,蓦地一愣。

只听她继续说下去:“但在网上,我有很多朋友。有的是粉丝,有的是一些玩偶爱好者,也有几个因为猫结缘、因为厨艺结缘的网友,而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粥店里人来人往,老板操着浓重的口音在介绍店里的食物。

靠角落的这张桌子,赵东升保持着一个落拓随性的坐姿,却无比认真地在听小姑娘说话,他不知道接什么,索性就一直听。

早餐才吃了两三口,西陲却没有饿意。她无意识地掰自己的手指头,毫无逻辑地想要解释清楚:“我每天将自己的生活分享出去,对他们来说可能是随手一赞,随手写一条评论,但是在我看来,却会感到特别幸福。”

因为开淘宝店将宿舍堆满商品被舍友嫌弃,而搬出宿舍,除了学习外,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如何寻找和经营赚钱的途径上,交朋友的时间越来越少。以至于当西陲意识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朋友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

而她对于微博上的那些粉丝,逐渐产生了依赖。

日常琐碎,心情状态。西陲大都分享的是开心有趣正能量的事情,而那些糟心的愁苦、让人难受的事情在她编辑完微博内容之后,默默地存进了草稿箱里。因为她表现出来的乐观积极,粉丝大都是欢天喜地的评论,就好像朋友一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久而久之,当西陲翻到草稿箱时,似乎觉着,那些难过的事情好像也不难过去。

这种良性循环,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西陲。

西陲为了生计接下第一个推广广告的时候,评论区是成片的谩骂,说什么“你变了,太物质了”“你膨胀了”“不宠粉了”等等,面对这些上一秒还在说你家猫好可爱下一秒却吹毛求疵的评论,西陲完全可以不在意,但有些话,进了心,便轻易地引起波澜——难受谈不上,就是有些悲凉。

后来她是怎么变得处变不惊的呢?

好像是因为对于那些负面的评论,她的粉丝和朋友们比她更早做出了回应,像是被一股力量揉成了麻绳,对键盘侠进行了抨击。虽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西陲的心底却因此一暖。

他们像朋友一样维护自己,原来她从来不曾孤单过。

西陲最后仰起脑袋,征求认同:“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着我心理有问题?”

“还好。”赵东升清了下嗓子,坐直身子。

这饭凉得彻底,是没法吃了。西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满怀期待地在等着他的下文来回应自己这喋喋不休的一大段倾诉,谁知赵东升沉默了半刻,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说辞,只开口问她:“还吃吗?”

西陲一噎,下意识地摇头:“饱了。”

赵东升收了桌子上的钥匙手机钱包揣口袋里,看她:“那走吧。去熊猫养殖基地得一个钟头的路程,晚了就闭馆了。”

“啊!”西陲瞬间清醒,抓起手机看时间,是不早了,说话废了他们不少时间,“那快走吧。”

西陲不清楚路,下意识开了手机地图来看,还没搞清楚东西南北,就跟在赵东升后头走回了客栈。她抬头看看熟悉的店面,有些不解,一脸蒙地问他:“怎么回来了?”

“开车去啊,矮子!”赵东升胳膊一伸,按了下她的头顶,顺手将她的手机抽走,扔到她外套的口袋里,“走路的时候不要看手机,路在脚下,往前走就行,不在手机上。”

赵东升抱着肩膀,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她,心中腹诽。她好像不止人长得小只,穿衣风格也偏孩子气,一件粉嫩的毛绒衣,袖口处偏要有两个圆滚滚的绒球,短裙,长筒袜,棕色的圆头鞋,斜挎着一个毛茸茸的单肩包。

软妹风?少女心?

能用这两个词来形容她不为过吧,好像即便是上次在烧烤店穿的那条黑色的蓬蓬裙也是带着纱网和蝴蝶结的。小姑娘好像很喜欢这种萌萌的风格。

“去开车啊,傻大个!”西陲被他盯得不自在,一时又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眼皮一掀,回瞪过去。

见她不服气踮脚的样子,赵东升笑了下,挑衅似的,手落到她的头顶胡乱揉两下:“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爱玩手机不吃饭,要不怎么长得这么矮。”

“走!你走!我拒绝你当导游!”

“晚了。”

车子开过来,西陲站在保险盖那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车是什么牌子的,不禁感慨:“这车改装得酷啊,比你那辆越野拉风多了。”

赵东升双手叉腰,视线从街边的风景收回,睨她一眼,诧异她竟然知道改装车。

西陲将身边人的鄙夷看在眼里,撇了下嘴巴,翻个白眼回应他。

她自然是没兴趣接触这个,倒是林程明,三天两头地给她灌输这方面的知识,林家车库里各式各样的车子,西陲想不略知一二都难。

“背包客挺有钱的嘛!你平时的生活是不是很随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西陲眯起眼,任由刺目的阳光打在她净白的皮肤上,一片透亮。

她嘴角弯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窝:“没事时祖国河山四处逛逛,偷懒了在客栈里吹吹牛皮睡到大晌午,拍的照片听到的故事,花点时间整合起来还能出成书。不用受朝九晚五的限制,也不用听老板上司吆五喝六的憋屈受气。多自在!”

赵东升抱着手臂,手指间的钥匙串被他晃得铛铛响。他不是头一次听别人对背包客的生活产生误解,近几年优质的营销策略捧红了几个代表性的背包客之后,越来越多对原本生活有着逃避和厌倦心理的人开始涌现出追逐这种“自由自在”的趋势。

毫不惭愧地说,赵东升对这类听了几个江湖故事喝了几杯江湖热酒便轻易地逃课、请假、辞职旅行的人,怀着一种极其强烈的鄙视。甚至在他们双目放光地谈论着如何如何刺激和洒脱时,赵东升内心颇有一种不屑与之为伍的疏离感。

此刻,西陲兴致勃勃的言论,和其他人本无区别,但赵东升听来,却没有生出丝毫的厌倦和不屑,即便是她脸上毫不遮掩的崇拜和迷恋的情绪,在他看来,也没有丝毫的别扭和躲避。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对这种司空见惯的崇拜和迷恋产生了一种沾沾自喜的骄傲?

虚荣了?膨胀了?

“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不是人人都来做背包客了,谁还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赵东升没细想下去,冲她挥了一下胳膊,示意,“上车。”

西陲发现自己手机不见时,车子刚驶出巷子。她第一反应是赵东升为了不让她玩故意藏起来了,只见她掌心朝赵东升脸前一伸,说:“给我吧,现在不走路,我很闷的。”

“什么?”赵东升歪头,见西陲正经的模样,一头雾水地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西陲翻白眼:“手机啊,你不是给我藏起来了?”

“没有在我这儿,我放你口袋里了。”

“我口袋里?没有啊,你看。”

赵东升瞧着她有模有样地在翻口袋给他看,他还一脸不信:“骗我的吧。”

“真没有。不会是刚在路边等你时被扒了吧?”她脑海里突然闪过方才在客栈前面,街边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西陲往最好的方向猜测:“可能是掉在店门口了。”

车子掉头回去,在客栈门口刚停稳,西陲就忙不迭地解了安全带,跳下去。

赵东升跟着下去,见西陲绕着那片区域的街道逛了两圈后,可怜巴巴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双手环着膝盖,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路边的小石子。

她开始回忆手机是什么时候被扒走的,从赵东升去后院开车到出来,左右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期间有很多人路过,有一个问路的小青年,打听什么地方有卖兔头的,她说不知道,让他去问问其他人,小青年感谢完就走了。

“一定是那个问路的!”西陲苦着一张脸,霍地站起来。

赵东升斜靠在保险盖上,盯着她蹲在那儿有十分钟,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安慰小姑娘,西陲这猛地一出声,倒吓得他一哆嗦。他冷静了下,见她一脸怒色,问:“还丢其他东西了吗?”

“没有。其他都在包里,只有手机在口袋里。”

赵东升点头,主动承担责任:“你手机什么牌子的,我新买一个给你。”

西陲缓了会儿情绪,已经不那么愤愤不平了:“是我自己没看好,不怨你。反正我手机有开锁密码,他们扒了去,也成了一块砖头,没什么损失。”

“没事。”赵东升把自己手机递给她,提醒,“你先拿我手机给朋友或者是家人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他们找不到你,心急。”

西陲刚恢复一点的乐观瞬间湮灭不复,脸拉下来,声音低落:“我……”

“怎么?”

西陲脑袋耷拉下去,像是只霜打的茄子:“我从小对超过三位数的数字不敏感,标标设计图还好,但让我背手机号,我记不住。”

“那登一下社交软件,网上告知他们一声。”

西陲没动。

赵东升猜测:“记不住密码?”

“密码都在手机备忘录里记着。”

“行吧,先回客栈,再想办法。”

两人跨进店门,老幺站在柜台后面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只见西陲蔫蔫地抬头,有气无力地和赵东升说:“我先回房间了,谢谢你今天陪我。”

“嗯。”

目送着西陲上楼,老幺这才问赵东升:“怎么了这是?”

“手机丢了。”

“哦。”老幺不解,“我以为什么大事呢。”

赵东升朝二楼那儿望了眼,无奈:“对于小姑娘,这事就不小。”

老幺直撇嘴,正准备大发牢骚地感慨一下现在人对挫折的承受能力,一抬眼,就瞧着赵东升身影晃出去。

老幺喊:“你又去哪儿?”

有声音遥遥传进来:“买手机!”

西陲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愤愤不平地感慨着自己的霉运。可转念想到自己来成都的机票钱和住宿费,是凭着好运得来的,这一幸运一霉运,老天爷是真的公平,不亏待她,也不偏袒她。西陲掰扯着手指,祈祷着父母不要恰好打电话过来,搁往常,手机几乎是长在她的手上,父母的一个电话进来,铃声还没响她就给接起来了。若是这次真的打不通,联系不上她,那可真的麻烦了。

一个脑袋两个大。

如果手机没丢,她现在应该是去看大熊猫了。

可爱的“滚滚”啊。

西陲丧气地支着脑袋,盯着天花板上那一块灰蒙蒙的角落,眼神迷离。

那些照片上黑白相间的熊猫,现实看来是脏兮兮的话……思绪渐渐被熊猫的形象占据,西陲在出神的状态之中突然眼睛一亮,后背猛地挺直。

她好像知道设计稿怎么画了!

手脚并用地奔向行李箱,摊开画纸,准备好彩色笔,伏在地毯上就开始涂涂画画。 a4ubzuULn2DvAziWM79n2gUlXkdZveKeE/FpigLQedWU0G4JkQfg4oA46vB1NS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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