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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很久了。
苏雪奈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液晶电视里在放着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站在台上，光束照在他脸上，这一期的互动话题有关于梦想。
真是一个恶俗的话题，苏雪奈想。
摄像机对准台下，给了一位年轻好看的观众一个大大的脸部特写，特写镜头里那张脸涂脂抹粉，五官漂亮而又呆板，画着眼线的眼睛饱含泪光，然后配上一句："我的梦想是成为艺人。"
像是作为安慰，灯光师把一束聚光灯打在她的脸上，台上台下，女观众和主持人遥遥相望，他们脸上各自有着一束聚光灯照耀一一就好像那光芒是相等的一样。
苏雪奈按下了电源键，丢下了遥控器躺卧在沙发上。
她很久没有再听到梦想，信仰这样诸如此类的字眼了。
时间向前推三个年头，她十八岁。
也是那样战战兢兢站在聚光灯下，用厚厚的脂粉敷在脸上，像戴上一具厚重面具，五官在脂粉的掩饰下，纵使表情失控，也还是好看。
她记得那是一场练习生选拔比赛，最后一场关键对决，赢了，她留下；输了，她离开。
那天顾昀是导师，打分的时候他问她怕不怕输，她站在台上梗着脖子说她不怕，仿佛那样说了之后，输的姿态就不算很难看。
但其实她很怕。
那场选拔赛的最后，她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站在台上，惶恐不安又无可奈何，像是接受某种审判。
最后她们分数相平。
但人数有限，必须要有一个人离开。
顾昀看着她，又看看旁边另一个女孩子，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聚光灯下响起，他抛出一个问题，那问题有关于梦想。
他问："你们为什么想成为艺人呢？"
她没有言说情怀，很多人都想成为艺人，在走上这条路伊始，想要的就是名利双收，仅此而已。
他留下了她。
很久以后苏雪奈和顾昀提起这件事，他抖了抖烟灰，就像是抖落了某种不可言说情绪："那天你梗着脖子说你不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怕。"
就像另一个女孩子唯唯诺诺说出她不想要名利的时候，他也知道她想要。
飞蛾尚且扑火，何况是万众瞩目的明星光环，有谁不想要？
十八岁的苏雪奈，就像是那只看到火光就扑上去的飞蛾，怀抱热切，却忘了光芒之下，阴影尤甚。
隔着三年的辛酸路回头望，苏雪奈觉得有些累，这些年在掌声之中起起落落，经历无数哀艳绝伦的斗争，千锤百炼却修不了一身从容。
有人喜欢她，有人讨厌她，而只要有了热度，这些她全部都要欣然接受，并为此感激涕零。
那些喜爱和憎恶就如同潮水，不知何时涌来，却永无停歇之日。
她问不出口凭什么，开口即是错。
外面的人看过来，觉得她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不知这风雨一程，有太多不容易。
天花板上耀眼的水晶灯光倾泻下来，充斥着空荡荡的客厅，茶几上放着半町啤酒，和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快递包装，时钟伴着雨声不停转动，滴滴答答都是逝去的流年。
在这种时候苏雪奈觉得很孤独，她想做些什么来聊以慰藉，或是忘记这种孤独感，然而这种感觉愈是竭力克制就愈是肆虐汹涌，她终于放弃，起身把那茶几上的半町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倒在沙发上。
睡过去的时候她想，肚子有些饿了呢，饥饿感和孤独感一起揉碎进梦里，再加上那半町清酒，做的会是一个什么梦呢。
……
苏雪奈是在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顾昀端着一锅排骨汤，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然后用勺子给她盛了一瓷碗。
他的神情很温柔，很认真，也很好看。
苏雪奈坐起来，眼睛被排骨汤那氤氤氲氲的蒸汽沾上，显得有些湿润，她边吃边问："还下着雨呢，你怎么来了？"
顾昀皱着眉头看她："我想来看看你，谁知道你睡着了，你今天又没吃饭吧？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经常不吃饭，这怎么行。"
苏雪奈笑着揉了揉肚子："不是还有顾大经纪人经常给我带吃的么，你看，我这肚子可是托你的福吃了不少好东西。"
顾昀不置可否，一转头看见旁边的地板上有一个空酒罐子，说道："诶~，你又偷偷喝酒了？"
苏雪奈只低着头啃排骨，含糊不清地回道："……嗯。"
像是暧昧不清的呓语，混杂在烟火气丰盈的空气中，格外惹人意乱情迷。
顾昀凑过来，替她捋了捋头发，然后又去收拾碗筷。
苏雪奈窝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忙活的身影，突然觉得，这辈子就和他在一起，挺好的。
但是突然又觉得心上没来由一阵难过，愣怔怔地想，万一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怎么办呢，他喜欢上别人了又怎么办呢，她患得患失，总归不过是因为太喜欢一个人。
顾昀收好碗筷，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苏雪奈在沙发上发呆，神情既温柔又难过，他走过去冲她招了招手，等她回过神来丢给她一个橘子："吃吧，饭后水果。"然后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水果有益身体健康，你天天拍戏营养要跟得上。"
苏雪奈剥开橘子，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果皮特有的清冽味道，苏雪奈望着顾昀发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诶~，你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怕万一有一天咱俩分开了，再也遇不到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顾昀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想什么呢，不会有这种事的。"
苏雪奈没有再说话，她望着窗外的阑珊夜景，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正式出道成为艺人，顾昀成为她的经纪人，在那个夜晚她问顾昀："成为艺人以后，会被很多人讨厌么？"
那时候顾昀也是这样温和地笑："想什么呢，不会有这种事的。"
其实有，只是我们不知道，它到底会不会来，以及，什么时候来。
带着怨恨和绝望而来，崩坏一切过往温暖，记忆化作碎片，每一片都寒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