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心理咨询工作,让有教育学专业背景的雯静和吴珏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家长和各种性格的孩子。家长口中常挂着的一句话便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任性、脾气暴躁、说谎话、偷东西、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孤僻、不合群、不自信……我的孩子是问题儿童吗?”
为什么孩子会出现这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真的是孩子的问题吗?还是家长的教育方法出了问题?究竟,问题出在哪儿呢?该如何补救?或者说,该如何处理好孩子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通过长期的案例积累与分析,结合德国留学的专业所学,雯静和吴珏总结出了一套叫做“积极行为引导法”的教育方法,它包括家长积极心态的自修和对儿童积极行为的引导,是一套在家庭教育中以积极正面的方式进行亲子互动并最终取得积极结果的教育方法。
让家长学会不对抗,让孩子学会不抗拒。
这一章就先来看看咨询中常见的孩子们的各种“不听话”吧,并在心理咨询师雯静老师的指导下,遇见“积极行为引导法”。
周五下午的北京,是名副其实的“堵城”。与即将迎来周末小长假的愉悦心情相比,在北京各条主干道上以龟速蠕动的车流,更加凸显了都市生活的抑郁和纠结。吕薇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车队,内心急躁的情绪不断翻涌。她一再抬腕看表,不停叹气:恐怕赶到成成学校的时候要迟到了。
就在两个小时前,吕薇正在公司专注地准备下午项目报告会的会议资料,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还以为又是同事催促文件的电话,顺手接起来就说:“马上就好,还差最后一季度的预算汇总,这就给你发过去!”电话另一头,吕薇明显感到对方迟疑了一下:“您是成成的家长吗?我是班主任孔老师,您能马上到学校来一趟吗?成成被校长暂时停课了……”
握着电话,吕薇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一片空白,没听清孔老师后面又说了什么,也忘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停课?!他又惹什么祸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占线忙音,打断了吕薇的思绪,她仿佛觉得心脏漏跳了两拍,一阵令人心悸的慌张感让她不能自抑。
从进入四年级以来,成成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常常在学校里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人仰马翻,让吕薇深感心力交瘁,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又该怎么应对这个曾经让她引以为豪的独生子。
还记得,小时候的成成是那样的漂亮、聪明、机灵、讨人喜欢。这个宝贝儿子自出生起,就成为吕薇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和骄傲。她是那样爱他,以至于发自肺腑地想要把自己全部的所知、所想、所学、所获都毫不保留地传授给儿子,想要让他长大的路再直些、再顺些、再平坦些!
可是,随着成成一年比一年长大,他的身上逐渐出现了一系列让吕薇无法容忍的坏毛病:说谎,打架,骂人,顶撞老师,扰乱课堂,不写作业,沉迷网络游戏,结交坏孩子,同学关系紧张,等等。每每想起这些,吕薇就感觉后脑勺一阵阵疼痛欲裂,委屈和失望伴着快要涌出的泪水,让她经常心灰意冷。
为什么现实总是和理想事与愿违?为什么当初乖巧可爱的小男孩,才几年的光景,就摇身一变,成了今天这个任性、固执、暴躁、不守规矩、不断惹祸的顽劣儿童呢?每次想到这些,吕薇内心都会感到深深的失落和茫然——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吕薇拖着麻木的身体往回走,此时的她全然体会不到“回家”这两个字的温馨和幸福,满脑子回响的都是刚刚王校长气愤而尖刻的指责声:“我们实在是教不了这样的学生了,拜托您还是把他领回去或给他转学吧……”
吕薇隐忍着满腹伤心和委屈,又是道歉认错说好话,又是下保证立字据保证下不为例,这才算把老师和校长的怒气给平息下去,让他们收回了让成成停课的决定。他们表示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仍旧无改进或变本加厉,校方只好以“精神状态不适宜继续上课,建议休学进行精神及心理方面的诊断和治疗”为理由对成成进行劝退或强制休学了……
当吕薇带着满身疲惫打开家门时,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拐角的卧室里隐隐透出一丝光线——看来成成已经回家了。
成成的爸爸是外企的一位高级技术管理人员,工作非常忙碌,一年几乎200多天都在出差中,很少有时间陪伴和教导儿子。成成这几年间的性情变化也让他一筹莫展。由于屡次说教未果,他管教的手段也就愈发粗暴起来,逐渐形成了“打一棍子,好一阵子”的恶性循环。
吕薇原本是反对“棍棒教育”的,但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哄也哄了,磨破了嘴皮子,也难见成效。到后来,成成面对父母的说教,总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对自己各种“不听话”的行为越发强词夺理,好像他还委屈得不得了:“你们怎么老是针对我?”
吕薇脱了外套,换了鞋,放下手里的东西,向着灯光的方向走去。到了门口,她并没有马上推门进去。她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成成坐在书桌前,很安静、很认真地在写作业,还不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十分聚精会神。这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就是那个在学校大闹课堂、撕毁试卷、跟老师吵架、屡屡冲出教室不上课的“顽劣儿童”!
吕薇在门口轻轻地叹了口气,草草收拾一下烦乱而无奈的心情,敲敲门,然后推门进去。成成没有停笔,也没有抬头,背对着妈妈说了一句:“我们今天作业不太多,我都快写完两科了,一会儿还可以再检查一遍。英语太简单了,留着最后写吧。”
吕薇坐在成成的单人床上,茫然地看着儿子的背影,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来以为自己回到家会忍不住怒火发一顿脾气,甚至揍成成一顿!却不成想自己会如此平静地坐在这里,儿子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闲话着。
吕薇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无悲无喜无怒无怨。突然,她的脑海中蹦出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吧!”瞬间,吕薇被自己大脑中的这个念头惊住了!
“怎么可能?这是我儿子啊!我最宝贝、最心爱的儿子啊!我怎么会看着他不管不问,哀莫大于心死呢?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能帮儿子度过这个阶段,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一定能!……”
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成成,并没有发觉妈妈在坐在他身后的这短短2分钟所历经的心理斗争,他努力做出一副专注认真写作业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非常紧张,而且很不安——成成当然知道今天晚上妈妈回家晚了是干什么去了。他很清楚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也理所当然地知道,晚上回到家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但事实太出乎他的预料了——妈妈就坐在他身后,安静地——是的,成成只能用“安静”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气氛,他没有从妈妈身上感觉到任何情绪的起伏。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母子俩谁都没有再说话。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屋里仅有的声响就是电子钟哒哒的读秒声和成成落笔在作业纸上的沙沙声……
终于,成成按捺不住内心的紧张——他几乎无法思考了!毕竟,他才是一个10岁的孩子。他停下笔,转过身,没敢抬头看妈妈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妈妈,我今天做错了,我不想被学校停课,我会改的……”
吕薇坐在床边,连“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流露出来,眼泪就涌了出来……
那天晚上,出乎意料地,吕薇没有疾声厉色地训斥成成,没有责问儿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更没有提出任何惩罚措施。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安静到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听成成把今天在学校闹事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尽管她知道这里面很多事实的细节被儿子的主观感受加工过了。
听完成成的讲述,第一次,吕薇没有质疑也没有驳斥儿子。她安静地听完,然后平静地对儿子说:“成成,妈妈今天很累,非常疲惫,你也知道你今天惹了多大的祸。我下午到你们学校去了,也见了你的老师和校长,妈妈替你做出了诚恳的道歉,并担保你会有所改变,不会再这样胡闹了。学校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没有人能阻止学校让你停课了。”
“妈妈,我不想停课,我想上学!我以后会尽量控制我的脾气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成成抬起头,看着吕薇的眼睛,很诚恳地说。
看着成成乞求而热切的眼神,吕薇真的迷茫了——既然成成这么热爱学习、这么愿意上学,那么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大闹天宫”又是为哪般呢?
吃过晚饭,检查完成成的所有作业,吕薇破天荒暂停了一次“课外英语课”——这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吕薇亲自给儿子增设的“家庭辅导课”,每天饭后学习英语40分钟。成成现在的英语进度,已经相当于初中二年级的水平了!
尽管今天不用学英语了,但成成的心情并不轻松——今天妈妈太反常了!当听到妈妈跟他说,校长要求他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他的紧张情绪几乎是瞬间爆炸了:“我不去!我不是神经病!谁是神经病谁去!我没病!!!……”
成成三年级的时候,吕薇遵照老师的建议,带成成去医院做了多动症的检查,以至于他后来被同学们嘲笑为“神经病”,这在成成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反抗着,拼命想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可事与愿违,现在的成成无论是在老师心中,还是在同学心中,甚至在最爱他的妈妈心中,似乎都被贴上了“多动症”的标签——这仿佛是一个开关,只要一触碰,成成顿时就要失控了。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他们全都胡说八道!我没有病!连雯静老师都说过,我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我是个正常人!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吕薇看着眼前瞬间开始咆哮的儿子,几乎吓呆了——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她有些害怕了,难道成成真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吕薇使劲摇了摇头,拼命想把这个念头从脑中丢弃掉,她自己也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心里开始懊恼刚刚跟儿子说的话。
吕薇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此时正气鼓鼓地瞪着天花板的儿子。
“成成,妈妈记得之前我们曾向雯静老师咨询过一些有关你的问题,当时雯静老师分别给了你和妈妈很多好建议,我们都很喜欢雯静老师不是吗?你愿意把你最近遇到的事情告诉她吗?听听她怎么说?”
成成看着妈妈眼含泪水的样子,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突然冒了出来,冲击着他的心,说不清是惭愧还是内疚,一段时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如泄洪般喷涌出来:“去了又有什么用?!你们从来都说话不算话!雯静老师让你们相信我、让你们理解我,可你们呢?从来都是要求我这、要求我那,为什么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我必须做到!我再也不信你们说的话了!呜呜呜呜……”
吕薇看着突然号啕大哭的儿子,听着他哭诉中的抱怨,心里疼得一蹦一蹦的,很想把他拥进怀里抱一抱、哄一哄,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是,僵硬的身体、僵硬的表情、僵硬的气氛,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今居然会在想要对儿子“表达母爱”的时候变得不知所措——“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终究,吕薇还是没能战胜内心的“僵硬感”,站起身走到成成身边时,已经把拥抱的冲动简化为一个拍拍肩膀的安慰:“成成,今天学校里的事情,我们换个时间再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的做法都让事情的结果变得非常糟糕。我愿意相信你有你的理由,但在你说理由之前,我希望你周一早上到了学校先去向你的老师和校长做出诚恳的道歉,并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类似事件都不会再发生。你能做到吗?”
“好的。只要她们不让我停课,我愿意道歉。”成成渐渐放缓了哭泣,抽搐着说,带着倔强的语气。
吕薇看着这个10岁男孩脸上那种委屈的不服气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成成,周末我们去找雯静老师好吗?你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也许,对你和妈妈都在苦恼的事情,雯静老师可以给我们一些好的建议。”
成成听了没有说话,他想起以前雯静老师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成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因为你是成成!”——这让他觉得雯静老师才是真正理解自己的人。
“嗯,好,那就明天去吧。”
吕薇没有再说什么,嘱咐成成在30分钟内赶紧把余下的作业写完,然后吃饭、睡觉。在得到儿子肯定的答复之后,吕薇走出卧室。在门口轻轻把门带上的一瞬间,她看到儿子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下子松垮下来,仿佛一个刚刚经历一场搏斗的战士,回到营地卸掉武装的盔甲,又变回为一个疲惫而无助的小男孩……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冤家’啊!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