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见信好！”

杨君业的字迹苍劲有力，根本不是淳于飞说的“亲爱的小雨你好吗？”

姓淳于的那家伙，根本是看到信封上写的地址和寄件人名字，瞎掰的。以她对杨君业的了解，他根本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一别三四年，时常会想起你，想起当初的一切。一直觉得亏欠，显然我是因父母的工作的原因转了学，但常常会想起你。很奇怪，常常想起的那个女生，居然不是让我情窦初开的杜紫月，而是像假小子的你。想到你玩跳楼，我冲上去拉住你，想到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上我，还向你询问该不该向紫月表白的事情，更想到你姐姐病重时，你向我表白，说只想我知道你喜欢我，不想占有，只怕不说，会是一辈子的遗憾。还有你救下我，还有……我见到你和凌海啸在一起，心中酸楚得不能自己，气愤你刚刚跟我说你喜欢我，转身却跟别的男生那么亲密。我只知道气，却不知道，我是真的吃醋。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被人堵在巷子里，我故意骂你又跑开，其实是我知道附近有警务室，我想跑去报警。我知道你的身手，我以为你可以应对，想着来回不过十分钟，我跑快一点，应该来得及，可是，没有想到，等我刚跑出巷子，那凌海啸就带着人奔向你。我在你的心底，一定是懦弱加无情的，甚至人渣的，一直想跟你解释，却总是等不到单独相处的时机，直到我转学，我都没有机会向你说明，我一直欠你一个回应，也欠你一声抱歉。高中假期的时候，我回来找过你，可是你家的店盘了出去，你举家搬走，也听说了你家搬走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很佩服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有人知道你们搬到了哪里。我很挂念你，一直向旧时的同学打听你的消息，希望他们谁有一天，见到你，能告诉我关于你的消息。

就是前几天，某个同学告诉我，她看到你了，说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你，一头短发，像个假小子，现在，你一头长发，安静又美丽。她说，现在的你很有魅力，学校里有个男生追你追得很紧。她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生追你的动静太大，她还不会知道传说中的辛小雨就是你。她说你和她考进同一所大学，同校不同系，但她还是替我查到你的地址。

写这么多，还是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不敢奢求你还喜欢我，还记得我，但还是发自内心的惦记你，忍不住问一句：分别这些年，你还好吗？”

看完信，小雨久久不语，半晌才自我感伤的“唉”了一声。

他杨君业搬走转学，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

而她辛小雨举家搬走，却是被人逼走的。

这过程和原因既简单又曲折，既滑稽又狗血，都不知道如何描述。

她大射手原本擅长忘记不开心的东西，杨君业一提，她又不由自主地想了起来。

那是五年前，姐姐辛小雅的头七（也是回魂夜，传说中，人死后的第七天，会魂归故里，被称为头七）。家里来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

辛小雨面对这不速之客，甚是诧异，后来才知道，这个干巴巴的老太太是自己的奶奶。

这是她人生在世，头次见到自己的奶奶。

说她是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又觉得污辱了农村这两个字。因为有些地区的农村老太太看上去，也没这样的“气场”。

见她第一眼，愚昧，落后，无赖，干瘦，刻薄……的感觉简直就是扑面而来。（看看，看看，别扭得……语句都不通了。）

这老太太一出现，就让小雨错觉回到了五六十年代的旧社会，有彩色液晶电视顿时黑白化的神奇功能。

更神奇的是，小雨一家还沉浸在失去长女辛小雅的悲痛之中，这干巴巴的老太太不仅不表示悲痛，还在吃饭时，喋喋不休的叨叨叨（没错，就是叨叨叨）。叨叨的同时，唾沫从掉了门牙的嘴里喷射出来，把她面前的两盘菜喷了一个透实。

辛小雨一阵反胃，父母的面面相觑，一脸尴尬地听她叨叨叨。

先听她叨叨儿子这么久都不回去看她。再叨叨辛小雨没规矩，没家教，大人没上桌，她就动筷子吃饭。

小雨妈解释，小雨不是不懂规矩，是要快点吃饭，吃完了，好去赶作业，现在的学生，作业实在是太多了，不抓紧时间，根本写不完。

老太太特别不爽，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对她儿子喝道：“你死了？管管你媳妇，长辈训话，哪有她插嘴的份？”

辛大海实在无语，只有紧皱了眉头，对老婆说了一句，“吃饭，先吃饭。”

肖琳看了一眼辛大海，知道他为难，更知道这婆婆难缠，不依着她，会闹个你死我活，便忍了气吞了声，她却一直喋喋不休的叨叨，叨叨小雅当年根本不该救，三岁的时候，在她第一次得病的时候，就该放弃。叨叨辛小雅一个女娃娃，不带根不带把，不是儿子，也不传宗接代，血癌复发了，根本就不该再救。完全是浪费钱。

说到“浪费钱”，她突然打住，转首问小雨爸：“大海，这讨债的赔钱货，到死了，又花了咱们家多少钱？”

辛小雨要掀桌子了，这顿饭没法吃了，简直……简直恶心透了。

手伸到桌下……使了使劲。

我……掀……

我……我再掀……

这桌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了，根本掀不动。

突然感觉谁在桌下踢了自己一脚，她暗自吃痛，向桌下看了下去，龇牙咧嘴的揉着痛处时，只见妈妈肖琳一脸不悦。

辛小雨定眼一看，心下豁然开朗，难怪掀不动桌子，原来是老妈暗中使力，双手分压着桌腿。

她不解地看了妈妈一眼，只见低头瞥眼，无声的骂她：“你傻啊？摔自己家的东西？不要钱啊？！”她完全读懂了妈妈的唇语。顿时觉得妈妈说得好有道理。特别是看到她唇语了一句，有你妈呢，急什么？小雨顿时安逸了。

这一切，那老太婆没有看见，因为她还转着头，逼问这个家给小雅花了多少钱，肖大海的沉着脸吃饭，脸色越来越难看，这饭也越来越难吃下去了，小雨发现妈妈并不给力，正要发难，妈妈肖琳突然发声：

“小雨，你到超市买瓶酱油回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酱油？”

“我……”

“快去！”

小雨“哦”了一声，起身，妈妈也站起身来，从荷包里掏出钱包，打开了，掏出一了张一百块，递给小雨时，小雨一脸疑惑道，“不是有十块钱的吗？给这么大的钱干什么？”

肖琳看了小雨一眼，意有所指道：“知道你没吃饱，多的钱，出去买点吃的。”

哼，还是老妈威武，知道她看着这老太太，根本吃不下饭，给钱让在外面吃，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小雨感到妈妈肖琳在使用调虎离山计，似有什么家丑不想让自己知道。

虽然好奇心爆棚，可小雨还是接过了钱。

那老太婆这时候又不满意了，叨叨叨道：“有钱烧的？家里有吃的不吃，出去吃？一瓶酱油才多少钱？拿一百块钱去买？”

小雨皱紧了眉头，这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虽然这是奶奶，但从来没见过，别说养她了，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她的，她怎么这么讨厌。

肖琳也不理她，只是催着小雨，快去。

小雨哦了一声，就进房间去收拾东西，拎着书包出来时，肖琳奇怪道：“去哪儿？”

小雨一脸不快道：“饭是吃不下了，作业肯定也写不下了，我去肯德基蹭个位置，大概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肖琳想了想，说好。却没有发现，小雨偷偷的将什么东西塞到了身边沙发的空隙里。

小雨出来后，向拐角的巷子里跑去，巷子里，一个少年身穿黑色紧身服，跨坐在拉风的机车上，一腿弓起，一腿点地，一手拿着银色打火机，一手护着火，点着嘴里叼着的烟，听到脚步声，挑起一弯剑眉，凌眸一扫，当真是狂拽 炫酷 叼 霸天 。

当看清来人时，他狂拽 炫酷 叼 霸天 的眼神明显化柔，神经大条的她却没有发现，也没心情发现，只是奔走过来，伸出手来，压低了声音，焦急又急促地低喊，快快快，给我。

此人正是凌海啸。

当辛小雨的奶奶出现在辛小雨的面前时，她曾奇怪的在电话里对凌海啸提过。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奶奶……我突然冒出来一个奶奶，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奶奶，我打小只知道我有姥姥和姥爷，可我从来不知道我有奶奶，我问过我爸妈我怎么没有爷爷奶奶？我爸我妈总是找话题打断我，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奶奶，怎么一下子冒出来一个奶奶？

凌海啸想了想，说，来者不善。说完，就掏出一个手机给辛小雨。

小雨问这是什么？手机？太潮了，我不会用。

她还真不会用，即使这个时候的手机就是按键手机，除了通话与发短信，还真没别的功能，但她真不会用。

手机唉！

当时真心不便宜。

座机……你说现在还有几个人家用座机啊？可偏偏大家现在都嫌弃的座机，它在当年，还玩过“分期付款”。

现在去电信局交电话费，免费送座机都没人要。可当年，一部手机的安装费用就要三千六，匪夷所思吧？

可不就是匪夷所思吗？

还有当年的电脑，那配置低得……现在送你都不想开机。

言归正传，辛小雨不敢接手机，凌海啸直接给了她，边教她用手机，边跟他讲：“家丑这种事情，是不会外扬的，也不会当着你的面说的，要起争执的话，你的父母一定会先支开你。有了这部手机，你看到苗头不对，就打给我，保持通话状态，再将这部手机放在你家里的角落里，你出来，用我的手机监听，就能听到你想听到的。”

她奇怪地追问：“你怎么知道是家丑？你又怎么知道我父母不想我知道，你又怎么知道会有争执的话，他们会支开我？”

凌海啸说：“直觉。”

辛小雨笑道：“万一不准咧？”

凌海啸反问：“不试怎么知道？万一准了呢？想让你知道的话，你早就该知道了，会拖到现在？不想让你知道的话，一定会支开你，除了这个法子，你不可能知道了。”

辛小雨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很快学会了手机的用法。而且，凌海啸说得没错，在父母要与老太太发生争执时，他们真的支开她，不想让她知道。

可不让她知道，她偏偏越想知道，进房间收拾东西后，给凌海啸发了一条短信，他收到后，告诉他，收到，可以打了，马上赶来。

于是，辛小雨在出门前，把接通的手机偷偷的放在了家里沙发的间隙里，再出门，赶到了这里与凌海啸见面。

见到他，她就急不可耐的拿过他的手机，偷听到家里发生的事情。

此时的家里，辛小雨的爸爸辛大海一脸无奈的喊着：“妈，您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老太太讲：“我为什么来？我儿子的家，我不是想来就来，还讲为什么？”

肖琳却冷哼：“肖大海，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还不是过来看看能顺走多少钱。”

“什么顺？！”

“没说你偷，就够客气了！”

“你个没规矩的。”

“规矩？越是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越是有规矩。你们家皇亲国戚啊？女人吃饭不能上桌，男人说话女人不能插嘴，女人生了女娃就是赔钱货，生完女娃就得马上出院，根本不配住医院，住医院就是浪费你儿子的钱，甚至生了女娃连坐月子都不能坐，生完后，还得马上下就床，给你家亲戚烧水做饭？！

“你个没用的，肚子不争气的东西，生一个赔钱货就够了，还生两个，你有什么用啊你？”

“我生再多赔钱货，也没养你赔钱！我怀女儿时，你花一分钱了？你连个鸡蛋都没给我吃，临盆了你才过来，我阵痛时，你说我矫情，我都破水了，吓得喊，你说我故意的，你儿子急了，要送我去医院，你还拦住他，说什么谁没生过孩子？要不是你儿子没听你的，我看我就要一失两命了。看我生的女儿，你闹着让我出院，说我生个赔钱的，还有脸住医院？我花你一分钱了？”

“你花的都是我儿子的钱！”

“你儿子娶了老婆，我们花他的，天经地义，更何况，你儿子娶我，我没要你家一分彩礼钱，也没要房子没要车子，还倒贴房子酒席钱和你们的亲戚参礼的费用，你们家几乎没花钱，就娶了一个媳妇，你还像个搅屎棍一样，挑拨离间，无事生事！”

“是啊，我们家没花钱就把你娶进来，是我儿子有本事，是你贱，你不值钱！”

“你……”

“你一个农村种菜的，我儿子能看上你，是你祖坟冒烟了！你就该给我家当牛作马，守我家的规矩。”

偷听电话的辛小雨快要气死。

爸爸和妈妈的恋爱史，她听过。当年，爸爸是部队炊事班的采购，出去买菜的时候，一眼相中了菜摊上卖菜的妈妈。依妈妈的话说，她正在搬菜呢，一个傻傻楞楞的憨小子，穿着军装，帮她搭了一把手，而后，再憨憨地问她，大姐，菜卖吗？

她在菜场上摆摊，这菜不是卖的，难道是摆着看的？

这小子怎么傻乎乎的，说句话，脸红到耳朵根？！

呐，这就是辛小雨的爸爸和妈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以爸爸的话讲，打老远的，一眼就相中了她，觉得这大姑娘娶回来做老婆就好了。

所以，女人呐……

男人喜不喜欢你，其实在第一眼就决定了。喜欢你，你倒追，才能“女追男隔层沙”。不喜欢你的话，艾玛，那沙不是沙，是沙漠撒哈拉。追到窒息和脱水，人家都不想鸟你。

看得上你，你追，那叫情趣，看不上你，你追，那叫骚扰。

看对了眼，那两厢情悦，看不顺眼，那叫不堪烦恼。

平凡的浪漫，只有一见钟情的时候，一点小细节才会越品越甜蜜，否则……回味起来，不是“不过如此”，就是“无比恶心”。

更所以，这么平凡的小浪漫，被这个老太婆说得毫无美感，还顺带着瞧不起人，真是气死人。更气人的是，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听到爸爸的维护。

“我爸怎么这样？”——以前年纪小，只觉得气愤难当，长大后才知道，婆婆敢在媳妇面前耀武扬威，都是儿子的压制和默许，压制他老婆对他老妈的不满，默许他老娘对媳妇的态度，婆婆对媳妇的态度，就是儿子对媳妇的态度。

儿子都不上心，人家当娘的干什么对一个不相干的人上心？

再长大一点，发现所谓的后妈毒，其实就是亲爹毒，因为亲爹的视而不见与默许，才滋生了后娘的得寸进尺与恶毒。若非不是，孩子被后妈虐待，身上绝对不会毫无伤痕，行事绝对不会滴水不漏，当爹的若是多关心一点，怎么会不察一丝蛛丝马迹？你当亲爹的都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人家后娘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耐心？更重要的是，很多男人就算发现自己的孩子被虐待，还是对孩子漠视，对后娶的女人百般依从。就算孩子受到伤害，还是一味的允许与讨好。——说到底，都是男人的错。很多闺蜜反目成仇，不也是因为同爱了一个男人，然后这个男人暧昧不清，最后，他成了最无辜的人，然后，两傻妞反目成仇吗？包括老婆带人打小三的……说人家是骚货，那不也是男人撩骚撩到的吗？

所以，那以后，再有人骂婆婆不是，骂后娘毒，骂小三骚，辛小雨的脑袋都会“系统自动默认”那是男人的问题。

此时的辛小雨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愤怒老太婆都这样对妈妈了，爸爸干什么去了？

辛小雨都要摔手机了，凌海啸意示她继续听下去。

于是，辛小雨继续听了下去。

此时，肖琳摔下筷子，按在了桌子上，进了客房，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往肩上一扛，再来到饭桌，一声不响的将老太婆一拎，像拎小鸡似的，将干巴巴的老太婆给拎了起来，扯到了门边，空出手来开门时，将老太婆松了一下，一直像杀猪一样嚎叫的老太婆，趁机像疯了一下跑回来，跑到儿子肖大海身边，跳着脚骂，你个小X养的，搞邪完了，敢这样拎你婆婆？

“婆婆？”肖琳冷笑。

“十年看婆，十年看媳！知道什么意思吗？”

“……”

“就是十年前你是我婆婆，十年后，指不定你媳妇是谁的老婆。”肖琳说到这里，冷哼：“肖大海，你可真沉得住气？我像外人一样，到底是你什么人？”

一直沉默不语，甚至让人忘记他存在感的辛小雨的爸爸——辛大海，这个老实忠厚的男人一开口，非常肯定的回答：“你是我老婆，我两个女儿的妈。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肖琳冷笑：“我担当不起。你跟以前一样没用，在你妈的无理取闹面前，你永远都是三扁担压不出一个屁出来。”

老太婆“哼”了一声：“我儿子，当然是我儿子！凡事肯定站在我这边。”

“你儿子？”辛大海先是隐忍，随后，冷笑，再然后，像古老的炸炮机（炉口烤的爆米花机）陡然爆裂，他陡然咆哮起来，“你真的把我当你儿子了吗？我成绩明明比我弟大河好，你非说家里穷，供不起两个，我辍学，去当兵，是的，吃饭不要钱，住的地儿也不要钱，部队里发的钱和补贴，一到手，我都寄回家里。你先说给大河交学费，但是他根本没去念书，也念不进去，你又说村里人娶媳妇早，让我把钱寄回家，给大河说房媳妇。”

“你是他哥，贴补一下你弟，有什么不对？”

“一开始，我没觉得不对，甚至觉得长兄如父，这是我该做的。我甚至把我从部队复员安置的钱都给了大河，我遇到我媳妇，跟她处朋友时，都没钱出去看场电影。你和大河把我吸干了，我一句怨言都没有，我媳妇对我是真心的，一分没要，倒贴了嫁给我，你不但不感激，还说她贱？”

“你……你翅膀硬了？”

“我的翅膀早该硬了！大河是成年人，又不是手脚不全和弱智，他上学，娶媳妇凭什么我花钱？长兄如父，是爹妈都不在的情况下我才能长兄如父，你们都活着，我充什么仁，打肿脸充什么胖子？大河只是我弟弟，谁生的谁养，我只需要适时帮衬一下就好，但我那个时候，怎么就被你们道德绑架，给你们生活费，给钱他娶媳妇，甚至……他生了儿子，我还要帮他养儿子。他跟他老婆什么都不做，就像张口雀一样等着我寄钱回去。我没家啊？我没老婆啊？我老婆当时都怀孕了，还找我要钱，我给得少一些，说我黑良心。”

“……”

“我老婆……，我……我没钱，我们连孩子都不敢生，大河的儿子都四岁了，我们才敢要孩子。我老婆怀孕，我……我都没有钱给她买点好吃的，我连老婆和孩子都养不起，我……算什么男人？”

辛大海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辛小雨在电话另一头听着，都忍不住心酸的红了眼睛。

爸那种憨厚的男人，回忆起往事，是这般难过，委屈得她的心都拧痛起来。

好似憋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从不多话的他，接连不断地说了下去。

“更过分的是你，为了从我这里捞钱，跑到我这里，说什么给我怀孕的媳妇搭把手，让我把生活费都交你手上，让你安排。好，钱我都给你了，我就出了半个月差，你就给我媳妇安排出个营养不良，给我家小雅还在娘肚子里就安排出一个宫内发育迟缓？！钱呢？交到你手里的钱呢？大部份存着，给你小儿子大河，给大河的儿子，我媳妇为了我，不伤家里的和气，忍着你，也不计较，怕你这个时候被我们送回去，被人说闲话，就还让你照顾她，结果，你小肚鸡肠，记恨他因为没把钱全给你，在她临产破水了，你故意拖时间，让她又疼又怕，差点因为难产一失两命。把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问我怎么当老公的。我这么相信你，拿老婆孩子的命去信，我看着不对劲了，要送我媳妇去医院，你还拦我，说去医院浪费钱，说大河的媳妇就是在家里生的，我真是……不明白，你也是生过孩子的，怎么这么狠心。”

“我……我生你一场……，我还落个不是？”

“是啊，就是因为你生了我一场，我在产房抱着小雅时，我才决定体谅你。为人父母不容易啊！有了孩子，才能有这样深刻的体会，于是，我选择原谅你，并给你编了一个理由，相信你是苦惯了，才在该花钱时不花钱，抠在不该抠的地方。可我没有想到，我的体谅没有换来你一丝愧疚，还嫌我女儿不是男孩，骂骂咧咧，掉头就走。你也是女人，你有良心吗？我是你儿子，我得到什么了？我不想我孩子跟我一样吃苦，我就喜欢女儿，怎么了？我女儿小雅两岁时，我们下海做生意，你说你看我们忙不过来，让我们把小雅带回去给你养的时候，我才又一次傻B的相信你。”

“小雅交给你，我们买的进口奶粉，你全给大河的儿子喝，我们回去看闺女，我媳妇给我女儿冲奶粉，她居然说她不喝，说奶奶说了，那罐子里的奶粉是哥哥喝的，等哥哥喝完了，再兑点水，把瓶子涮一涮，喝点涮瓶子的水就够了。还有她的衣服……，我们明明买了那么多新衣服寄回去，你倒好，你把衣服拿到小卖部，不能换钱的，全换了男孩子的衣服给大河的儿子。大冬天，我家小雅……才不到两岁的孩子，衣服裤子褪色到连原样都认不出来，袖口和裤腿都短得连手脚都遮不住，我好好的姑娘交给你，黄皮寡瘦，一头黄毛，冻得手脚青紫，我又给钱又寄东西回去，你就这么养我姑娘？”

“我就这么养了，怎么了？一个丫头片子，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在她身上花那么多钱，又不是带把的，活着就是罪过！！”

“你会不会说人话？”肖琳是真的怒了，“女人不带把，活着就是罪？那你怎么还喘气？你一生下来，你爸你妈怎么不掐死你？”

“你……你……”

“我刚才为什么不说话？我不说话，就是为了让我老婆说，她该发泄发泄了。”

“……”

“小雅第一次查出血癌，我们到处借钱，你说没钱，你不借就算了，我们卖了房子，卖了店，才凑齐了前期化疗费用，最后没有办法才怀了小雨，要用她的脐带血救小雅，我们已经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一天两个馒头，我和我老婆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吃得泪流满面，你不帮一把就算了，听到街道办事处还有我部队的哥们为我们筹到钱，你就带着大河的儿子跑到我们租的房子里，我还以为你是良心发现，想搭把手，或者想照顾一下小雅，没有想到，才一天，你的大孙子把我们租房的抽屉给撬了，把钱给偷了，你不但没有喝止，你还带着钱一起走了。那是小雅救命的钱啊！我老婆挺着肚子去追上你们，人赃俱获，你还不承认，我老婆都要跪着救你们还钱了，你大孙子把我老婆推倒，让我家小雨才七个月就早产，你不但没有歉意，还说我老婆吓到你的大孙子。到现在一点愧疚心都没有，我是多绝望才跟你们断了联系，不想让小雨知道她有这么个奶奶，她是这样来到人世的？！你过分到……连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老乡们知道我在这里安家，知道我在这里开店，都没有告诉你。这次小雅去世，他们才透了口风，让你知道小雅过世的消息，也让你们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你说你要来，我还以为你终于良心发现，想跟你这个孙女告个别，没有想到，从车站接你过来的路上，你听说小雅看病那钱是她同学们捐的，还没用完，你就又打那笔钱的主意，还跟我说什么……大丫头有癌症，小丫头一定也跑不远，你还让我把我这店还有房子都转到大河儿子的名下，说什么……省得小丫头得这病时，给我败光了，还说什么不要指望小雨，把钱全给大河儿子，让他儿子小凯给我养老，我用得着他养老？我把钱全捐了，我都不会让他养，我刚刚死了一个女儿，才刚过头七，你就诅咒我的二丫头，一路上，我没理会你也忍着没发作，你回来又在饭桌上跟我们提，你锲而不舍了是吧？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啊？！小雅是我闺女，她死了你不伤心，我家小雨，她原本可以足月生的，却早产下来，生下来像只扒了皮的猫，现在像只没毛的猴子，你一点都不愧疚吗？”

“我去！”

辛小雨本来听得义愤填膺，愤怒异常，没想到，爸爸的声音太大，声音传到凌海啸的耳朵里，“没毛的猴子”形容得太贴切，让凌海啸那张狂拽屌霸的脸忍不住逸出一个笑来。

辛小雨也郁闷了：这是亲爹吗？是亲生的吗？啊？！

没毛的猴子？

没毛的——猴子？！

很多年后，辛小雨和凌海啸久别重缝，她问他，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凌海啸说，有！

“什么时候？”

“看到猴子的时候……”

囧～！

这时……

“气死我了！”

辛小雨挂了电话，“原来我七个月就从我妈肚子里出来，是被人推的！”

“为什么我爸我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一直误会他们，他们不解释？害我一直以为，我提早出来，是我姐的病等不及了，他们根本不顾我的死活，才提前把我生出来的，没有想到，我是这样出来的。”

“大概是……他们情愿背负你的仇恨，也不想提起你奶奶和你表哥了。”

“表哥？！”

“你爸爸的弟弟的儿子，比你大，不是表哥是什么？”

“这种人也配当我表哥？”她无全没有这种关系的概念，“差点害死我妈跟我，还有脸当我表哥？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情愿背负我的仇恨也不提起老太婆他们？”

“因为……父母的爱可以化解孩子的恨，但被不相干的人伤害，是没法释怀的。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

辛小雨想了想，是啦，当初非常恨父母，可现在，她最孝顺的，也是父母。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她都能原谅，好比亲妈打孩子，那是爱，继母打孩子，那就是虐待。真的，她从小没少挨打，可就是觉得那是妈妈爱她的方式，若是换成继母，说句重话，都会被人记恨，隔层肚皮还是隔层肚皮啊！别人的孩子若真能让人完全视若己出毫无芥蒂，为什么这么多女人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好多人生不出自己的孩子，也不要领养，你以为为什么？

就是因为太多的这样的孩子被养大了，就跑回去找亲生的太多了。不去找的，人家父母跑回来相认，不管目的怎样，结果如何，都跟代挂QQ号似的，开通VIP，续费养号，也抵不过人家“找回密码”。

所以，就算当年是为了小雅而将她提前剖出来，她也不会怪他们。

但这时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是这样来到人世的，心中就恨得牙根子发痒。

凌海啸看出来了。

“想报仇？”他回复冷霸的脸，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想，想死了，想到恨不得把人掐死。”

凌海啸想了想，沉着的笑了一下，道声：“好”。

回到家，老太婆正在家门口嚎。

“哎呀，我养了一个没良心的不孝子啊。不给钱养我，还跟他老婆把我赶出来啊！我不活了我……，给根绳子我上吊死了算了。”

辛小雨马上跑进家门，拿着一捆绳子奔了出来，再把绳子塞到老太婆手上。

“您拿着，别客气，赶紧的，别掉了。”

老太婆傻眼了，绳子一扔，大嚎：“让我被车撞死算了。”

辛小雨马上答“好，你等等，我给你写个撞死不用陪钱的牌子，马上带你去马路。”

“你……”

“别人司机帮了咱们忙，咱不能坑别人对吧？不然人家不往这里撞，撞到了，撞不死，撞残了，不就麻烦了？”

“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我怎么不孝了我？”辛小雨委屈得都要哭出来。

“你上吊，我递绳，你喝药，我递瓶，一瓶不够再来一瓶，你要去撞车，我带你去马路，每一样都顺着你的意，我怎么不孝顺你了？”

“我……我十月怀胎……”

“我爸住了你肚子，你断气了，肯定给你买地埋你。”

“呃……”

“趁现在，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是喜欢依山的，还是傍水的？哭丧时，你喜欢激烈的，还是含蓄的？”

“我……我真不活了。”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嚎特嚎，“我滴个老天爷啊，我十月怀胎，生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给我生这么个玩意……我一辈子省吃俭用……”

辛小雨也学她坐在地上哭：“我滴个老太太啊，你到底想怎么死啊？我帮你递工具啊，赶紧的，我还要写作业啊啊。我姐的灵堂还没撤，白布花圈的，更个名，改个姓，给你用，你一辈子省吃俭用的，千万别浪费了。”

这祖孙俩对着哭，对着嚎，辛小雨嚎出的话，把一众看热闹的人给惊呆了。

辛大海倒是不惊，因为辛小雨经常语出惊人，气死人不偿命，他习以为常，只是，一个是妈，一个是女儿，这么做在地上对着哭，着实让他头痛。倒是肖琳气得在关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听到辛小雨与老太婆的对话，绷不住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老太太发现根本说不过辛小雨，便一下子躺在地上，边打滚边满嘴污言秽语的辱骂着辛小雨，那骂得……啧啧……，真是不堪入耳。

辛小雨也在边上哭，“我到底怎么了我，用得着你这么骂我吗？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别说递绳递瓶了，我爸我妈的店我都能给你。”

老太太马上停住哭嚎，利索地问了一句：“真的？”

小雨快被她的演技折服了，见她这么一问，马上从地上坐起来，很认真的点头，“当然是真的。你说，我一个女孩家家的，到时候嫁人，店给了我的话，那店就得分一半给夫家。”

“对！”

“唉你也觉得对啊！”小雨顿时笑了出来。“我家的东西凭什么凭白无故的就分一半给别人啊？”

“就是！”

“就算是我老公家，他家爸妈又没养我，又没给我一口水一碗饭，凭什么我嫁过去，就把家产带过去啊？”

“对啊！”

“看我爸的性子，收人家彩礼肯定是走形式，然后陪嫁绝对会翻倍还回去，嫁得这么亏，还不如把家产啊，房子啊，还有店啊，给辛家的人。”

老太婆眼睛真像黑夜里的照明灯，贼亮贼亮的。

辛小雨“突然”想起似的说：“唉，我好像还有一个叔叔，他儿子比我大好几岁吧？”

“是啊，都二十好几了。”

“在干嘛呢？”

“就在这市里的网吧当什么管？”

“网管？！”

“对对对。”

辛小雨忍住笑，故作惊讶，夸张道：“高科技啊，好工作，有前途啊！”

老太婆脸上是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辛小雨又说：“那赶紧啊，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这么好的机会，让我爸把店给他啊。”

辛大海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老太婆听着连连点头，随后，辛小雨催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去叫他过来？这会我还能说服我爸我妈，要是隔久了，我爸我妈就算被我说服，也会反悔了。来，我扶你起来，去屋里打电话吧，唉唉，看热闹的，都散了都散了，别耽误我们家的大事。”

辛小雨扶着老太婆，进屋，经过墙上挂的姐姐辛小雅的遗像，老太婆根本视若无睹，只是扁着嘴巴，拉着辛小雨的手，一个劲的夸她懂事，识大体。

拿他们家电话打给那个什么小凯表哥，告诉他，他大伯要把家里的店给他时，那说得叫一个开心，那表情叫一个眉飞色舞。还问什么，你吃了没？没吃的话快过来，这里大鱼大肉的，吃不完打包带回去吃。

辛小雨在一边听得咬牙切齿，我姐的白喜餐，你敢打包，你能吃得下？

趁着她打电话的间隙，她跑进房，肖琳低声怒道：“你想干什么？”

辛小雨低声怒道：“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从不在我面前提我奶奶的事情了。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大概都清楚了！我姐当年救命的钱都敢偷，我为什么会早产，我现在全知道了。你们不方便出的气，我来出，你们大人不方便报的仇，我来报！”

“辛小雨，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扁人，我不想那个叫什么小凯的过得太舒坦！”

“冷静……”

“我凭什么冷静？都是第一次投胎做人，我们为什么要被人欺到头上了，还说什么狗屁冷静？”

“小雨……”

“老妈！”

小雨打断了老妈。

“要说我姐去世，他们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不来也算了，来了，根本不是来哭灵跟悼念，是来图谋我家的家产，还咒我死，我故意在她面前让她把什么小凯叫过来，故意带她在姐姐遗像下面让她打电话，她一点伤心难过加愧疚的意思都没有，那小王八蛋若是不来，就算了，若是来了，哼，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要出，这个仇，无论如何，我都要报。”

“……”

“辛小雨……”

“就让我任性一次！”

小雨的眼底骤然涌上眼泪，“我姐我妈我爸受的气，你们大人不方便跟一个晚辈计较和动手，就让我来。妈，你……心底也堵得慌吧！！！”

肖琳顿时不说话了，眼底也涌上了眼泪。

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当初，辛大海当兵，出来买菜，与她一见钟情，建立恋爱关系时，她心疼他，特别是他听到他小时候的不易，特别替他难过。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绝然地嫁给了一无所有的他，没房子，就租，没有彩礼，就把自己辛苦攒的钱拿出来给父母，说是他家出的彩礼。酒席钱，红包钱，都是她自己的积蓄。

而她，赚的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钱。

她是真的喜欢辛大海，辛大海也总说要给她幸福。但吃了多少苦，为了这个男人受了多少委屈，她掰着指头，数都数不清。她根本想像不到，她的婆婆是这样的一个婆婆。

原本，辛大海总是为难的劝她忍，她委屈的一忍再忍。最后，辛小雅得白血病的钱被她宝贝孙子“顺”走，她大孙子造成小雨的早产，肖大海打电话给肖大河，告之他们的候，他们不但没悔改加愧疚，还责怪他们一个大人跟个小孩子计较，并吓坏她的宝贝孙子时，肖大海彻底绝望和伤心了。甚至悲伤的对肖琳说，老婆，就当我是孤儿吧，我现在……只有你了。

而老太婆的再次出现，肖大海在她来之前，跟肖琳说，真没通知老家人，不知道怎么知道的消息，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人家现在是活一天少一天，一定是越老越回忆，越回忆，就越觉得自己对小雅不住，想在最后送送小雅。

她是一时心软才答应，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人改不了算计，她不仅不是他们猜想的意思，还算计了他们的钱，他们的房产与赖以生存的小店，甚至还诅咒小雨。这会儿，还要鸠占鹊巢，让人过来接手店面，甚至……都没经过她的同意，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底，这口气，肯定不能向老太婆讨回来，这么一把老骨头，都没法推搡，就让辛小雨向她大孙子讨回来。——这口气，实在是憋太久了。

那个小凯果然来了。

“你是小凯？！”

“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现在就让你知道！”

辛小雨几句话，就动手，打得小凯哭爹喊娘。

老太婆也在哭爹喊娘，凌海啸的弟兄们一拥而上，架住老太婆，搞笑的喊着，没事没事，两兄妹闹着玩呢，一个瘦得跟猴似的小姑娘能有多大劲啊？！

辛小雨那次真是打得爽。打到最后，那小子捂着肚子弓着身子，躺在地上直呻吟。

辛小雨在围观人群里痛数了他们的忘恩负义，围观人等听得“啧啧”直响。等把他送进医院，付医疗费的时候，辛小雨心疼那钱，一分钱都不给。肖琳却说，给！给了那么多年钱，就这笔给得最解气。

最后，这事没完没了，辛大海的弟弟——那个他辍学，供着读书，供着盖房子，供着娶老婆，甚至供他养孩子，养他们一家人，养了十多年的弟弟辛大河，他亲自找上门了，说什么，打伤了他们家小凯，不赔钱的话，就不走了。

辛大海就学他们当初的说话语气，说，小孩子嘛，懂什么？大人就应该大度，怎么跟个小辈斤斤计较？不是没死人吗？

——当初，他儿子惹祸后，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但他们不依不饶，报了警，结果，人家一听说是家庭矛盾，就让内部调解，于是，这辛大河居然带着他老婆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带着铺盖，一窝蜂的涌进了他们家的小店里，两张桌子一并，并成几张床，就把铺盖往上一铺，赖吃赖喝，赖上他们了。

辛小雨一家真是捅了大篓子了，那群无赖，真心无赖到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日子过得不晓得多憋屈和压抑。

就算这店子低价转卖，都没有人接手。

最后，是凌海啸让家人以市场价三倍的价钱出资购买了这家店，并在购店当天，找来一众人，将那些无赖赶了出去。

那群人真是欺软怕硬，杀熟怕生窝里横。真是像吞了苍蝇，不想描述当时的情景。

但凌海啸家请来的那众人，实在是太给力了。

浩浩荡荡一群黑衣人，那穿着，那打扮，那气场，就像B社会的。进店第一件事情，把他们的行礼扔出来，围成一堵人墙，把那些亲戚围在人群里，一顿好打。

打得惨叫连连，辛小雨躲在角落里，听得脚丫子都舒坦。

后来有人报警了，但没有人承认动过手。

外面的人也看不见，根本没有人能突破那人墙。那个时候，这店里也没有监控。

至于那些人的伤是怎样来的？

谁知道呢？

连赖在人家店里混吃混喝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了钱，演出一场戏，自己人打自己人，也说不定啊？

还有把行礼丢出去那件事……

为首的人拿出房产证，证明这店是他们的了，驱逐非法入侵者，合法，无责。

辛大河看警察来了，被打时，怂得都不敢喊救命的他，这时还不依不饶的闹，警察觉得他好烦，为首的人冷笑的报出他们家的地址，说，辛大河，你再闹，是要坐牢的，信不信我们到你老家，把你做牢的事情贴到你们老家的土墙上，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儿子有个做牢的爹，让他说不上媳妇！？

这句话，算是戳到辛大河的软肋。

为什么？

因为，生活的地方越小的人越是沾亲带故。亲戚间的冷言冷语，比陌生人更具有杀伤力。“唾沫腥子淹死人”，在非网络时代里，通常发生熟悉的人和熟悉的氛围之中。——经历过的人都懂的。

辛大河的儿子在这城里是说不上媳妇的，也谈过几个外城小地方的姑娘，把人家一带回去，人家看到这环境还赶不上自己家，这公公和婆婆不但不给彩礼，还追问人家姑娘要给多少嫁妆，又没正当职业，成天以麻将为营生，全都吓跑了。

他们这一次来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就是想以此，讹他一大笔，做他儿子娶媳妇的本钱，没想到，遇到狠的，不但拿不到医药费以外的钱，弄不好还要盖一个进了牢房的帽子，这要是传出去，这让他和他儿子怎么见人？怎么说媳妇？？

辛大河非常在乎这些，面对那些人，被为首人的眼神威胁，他心底发虚，骨子发软，当下落荒而逃。

辛小雨一家暂时脱身，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凌海啸的爸爸说，早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别客气。

在大家以为可以松口气的同时，事情还没完，辛大海被他亲妈给告了，背后的指使人，就是他花钱养大的弟弟。

告到法院的原由是，辛大海不给老人赡养费。

辛大海在法庭对质时，听到他们在庭上捏造事实，说他无心无肺，血口喷人，气得当场发飙，拿出当年转账的票据，那时没有电子银行，也没有银行卡转账，他都是通过邮政，一笔一笔将钱汇过去的。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他把这些票据留下来，当庭耍无赖，说这些钱是辛大海自愿赠予，不算养老费，因为当时他们的父母还不老。而且，后面的十七年，别说给钱，就连面都不见了，要不是有老乡看到他们开的店，他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辛大海给钱，如果不给，就申请法院强制执行。

辛大海听到这些，气愤难当。更气得喊，我没钱，我一分钱都没有。我所有的钱，都还给别人了。

原来，辛小雨家开着饭店还过得这么拮据，就是因为辛小雨的爸爸将这些年赚的钱，一笔一笔，连本金带高利息，还给当初捐钱给他大女儿辛小雅看病的人，以他的话来讲，我父母兄弟都不愿施以援手，别人凭什么？辛大海一攒到钱，就找到当初的捐赠人，连本带利的还给别人，并表示感谢时，对方真心惊讶到无以复加。——很多人都没想过捐出去的钱，还能这样收回来。

“而且，我一分钱都没有！”

辛大海又当庭揭露一个真相，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竟在辛小雨出生的那年，和肖琳离婚了。

那年，小雨早产事件，让肖琳望着他身后的那一家子，真心绝望了，在小雅接受了小雨的胎盘干细胞，成功的做的干细胞移植手术后，她就铁着心跟他离了。

肖琳说，我真的没法跟你过下去了，两个女儿我都要了，你要做你的孝子，就再去找一个跟你生儿子，你的极品妈就不会跟我闹说我生不出儿子而消停了。我不想再跟你过下去，跟着你养你弟弟一家和你妈，我没法原谅他们。

肖琳当时是真的死心了，死心到辛大海苦苦哀求都不行。最后，他痛苦的和她办了离婚，但除了她的家人，没人知道。

一个离异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辛苦和不便就不言而喻了，而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们的身边。

她终于被打动，决定复婚时，他却不愿意了。

她问为什么？

他说，我爹我妈还有我兄弟再极品，我也切不断这层关系，有什么事情，找我，我一定狠不下心不顾不管，如果复婚了，你一定会被这层关系牵连。我们好不容易开店，所有的产权都写你的名字，所有的钱都给你管，万一有一天，他们翻脸不认人，你就能撇清你和我的关系，离他们远远的。家里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都留给大河了。我们那里的规矩是，谁继承家产谁养老，我就怕大河没这能力，到时候，又赖到我身上，法律又站在他们那边，我又得拿钱出来养他们一家。我们不复婚，我们所有的财产都在你名下，就算他们告了我，我名下的户头没一分钱，法院也判不了。

不是被他们伤透了心，谁会做得这么绝？

不是看到隔壁邻居有相似的经历，被法院强制执行赡养，谁会做得这么绝？

自然，法院没法判，就算强制执行，人家不给，户口上也划不出一分钱，他们也没办法。

那会儿，也不兴什么“黑名单”，辛小雨的爸爸算是走了一步狠棋，将所有的身家都押在了自己的老婆身上。他情愿一无所有，都不想再跟那些人扯上关系，真心被这群吸血鬼伤到骨子里。

辛小雨就是在那一天知道父母居然离婚还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事实。

“他们……他们居然非法同居……”

凌海啸看着她，哭丧着脸抱怨，“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爸把所有的身家都给了你妈，要不要那张纸，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们瞒着我，还有，我爸和我妈现在到底什么关系？”

“重要吗？”

“不重要吗？”

“对于无耻的男人，结婚证拴不住他，对于有担当的男人，结婚证只是方便子女入户办社保。”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离婚了，居然都不告诉我。”

“我父母同床异梦，感情早就分崩离析，商定我和凌飞扬高考结束后再离婚，你觉得这样的结婚证对他们来讲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

“没有可是！”凌海啸说，你父亲的果敢，有当担，敢断则断，敢舍则舍的作为，你应该庆幸你有这样的父母。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果敢，有当担，等等等等？”

“敢于同这样的家庭断绝关系，敢于把身家全部给你妈妈，居然会把捐款记下，一笔一笔连本带利的还给人家，为了保护你，不让你心生仇恨，隐瞒你有这样的奶奶及你的身世……，怎样配不上我对他的评价？！”

“对！”

辛小雨表示强烈的赞同。

很多年后，她想起这一出，想起他说的话，问凌海啸，“我记得你说过，是你让你父母快点离婚的，而你哥凌飞扬却是尽所其能的努力，想他们不要离。你怎么不成全他呢？”

他说：“我讨厌虚伪的婚姻，也讨厌大人以‘为了孩子才不离’的借口。这世上，没有谁是为了谁才活着，也没有谁应该为了谁去委屈自己。我也不想作为谁的借口，背负谁的不得已。”

是啊，长大后才惊觉他说得有道理。

“为了你才不离”“为了你才忍”“为了你才怎样怎样”，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才是最大的悲剧，因为他无法摆脱罪恶感。连父母都说因为你才这样，于是，在外面，就算不是他的错，他潜意识的会觉得，一切的错误都是自己造成的。

这样的孩子，比离异家庭更可悲，更可怜，因为别人的错误，他觉得不管是什么，他都得背负，会变得懦弱，忍气吞声……任人欺负。

而大人不肯离婚的原因，无非是……经济问题。女方不肯离，大多是没有经济能力，或者没有一个硬气撑腰的娘家。

那个时候的辛小雨没那么多想法与见解。她只知道，为了快点摆脱那忘恩负义的一家子，辛大海以最快的速度搬家，搬离这城市。

凌海啸的爸爸在里面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房子，工作，还有小雨转学的学校，都是他的关系，原本不太好解决的事情，在他那里简直是轻而易举，小雨都感叹好神奇。

小雨向凌海啸告别的时候，凌海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替他们家把东西搬上货车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声保重。

而后，小雨再想联系他的时候，凌海啸的爸爸告诉她，凌海啸出国留学了。

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她打过，那国际话费贵得她疼痛万分呐。

凌海啸又是天生偏冷的人，跟他打电话，也没有什么话说，除了说谢谢，她真心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时常打来，而且，还有时差，两个人就像“白天见不到夜的脸”，后来她长大了，念高中后，面临着高考，紧张又压迫的生活，让他一点一点淡出她的生活，她都快忘记有那么一个人，叫凌海啸了。

但她永远记得，自己家开得好好的小吃店，和自己生长的地方，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甚至为了躲避那些人，爸爸去了一家企业厨房里当大厨。

原本好好的小吃店老板，原本有自己家的店面，有自己家的房子……全卖了。

要是这些留在现在，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连和姐姐之间的回忆，都因为那些人，加了一丝败笔。

后来，听老家的人说，辛大河和儿子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别说传宗接代了，没人嫁给他，估计都要绝种了。辛大河一家对老太婆也不好，但小雨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真的，现在农村都不分田不分地了，年轻人都跑出来打工了，是男是女，都没那么重要了，而且……关于传宗接代……，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死后，户口本上都没你了，中国都没你了，地球上都没你了，你说你担心这些干什么？

后来，再看到不孝的子孙虐待老人的新闻，网上有人笔诛口伐，她一点都不愤怒。说实话会被人喷，但事实就是，那种孩子不正是他们自己养出来，也正是他们自己惯出来的么，种什么树结什么果，人家自食其果，旁人瞎操什么心？你打抱不平替天行道，敢动手教训不孝子试试，人家爹妈不哭天喊地的来捶你，我辛小雨跟你姓。

还有小雨爸爸这种情况的。真是奇了怪了，大多数多子女家庭，老人偏爱的，都是家里最没用的，宠得没有了自理能力不打紧，还一个劲的抽另外子女的“血”来养着。虽然真的无法理解，但子女们的不和，确实都是父母不公造成的。别扯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把手伸出来看看，到底是手心肉厚还是手背厚。

更别提有的人瞎劝乎，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到底是你的父母。

得嘞！

直接截肢，不拖泥带水，行了不？

自从有了“重男轻女”，“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成了少数父母的伪命题。

自从食物与传媒里加了“催熟剂”，很多人就只会交配，不配为人父母。那些将孩子生在厕所后塞进下水道，或者扔下楼，或者嫌刚落地的宝宝吵，拿剪刀将宝宝的气管剪断，孩子断气时还紧紧抓住他娘的衣服的新闻，可真不是凭空乱编的。

那些说老人可怜的，不应该这样对待的，都是假好人，烂好心。

如果这就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那么你算老几，要逆天而行？

什么叫道德绑架？这就是道德绑架。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就你能，你道德，你厉害？

如果因为“老”就能原谅，那么，年轻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做着坏事，反正到了年老，都能被人原谅。

不被原谅，一群莫名其妙的卫道士就冒出来指责。

神经病吧！

人家原不原谅关你屁事？

看不顺眼，接你家去啊！

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谁不会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你没经历过的事情，凭什么替别人做主？

最讨厌没经历过，就瞎劝人大方的人，这种人……真的要离他远一点，省得雷劈他的时间，你也被连累。

也别扯什么感同身受，说什么“如果是我，就怎样怎样”，这种假设本身就欠揍，因为你牛逼，你厉害，你投胎时睁大了眼睛，没摊上这样的父母，没经历过这样的原生家庭，有什么资格做这样的假设？

没有底限又莫名其妙的大度，就是TMD假君子，真小人，真不让人待见，还以为自己多善良。

——放过善良吧，善良还是个孩子！

什么？别说了？！

哼！

不说就不说！

那么恶心的往事，那么跌破人眼镜的长辈，鬼才想旧事重提。

所以，那段回忆，辛小雨当真不愿意想起，潜意识里，自动的跳过跳过，直接翻篇了。

没想到，姐不在江湖了，江湖还流传着姐的传说。

她都忘记海扁人的糗事了，没想到，杨君业还记得，还在耳在所闻后，被她的霸气震住，更是对她念念不忘。

OH，MY GOD！

这信该怎么回？ NwcA/mNZSE8yHhQY1ea83SuLJmF1d82aaWMhcPEa/308IkxkMU1yFas3C440kXy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