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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阁中帝子

【绝句】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全诗】

滕王阁

(王勃)

滕王高阁临江渚, 佩玉鸣鸾 罢歌舞。

画栋朝飞 南浦 云,珠帘暮卷 西山 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 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注释】

滕王阁: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在今江西南昌。

佩玉鸣鸾:指身上佩戴的饰物。

南浦:地名,在南昌西南。

西山:南昌名胜。

阁中帝子:指修建滕王阁的李元婴。

【诗词乱谈】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浩浩汤汤的赣江东岸,耸立着一座崭新的楼阁,斗拱飞檐,翼然若飞,雕梁画栋,巍然壮观,正俯瞰江上熙熙攘攘的船只。

此阁名为“滕王阁”,乃是唐高祖李渊之子,滕王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于永徽四年(653)督建。时值上元二年(675),洪州都督阎伯屿重修了滕王阁,其时正值深秋,阎伯屿喜不自胜,即命手下人筹备宴会,定于九九重阳日登阁宴请当地文人雅士,以示政绩。

大堂之上,阎伯屿轻轻倚靠在楠木雕花靠背椅上,随口吹了一下浮在茶水上面的茶叶,啜了一口茶,“宇文大人下榻之处都安排妥当了吗?”

垂手侍立在堂门口的阎福神情恭谨,“启禀老爷,都安排妥当了。小人还特意叮嘱过,宇文大人是老爷的故交好友,此次前往新州赴任,途经此地,都要仔细侍候。”

阎伯屿满意的“嗯”了一声,“对了,此次重阳盛会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都发出去了,王将军的是最后一份,也在今早发出去了。”

“好!”阎伯屿撩起眼皮看了一下阎福,满意的点点头,“退下去吧!”

阎福拱手告退,他连退了三步,方才转身朝外走。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阎伯屿又补充了一句。

阎福迈出去的腿,连忙退了回来,回转身子躬身一礼,“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去把姑爷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躬身施了一礼,“不知岳父大人传唤小婿前来有何吩咐?”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阎伯屿的女婿,人称孟学士。

阎伯屿招招手,示意孟学士进前一点儿:“明日重阳宴客,我拟临场作一个‘笔会’,为滕王阁作序,以效兰亭盛况。你素有文才,当非难事。”孟学士见说,已然明白是岳父提前知会自己,微然一笑,“岳父大人放心,区区一篇文章,小婿成竹在胸矣!”

“好!”阎伯屿说道:“你只管将文章作下,我来替你润色,此番我已遍邀名人雅士,届时序文一出,势必力压众人,一举成名!”孟学士闻言喜上眉梢,似乎已然见到众人在向他拱手称贺了,身子不自禁地飘飘然起来。

翌日,天朗气清,四方宾朋陆陆续续来到滕王阁。

阎伯屿陪同宇文大人步入宴会,二人坐定,巡视四周,只见阁内人头攒动,尽是洪州的翘楚俊才。阎伯屿欣喜不已,先同众人略略的寒暄几句,双手一摆示意大家入席。又说道:“今有此会,实赖天恩浩荡!”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对高宗皇帝的恭敬。接着说道:“此番一来是庆祝滕王阁重修,二来也是为宇文大人赴任新州践行。”说着举起酒杯。

话音未落,宇文大人也端起酒杯起身朝众人敬酒,众人纷纷起身敬酒还礼。

酒过三巡,阎伯屿又说:“今日还想请在座的诸位不吝才思,给这滕王阁写一篇序文,以效兰亭盛宴,方不负此盛会。”众人一听是效法数百年来为文人雅士所津津乐道的兰亭盛会,纷纷点头,竖大拇指赞成此举。心想,阎公所请,润笔之资定然不菲。

众人正议论之际,早有小厮手捧托盘,托着纸笔来到面前。与会之人里有心思缜密的,眼见着坐在阎伯屿身边的孟学士轻摇折扇,一脸的神气,便已猜得了十之八九,暗想:“原来阎公之意不在楼啊!”连连摆手,口称无才。个中有想一试的,却被那精明的暗中扯了一把,急切之间无法问明缘由,只得慌忙推托作罢。更有想一试身手,却文思不佳的,只是坐在一旁或望而兴叹,或啖指拧眉,或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着小厮在下面走完一圈,阎伯屿给孟学士递了一个眼色。孟学士会意,“唰啦”一声收了折扇,不慌不忙的整整衣襟,清清嗓子。正当起身之时,却听一人朗声说道:“让在下一试!”

在这清一色的摆手推辞声中,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齐刷刷的盯向说话之人。

说话的是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起身朝阎伯屿躬身一揖,“在下绛州龙门王勃王子安,南下探父路经宝地,今逢都督盛宴见邀,幸何如之。适蒙所请,在下愿斗胆试笔,还望都督与列位不吝赐教!”

孟学士正起身到一半,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心中又气又恼,把个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众人一听这年轻人便是王勃,一阵唏嘘,更有的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王勃乃是前朝大儒王通的孙子,年少既有才名,六岁解属文,构思无滞,词情英迈,人称‘王氏三珠树’。九岁读颜师古批注的《汉书》,撰《指瑕》十卷。十岁包综六经。至十二岁,又开始学医,对“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匮之数”多有领悟。十六岁未冠而仕,被授予朝散郎一职,是朝廷最年少的命官。

其后,王勃为沛王李贤王府的修撰,因沛王李贤与英王李哲斗鸡,王勃戏作一篇《檄英王鸡文》,被高宗逐出京城。

咸亨二年(671)秋冬,王勃的朋友凌季友,当时为虢州司法,为他谋了一个虢州参军的差事。后有个曹达的官奴犯罪,王勃将他藏匿起来,又怕走漏风声,便将其杀死,结果王勃因此而犯了死罪。幸遇大赦,得以活命。但此事却连累了他的父亲王福畴,从雍州司功参军贬为交趾县令。

王勃因此事,内心十分自责,在《上百里昌言疏》中曾道:“勃闻古人有言:明君不能畜无用之臣,慈父不能爱无用之子。何则?以其无益於国而累於家也。呜呼!如勃尚何言哉?辱亲可谓深矣!诚宜灰身粉骨,以谢君父,复何面目以谈天下之事哉?所以迟回忍耻而已者,徒以虚死不如立节,苟殒不如成名……今大人上延国谴,远宰边邑。出三江而浮五湖,越东瓯而度南海。嗟乎!此皆勃之罪也。无所逃於天地之间矣。”

王勃无缘仕途,自忖此生惟有立节成名,方得以谢君父。他此番南下探父,途经洪州,听闻有此盛会,知道是个扬名的好机遇,是以派身边的童子给都督阎伯屿递上拜帖。

阎伯屿素闻他才高八斗,原想借他的才名一显宴会之盛况,这才给他送了一份请帖,却不想他在这紧要关头站出来捣乱。

阎伯屿冷冷的盯着王勃看了半晌,眼中的瞳孔急剧的收缩,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他瞄了一眼颓然不振的孟学士,又看看正欲提笔行文的王勃,鼻子里冷哼一声,“列位,阎某先下去更衣,失陪了!”说着,大袖一挥,裹着一阵风去了。

众人噤若寒蝉,眼睁睁的看着阎伯屿转入配室,面面相觑,忽然大厅之上仿佛开了锅一般,轰然而乱,议论纷纷。

“这小子也太不知趣了!”

“就是,等着他出丑吧!”

“嘿,他就是那个神童啊!”

“是啊,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说这话的人还用眼神儿示意旁人看那一脸铁青的孟学士。

孟学士见岳父阎伯屿动怒,心底的气儿反倒顺了一些,猛地灌下一杯酒后,将酒杯往席案上一墩,乜斜着双眼死死地盯向王勃,心中暗想:“王勃啊王勃,你有才名我是知道的,但这里是何等场合,岂能容你肆意胡为,待会儿文章憋不出来,或是比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脸下得楼去!”心里这般想,嘴也不自觉的撇了起来。

“公子……”贴身小童拉了拉王勃的袖子,怯生生的望着他。

王勃淡然一笑,对周遭变故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招呼贴身小童准备笔墨。他一手拿杯,一手携壶,径自来到栏槛旁,向四外眺望。原来王勃属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寤,援笔成篇,不易一字,时人谓之为“腹稿”。

今日在这滕王阁中,自然是无处引被覆面而卧了,是以他远离外人嘈杂,一面沿着栏槛遍视一番四野景色,一面在心底构思文辞。

阎伯屿愤然离席,来到内室,头脑便有几分清醒,心说:“罢了,王勃小儿纵有高名,终究是临场发挥,仓促之间成文,不过是自取其辱,焉能与我贤婿匹敌。”心想至此,急命阎福去盯着王勃,伺其下笔成文,速报他知。

阎福急忙忙的去了,不一会儿跑进来传道:“老爷,王勃下笔了!”

“快说,写的是什么?”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阎福连忙回复。

阎伯屿冷冷一笑,“老生常谈,不值一提!”回身坐在桌旁,随手倒了一杯茶,又吩咐丫鬟替他更衣。

不一会儿,阎福又来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伯屿沉吟不语。

及至报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阎伯屿惊呼一声,“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其时丫鬟替他更衣,尚有腰带未曾系上,阎伯屿也不管许多,喝退了丫鬟,自己一面系着腰带,一面疾步赶了出来。

他急于想要看到下文,也不待阎福传报,径直站在王勃身旁,伸着脖子翘着脚瞧看。众人碍于阎公情面,先前还只是暗地里称赞,此际见阎公如此,再不克制,都争先恐后的凑上前去。有那行动迟缓的,排在了众人后面,不住的跳着脚,往里观瞧。

孟学士好似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座椅之上,仰着头,直愣愣的盯着大厅的房梁,眼睛眨也不眨。

王勃临风倚槛,一手执笔,一手拿杯。早有人自愿捧墨奉酒,展纸诵文。每出一句,众人都是喝采连连。

写到后来,王勃情之所至,性之所向,不自禁的想起当年自己给右相刘祥道上书,陈说政见,激扬文字,是何等的畅然快意,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回思此时的自己,一介布衣,空富才学。上不能以才侍君,下不能成名奉亲,心中凄惨,落笔如烟:“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唏嘘感慨,悲叹命运无常。

“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一篇骈文,洋洋洒洒,顷刻而就,众人观罢,无不拍案叫绝,拊掌惊叹。

王勃掷笔清杯,自思此文一出,文坛独步,盛名不远矣!他收束思绪,复见众人纷纷投来钦仰的目光,不禁洒然而笑!

正当此时,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从众人身后传来,冷飕飕的笑意霎时间将方才的热络场面给压了下去。众人循声望去,发笑的却是孟学士。

“王公子将先儒遗文伪称是自己所作,岂不是文贼行径?”孟学士一脸鄙夷的盯着王勃,见众人将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唰啦”一声,展开折扇轻轻摆动,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话音刚落,阎伯屿分开人丛,来到众人面前,问道:“何以知之?”

孟学士鄙夷的神情登时收敛起来,折扇也收在掌中,“岳父大人,实在是巧得很,此乃旧文,小婿刚好看过。若然不信,不妨背诵出来给诸位听一听!”他说这最后一句,实是说给在场众人听的。随即,便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的背诵起来,真的是一字不差。

原来这孟学士有个异于常人的本事,但凡过目之事,经耳之音,历久不忘。他自知事先准备的文章比不过王勃,现在拿出来,无异于自取其辱。纵然众人当着岳父的面不好说些什么,但是背地里少不得要嘲讽自己。此等愚蠢之事,他焉能去做。夺名之恨,如鲠在喉,就此成全了王勃,心中实在不甘。是以有此一言,为泄今日之愤。

众人不知就里,只道真是王勃盗了先儒的文章,对他是嗤之以鼻,纷纷散到一旁,先前的恭敬之意顷刻间化作鄙夷的神情。

“嘿,原来这神童是偷出来的,难怪呀!”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几年杀了人,现在又偷别人的文章,啧啧……”

王勃有如冷水泼头一般,瞬间清醒过来,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孟学士看了一阵儿。忽而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来到他近前,“敢问孟学士,这先儒的旧文后面,可曾有诗吗?”

“这个……那个……”孟学士想到了几十种王勃狼狈不堪的样子,却未曾料想他会有此一问。被他逼问,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孟学士有过目成诵的本事,难道连有诗无诗都不记得了吗?”

“这个……没有吧!”孟学士神情拘谨,不停地搓着掌中的折扇,额头不自禁的冒出汗来。

“当真没有吗?”王勃有追问一句。

“当真没有!”孟学士这次说得言辞铿锵。

“好!”王勃呵呵一笑,“既然无诗,那这是什么?你来看!”话音甫落,提笔在纸上唰唰唰写下几行诗,将笔一掷,道声“告辞”,带着小童飘然下楼去了。

众人愣神儿之间已然不见了王勃身影儿,早有人将那首诗呈到阎伯屿眼前,但见那诗写道: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 自流。

阎伯屿见这首诗用笔凝练,短短数十字便已囊括序中文意,实在是世之罕有的妙笔。正欲赞叹之时,只见“槛外长江”之后少了一个字,不知作何解释。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发表高论。有人说应该是个“独”字,有人说当是个“水”字,莫衷一是。

阎伯屿被众人嘁嘁喳喳的烦得不行,开口喝住众人,手指孟学士问道:“你不是说这是先儒的旧文么?你来说,这里是个什么字?”

孟学士见问,登时脸色红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好端端的一把纸扇,扇面已然被他搓的七零八落,纵有残片挂在扇骨之上,也好似是一只被拔了毛的鸡一般。

事情至此,阎伯屿早已了然于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袖一拂,连忙叫人速速去把王勃请回来,将缺下的字给补上。

都督府的下人终于追上了王勃,却被他的贴身小童拦住,“我家公子有言,前番滕王阁序文权当是报答了都督宴请之恩,再要相请,须得一字千金,还望都督海涵!”

这人不能做主,只得将原话回报都督。阎伯屿闻言面无表情,心中暗道:“王勃小儿,分明是在敲诈我!”正待发作,却是一旁的宇文大人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一下。阎伯屿知有深意,捻须沉吟一会儿,转念又想:“不如答应他的要求,如此也算是文坛的一段佳话,还能为我博得个礼贤下士的美名。”一念及此,双目骤然一亮,看了宇文大人一眼,哈哈大笑:“好,本官非但要答应他的要求,还要亲自去当面请教!”说着,便命手下人备好银两,携着宇文大人的手,同众人亲到王勃的住处。

王勃接过银两,一脸的惊讶之色:“有劳都督亲自下问,何以克当!不才安敢空字,以下欺上?”众人不解,纷纷问道:“那所空之字又作何解释?”

王勃笑道:“空者,空也!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众人听罢如梦初醒,阎伯屿更是如释重负,长叹一声,“一字千金,阁下诚乃世之奇才也!”

《滕王阁序》一出,世人争相传阅,没多久这篇文章就传到京城长安。

上元三年(676)冬,高宗皇帝耳闻京城之中文人雅士都在争相传阅王勃的一篇文章,左右无事便命人把文章找来。待见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句时,不禁拍案而起,“此乃千古绝唱,真天才也。”待读到文末的滕王阁诗时,连声叹道:“好诗,好诗!作了一篇骈文,本当是强弩之末,孰料尚能写出如此好诗,真乃罕世之才也!”

说到此,高宗顿起怜才之心,“此子当年不学无术,作斗鸡文当属无心之过,朕由此将他逐出京师,是朕之过也。”猛地回头吩咐道:“传朕旨意,急速宣召王勃入朝,朕要重用于他!”一旁侍奉的太监吞吞吐吐答道:“陛下,王勃……南下探父之时,已落水身亡了。”

高宗听闻此言吃惊非小,一屁股坐到龙椅之上,良久长叹一声,口中喃喃自语:“可惜,可惜,可惜!” ldW8KrxzLnzYYPZ4Ry6w++d1NzJNLIra30yQi19fKfSfK7v7oVbsOH3+qIPbQj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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