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暮胜才从癫狂中平静下来,自嘲一笑:“就算我做得再好,在你眼中,安有我半个影子存在?”
他也曾经想做个兄友弟恭的好弟弟,孝顺长辈的好儿子,可惜他暮青云眼底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暮旗!
自今日才知晓在小儿子心中,原来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暮青云有些意兴阑珊。不愿再去看他的脸,颓然地挥挥手,“退下吧。”
暮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门外走去,面上带着惨淡的笑,声声啼血,刺耳又心酸。
暮迟烟权当自己是个局外人,只静静地看着暮胜的表演,心中冷笑连连。
暮青云轻轻看了眼一旁嘴角带着一抹似嘲似讽的笑的孙女儿,喃喃地张了张嘴,却没勇气开口。
暮胜夫妻这些年来,是如何对待烟儿姐弟的,他也有所耳闻,也曾亲眼所见。不是他不想护着烟儿,只是有些事情迫不得已。
当年心有所顾忌,宁愿心疼地在旁边看着,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将她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却又怕被那些人发现烟儿身上的秘密。
如此胆战心惊地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轩辕阁主寻来。烟儿的安危多了轩辕阁的守护,自然不用再畏惧那些人了。
伸手摸着孙女儿的秀发,长叹一声:“烟儿啊,再最后为你二叔做件事吧。从此以后,我们爷孙三人与他们一家人,便老死不相往来。”
自己下手自然有分寸,但暮胜装模作样的,也是在逼他做决定。
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大儿子惨死沙场,面对不争气的小儿子,他是恨铁不成钢也罢,迁怒也罢,父子情份终究淡薄。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父子。
暮迟烟趴伏在暮青云的腿上,静静地没有说话。
但暮青云知道,烟儿是答应了。只是她心里十分不舒服,所以才不想与自己对话。
暮青云心疼地拍拍她的肩头,终究将千言万语吞进肚里,只留脉脉温情,绕着两人。
窗外的轮椅上,暮迟寒咬牙锤了锤双腿,将姐姐受到的委屈统统记在心间。
父母之仇,永不敢忘!姐姐,你放心,小寒一定会成为比父亲更加出色的将军,护佑你一世平安。
是夜,一场夜雨无声无息地飘落,一抹漆黑的影子从烟寒苑飘出,化作八道暗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袭大红衣裙罩身,半张修罗面具,在雨夜下,渗人恐怖。
暮迟烟摸着脸上的半张修罗面具,想到那个常年银面覆脸的男人,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她不想过早暴露身份,只能乔装打扮来见影卫。之前还曾吐槽过银面鬼王的装扮,没想到今日她也有幸穿了身相似的。
鬼医门的影卫,自建立起便只为一人服务。他们的神魂中均被鬼医门当任门主下禁制,一生只忠于一人。
只要门主神魂未灭,他们就不可能忠于其他人。这是从神魂中下的手脚,除非修为达到紫段,否则没法挣脱,也不敢心生反叛,否则那撕裂神魂的痛楚,足够逼疯了蓝段的强者。
暮迟烟负手而立,站在孤峰之上,看着下首因为她发出召集令而群聚于此的所有影卫,略有些欣慰。
终归她血凤在这世上还有这么一批忠于她的人。
影卫们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地,右手贴心,向她行礼。
“蔡堂主。”暮迟烟面无表情地转身,将手中的一个竹筒扔到跪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手中,“里面的东西是给副门主的。”
蔡堂主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暮迟烟抬头看他远去的身影,暗叹一声:忠心是忠心,可终究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啊。
鬼医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当年师父组建时只是为了不被人骚扰,可如今财帛权势动人心,那些个老不死的心生贪念,弄得门内乌烟瘴气,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想起自己之所以夺舍重生的起因,暮迟烟的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她将另一个竹筒扔到一个影卫面前,吩咐道:“拿着里面的东西,去找副门主,就说让他随便派个医者去凤西王朝帝都的暮家,给暮家庶出女儿暮惜文治一下脸,不用断根。”
暮惜文多次致她与小寒于死地,想要恢复容貌?倒真是异想天开。
影卫转瞬即逝,其他人也被她遣散,只留了三个人。
“子丑寅,你们三人分别前往三个地方。”暮迟烟又将三个竹筒递给他们,“子,你去轩辕阁道谢。如果轩辕阁主愿意留下你,你就留在那儿好好修行。”
暮迟烟拍了拍子的肩膀,为他解了被封印的伤痕,漆黑的衣衫立刻染上血腥之味。
子连眉头都没皱,点头刚要走,暮迟烟却拦下他,往他嘴里塞了一粒丹药。
“虽然你修为高,但鬼王的修为也不差。你此行虽有惊无险,但也不能有损伤。明白吗?”
对着她那双隐隐担忧的双眸,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丑和寅对视一眼,各自伸出了自己的右臂,等待着她的解封。
子丑寅是影卫的三个头领,自然与血凤的联系更加深刻,而他们身体内被前任门主封存了一道真气,一旦解封修为飙升三个阶段,但也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除非是危及生命的行动,否则血凤绝不解封,免得伤了他们的根骨。
但明知解封会付出惨痛代价,丑和寅也依旧不皱眉地伸了手。
有些烦躁的心,被两个影卫以这么凶残勇烈的心,安抚了下来。
暮迟烟轻声笑笑,“丑,你去将军府扮成小厮,一年之内必须成为外院管事。”
丑点点头,脚尖一点,瞬间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天际。
寅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他的任务。
暮迟烟犹豫几次,终究长叹一声,“凤兮归来……”
血凤重出,浴血而来,当年欠了她的人,势必要以血作为代价偿还!
眼神一厉,寅便接了命令,前往三王府。
孑然一身,负手而立于孤峰之上,红衣少女如灼灼芍药,在刺破天际的朝阳下,或作一抹流光,消散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