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讲

刘姥姥来

上一讲最后说到王熙凤做过一件大好事，是什么样的大好事呢？

这要从京城郊外农村一户姓王的穷人家讲起。这户人家的主人叫王狗儿，听这名字就知道离贵族挺远的。他娶了个媳妇，媳妇的母亲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她姓刘，所以大家就叫她刘姥姥。

他们家很穷，冬天快到了，过冬的衣服也没着落，甚至连过冬的粮食也不足。这可怎么办呢？后来全家人想出一个主意，京城有一个荣国府，荣国府有一个王夫人，她姓王，咱们也姓王，能不能找出点关系呢？

刘姥姥后来想起来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当时王夫人的父亲做的官还不大，王狗儿的祖上那个时候也做一个小官，比王夫人父亲的官要小，他们在官场上认识，因为都姓王，所以王狗儿的祖上就跟王夫人父亲连了宗。

连宗是过去社会的一种做法，由于姓氏一样，虽然查家谱、族谱查不出关系来，也要号称五百年前是一家。

连宗，一般是地位比较低一点的、穷一点的去找地位高一点的、富一点的同姓去连宗。比如你辈分比我大，我就叫声“叔叔”，我做你侄子了，你听了，一高兴就认我了，以后，我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也会保护我，提拔我。可是，连宗对地位高一点富一点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因为官场上的变化很难预料，搞不清谁最后能一路发达上去，谁最后会被削官罢职，连宗就是为了以后自己不走运的时候，同宗的人能出力保全自己。

因为连过宗，刘姥姥就带着王狗儿的儿子板儿进京了，打算去闯一闯，看看能不能找到荣国府，找到王夫人。如果王夫人能想起来两家连过宗这件事，而且能认的话，多少赏点银子，赏点东西下来，这一趟也算有收获，把赏的银子、东西带回农村，起码能熬过这一冬。

刘姥姥带着板儿很辛苦地来到京城，到了荣国府门口一看，吓坏了，哎哟，好大的门面！几个挺胸凸肚的人坐在长条凳上说说笑笑，连看门的都这么神气。刘姥姥带着板儿蹭上前去想跟他们搭个话，让他们放自己进去。那哪行啊，荣国府岂能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去就进去的？

后来，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仆人看他们可怜，说：“你别在这儿了，进不去的，你们要到后门去，找王夫人的仆人周瑞家的，或许能见到王夫人。”

周瑞家的就是我前面讲到的那个送宫花的女仆，她的丈夫叫周瑞。那个时候下层妇女自己都没名字，嫁给周瑞，就被人叫作周瑞家的。宝玉、黛玉看她年纪不大，又是王夫人得意的女仆，才叫她周姐姐，其实一般说起她来就称呼周瑞家的。

听了老门房的话，刘姥姥就蹭到后门，费老大劲，最后终于见到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也不可能带她去见王夫人，因为王夫人的地位很高，是很难见到的。周瑞家的就把她带去见辈分比王夫人低些的王熙凤。

王熙凤一见到刘姥姥就觉得：哟，哪来这么一个乡下老太太呀！

一看刘姥姥说话的样子结结巴巴的，红着脸，就知道肯定是家里穷得没辙，才跑到这儿想办法来了，王熙凤就有了同情心。王熙凤也姓王，王狗儿他们家祖上跟王夫人的父亲连过宗，那其实也是跟王熙凤有关系的，所以王熙凤就认了他们这么一门亲戚，还招待了他们。王熙凤的大丫头叫平儿，平儿有很多故事，以后我们慢慢讲。王熙凤让平儿带刘姥姥和板儿到另一间屋子里面，让他们吃顿饱饭。

刘姥姥见了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拍着大腿，咂巴着嘴，只会说：“哎哟，哎哟哟……”这些饭菜板儿从来没见过，都等不及用筷子，就用手抓着吃。

刘姥姥和板儿吃得饱饱的，平儿又带他们去见王熙凤。这时，刘姥姥才敢仔细打量王熙凤住的屋子，好华美，王熙凤的穿着打扮完全是贵妇人的做派。用完饭以后，王熙凤手里捧着一个暖手的小炉子，眼也不抬，平儿在旁边帮着传话，说：“亲戚们能够来串串门，看看是好意。我辈分小，对亲戚们也不大熟悉，并不是我们瞧不起人，以后常走动才是。”

王熙凤首先对刘姥姥来京城认亲表示欢迎，而不是训斥，不是奚落。这就让刘姥姥心里很踏实了，笑着说：“哎哟，当家琏二奶奶怎么这么好啊！”

然后王熙凤就等着刘姥姥开口讨赏银，可刘姥姥又想开口，又开不了口。刘姥姥也有羞耻心，虽然自己穷，但也还是有尊严的，求人要财物，还是有点难张口的。王熙凤看在眼里，感觉这位老人本质还不错，因为一个没有羞耻心的人是很糟糕的。刘姥姥没开口，先脸红，先害臊，还是个老实人，王熙凤就跟她说：“看着我们这儿挺大一个家，表面上气派，其实也有难处。”

刘姥姥听了这些话心里就打鼓：哟，就请我吃顿饭，可能也拿不着什么银子了。于是就有点着急，没想到最后王熙凤主动让平儿给了她银子。

王熙凤在刘姥姥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刘姥姥他们家，刘姥姥和板儿带着王熙凤给的银子回到了村里，后来王狗儿家的生活就有了很大的改善。

这是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她没见着王夫人，只见到了王熙凤。

又过了一年，刘姥姥又上京了，这次她不是来讨赏赐的，而是给荣国府送礼物来了。什么礼物呢？

她是乡下人，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就是几口袋农村的土特产，比如说是晒干的茄子条、豇（jiāng）豆什么的。

但是没想到，她这次到荣国府的消息被贾母知道了。贾母说：“我每天闷得慌，正想找人聊聊。”王熙凤为了讨好贾母，就把刘姥姥带去见贾母。贾母很高兴，和刘姥姥热热闹闹地聊起天来。刘姥姥比贾母的年纪还稍微大一点，算是同龄人。贾母平常住在荣国府里面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她对乡间的情况、对府外的情况知道得不多。刘姥姥来了以后就跟她大聊乡野的趣事，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刘姥姥为了逗贾母开心夸大了的。贾母果然听得特别高兴，就说：“你就先别走了，留下来住几天吧。”

最后，贾母还带着刘姥姥到大观园去了。刘姥姥到大观园以后满眼新奇，开头她一点都不适应，吃的都是她没吃过的，玩儿的都是她没玩儿过的，因此闹了好多笑话，所以后来有句俗语叫“刘姥姥逛大观园”。什么意思啊？就是见没见过的新的场面，结果闹笑话了。

刘姥姥两进荣国府是书里面很重要的情节。后面会继续讲到刘姥姥第二次进荣国府的一段故事，还会引出另外一个人物。会是谁呢？请继续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