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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洪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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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洪(1496—1574年),初名宽,字洪甫,号绪山,时称绪山先生,浙江余姚人。王阳明之大弟子,为王门“授业师”之一。在入京殿试途中,闻阳明先生病逝,即不试而奔丧。三年后中进士,官至刑部郎中,后在野三十年中以教授为生。他待子弟严而有礼,教学上因势利导,不时警诫,有“教授师”之称、见《明儒学案》卷十一。
德洪曰:昔南元善刻《传习录》于越,凡二册。下册摘录先师手书,凡八篇。其答徐成之二书,吾师自谓“天下是朱非陆,论定既久,一旦反之为难”。二书姑为调停两可之说,使人自思得之。故元善录为下册之首者,意亦以是欤!今朱、陆之辨明于天下久矣。洪刻先师《文录》,置二书于外集者,示未全也,故今不复录。
其余指知行之本体,莫详于答人论学与答周道通、陆清伯、欧阳崇一四书。而谓格物为学者用力日可见之地,莫详于答罗整庵一书。平生冒天下之非诋推陷,万死一生,遑遑然不忘讲学。惟恐吾人不闻斯道,流于功利机智,以日堕于夷狄禽兽而不觉。其一体同物之心,譊譊终身,至于毙而后已。此孔孟以来贤圣苦心,虽门人子弟未足以慰其情也。是情也,莫见于答聂文蔚之第一书。此皆仍元善所录之旧。而揭“必有事焉”即“致良知”功夫,明白简切,使人言下即得入手,此又莫详于答文蔚之第二书,故增录之。
元善当时汹汹,乃能以身明斯道,卒至遭奸被斥,油油然惟以此生得闻斯学为庆,而绝无有纤芥愤郁不平之气。斯录之刻,人见其有功于同志甚大,而不知其处时之甚艰也。今所去取,裁之时义则然,非忍有所加损于其间也。
德洪说:过去,南元善在浙江绍兴刻印《传习录》,分为上、下两册。下册收录了先生的八封书信。其中在《答徐成之》两封信中,先生自己说:“天下赞成朱熹的观点,排斥陆九渊的观点,长期以来已成定论,想要改变是很困难的。”这两封信也许能够调停朱陆两家之争,让人们自己思考作出判断。因此,南元善将这两封信放在下册的开篇,其用意也在这。直到今天,人们对朱陆之辨的争辩已经非常明了。我刻印先生的《文录》时,把两封信置于《外集》中,意在说明有些观点还不够完善,因此,现不作重复收录。
其他讲知行本体的论述,在《答人论学》《答周道通书》《答陆清伯书》《答欧阳崇一》四封信中最为详尽。而讲格物应是学者平常所做功夫的可见之处,没有比《答罗整庵》书更详细的了。先生平生面对世人的诽谤和诋毁,在万死一生的逆境中始终不忘讲学。他老人家唯恐我们这些弟子不了解圣学,而被功利和机巧所迷惑,以至于日益沦为禽兽夷狄而不自觉。先生毕生追求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境界,直至死而后已。这种孔孟以来圣贤所独有的良苦用心,即便是门人子弟的劝慰也不宽慰其至情。先生的这种情怀,没有比在《答聂文蔚》的第一封信中更为详尽的。这几封信均按南元善原本刊刻而收录。而先生在《答聂文蔚》的第二封信中,详尽地揭示了‘必有事焉’就是‘致良知’的功夫,其论述明白简洁,使人言下就能入手,所以也增录进来。
南元善当时的处境极其艰难,仍坚持讲授阳明学说来光明此道,最终遭受奸臣排挤。但他依然很高兴地认为此生能够接受阳明学说是一生最大的幸事。因而,他没有丝毫的忧愤和悔恨。人们都知道,南元善刊刻的《传习录》对于有志于学的同志帮助很大,但不知他当时处境的艰难。现在我对《传习录》进行增删,是依据今天的需要,并不是对南元善所刻的《传习录》旧本有什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