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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记者的“苦”

根据这些年的切身体验,我觉得新闻记者的“苦”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新闻记者的生活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优哉游哉”,也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到处受人尊敬。记者“享福”的时候有,吃苦的时候也有,总的说来,采访生活是十分艰苦的。

1965年夏天,我到山东省菏泽地区定陶县万福公社采访一所半耕半读的卫生学校。那时,从菏泽到万福公社不通汽车。我从菏泽县沙土集往南走,正赶上大雨。大平原上的路,没有明显的标志,加上雨下得天昏地暗,一道又一道的台田沟横在我的眼前。我迷了路,漫无目标地向前走着。天色渐晚,我有点发慌。忽然,发现了一排电线杆子。我想,电线肯定是通大集镇的,顺着电线走,说不定会找到公社驻地。我索性不去找“路”,沿着电线指引的方向,走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万福公社。当我走进公社党委办公室时,已经成了一个“泥人”。记者要深入到生活的底层,要深入到山乡僻壤,而这些地方往往是不通汽车的。不能因为有些地方上海牌小汽车和北京吉普进不去,就一生一世不去那里采访。遇到不靠公路的地方,就要步行,有时还要带着行李作“负重行军”。即使在交通方便的地方,尽管可以坐汽车、坐火车,但有时列车超员,车厢里人夹着人,一站几个钟头。每当这时,如果在车厢门口能找到一小块空地,哪怕是在提包上稍坐一坐,也会觉得舒坦得不得了。

除了“走路”,还有“住宿”。有些地方的招待所认“车”不认人。坐小卧车去的,食宿都好安排;骑自行车或步行去的,少不了吃闭门羹。1966年夏天,我们到郓城县一个大队采访。80多里土路,骑自行车走了三个多钟头,到了招待所,真成了“风尘仆仆”。我们想在招待所住一宿,休息休息。一位姓刘的所长从头到脚打量着我们,介绍信看了又看,最后说:“这里客满,没地方住了!”我们在县城找了好大一阵儿,才找到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我铺开稿纸,正要写稿,县委书记推门进来了。他听别人说来了两个新华社记者,就到招待所去找,没找着。这位所长急了,到处打听,才从小旅馆里找到了我们。当着县委书记的面,刘所长显得格外热情,说:“还是搬到咱那里去住吧,后边还空着三排房子呢!”“在咱那里,谈情况也方便。”记者就是这样,有时住高级宾馆,有时住车马大店,蚊子、臭虫、跳蚤,全都得学会对付。前些年到沂蒙山区采访,进一次山,一身虱子。采访归来,一进家门,家属就得帮助做“善后处理”。所以,要立志当一辈子记者,就要作好“吃苦”的思想准备。

第二,新闻记者不仅生活艰苦,而且思想也很艰苦:没有线索愁线索,有了线索愁采访,采来了素材愁写作。头一篇稿子刚交到打字室,又在思考下一篇稿子了。一年四季,白天黑夜,除了睡熟了的几个小时,思想没有空闲的时候。从这个意义上讲,新闻记者可说是“重脑力劳动者”。

第三,新闻记者要在家庭生活和物质享受方面作出牺牲。作为一个外勤记者,每年有大半年时间出发在外,把家当旅馆,旅馆当成家。逢年过节,别人都是阖家团圆,新闻记者中的不少人却在第一线采访。我算了一下,从1972年到1983年,有10个“中秋节”是在外地度过的。1981年以来,有两个春节未能和家人团聚。许多新闻工作者都有这样的经历。

第四,生活上苦一点,思想上苦一点,如果能源源不断地出成果,也会感到欣慰。但是,新闻作品受多方面条件的制约。一个八级钳工可以保证不出废品;然而,即使有三四十年采写经验的新闻记者,也不敢保证自己写的稿子全都是成品。当辛辛苦苦写出来的稿子被“枪毙”了的时候,就会感到苦恼。

第五,稿子被采用就没有苦恼了吗?有时也还会带来苦恼。记者写的稿子,问题提得稍微尖锐一点,发表以后往往会引起激烈的争论,记者要为此承受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压力。1979年1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开过,中共山东省委召开了一次工作会议,贯彻三中全会精神。一些对实际工作比较了解的同志告诉我,向农村派工作队的做法同新形势不适应了。他们认为大批地向农村派工作队,有以下几个弊病:

——不利于实行党的一元化领导。派往县、社、队的工作队,进点时都宣布要在当地党委的统一领导下开展工作。可是,进点以后,工作队的同志觉得自己是上级派来的,是来“运动”别人的,凡事要求地方同志按工作队的意见办;地方党委认为自己最了解下情,应该按自己的意见办,双方往往会闹矛盾,给农村工作造成许多损失。

——容易搞瞎指挥。工作队的队长,有科级的,有处级的,还有厅局级的,来到农村都是“大干部”,党支部自然而然地得听工作队的。但是,由于派出来的干部长期蹲机关,不了解下情,不熟悉生产,一些同志又放不下架子,不肯虚心向群众请教,往往下车伊始,搞瞎指挥。基层干部怕挨整,不愿得罪工作队,就是指挥错了也不敢提意见,社员对这一点很不满意。

——容易使运动“扩大化”。10多年来形成了一种很不好的风气,好像工作队一进村,就要从政治上、经济上、作风上搞出点什么“名堂”。农村基层干部,工作干得多,免不了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整一通,严重挫伤了基层干部的积极性。

——为了把当年生产抓上去,工作队往往想尽各种办法到处采购化肥、农药,容易打乱正常的供销渠道,也加大了当年的生产成本。

我研究了派工作队的历史。解放初期,我们党要领导几亿农民进行土地改革,完成对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面临着十分艰巨的任务。当时,农村政权刚刚建立,党的基层组织在许多地方还不够健全。鉴于这种情况,各级党委从领导机关抽调干部,组织工作队下乡,包干负责一个地方的工作,对于宣传群众、组织群众,贯彻落实党的方针政策起了很好的作用。这样的工作队,农民和基层干部是欢迎的。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农村的政治、经济组织状况发生了很大变化,基层党组织普遍建立,战斗力不断增强。在新的形势下,如果继续沿袭过去那种大量派工作队的领导方法,社会效果是很不理想的。任何一种领导形式和领导方法,都是由一定的任务以及当时的主客观条件所决定的。主客观条件改变了,面临的任务改变了,领导形式和领导方法也应随之发生变化。基于这样的认识,当全国许多省、自治区、直辖市忙着往下派工作队的时候,我写了一篇题为《还要不要大批地向农村派出工作队?》的“工作研究”,提出了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这篇稿件发表以后,在许多地方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有的支持,有的反对,有的来信商榷,有的公开驳斥。在这种情况下,我一度非常苦恼。我想:当记者真难啊!科学家可以“研究”,为什么新闻记者就不可以“研究”呢?一篇“工作研究”,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的责难呢?后来,中共中央组织部办的《组工通讯》以《一个值得重视的建议:不要向农村大量派工作队》为题,全文转发了这篇“工作研究”,并在文章之前加了一篇很长的评论。接着,从一些省、自治区、直辖市陆续传来撤销工作队的消息。直到这时,我才渐渐从无端的烦恼中解脱出来。

毛泽东同志说:“为了判断正确的东西和错误的东西,常常需要有考验的时间。”(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新闻记者毕生都在报道新的东西,而且要把新的问题尖锐地提到读者面前。当自己的见解一时不能被人们接受的时候,就会遇到压力,记者会由此而感到苦恼。 VM6uvssjt2GJ5wFIfiS58WA/p7jyaT0lrR0YotuCGKlSgM53IamiXANuoOO37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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