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作为出来实习的大三学生,顾天海为了节约成本而选择了合租。同时,也是为了逃离家人的监管。选择了严沫这间有一定年龄的郊外别墅,是因为价低。而不幸的是,遇上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女房东。
严沫是一个忘性很大的人,时常不记得自己的东西放在了哪里,所以她走过、路过的地方,都是杂物成堆。顾天海为了改变这一点,特意将所有的东西都分类并贴上标签,防止严沫乱扔、乱放。
一个星期前,因为严沫把他设定成过于女性化的美甲工后,触怒了他。也因此,他意外的和她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但身经百战的严沫似乎对这些事情不太介意,隔一个晚上就忘得干净。顾天海虽然有一丝在意,但为了避免尴尬,也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晓丽,设计图纸你放在我桌上,我一会儿去公司再进行修改……嗯,给戴宁就可以了,嗯,好……”此时,顾天海正穿着图案奇怪的围裙,翻炒着不粘锅内的鸡蛋。他用肩膀夹着手机,和公司的同事交代事情。而厨房外面的严沫已经做好了开餐的准备,摇晃着双腿坐在餐桌上等吃。
顾天海挂了电话之后,往大厅外面看了一眼。正在等吃的严沫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无聊地玩着手中的刀叉。
他对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大自己两届的师姐,一名低产的漫画作者。如果非要给她贴一张标签,顾天海大概会给她贴:生活不能自理的宅女。
“海君,你的刘海真好看,但是好像遮到眼睛了,我来帮你整理一下吧。”严沫见顾天海从厨房走出来,急忙放下自己手里的餐具,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她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发夹,没等顾天海同意,她便撩开顾天海的刘海,用发夹固定到右侧。原本就长得秀气的顾天海被她这样一弄,更像是一个小姑娘。
顾天海心里默念着习惯就好,似乎已经对严沫这种“二次元”宅女的异常行为见怪不怪了。
“海君,你这样真好看,我们来合个影吧。”戴上熊耳帽子的严沫掏出手机,确认了自己和顾天海在同一个画面后,咔嚓一声就按了快门。
“不要再叫我海君了,这称呼很奇怪,叫我天海。”顾天海将饭菜端出来,再次强调了一次自己的名字。他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准备出门去公司上班,“你等下吃完后一定要洗碗,不要再等我回来洗!我快迟到了,就不跟你一起吃了。”
“今天的菜也好好吃。”严沫一脸幸福地吃着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耳朵过滤了顾天海的念叨。
换好衣服的顾天海临出门前看了她一眼,见她完全陷入了美食的漩涡中,无奈地笑了笑。
关门的声音响起,顾天海走了好几分钟后,严沫才想起要和他说再见。
“顾天海,注意安全,记得回来做饭。”严沫抱着连体动物睡衣的尾巴,屁颠屁颠地跑到阳台上,冲着还没走远的顾天海大声嚷嚷,挥手作别。
顾天海回头,看着她灿烂的笑容,觉得人生无比灰暗。
那家伙总是笑起来很可爱,给人又笨又傻的感觉。而事实上却是个让人十分头疼的人。
“知道了。”顾天海回应了一句,然后夹着腋下的公文包往公司的方向走去。
拜严沫所赐,他每天上班都是最后一刻赶到,每天下班都要去超市和一群大妈挤着排队买特价蔬菜。面临就业压力的他,不仅要研究毕业设计,还要承包严沫家内所有的家务。这样的生活,真的比想象中要艰难。
就在几天前,顾天海想尝试轮流买菜做饭。而严沫在去菜市场和超市的路上走丢了,走丢也就算了,还丢脸丢到派出所。顾天海刚下班就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让他去接人。
从那天开始,顾天海觉得严沫只要乖乖留在家里不给他添麻烦,他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不会买菜总该会做饭吧?顾天海一开始还抱有希望。直到严沫把各种颜色的菜煮成一锅黑色物体之后,顾天海开始怀疑严沫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顾天海到达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的时钟已经到了八点五十九分,他差点来不及打上班卡。
和顾天海同一个办公室的戴宁从办公桌后探出头,看向气喘吁吁停在打卡器前面的顾天海,说道:“小海,这段时间你怎么每天都是最后一刻?”
戴宁是项目组的组长,一个八卦、多事的年轻大叔。顾天海腼腆又尴尬地笑了笑,解释着刚搬了家,还没能适应过来。
“小海,你听说了吗?昨天公司又开了一个新的项目,让我们这一组人负责,而且还从国外的理工大学招来了一名……”戴宁走到顾天海面前,和他说起了悄悄话。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洋溢在空气中。顾天海还没来得及听完戴宁的八卦信息,身后便传来了女生的问候声。
“早上好。”顾天海和戴宁不约而同地往声源方向望去。
身后站着的女生看起来像混血儿,她肤色白得透明,双颊透着隐约的粉红,深邃有神的眼睛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更加立体。
她的瞳孔颜色有些淡,像是黑色和淡蓝色混合后的颜色。浓密的褐色卷发自然披散下来,完美地修饰那张巴掌大的脸。
女生穿着一条冬季小黑裙,外披宽松的蓝色大衣,皮质的过膝高跟靴包裹着一双美腿。她看上去像是杂志封面的时尚达人。
“你们好,我是昨天新来的,叫叶紫欣,刚从美国回来不久,以后和你们负责同一个项目,请多多指教。”叶紫欣扬唇一笑,高贵的气息仿佛从骨子里渗透出来。顾天海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但是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
“叶紫欣小姐你好,我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叫戴宁。”戴宁最先绕到叶紫欣面前自我介绍。
“我叫顾天海,也是刚来不久的实习生。”
“顾天海?”叶紫欣若有所思,很快在脑海里找到这号人物,“你是顾天海?怪不得觉得很眼熟,我是小欣啊,你不记得我啦?”
顾天海看着叶紫欣,努力地搜寻着关于十年前的事情。好像记忆里是有一个叫小欣的玩伴,小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后来,她好像跟父母去国外发展了,再也没有联系过。
“带我去公司走走,熟悉环境吧。”叶紫欣前一刻的淑女形象在和顾天海相认之后,土崩瓦解。而被当成空气的戴宁目睹着她挽着顾天海的手离开了办公室,继续工作。
叶紫欣一路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的顾天海和现在一样腼腆,她最喜欢欺负他,把他当成自己的护花使者和小男朋友。顾天海虽然很不情愿,但心软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只要叶紫欣一哭,他就没辙。
小时候的叶紫欣就霸道地对所有人说,顾天海是她的男朋友,以后要娶她。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叶紫欣跟着父母出国了。再后来,顾天海渐渐忘记了还有这号人物。
“天海,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叶紫欣兴致勃勃地问,似乎打算继续霸占顾天海。
“女朋友?”这三个字让顾天海最先想到的人是严沫,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女房东。顾天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
“那现在你还是我的男朋友,像小时候一样。”
“啊?什么?”
“等毕业了我们结婚吧。”
顾天海有些尴尬地挣开叶紫欣挽着自己的手,无言以对。若不是另一个项目组的组长突然有事找顾天海,顾天海都不知道怎么脱离苦海。
“顾天海,你过来一下,帮我把资料送到三〇二办公室。”
“好,我马上去。”顾天海拿起资料,急忙跑走,留下穿着高跟鞋站在原地皱眉头的叶紫欣。
别墅内。
“阿嚏——”正坐在桌边打草稿的严沫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穿着加绒的卡通睡衣,正在思考画稿该如何下笔。
桌面的草稿纸上放着量尺和各种画笔,草稿的某一处被橡皮擦抹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始终没有画出想要的感觉。
“细节怎么修改?用什么线条修饰好呢?表情也好难掌控,真难想象……”严沫用手掌撑着头,冥苦思想着,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机。
已经锁屏的手机上倒映着她的脸,她把手机屏幕当成镜面,做出各种可能变成绘本的表情。
“主人,主人,来电话啦,主人!来电话啦……”
恶搞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得严沫浑身一颤,差点将手机往旁边的垃圾桶扔去。
来电显示是她的闺蜜“瑶瑶”,但瑶瑶知道她宅,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突然给她打电话了?
“喂?干吗?”严沫接通电话之后,另一头传来的是砍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瑶瑶是在菜市场打过来的,“喂,你不会是打电话来给我听你怎么砍价吧?瑶瑶大妈?”
“你才是大妈,我可是纯情美少女……哎,不是说好三块钱一斤的吗……”
严沫听了一分钟砍价之后,挂掉了电话。而瑶瑶再次打了过来,严沫叹了一口气,又按下接听键。
“严沫,我有正事跟你说。我今天在商场看到以前班的班花,她邀请我参加下个星期的班级聚会……”
“没兴趣。”严沫做出准备挂电话的动作。
“严沫,别挂电话,我没说完啊,李昊回国了!他也来参加班级聚会!”
瑶瑶歇斯底里地将李昊回国的消息咆哮出来,此时站在菜市场的她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我也是一个小时前听说的,两年前他抛弃你,现在回来了,你好歹有点志气,去问个究竟吧?严沫,你有听我说话吗?喂?严沫,你是不是受到刺激了?你怎么不说话?”
瑶瑶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响着,而严沫却仿佛再也不能被她的声音干扰。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瑶瑶最终挂了电话,而严沫却一直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陷入自己的感情漩涡中。
那个两年前静悄悄地退出自己世界的人,再次闯进了自己的生活里。明明做好了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决定,却还是轻易就难过起来。
严沫至今还会记得,两年前他们在机场分别的那一幕。李昊拖着行李箱将她拥入怀中,所有的柔情细语交织成难舍难分。
那个人对她说,等他回来,一定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一定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最美丽的新娘。
她那时以为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她感动到不断地哭泣,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现在,她的哭泣,仅仅因为自己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顾天海下班买菜回来时,一股酒精味从打开的门内迎面扑来。还没弄清状况的顾天海刚关上门,就被藏在门后的严沫从后面抱住。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醉得不省人事的严沫靠在顾天海的背后睡了过去,若不是顾天海急忙丢下袋子去接住她,她恐怕要直接睡在地板上。
“你怎么一个人在家喝那么多酒?”顾天海无奈地叹气,微微皱眉,将浑身酒味的严沫扶回她的床上,而后蹲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心生感叹。
这家伙真的是一点安全防范意识都没有,要是没人看着的话,一定会被人贩子拐走。
其实仔细看的话,严沫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她很白,却不是死白,五官虽然不算惊艳,但也称得上精致。顾天海第一次看她这么安静地睡在床上,不吵不闹,竟觉得她还有些小可爱。
“阿嚏——”严沫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蹲在床边看着她发呆的顾天海突然意识到她没有盖被子。
顾天海想要给她盖上被子,而严沫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腕,控制不住眼泪地大哭起来,似乎要将这些年的悲伤倾泻而出:“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严沫,你在说什么?你喝醉了……”
“你不要走好不好?”顾天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严沫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莫名的悸动洋溢在空气中,顾天海甚至不知道自己拿着被子的双手应该放在哪里,“我不想一个人,你们一个个都丢下我离开……”
顾天海突然颤了颤,那个天真烂漫的严沫,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她一个人孤单地守着这个空旷的房子,也没有可以等待的人回来陪伴她。她其实一直都在伪装开心吧?想用笑容去掩盖那份孤单。
“傻瓜,我还要在这里长住呢,怎么会丢下你离开。”想到这里,顾天海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轻轻搂着她,给予她安慰和依靠。
不知为何,他觉得严沫就是他命中的克星,他总是不能决绝地对待她,甚至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严沫借着酒意,抬起头便吻上顾天海的唇瓣。
这一次的吻和第一次不一样,这个吻带着感情色彩,像烈酒一般。顾天海也忍不住在这样浓烈的吻里陶醉,忍不住生出喜欢的感觉。而这份感觉,在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时,化成粉末。
“李昊,不要离开我。”
“李昊?”神经线被触动的顾天海蹙眉,一下子松开严沫,并从床边站起来。
严沫倒回床上,抱着枕头睡着了,她嘴里继续呢喃着那个名字,唇角露出幸福的笑容。
一种名为愤怒的感觉溢满顾天海的心田,他从没如此感到生气。这样的生气是有味道的,很酸,酸得他不想继续在严沫的房间多待一分一秒。
他转身走出那个房间,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被严沫耍得团团转,被她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严沫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阳光依旧明媚,室内的温度因为没有关闭的窗户而下降了好几度。感受到温差的严沫裹着被子走到窗边,将窗子关上,再拉开窗帘。
她并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是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从卧室走出去。
早餐的味道氤氲在空气中,严沫顺着味道嗅到了厨房。等她下楼后,正好看见穿着围裙的顾天海在下厨。他一手拿锅一手拿铲子的背影实在有些帅气。严沫急忙掏出手机抓拍了几张,并冲顾天海问好。
“天海,早!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呢?”
顾天海并没有回答,他将煮好的早餐端上餐桌,心里还有些不高兴,但严沫似乎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管如何,对清醒的人而言,顾天海对于严沫这种轻浮又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生气。
“怎么不理我?”严沫努努嘴,忽而想起班级聚会的事情。要怎样才能完美的避开班级聚会呢?她可不想去,不仅以为李昊,还因为毕业之后一直发展得不好,不想被大家冷嘲热讽。
“天海,昨天我闺蜜约我一起去大学的班级聚会,可是我不想去,你有什么办法让我避过班级聚会吗?”
“为什么不想去?”顾天海一边清洗锅具一边问道。
严沫见顾天海搭理自己了,便凑到他身后继续说道:“我有一个不想见的人,但是他会去班级聚会,所以我不想去。”
是那个叫李昊的人吗?顾天海心里问着,却没有说出口,他动作停顿了片刻,又继续保持沉默。
“这是你的事情,不要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吧。”顾天海有些冷漠地说着,严沫觉得这是反常现象,可是又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最好闷闷地走出大厅。
恰时,门铃响起。严沫担心是瑶瑶来找自己去班级聚会,吓得不敢开门。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猫眼处,透过猫眼看出去。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褐色卷发的女生,看起来有些混血儿的感觉。严沫庆幸不是瑶瑶,但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并不认识门外的女生。
“顾天海,开门,我是叶紫欣。”门外的叶紫欣见按门铃没反应,便直接抬起手敲门。
“天海,有个褐色卷发的女生找你。”严沫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大门。只要不是来找她去班级聚会的,她才不在乎开门让对方进来。
而听出叶紫欣声音的顾天海神经线紧绷起来。他健步如飞地冲出厨房,想要阻止严沫开门——叶紫欣一向有小手段,所以得知他居住地址也不奇怪。
当叶紫欣推开门时,顾天海正双手撑在地板上,将严沫压在身下。严沫呆呆地看着突然将自己往后拽,又失去平衡一起倒地的顾天海。门外的叶紫欣踏着高跟鞋一脸阴鸷地看着他们,像一座等待爆发的火山。
而当严沫侧过头望向门外时,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因为站在门外的,不仅只有叶紫欣,还有正从外面走来,伫立在叶紫欣身后的——李昊。
在看到李昊的那一瞬间,严沫觉得自己浑身的知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苍白。
“顾天海,这个女人是谁?你不是说你没有女朋友吗?你们在干什么?”叶紫欣的语气咄咄逼人,而严沫却一点也听不到她的叫嚣。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李昊身上——那个穿着灰色西装,一脸温柔的男生。
“严沫,你们这是?”比叶紫欣晚一步进来的李昊也愕然地看着他们,顾天海急忙从严沫身上站起来,摆手解释着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她是我房东,我现在住在这里。”顾天海急忙解释着,一来是不想玷污严沫的清白,二来是不想招惹麻烦——叶紫欣向来霸道,决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他人拥有。
“我不管她是谁,我要你搬出去,现在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应该听我的。”
“我租金都给了,怎么能说搬就搬,而且我从没说过我要做你男朋友,你别闹了好不好?”
“你一定是被她蛊惑了,所以不喜欢我了!”
“你在胡说什么?”
顾天海和叶紫欣争执着,而严沫却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和自己面对面的李昊。
时间仿佛凝滞在这里,没办法继续往前流动。那个曾经跟她海誓山盟的人,在消失了几年之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笑容,就像一把利刃,一刀刀地在她心口肆意挥舞。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一直失踪,一直不接电话,一直不联系她。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在她心里的火焰熄灭之后又再次给她点燃?这样很好玩吗?
“你为什么要勾引我的男朋友,你听到我说话吗?”叶紫欣上前推了严沫一把,将严沫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顾天海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场混乱的时候,李昊上前护在了严沫身前,推开了叶紫欣推搡严沫的手。
“你在胡说什么,她可是我的女朋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李昊平视着叶紫欣,没有任何余地的话语让顾天海浑身一颤。他不经意地看向严沫,此刻严沫脸上浮现的表情就和昨天一样悲伤。
大概这个护在严沫身前的人,就是李昊吧?
“叶紫欣,我们去上班吧。”
顾天海不想继续纠缠,解开围裙,拉着叶紫欣便离开了严沫家。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个叫李昊的男人,严沫因为他难过,也因为他把自己当成替身……
风从打开的门外吹进来,严沫看着李昊,仿佛许多回忆都在脑海里重新剪辑,所有的回忆都是美好的,因而在接受背叛的时候也变得更加疼痛。
或许她不够成熟,不能原谅背叛,所以当李昊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并没有激动地上前拥抱,也没有悲伤到泣不成声。在顾天海和叶紫欣离开之后,严沫抬起手直接甩了李昊一巴掌。那一巴掌让李昊的脸浮现出红色的指痕,他倾斜着脸,对于严沫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严沫,我回来了,你难道不想我吗?”
“我为什么要想你?从你的电话变成空号开始,我就不再想你了。”严沫紧紧地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在这个人面前掉一滴没有意义的眼泪。
她曾爱他爱到骨髓里,曾因为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而哭干了眼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个曾经说要和自己结婚,说爱自己的人,断绝了和她的所有联系。
“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有了新的生活,你为什么要回来打扰我?”
“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啊,我说过,回来的时候要和你结婚,你不记得了吗?”李昊往前迈出一步,想要将严沫拥入怀中,想要用拥抱化解这两年的不闻不问。而性格倔强的严沫往后退了一步,讽刺地笑了笑。
“从你的电话变成空号开始,我们就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严沫,你听我解释,其实我是因为没有时间看手机……”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请你离开我家!”严沫下起了逐客令,将李昊推出了自己家门口,并“啪”地一下关上大门。
被隔绝在严沫家门外的李昊敲了几分钟门,最后没耐心转身离开了。
离去的脚步声残留在严沫的耳边,在脚步声彻底消失的时候,她忍不住坐在门后埋头大哭。
所有的承诺都是谎言,就如所有的谎言都像是承诺。
严沫抱着双膝在门口啜泣,而当她想起什么似的打开门追出去的时候,李昊已经走远了。
他总是很轻易就消失在她的世界,留下她一个人守着回忆。
严沫站在大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前往不同的方向。而她,应该前往哪个方向?
她的人生,在遇上李昊之后就乱成一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直滞留不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等待一个解释,还是为了自欺欺人?
严沫深吸一口气,走进人来人往的地铁口。
地铁站内开着暖气,和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严沫买了一张单程票,乘坐了一班不知道会开向哪里的地铁。
地铁里的人有些站着,有些坐着,有些低头看着手机,有些闲聊着。衣着有些单薄的严沫抱住双臂,依靠在安静的角落里望着窗外的灯光和黑暗。
地铁走到终点的时候,严沫走了出来。外面的寒风呼啸着,像北方的狼嚎。严沫好久都没有来过闹市。闹市的人流很多,各大门店的招牌林立在高低不一的建筑物上。严沫走进一家酒吧,想一醉解千愁……
顾天海下班回家的时候,严沫并没有在家。顾天海坐在沙发上,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李昊和严沫出去约会的画面。那样的画面让他无法再去思考别的事情,心里泛着一阵阵不舒服的感觉。这样的不舒服在家里的座机响起时,化为无奈。
“喂,请问是顾天海先生吗?”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十分礼貌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顾天海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朋友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所以他停顿了许久才回复:“对,我是。”
“您好,我们这里是Box酒吧,请问严沫是你的朋友吗?”
顾天海陷入了沉默,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蔓延。严沫这爱给他惹麻烦的家伙,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是这样的,严沫小姐喝多了,她身上的钱不够结账。她让我们打这个电话,麻烦你过来结账。”电话里传来酒吧服务员解释来龙去脉的声音,顾天海拿着电话久久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告诉我具体地点,我现在过去。”
顾天海虽然十分不情愿接受要过去结账的现实,但一想到天寒地冻的,严沫一个女生在外面游荡,身上还没有带钱,他就十分不放心。同住一个屋檐下,严沫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过意不去。
“好的,我现在就告诉你。”电话另一端的人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来结账了。
顾天海挂了电话之后出门找严沫,并随手将严沫丢在地上的外套带上。
Box酒吧内,金属乐器发出尖锐的声音,站在台上表演的乐队嘶吼着,咆哮着,像用生命在唱歌。顾天海避开端着酒走过的兔耳女郎,头顶不同颜色的灯光在不停地转动,给人一种晕眩感。
顾天海没有来过酒吧,所以踏进这里时觉得自己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
“你好,我是来找一个叫严沫的女生的,请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吗?”顾天海还没等到服务员回复,便听到了严沫鬼哭狼嚎的唱歌声。
他顺着声音的发源处望去,只见严沫抢了金属乐队的舞台和麦克风,调乐师急忙切换她唱的歌曲给她,以免造成混乱。
投影屏幕上显示的歌词是中文翻译,而严沫唱的却是高八调的日文歌曲:“沉入悲伤之海的我,连睁开眼睛都宛如永劫。会就此堕坠到任何地方,谁也找不到吗?该往哪里去,做些什么?忽然射进的一束光,伸出手好像可以构及,却被波浪卷走而迷失。那究竟是什么呢?既温暖又炫目,无意识的浮光掠影,说谎的是谁……”
舞台上的蓝色灯光交织闪烁着,波动在严沫身上,就像深海般。顾天海觉得此刻的严沫,就像来自深海的少女,遥望着海面上的泡沫,却触及不到任何地方。
顾天海随着打电话给他的服务员去了前台结账,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从严沫身上移开。一种奇怪的想法在他的心里肆意荡开,他想化成指引她远离深海的那束光,想照耀着她,让她拥有快乐的笑容。
“顾先生,账单打印好了,麻烦你签一下名字。”
在顾天海输入银行卡密码之后,服务员将发票单据递到他面前,让他签字。就在顾天海签字的片刻,严沫走下舞台,和正在喝酒的人抢酒杯,毫无形象地灌了几杯酒。
“严沫,你给我回家!”顾天海急忙丢下笔,跑上前,将走路摇摇晃晃的严沫拉过来,并向那几个正在拼酒的男女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朋友喝多了。”
“顾天海?怎么是你?你真的来了啊?”
严沫打了个嗝,一股浓郁的酒味从她的嘴里散发出来。向来不饮酒的顾天海觉得那味道有些熏人,不自在地屏住呼吸。
严沫看到他嫌弃自己的模样,更加肆无忌惮地往他脸上呼气,凑得更近:“小海,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呢,我已经做好在这里睡一晚的准备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哈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不然为什么来找我呢?哈哈,你这个小鬼头,你的脸怎么比我还红呢?”
“你喝多了,我才没有脸红,是灯光。”顾天海别过脸,心却跳得比平常快。不知是因为这让人升温的音乐和暖气,还是因为这个醉的一脸迷蒙的严沫。
后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严沫扶出了酒吧,两人站在路边招了十几分钟的手,唤来一辆出租车。顾天海费劲地将醉成一摊烂泥的严沫移到车内,随后自己也坐进后座。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要回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不回来,谁来也不开!”严沫又开始摇头晃脑地唱起了童谣。司机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看神经兮兮的她一眼。顾天海尴尬地讷讷一笑,将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抓住,按压下来。
“看好你的女朋友,别让她吐在我车上。”司机冷冷说道,似乎并不在意严沫不正常的举止,而是担心自己的车会被弄脏。
“她不是我女……朋友……”说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顾天海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他侧头看着双颊通红的严沫,她不时地打嗝,脑袋摇摇晃晃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这样的她,很难让人不担心。
“我想睡觉,我困了。”严沫转头看了顾天海一眼,随即任性地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顾天海心悸了一下,为了让严沫枕得更舒服一些,紧张地将自己的腰杆挺直。
严沫似乎觉得这样睡不够舒服,脑袋往下一移,落在了顾天海的大腿上。顾天海看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睡着的严沫,有些心跳加速。严沫顺势将双腿放在座椅上,像一只猫一样,蜷成一团。
顾天海为了让自己内心平静,只好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窗外飘着零星的雪花,大概是因为还不足够冷,雪花只是飘散在空气中,并没能将城市覆盖成白色。大街的霓虹灯闪烁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晚。
手机短信铃声忽然响起,顾天海掏出裤袋内的手机。短信是银行发过来的,顾天海看了看余额通知短信,卡里仅存的两千块只剩下几毛钱。
看了看手机屏幕,又看了看睡着的严沫,他最终扶额叹息。好在过几天发工资,不然这个月他得去路边行乞了。
“到了。三十二元。”司机将车停靠在严沫的别墅楼下。
顾天海心疼地将钱包最后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司机,然后扶着严沫从车内走出来。司机将零钱找给顾天海之后,调头离去。
“小海,你陪我喝酒吧。”
“你都喝成这样了,还喝?回去睡觉!”顾天海一边拽着趴在自己肩上的严沫的手,一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严沫胃里一阵翻滚。她箭步跑进厨房的洗碗池边,开始呕吐。锁上门的顾天海急忙上前拍抚她的背部,而吐完的严沫擦了擦嘴角东倒西歪地朝着自己卧室走去。顾天海一边帮她清理地上的障碍物,一边伸手做出扶她的动作。
严沫走进卧室之后,一头栽倒在床上,打着呼噜便睡着了。顾天海叹了一口气,找来干净的毛巾为她擦拭脸和手,又帮她盖好被子。
顾天海遇上严沫之后,时常觉得自己是来当保姆的。明明想要生她的气,却又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顾天海哀叹一声,关上严沫房间的灯,转身关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