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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错误的答案 /

ZAI KAO JIN YI DIAN DIAN

桐花胡同的尽头,是北齐高中的西门。

临着拆迁区,街道有些旧,一下雨更是脏乱。

校门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砖墙,上面爬满了绿色藤蔓,门口两棵梧桐树在这个季节里枝繁叶茂,风吹时偶有叶片飞落。

古阦走过去伸手抓住其中一片正在往下落的叶子,刚准备和牛顿就万有引力这个定律聊一会儿天就看到他们班的吴锦生被人摁在墙上摩擦,施暴者是隔壁班的安辂。他认识她,在昨天新学年开学暨上学年颁奖典礼上,他们一同上台领了奖,那人从始至终斜眼四十五度瞅自己,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种看人的方式,他做不到。

现在,只见她双手双脚并用,用不是很地道的擒拿术将对方正面贴墙按着。吴锦生看到古阦立马向他呼救,安辂闻声迅速扭头向古阦投来“少管闲事”的目光。

“再叫唤信不信我弄死你!”尽管语调很高,但依旧清软得没有一丝嚣张意味。安辂挤眉弄眼地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吓人一些,可惜吴锦生看不到身后的人,不然就冲着她那张软萌的、一点都不可怕的脸也会奋起反抗。

“死丫头,有本事你今儿个别让我活着回学校,不然我一定告儿王炸去。”吴锦生眼见求助无望只好自己挣扎。

安辂呵呵一笑:“行,那我成全你。”说着将他的双手更用力地往后扭扯。

只听“嘎”一声,吴锦生满脸通红地“嗷嗷”大叫起来。

“给不给?”安辂再次提高嗓音。

“给给给,你是我大爷,我给你还不成吗?”吴锦生缴械投降。

安辂稍微放开了他。

吴锦生哆嗦着双手伸进蓝白相间的校服裤子口袋,摸出了三张红色的毛爷爷毕恭毕敬地递给安辂。

安辂将毛爷爷一把夺下塞进口袋转身就走,前前后后的动作干净利落得像是惯犯。走到古阦面前时,她停顿了几秒,对上古阦那双遮盖在厚厚头帘儿下面的眼睛,仿佛无声警告——要是敢说出去,下一个被摁在墙上摩擦的人就是你!

古阦定在原地,手中的梧桐叶顺着指缝溜到地面上。

吴锦生见安辂进了校门才离开墙体走到古阦身边没好气地问:“好歹同班同学,你就这样见死不救?”

“嗯。”

“什么?”吴锦生本是想羞辱古阦一顿就算了,但古阦的态度让他瞬间暴跳如雷,“你还有没有做人的原则和底线了?”

“原则是观察处理问题的准则,是个人行为,法律道德规范没有强制统一。而底线只是我在施行原则过程当中所需要把握的尺度,这些东西我当然有,和救不救你没关系。你要问的应该是我有没有同情心,你知道同情心是一种才能,是一种对他人的不幸遭遇产生共鸣及对其行动的关心、赞成支持的情感,”稍作停顿,“很抱歉,我们认识不到48个小时,我对你暂时没有这种情感,以后说不定会有,到时……”

“神经病吧你!”吴锦生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粗鲁地打断古阦,趁无人注意撒丫子溜进了校门。

“……”到时再救你。

古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火,自己明明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你怎么才来啊?”唐果眯着眼将手上的苏打水递给安辂。

安辂蹲下去将脚踝处的污泥用纸巾擦掉,才起身接过唐果递来的水:“别提了。”

“怎么,你哥又给你上课了?”

“能不说我哥吗?”安辂拧了拧眉毛。

唐果笑着撇撇嘴:“那是什么,邓丞宴那家伙又找你挡箭了?”

“一班的吴锦生,”安辂仰起头一口气将250ml的苏打水喝了个干净,一滴没剩,“一开学就搁那儿使坏。”

“和咱又不是一个班的,使坏也跟咱没关系,你气成这样我就不理解了。”

安辂不可思议地看了唐果一眼,清澈的杏眼因那一瞥而显得十分娇憨:“Excuse me?”

接收到不悦的信号,唐果立马换脸,双手一握,点头哈腰:“臣知错,臣不该有如此荒唐的觉悟,臣稍后定会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抄写十遍,还望陛下能宽恕臣的一时疏忽。”

“罢了,念尔等是初犯,朕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谢主隆恩!”

“少了一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班班长毕竟站在她们身后的绿荫下,目睹了整个对话,“神经病”三个字蹦出脑子,然后扶了扶鼻梁上的厚眼镜,像躲怪物一样侧着身体上了逸夫楼。

唐果歪着嘴,不解地指了指毕竟,问:“你俩闹不愉快了?”

安辂将喝完的苏打水瓶丢进垃圾桶,回头看了看年级主任办公室的位置,回:“我跟他?”一副你不要太搞笑的表情,“我俩是两个时空里的人,除非次元壁打破有望,否则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闹不愉快’这种东西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明明就住楼上楼下,”唐果嘟囔着跟上安辂,“你去哪儿啊?马上就要上自习了!”

安辂摆摆手:“你先回班,我有事。”说着就朝年级主任办公室走去。

走到一半,安辂忽然犹豫了一下,高一的时候她和吴锦生同过班,并没有发觉他的人品有问题。如果把这事捅到学校去,严重的话可能会被记过,这对一个成绩不错,有望上京都大学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要有的污点。

但是,如果就这样算了,万一他死性不改又去打劫低年级的学生怎么办?可不是每次都能被她撞见,“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这种概率,老实说,还蛮小。

心怀天下的女侠想到这里,决定还是交给学校处理。不料,一转身“嘭”的一声,脑袋狠狠地撞到了墙上,顿时眼冒金星,痛得腿脚发软,错乱当中一把抓住了正经过她身边的人的胳膊。

“借……借给我扶一下。”安辂痛苦地闭着双眼,但那股劲一直没缓过来。

对方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里。

安辂心想,你要不是一块石头的话,作为正常人都应该问一句“喂,同学你没事吧”,可那人竟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真的只是让她扶着。

这个学校的奇葩,她是见过不少,要说最奇葩的非一班古阦莫属,那家伙,简直就像是从三千年前的古墓里爬出来的木乃伊,周身充斥着“生人勿近,我很危险”的信号。

令人讨厌不说,偏偏成绩好得让她望而生畏,一想到去年那金额丰厚的奖学金被他一人霸占,她就气得浑身哆嗦。

明明自己比他还努力用功,但每次考试他都能甩她几条街,真是没天理!

好不容易缓过劲,刚一抬头,对方一副“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的表情直看得安辂浑身一晃,差点又撞到了墙上。

我去!安辂在心里哀号,这学校大几千人,这个时候谁经过不行,老天你为什么非得派这朵奇葩来啊!怪老天也没用,谁也没有让你手贱着要抓人家的。

安辂露出尴尬的表情看了一眼那个眼睛被头帘儿遮盖住的古阦,不情愿地说了一声“谢谢”。

“嗯。”

嗯?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一句“不用谢”才对吗?不就是成绩好了一点,好吧,不是好了一点,是很好,可那又怎么样,我也不差啊,用不着这么拽吧!

安辂不服气,一把又将他拽住,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古阦垂眼,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谢谢,你嗯什么?”

“叹词,表示肯定。你感谢我,我接受,有问题?”

没问题,你成绩逆天,你说什么都对。

放走古阦,她才意识那人是从年级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过来的,心想坏了!刚才在校门口勒令他们班吴锦生交出“赃款”的画面被他看到,还好死不死地装大侠威胁了他不准说出去。看他那一副天王老子地王爷都不放在心头的样子,自己那点威胁定然是屁作用都不起到一个的。

这下糟了,要是吴锦生联合他一起倒打一耙,而那个被打劫的高一学弟迫于吴锦生的威胁又不敢说出实情,到那时,自己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叫你打肿脸充胖子!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她哭丧着脸左右为难。口袋里的三百块,此时此刻像烙铁一样正燃烧着她的裤兜。前一刻还是正义的化身,转眼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这剧情反转得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啊。

古人都说了,只要把自个儿门前的雪扫干净就行了,谁要你非得去管别人屋顶上的霜,有此结果,还不都是自己作的。

“安辂!”就在她内心生出无数戏码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年级主任王炎,外号“王炸”的一声吼,吓得她脚尖一颠。

“到!”做贼心虚地回应,呸,谁做贼心虚了。

“这都几点了,还不去教室上晚自习,准备走秀呢,搁走廊上?”

“回,回,这就回!”

顾不上钱的事情了,安辂拔腿就跑,一口气上三楼都不带喘的。

北齐高中,高一高二在逸夫楼,是双面楼,也就是走廊在中间,两边对门的都是教室。高三单面楼独立一栋,正对着逸夫楼,坐北朝南,占尽学校好风水。

六层的逸夫楼,一到三楼是高一,四楼是高二文科班,五楼和六楼是高二理科班。

一班二班在六楼,正对门,除了班主任不一样,其他任教老师都是同一个,这样的分班意义何在,很多人至今不解。

安辂上了最后一个台阶,一眼就瞅见了一班的班主任胡华,因他板起脸时眉毛总是一横,大有一统天下的气势,所以外号“胡一统”。安辂见他正双手叉着腰,站在走廊的尽头,也就是楼梯口。

心里想着他不是我的班主任,没关系,无视就好了,可脸上无形当中还是扭曲得不成样子。谁都知道,下学期两个重点班会根据成绩重新打乱再分班,以她目前的成绩,去一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要成为一个门口进出的人。

“胡老师好。”安辂收起内心戏,低着头冲胡一统礼貌地打招呼。

胡一统眉毛一横:“第一天晚自习就迟到?”

管宽了吧!她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笑嘻嘻地回:“有点事,就迟到了这么一会儿。”

“哟,比校长还忙啊,给我们学校争先进文明单位去啦?”

不能忍了啊!安辂在心里咆哮,但三好学生是不能顶嘴的,她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

“胡老师。”就在两人都高高的不肯给对方台阶下的时候,一班班长毕竟抱着新书从安辂身后的楼梯上来。

“嗯。”胡一统冲他点了点头,“回班上去吧。”

毕竟规规矩矩地扭身进班,安辂立马跟上毕竟的脚步想要离开,却没想到,一只脚刚迈出去,胡一统就一点不自觉地接着唠叨:“不要觉得自己成绩好,就可以无视学校的纪律,像你这种学生,更应该给大家做榜样才对。”

安辂心里泛起无数个“Excuse me”,这还没有进到你的班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始教训了,要真的成了你班名册上的人,那还得了。

——嗯?不对啊,想我安辂在学校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学生,校纪校规背得比“床前明月光”还溜,教训谁也轮不到教训我啊。

安辂抬头一看——我勒个去,真是自恋遭天谴!人家胡一统明明从头到尾在批评的人都是那个靠着墙一言不发的古阦,有你什么事啊……

安辂灰溜溜地绕到两个人身后准备低调地离开,眼睛瞟到靠墙那人的身上,厚厚的头帘儿遮住了眼睛,但嘴角勾起了轻微的、让人察觉不到的笑。

这是什么?嘲笑!还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安辂气呼呼地进教室,唐果看到她就扬起手朝她招呼。

二班的班主任还没来,或者来了已经走了。安辂四处扫了一眼,班长班常南一个人在讲台上整理新学期的书,其他人个个低着头拼命刷题,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尽管只是开学第二天,上个晚自习而已,但大家的表现活像是明天就要高考了一样,自觉到不需要老师监督,除了理科重点班,还有谁!

“喂……”唐果捅了捅安辂的胳膊,低声说,“物理暑假作业借我抄抄。”

“早被借走了。”安辂接过班常南发来的新书,翻开封面在扉页写上自己的名字,顺便落上座右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噗——”唐果一个没憋住笑了出来,“你咋不写‘学习使我快乐’呢?”

安辂头都没抬,接着写另一本。

唐果觉得没意思,又捅了捅她的胳膊,说:“文清的那个指甲做得好好看,要不,我去问问在什么地方做的,周末我俩也去?”

“疯了吗?”安辂终于写完了所有的科目,“过两天要是被王炸发现了还不得给你连指甲都拔了。”

“也对哦。”唐果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摇头否定了那个想法,“哎,我说,你作业借谁了?”

“邓丞宴。”

唐果撇嘴:“还说对人家没意思,没意思能啥都先想着别个?”

安辂叹了口气:“大姐,他整个暑假每天都要去我家打卡,我做完了他自然是第一个拿走的。我说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作文考20分(满分60)莫不是闭着眼写的!”

“别人身攻击行不行?”唐果又问,“那就是邓丞宴喜欢你?”

安辂晕:“你要是想让文清等下来扒我的皮,就尽管大声说。”

唐果扭头看了一眼正后方倒数第三排正低着头奋笔疾书的文清,不乐意地说:“就她?配不上邓丞宴的我跟你说。”

“行了,唐月老。”安辂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还是先赶紧找个写完的物理作业抄抄,班常南马上就要来收作业了。”

唐果扭身去跟其他人借作业,她总算能把上学期的考试卷子拿出来再研究一下了。

上学期他们的成绩,年级第一是古阦,那家伙除了语文,其他科目几乎都满分,或者接近满分。

特别是物理和英语。

我去!安辂盯着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太变态了吧,这都能做对?

北齐高中是京都最好的高中,当然,跟他们一路之隔的南高也是这么自认为的。当初安辂之所以选择了北齐而弃南高,除了看中北齐每年京都大学保送名额比南高多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每学年北齐年级第一拥有五位数的超丰厚奖学金了。

可谁知道,自己努力了一年,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囊萤学,甚至连凿壁借光这种事差点都干了,临了还是被人截了和。

太憋屈!

她无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一班的教室门,那家伙还在门口,胡一统的教训还没结束。

这种人都能拿奖学金?肯定是抄的!可是抄谁的?这年级没有谁的成绩比他还好了啊,何况他还做对了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

这么自顾自地任凭思绪飞扬,一点都没发现唐果已经要把她戳得稀巴烂了。

“邓丞宴找你!”唐果实在忍不住了,冲她耳朵大叫一声。

安辂一惊,收回目光,全班跟着她齐刷刷地抬头望向门口。

一米八多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剑眉星目,高鼻梁,天生微笑唇,两排大白牙,被万人诟病和吐槽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居然有着莫名的时尚感?这种人,简直了,好看得一点特点都没有。

然而,也高调得让安辂头疼。

邓丞宴靠在二班门口,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引起了班上大票女生的唏嘘和小声尖叫。

他冲安辂扬了扬手中的物理作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抄作业大王一样。

安辂吐了一口气,起身正准备向门口走去,身后一阵旋风吹来,活生生地将她重新拍到座位上。

还不等她抬头,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清越的一声“丞宴”。

“我不是来找你的,”邓丞宴毫不拐弯抹角,“安辂!”

安辂这会儿想杀死他的心都有了,谁都知道文清跟她不对付的原因是因为邓丞宴,而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故意的,总之能把炸药点着,就绝对顺便再泼一桶汽油。

安辂咬了咬牙,朝门口走去。

文清一把夺过邓丞宴手中的本子:“我替你给她。”

“我自己有手。”邓丞宴又抢了回去。

“没关系,不用客气的。”文清又夺了过去。

邓丞宴有点不耐烦,眉头一皱,好吧,皱起了眉头还是帅。他一把捏住作业的另一边:“你别跟我这儿闹,我说了,不需要。”

文清耳根一红,似乎有点下不来台,但拿着作业本另一边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安辂尴尬又为难地开口:“不劳烦二位了,我自己给我自己送去吧。”

门口的两人同时侧目,安辂后退一步,而就在那个瞬间,那两位大爷一起往相反的方向用力,只听“嘶啦”一声,作业从中间撕破。肇事二人吓得又同时松手,破碎的物理作业洋洋洒洒地飞了出去落在走廊上。

安辂心头仿若有千万匹羊驼奔腾而过,但肇事双方丝毫没有挽救或是愧疚之意,还在那里彼此对峙,真是铁服!

无奈,安辂只好自己跨出教室拾捡作业本,一边暗戳戳地骂邓丞宴一边努力按顺序拼凑。

寻找最后一页的时候,头顶隐隐传来低沉的声音:“这道题,错了!”

安辂抬头,终于以仰视的姿态看清了那人遮盖在厚重头帘儿下的眼,深邃又专注,冷漠又疏离……

“小球与小车组成的系统在水平方向所受合外力为零,水平方向系统动量守恒,但系统整体所受合外力不为零,故系统动量不守恒。所以你选择的答案A——小球和小车组成的系统动量守恒——是错误的。”

安辂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露出仁慈一般的表情,将那页纸递还给她,不忘补充一句:“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D。” l3PWI41XKX/EbdCSbqQ7hOGDtop+VNca17J2c1oehjDBi8S2dcgc2RrXoQlR9E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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