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毫无限度的指数级扩张与我们在生物学中所见到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同人类一样,大多数生物体在年轻时生长很快,但后来便缓慢下来,继而停止生长,最终死亡。大多数公司也遵循类似的模式,几乎所有公司最终都会消失不见,而大多数城市则不然。尽管如此,当人们在撰写有关城市和公司的主题时,通常还是会用生物做比喻。典型的短语包括“公司的DNA(脱氧核糖核酸)”“城市的新陈代谢”“市场生态”等。这些只是比喻,还是它们对某些具有真正科学实质的东西进行了编码?如果是的话,城市和公司在多大程度上算得上非常庞大的生物体?毕竟,它们是从生物学中发展而来,并由此拥有众多生物特征的。
城市的一些特征明显与生物学无关,这些将在后文中详细论述。如果城市真的是某种超级生物体,那么,为什么几乎没有一座城市会死亡?当然,也有一些城市死亡的经典案例,尤其是古代城市,但它们都是因冲突和滥用周围环境所致的特殊案例。总体而言,它们只代表了一小部分曾经存在过的城市。城市显然很有韧性,绝大多数城市也一直存在。想想70年前人类所做的可怕试验,两座城市遭到了原子弹轰炸。然而,仅仅30年之后,它们就又繁荣起来。杀死一座城市极其困难!而杀死动物或公司却相对容易,几乎所有动物和公司最后都会死亡,即便是那些最强大、看上去无懈可击的也是如此。尽管在过去200年间,人类的平均寿命持续增长,但人类的最长寿命一直没有改变。没有任何人的寿命超过123岁,也很少有公司能够存活这么长的时间——大多数公司在经营10年之后便消失了。那么,为什么几乎所有城市都能维持下去,而大多数公司和生物体却会死亡呢?
死亡是所有生物体和社会经济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几乎所有生物都会出生、生存,最终死亡。而与出生和生存相比,作为研究和思考的重点,死亡往往容易被压制和忽视,无论是在社会领域还是在科学领域。从个人角度而言,我直到50岁时才开始认真思考衰老和死亡。在我20岁、30岁、40岁,直至50岁之前,我都没有太过关心自己的死亡,无意识地相信“年轻人”中颇为常见的神话,即我是不朽的。然而,我的家族中有许多寿命不长的男性。因此,在50多岁的某个阶段,我将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会在5~10年内死亡,那么我明智的做法就是开始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我认为,所有有关宗教和哲学的思考均源于我们如何把死亡不可避免的逼近与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因此,我开始思考并阅读有关衰老和死亡的书籍。最初我是以个人、心理、宗教和哲学视角来接触的,但留给我的是更多的问题,而非答案。然后,由于其他一些我将在本书后文中讲述的事件,我开始从科学角度对其进行思考,这意外地将我引导到一条改变我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涯的道路上来。
作为一名思考衰老和死亡的物理学家,很自然的是,我不仅要探究衰老和死亡的可能机制,同样重要的是,还要探究人类寿命长短的原因。为什么没有人的寿命能够超过123岁?为什么《旧约全书》中认为神秘的70岁可用来衡量人类寿命的长短?我们能否像神秘的玛士撒拉(Methuselah) 一样活上1 000年之久?而大多数公司只能存活几年时间。美国有一半上市公司在进入市场之后的10年内就消失了。尽管有一小部分存活的时间相当长,但几乎所有公司最终都将步蒙哥马利–沃德公司(Montgomery Ward)、环球航空公司(TWA)、斯蒂庞克公司(Studebaker)和雷曼兄弟公司(Lehman Brothers)的后尘。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能否研究出一套严肃的机制性的理论,用于理解我们自身的死亡和公司的倒闭?我们能否定量理解衰老的过程和公司倒闭的过程,并由此“预测”人类和公司大致的寿命?城市又是如何成功地绕过这一似乎不可避免的命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