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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拥挤的人群中

马上就要升入初中时,女生陈悦就感到同学中有了地震前的征兆。首先发生在占据了教室半壁江山的星级榜上。说得更清楚些,那就是贴在白墙壁上的一张大纸。每个同学的两寸照片都贴在那里,一道道复杂的目光瞪着你,警察一样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小红旗。红旗的多少,决定你在班级中的名次,也决定你在班主任心目中的位置。陈悦知道班级里有相当数量的同学把小红旗看得很重,他们每天一走进教室,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数着自己的小红旗。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偷偷数着别人的小红旗是否比自己多了。

陈悦的照片排在星级榜的下面,她用那种我们常见的略带羞涩的目光望着你。她身后的红旗队伍很短,看上去也很瘦弱。你如果有兴趣再回头看一眼陈悦的照片,她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有点不堪一击。也不能说陈悦不在乎自己的红旗多少,她只是在一件事情之后,心里有了一点点无法言传的酸楚。

班主任刘楠在星期五宣布,动员学生在周日把自己的父母带来,把学校的卫生来一个彻底的清扫。当然,这是在新学期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时,离升入中学还有比较漫长的时间。刘楠说话时,不停地用手捋着自己的黑里泛红的秀发。陈悦觉得刘老师选择头发的颜色很有品位,既不张扬又不落伍,很耐看。同学里有人用不同的方式赞美过班主任的那一头秀发。班长王雪说,刘老师,你的头发再染黄一点就好了 !很多歌星都是黄头发 !刘老师笑了笑。她突然在围观的学生中遭遇了陈悦的目光,就随口问道,陈悦,你能对我的头发说说自己的感受吗?

陈悦的脸颊红透了时,才小声细语地说,老师,你离我很远时,我觉得也能闻到你头发上飘来的香味。

陈悦就看见刘楠老师伸出一只手来,在她的头上很温柔地抚摩了几秒钟,然后,问了一句跟头发毫无关系的话,你平时很愿意读文学书吧?陈悦点点头。

这时,班长王雪追着刘老师问,老师,你为什么要问陈悦读不读文学书?

刘楠回头看了一眼王雪,你问的这个问题好奇怪。

王雪委屈地说,我每个星期都能读完一本书,已经坚持好久了。可是,刘老师从来就没有这样问过我。

让王雪不能理解的是,刘老师又转头询问陈悦,你多久读完一本书?

这时,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陈悦的脸上。陈悦感到众多的目光好像灼伤了她的面颊,她胆怯地回答,我一年才读一本书……读十遍。

刘楠老师在宣布完打扫卫生的事宜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的周日大扫除活动结束后,我们还要总结,还要表扬一些好的同学和家长,还要给同学贴小红旗。

陈悦回家时,妈妈还没有回来。妈妈十年前就是个体户,在一个拥挤不堪的商场里租了两米长的柜台卖服装,常常在晚上七点半之后才能下班。她一年四季没休息日。陈悦的爸爸原来在一家工厂做车工,不到四十岁就评上了七级工,离车工的顶峰八级工仅仅剩下一步之遥。但是,工厂倒闭了。工厂垮掉得太快,让陈悦的爸爸以为是在做一个很短的梦。有天晚上,全家人在看电视,陈悦的爸爸不看,却垂着头死死盯住自己的手。陈悦说,爸,看电视就看电视,看自己的手干什么?

爸爸就突然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我这双手就是为了车工生的,工厂没了,我这两只手就该剁掉。

陈悦听见妈妈说了下边的话,你可千万别苦恼了,下岗就下岗了,我卖服装辛苦点,能养活你和小悦。

陈悦看见爸爸乖乖地把高举的手放下来,悄悄地坐在一边看电视了。大约在一个星期之后,爸爸成了一名环卫工人,月工资三百元整。爸爸扫完马路回家,总是说,我这双有才能的手,怎么就去扫大街了呢?

妈妈说了一句话挺幽默的:老陈啊,自从你当了环卫工人,城市街道可比以前干净多了。

陈悦看得出来,爸爸原本要把一肚子鼓鼓的怨气发泄一下的,听妈妈如此一说,像被人抓了一下胳肢窝,心里痒了起来,肚子里的怨气就泄了。

陈悦在这个时候就说了请学生家长去学校大扫除的事。妈妈说,我的柜台根本离不了人。妈妈说完这句话,就用眼睛看爸爸。爸爸说,我去我去 !干清洁工作,是我的专业。

周日早上八点,陈悦就领着爸爸去了学校。一进学校的大门厅,陈悦就看见了大厅里满满地站着大人。

陈悦的爸爸特意换了一套在工厂穿的工作服,站在角落里。爸爸的工作服干净,离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香皂味。陈悦知道爸爸认识的人不多,就安慰爸爸,咱们等一会儿,刘老师就来分配活儿了。

这时,陈悦就听见爸爸说,小悦,你们班里的学生中,真有当大官的。

陈悦听爸爸这么一说,就顺着爸爸的目光望了过去。陈悦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男人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捂着耳朵。他捂了一会儿耳朵,手才拿了下来,原来他在用手机打电话。陈悦正在猜测这个男人是谁的爸爸时,一个女人一边用手机打着电话,一边从大门外气冲冲闯了进来,看见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就喊,我一直打你的手机,你的手机一直占着线,你怎么就这么忙?

那个男人说,我当然忙,我正在接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 !

女人说,再重要,女儿的事也是第一重要。

男人说,我这不是来了嘛!

陈悦和爸爸正盯着这两个人看,班长王雪从人群里钻了过来,叫了一声爸妈,就拽着那男人和女人说,跟我见见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去。

陈悦抬头看爸爸时,见爸爸望着面前的人闭不拢嘴,样子有些令人不舒服。陈悦就捅了一下爸爸,小声说,爸,你闭上嘴巴。

爸爸有点不高兴了,我的嘴巴惹着你了?我想什么时候张就什么时候张,想什么时候闭上就什么时候闭上。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

陈悦尽量压着嗓音对爸爸进行临时公众形象教育,爸,人在公众场合有三种举动无法让人容忍:一、抠鼻孔。二、吐痰。三、不吃饭不说话也张着大嘴。那样子很傻瓜哎 !

爸爸觉着自己的女儿很厉害,心里不服,可又不是女儿的对手,所以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时候,刚刚在陈悦和爸爸面前消失了的王雪再次出现,她身后除了父母,还紧随着刘楠老师。

刘老师说,大家安静一下 !我代表学校感谢这么多的学生家长来这里参加义务劳动。今天的活儿很多也很杂,我特别邀请王雪的家长王经理来指挥调动 !我谢谢今天来参加大扫除的所有学生家长 !

陈悦听到爸爸说,人家出能人啊 !孩子是班长,爸爸是经理,来这儿义务劳动也是总指挥 !

陈悦说,七级车工的活儿他就永远也干不了 !

爸爸听女儿如此说,觉着自己的女儿特别会安慰人,心里很舒畅。在王经理给大家分配活儿时,他就走了过去,跟王经理说,有什么难干的活儿吗?就交给我好了 !

陈悦看见王经理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的爸爸一会儿,就说,你去擦大厅的吊灯 !

后来,陈悦才想明白王经理为什么让爸爸去擦悬在半空中的吊灯。就因为爸爸跟别的学生家长比起来,身材单薄,行动灵活一些,适合高空作业。善于攀岩的总是猴子嘛。

这时候,王雪喊陈悦,让她去水房拎水,供大家擦东西用。陈悦就拎着水桶走了。当她拎着水来到大厅里的时候,原来挤满大厅的人都到别处干活去了,只有负责清扫大厅的为数不多的学生家长了。陈悦看见了站在吊灯下面的爸爸。爸爸一个人仰望着白色吊灯,又张开了嘴巴,就像看天上的星星。

陈悦说,爸,吊灯这么高,怎么擦呀 !

爸爸说,能擦,能擦,怎么就不能擦?!

陈悦看见爸爸走进了一间教室,扛出了一张桌子,把它摆在大厅的吊灯下边,然后就站到了上边。陈悦又看见爸爸伸出了一只手,想摸一摸吊灯。爸爸不可能摸到,因为他的最长的中指距离吊灯还有一尺半的空隙。

陈悦的爸爸四下里望了望,有点无计可施了。就在这时,王雪的父亲王经理走了过来,对陈悦的爸爸说,一张桌子肯定不够高的,在桌子上边再放上一把椅子就差不多了 !你去搬把椅子试试看 !

陈悦看见爸爸从桌子上边跳到地上。当爸爸一站到地上,跟王经理很近地站在一起时,才发现自己的爸爸个子很瘦小。王经理是象,爸爸是羊。

爸爸去教室搬了一把椅子出来,小心地摆到桌面儿上。陈悦看见爸爸像杂技老演员一样爬了上去。当爸爸弯曲的身体慢慢地伸展开时,她又发现除了爸爸的两条腿在微微地抖外,他脚下的椅子,椅子下边的桌子都在晃悠。

陈悦喊一声,爸 !……

爸爸站在叠起的桌椅上边,已经开始擦那盏积满了污垢的吊灯了。他听到了陈悦在喊他,也知道女儿的担心。他说,没事。

站在下面的王经理伸手扶住了桌子,仰头跟陈悦的爸爸说,有我在下面扶着,你就放心地干吧 !

陈悦就看见爸爸擦吊灯的动作快捷多了。这时,有人让陈悦再拎一桶水来,陈悦就去水房打水去了。在爸爸快从她的视线里消失时,她又看了爸爸一眼。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她从水房拎着水,很快迈着碎步朝大厅赶。

当她来到大厅时,她看见爸爸仍像杂技演员高高地站在桌椅上,他的动作完全是一个熟练的老演员了。陈悦的目光朝下移动时,却发现王经理的手并没有扶着桌子,而是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用手机打电话。

她想,王经理在打电话的时候爸爸不会从上边掉下来吧?所以,她朝爸爸走了过去,实质上是走向桌子,她要暂时替王经理扶一下爸爸脚下的桌子。陈悦还没有走到桌子跟前时,她看见爸爸的上半身转了一下,他是想擦吊灯的另一面。爸爸上身转动得很快,他准以为王经理的手还扶着桌子。

结果,因为重心的移动,陈悦眼巴巴看着爸爸脚下的椅子朝左歪,椅子下面的桌子朝右歪,爸爸的双臂在半空里无望地摆了一下,就直直地摔下来了。陈悦还看见爸爸落在地上的一瞬间,那把椅子又砸在爸爸的手上。

王经理也吓了一跳,说,你怎么不注意?摔坏没有?

陈悦却看见爸爸奇迹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很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根本没摔坏。

陈悦突然大声对着王经理喊起来,我爸爸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你不扶着桌子,却在那里打电话 !你如果扶着桌子,爸爸就不会从桌子上掉下来 !

但是,陈悦却听见王经理说,孩子,你别瞎说,我的手一直都没离开桌子 !

陈悦就因为面前这个高大体面的男人说出的这一番辩解的话,伤心地哭了。

爸爸一见女儿哭了,连忙说,小悦,哭什么?我一点都没事 !我好好的,别哭了。

陈悦说,别管我,我就要哭 !

王经理对陈悦的爸爸说,你不行,就换一个人擦吊灯吧 !

陈悦的爸爸说,我行,我还能上去擦吊灯。

这时候,陈悦指着王经理说,你应该站到上边擦吊灯 !

王经理的脸色不好看了,你这个孩子,怎么啦?

陈悦的爸爸说,小悦,不许跟叔叔这么说话 !

陈悦感到浑身的伤心都变成泪水涌进眼眶,止也止不住。

刘楠老师是听了别人的汇报之后,才赶到大厅里来的。当她知道陈悦的爸爸没有摔坏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跟陈悦的爸爸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陈悦听见爸爸说,我好好的,去什么医院啊?不用去。

这时,刘老师把脸转向了陈悦,说,陈悦,你领着爸爸回家休息,今天的义务劳动就不用参加了。

在回家的路上,陈悦仍旧流泪不止。爸爸问,你究竟怎么啦?你长这么大,我还从没有看见你哭得这么伤心。

陈悦把脸背向爸爸。

爸爸再问,陈悦就说,别管我了,我哭一会儿就好了。

到了家门前,爸爸掏钥匙开门时,钥匙两次掉在地上。陈悦说,我来开门。她从爸爸手里接过钥匙时,看见爸爸的右手肿胀成了大面包。陈悦的眼睛就又红了。她说,爸,你的手都砸成了这个样子,还说没事?

爸爸说,擦点白酒就会好的。

晚上,爸爸临上床睡觉前,突然问了陈悦一个问题,我听有些家长说,这次的义务劳动,是要给你们贴小红旗的。

陈悦说,爸,你明天要早早起来扫大街,你就别管什么小红旗了。

爸爸还固执起来了,我听到好几个家长都说要贴小红旗的。

陈悦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坏起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知道?

爸爸说,你今天很怪。

星期一上课时,班主任刘楠老师没提在星级榜上贴小红旗的事。但是,班长王雪在下午快放学时,忍不住问刘老师,参加周日义务劳动的活动不是要贴小红旗吗?刘老师忘了吗?

刘楠老师说,贴,当然要贴了 !

在同学们都收拾完书包要放学时,刘老师叫住了王雪,让她留下来,把周日来参加劳动的家长名单交给她。陈悦这才知道,凡来义务劳动的家长,都被王雪记下来了。不知为什么,陈悦的心里被一种很细也很尖利的东西划了一下。

第二天七点钟,陈悦离开家上学时,爸爸还没回来。往常,爸爸总是五点钟开始清扫那条叫永新的街道,在早晨七点上班的人流高峰来临之前,完成自己的清扫工作。她现在走在大街上,特意绕道而行,来到爸爸负责清扫的永新街,果然,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看见爸爸仍在扫马路。

不过,陈悦发现爸爸扫大街的动作有些怪模怪样的。爸爸用右胳肢窝夹着大扫把扫地。她喊了一声,爸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爸爸回头看见了女儿,就摆了摆手,意思很明白,让她快点上学去,别迟到了。

陈悦想,爸爸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她说,爸,去医院看医生吧。

爸爸说,快上学去吧,别小题大做。

陈悦到了学校,才看见星级榜上多了许多小红旗,有的同学的照片后边多了两面小红旗,有的多了三面小红旗。陈悦非常谨慎地问一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女生,这红旗是根据什么标准定的?这个女生的回答令陈悦颇感意外,周日,每个学生家里来一个家长,就贴一面红旗,来两个就贴两面红旗,咱们班的孙畅除了父母来了,连姑姑也来了,所以她就得了三面红旗。

陈悦看见自己的照片后边一面小红旗也没多。她觉着刘老师和负责记名单的班长王雪肯定把她的爸爸漏掉了。往常,她对自己的小红旗多少真的不在意。但是现在,她在意这面红旗。她非常非常在意。

王雪从外面走进来时,陈悦发现她的脸上也有不满之色。陈悦想,她得了两面小红旗了,怎么还不满意?

陈悦问王雪,我爸爸那天参加了义务劳动,你忘了吧?

王雪白了陈悦一眼,说,你爸爸来了十分钟就走了,这也算参加了义务劳动?我爸爸指挥调动整个的大扫除活动,我才得了两面小红旗,我还觉着不公平咧 !别惹我,我心里很烦 !

陈悦感到浑身颤抖起来,说不出话来。她扭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垂着头,让自己的泪滴在地上。

晚上回家时,爸爸问她,你得小红旗了吧?

陈悦顿了一下,说,得了。

爸爸说,得了就好,爸爸那下子没有白摔。

陈悦说,爸,得不得小红旗无所谓,我只想把学习成绩搞好。

爸爸说,小红旗也重要,那是一个人的荣誉。

第二天,陈悦一进教室,就知道出事了。有人把星级榜撕掉了。刘楠老师非常生气,她面对着全班同学说,她要调查这件事,她要非常认真地查清这件事。刘老师还说,她特别希望做了这件事的同学能够主动到办公室承认错误。

这时候,班长王雪站了起来,大声说,那些没得到小红旗的同学不要不敢承认错误。这种举动不用调查,明摆着的。

奇怪的是,王雪说完这些话之后,刘老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王雪的脸上。更奇怪的是,刘老师绝口不再提这件事了,以后也没再提这件事。

离毕业还有两个星期时,全班的同学都在周日投考各个重点初中了。那是一场更为激烈的竞争,大家都在悄悄地做这件事。陈悦选择了泰安中学。那是一所全省闻名的中学。她在考场上,看见了王雪。王雪说,上这所学校,光凭成绩是不行的,还要有关系。这里的中学校长是她爸爸的大学同学,他们曾经住一间宿舍,校长叫她爸爸三哥,她爸爸叫校长七弟。

陈悦没说话,因为她无话可说。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就像刮了一场秋风,脆弱些的树,已经落下零星的叶子。陈悦觉着一切都逝去得太快了,在等待中学录取通知书时,已经告别小学好久了。

那天,她在楼下踢了一会儿毽子回到家里,爸爸告诉她,刚才小学的刘老师来了一个电话。

陈悦觉着有些意外,问爸爸,你没有听错吧?是找我吗?

爸爸说,是找你的,想请你明天下午三点钟去学校,她要给别的学校的教师搞一次公开大课。

陈悦马上给她熟悉的同学打电话,通知她们明天下午三点整赶到学校。但是,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说,我已经小学毕业了,还上什么大课?我不去。

陈悦去了。陈悦没想到算上她只有三位同学来到了学校。

只有三位同学的大课是不能叫做大课的,这堂公开课只得取消了。刘楠老师把三位同学一直送出好远,嘴里说了无数遍谢谢你们。

在第二天的中午,陈悦一个人去了生活学习了五年的小学。她在校园里转了半天,捡了几片地上的落叶,那叶子并不漂亮。

她在那天接到了泰安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跑到刘楠老师家对面的电话亭里,拨通了刘老师家的电话号码。她说,我是陈悦,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师。

刘老师问,你在哪里?

陈悦说,老师,你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我了。

刘楠用手拉着电话线,走到窗前,拉开了遮挡了好些日子的窗帘,看见了电话亭子里的陈悦。陈悦为了能让刘楠看清自己,把脸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从刘楠的角度看过去,陈悦就是一张放大了的照片,仍旧是略带羞涩的脸……刘楠感到一只纤细的有湿度的手,越过了充满了凉意和灰尘的街道,很温柔地伸向她的脸颊。刘楠想朝着陈悦的方向笑一下,却忍不住哭了。 AUcxTTa7phz7paVH1JvXAJducl8PlFU/A/rKlqROO6mPXv3U5oxAlxwoi2UAzr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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