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时代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变化,是交通和通信技术的革新。具体说,是铁路和电报的发明。
对于商业来说,这两项革新极大地降低了经商的成本,商业的利润大大提高,长途做买卖不再是不划算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交通技术还改变了人类的经济结构。在古代,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内陆地区采取的都是“小农经济”,或者叫“自然经济”。也就是生活中所需要的东西都尽量自己生产。比如古代中国的农户要自己种田、自己织布、自己养牲畜,尽量不从外面买东西,因为运输成本太高,外面来的商品太贵,不划算。
有了工业化生产和便利的交通,就不存在这样的现象了。我们今天到家门口的市场上,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买到全国各地生产的水果、蔬菜,因为这些物产依靠火车和高速公路,千里迢迢地运来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样一来,一个地区也就不需要什么东西都生产了,只生产自己最擅长的产品就行。这个地区适合生产衣服,所有人就都去生产衣服。适合种地,就都去种地。然后再靠便利的交通互通有无,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利润最大化。
这种地区性的分工生产,使得每一个地区都不能自给自足,都依赖和其他地区的商业联系。这就减少了地区独立的可能。比如在中国古代,一个省关上门,只要能挡得住外面的中央军,直接就能独立,没有顾虑。但到了工业时代,一个省要想独立,就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工业体系够不够完善,能不能生产钢铁?能不能生产煤矿?甚至连老百姓平时用的锅碗瓢盆你都要想好了缺不缺。否则你独立后中央一搞贸易禁运,可能人家还没打呢,你自己就先经济崩溃了。再者,交通的便利使得中央军可以很快地投放到局部地区,地方独立的军事优势也很小了。
比如大英帝国的鼎盛时期,全球都有它的殖民地,很多殖民地和英国本土远隔万里重洋,总督在当地军政大权一人掌握,活脱脱就是天宝年间的安禄山,可是这些总督却很少有人想到独立。
古代的欧洲采用的是分封制度,王室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很差,地方上都是各自为政的小领主。但是到了工业时代,这些国家很快都变成内部统一的民族国家,分封制逐渐消失了。
工业革命还改变了社会结构。
在农业时代,因为每个人能生产的能量太小,劳动大众的生活水平只能限制在极低的水平上。中国古代史上所谓的“汉唐盛世”、“康乾盛世”,它们指的都是国家而不是个人。富强体现在国家的总人口多了,而不是个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绝大多数百姓还是在极有限的食物、繁重的劳动和几乎为零的医疗条件下日复一日地苦熬。因为人均生活水平太差,也不可能实现全民教育。全民参政议政等现代政治的概念,在当时也就难以实现。
在农业时代,富人要想过上舒适的生活,必然要以大量劳动者的悲惨生活为代价。知识分子要花费很多时间读书,必然极少从事劳动生产,他们必须依靠役使劳动者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所以在那个时代,大部分知识分子都同意奴役和压迫。古希腊讲民主,但拥有民主权力的只限于男性“公民”,公民家里的奴隶是没这权力的。古代中国不少农民军队号称“均田地”、宣传人人平等,那也是老百姓你们自己跟自己平等,我们这些首领得“更平等”。得了势后,这些首领还是有仆人有丫环,还是要占有大片土地,还是得讲三纲五常。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人人平等”、“人文关怀”这些很普遍的道德观念,在农业时代是很难实现的。
到了工业时代就不一样了,人们可以过上非常舒适的生活,却不需要剥削其他人的劳动。比如古代的富人要想过上舒适的生活,他必须得雇个丫环给他成天洗衣服——我们现在用的是电力驱动的洗衣机;雇个厨师给他做饭——我们现在可以买电力驱动的流水线上生产出的快餐和速食品;他腻歪了想消遣,还要雇几个人吹拉弹唱——我们现在有电力驱动的手机可以自动播放无数节目;他要出门,还需要雇人拉车抬轿子——我们现在有用石油和电力驱动的汽车和地铁,可以毫不费力气地满世界跑。
也就是说,因为工业技术提供了更多的能源,我们今天可以过上舒适生活却不用役使他人。工业革命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让人们更有尊严,人人平等在理论上可以实现了。
这也说明了一个事实: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建立在大肆利用能量的基础上。今天人类的生活质量达到了历史上的最高点,与之相对应的,是人均消耗的能源也达到了历史最高点。一但现有的能量耗尽,人类马上就会进入农业时代那种每天辛苦干十几个小时的体力活,却未必能果腹的日子里。
所以教室没人的时候顺手关上灯,是在为全人类的幸福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