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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V. S. 奈保尔写给家里

手写标注:
未寄

伦敦
1950/12/11

亲爱的家人:

我迫切想给家里写一封长信,因为在过去两天里,我越来越想家。我把这告诉了博西,他对我说,可能是因为圣诞节将至的缘故。我不知道。圣诞节对我来说,对我们家的任何人来说,从未有过多大意义。我们总是能体会到某种很快乐的感觉,但是从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们总是身处一种模糊的快乐之外。我现在在伦敦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儿更浪漫。下午三点半左右天就黑了,灯全亮了。商店灯火通明,街上被照得很亮,人流熙熙攘攘。我漫步街头,却形单影只,完全置身于这热烈欢快的节日气氛之外。

我在想家。我所熟知的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比如说,门边那点儿破损、夹竹桃、凋谢的玫瑰。有时候,马路上车子发动的声音会让我惊醒。发动机犹豫不决的轰鸣声让我想起26号、家的气味等等。这让我很伤感。别误会,这让我想起了你们大家,我在家时,也会想起你们,只是很少像这样。这让我很惭愧。到英国后的头四个星期,我仅仅因为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就没有写信回家,真的很抱歉。请原谅我。

然后,由于某种难以名状的原因,我想起了住进纽约旅馆的那个凌晨。两点。吃着大块的烤鸡,长这么大从未一口气吃那么多。挺好吃的,但是,哦,太干了,没有饮料帮着咽下去。就连橙子都是干巴巴的,而我把香蕉给了飞机上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女。天哪,那些香蕉已经有味道了!并非完全因为我很慷慨。

是的,我非常想家。我想起了我们所有的问题。在这儿它们几乎像是不存在。一个人得努力地想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父母正身陷困境。几天前的晚上,我感觉到有哪儿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我想给家里发电报,但是后来改变了主意。卡姆拉跟我说过,她每个月给家里寄十八元什么的。两个星期后回到牛津,我会看看我能寄多少。最起码有十元。

但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烤鸡吗?你们看,这让我感受到你们有多么在意我,关爱我。你们不会意识到,这样的想法让人多么悲伤。我觉得自己太过脆弱,无法承担如此巨大的责任——值得被爱。

你们看得出来,我是在伦敦给你们写信。我一个星期前到的这儿,把一半的书和衣服留在了牛津。五个星期后开学,我最后三个星期想在附近的图书馆学习。我现在也在学习,但是我发觉自己不像一九四八年那样有干劲了。回顾过去,我意识到自己完成了多么艰巨的任务。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坚持下来的。但是我重读了上学期写的几篇论文,写得真的挺好的。我努力整日待在屋里,逼自己学习。我的确有进步。上个星期,我钻研《李尔王》,读了点维吉尔,看了八十页关于他的评论,还学了点盎格鲁-撒克逊语。我想在班上拔尖。我得让这些人看看,我能在他们自己的语言上打败他们。

我停止写作了,我突然觉得文思枯竭。我只能写点令人反胃的陈词滥调,就是写不出富有表现力的词句。所以我停笔了。其实,过去的三个星期,我什么都没写。挺好的。让脑子稍稍休息一下比较好。

这儿的天气真可以被当作趣闻报道。上个星期,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雪。雪像白色的绒毛一样飘落下来。好像有一只巨手在拍打一只开口的巨型棉花袋子,棉绒于是纷纷飘落下来。在这方面,相机是不会骗人的。雪就跟你在电影里或照片上见到的一模一样。雪下了两个小时左右。街道没有被盖住,但是光秃秃的树枝上都积了雪,变白了。雪的白同树干的黑相互映衬,更加漂亮了。土地上铺了一层雪。雪很轻,装满一个牛栏 奶粉罐还不到一磅。但是雪在地上能积很久。若是出门去,你的肩上、头上都会撒上雪花。我在特立尼达见过的最接近雪的东西是冰箱里积的霜,当然不是已经变硬的。

这儿的饭菜和家里的很不一样。通常先喝汤,然后是主菜,一块肉或鱼,一些土豆(在英国,我每天都吃土豆,在牛津,我一天吃两次),再加上一点包心菜或者花椰菜。然后是甜点,苹果加蛋奶糕之类的东西。最后是咖啡。你会惊异于自己已如此习惯在午饭和晚饭后喝一杯咖啡。没有米饭,我也不想念。没有烙饼,我也不想念。面包会配汤,或者配主菜。在特立尼达的时候我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餐桌礼仪,现在大有进步。还有一件事,一家人总是共进晚餐,我知道,这在特立尼达是不可能的事。

跟萨蒂说一声,她的信我已经收到了。是从牛津寄过来的。地址省略一点就可能出状况。如果你们给我写信,寄到牛津的地址。寄到那儿的信在接下来两个星期内会被转寄到我手上。上学期末,我给了哨兵 一英镑。他变得多么友好!给我正领带,帮我整理西服。

希望纳拉扬的书很快就能寄到。你想要任何书,告诉我就行。不要担心。

大家都说英国很冷。现在已经是冬天。我住的地方没有壁炉,我穿得跟在特立尼达时一样多。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顺便说一句,窗户没有打开。至今为止,我在这儿经历了三天左右比较冷的日子。我喜欢寒冷。

前几天,我遇到一群西印度群岛来的人。哈里森把张 的地址给了我。我给他打电话了,他邀请我过去。塞尔文 和他太太也在那儿,还有格洛丽亚·埃斯科弗瑞 。哈里森告诉我,这个姑娘今后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就她的外表而言,我很怀疑。她给大家传阅一篇她写的关于种族问题的短篇小说的手稿。但她不想给我看。随后她开始大谈写作是一种探险,真是胡说八道。

“我写作是因为我不理解。我通过写作去探索,去理解。”

我说:“你无疑一开始就走错路了。我一向认为,人只有先理解,才会开始创作。而且,我也一向认为,作家写作是因为他们想写作,还因为如果写得好,等书出版后会有很好的收益。”

格洛丽亚说的纯粹是她的个人观感:“牛津观念已经影响到你了。”

但是,她还在继续。她仍旧通过阅读小说来理解生活。一派胡言!我告诉她,生活是要过的。

她正在写的这篇短篇小说想要阐释肤色问题。在我发表意见之前,塞尔文表现得很健谈,也很明智,他说这个问题对于短篇小说来说太大了。于是我说:“我亲爱的格洛丽亚,你为什么不写一本关于肤色问题的小册子来解决整个问题?”

塞尔文认为作家应该教导人。我觉得他拔高了小说制造班的成员。我告诉他,小说是对意在娱乐他人的行为的模仿。

我走之后,他们议论了一会儿我。张第二天给我打电话,他说格洛丽亚对我充满信心。他们都觉得我有点古怪,但我想那是因为我说的不无道理,指出了这些文化创造者们走偏的地方。他们认为,我的古怪源自我对英国的看法。那个晚上我过得真快乐!

好了,我已经写了一千两百多个单词,够多了,任谁都词穷了。再见,圣诞快乐。

深深的爱
维多 wQqTfrZdXs5VS+1Kyc0G5uPjuohCMXYQdLTXr8sxCOZIUL5xY9ojvu6o/CLGxM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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