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世界不断变化着纹理,新的世纪在急速地转化着现实,真假难分的世道谱写着可见的未来,所有分异渐归单一,从那细节中,一条新的航道又在嗡嗡声中等待着瞬间的崛起。有时候,静静地聆听此间的声音,真实却擦肩而过。但在嘈杂混乱的世道漫步,真实却渐次显现,在这觥筹交错的行道中,何以解真,何以解假?“间”由此而生。闲来静默以对,以回望那默默涓流的温暖人间。
有些空间要跟朋友一起分享,这些时候不用说太多的话,如果那气氛足够自足与闲逸,真正的朋友可以无言相处。繁杂的情绪就自然有了落脚之地,很多此种安静无人的地方,散落在城市的明暗处,那里像城市的休息站,我爱上那种有默契的静默,灵思恍动,又喜有来者,心不寂寞,享受寂静的瞬间,学习酝酿自然舒泰的自在感觉。
书写一直是我对照自我的方法。像一种无际的过去式在未来显现,从灵觉、生活、抒情、内观中去发现,是开放自我的观照方式。这种方式渐渐帮我跃出时间以外,因为从早期养成记录心思的习惯,坚持不断的书写已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其实,生命每分每秒无间断地在流动中记录,意识不静止于一地,是“游”的牵引,“游”就是流动的实在,来自东方古老的记忆,当游于心,内在与外在同时进行,同时感觉并体会着时空的节奏与世间纹理的变化,无着于某地,心如空性野马,任意奔流。
由于各种原因,2014年以降我开始了我的飞行年。我持续不断地来回绕地球飞行,身体经历着空间的改变,在各地人情间流连,心不住于一地,意识不着于某种定式,生命的频率适应着多样的变化,在各地感受当地人民内在的生活、时空错落的不同人间,得到迂回各异的结果。有时遭遇某些令人无法想象的现实,倍感动人心弦。我意会到,即使我们活在同一时间,万有的生命却在各异的时空中有着千差万别的际遇,共存着毫不一样的生命与时间;但唯一相同的,就是各自倒数着离开的日程,体会着不同味觉的时间的拥有与失去,有人活在一生不变的时间中,有人却活在瞬息万变的烦嚣中。我从一个时间模式走到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如时空的行者,深刻地体验各种时空所塑造的人生。
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哈萨克斯坦,天空就在头顶上的不远处,人民仍简单地生活着,散落的羊群、牛群分布在各种公路上,闲散得有如梦境,看着仍是异样的美丽。在逐渐被海水淹没的威尼斯,人们在海岸边排起一列高桌,以备水平线过岸时的临时走道,在夕阳下横切在我回忆的景象中;意大利闲散的南方色彩布满周围,强烈热情与杂乱的那不勒斯(Naplos),是罗马时代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仍然保持着似乎未曾受到商品经济冲击的痕迹,那时空仍停止在某年某地,人们自娱自乐地生活着,海岸边的古堡在夕阳下有如刚落下的巨大陨石,耸立在阳光灿烂的阴影中;而有如活在数十年前却美丽动人的布达佩斯(Budapest),两岸光影明媚,像美丽少女的一双大腿,性感却纯洁迷人;相比于冷酷又不分日夜的挪威与芬兰,静默的北欧风情使人迷离于现实与想象间,失去时间的知觉。
带着前卫的历史,却仍旧潜藏着古韵的先进城市伦敦,是现代制度的始创者。19世纪的英国雄霸全球,殖民政策使其孕育了一种全观世界的自信,成为世界前沿的百科全书式的文化输出国。当我游走于英国街头,漫步在伦敦生活情景中,自然地就产生了保守与前卫大胆的矛盾感。英国人矛盾、忧郁、自制、大胆、反叛,使他们的世界充满了原创与自省以及内敛的气质;与英国并驾齐驱的法国,营造了20世纪初的世界艺术中心巴黎,那里香味浓烈,优雅犹在。巴黎拥有节奏明媚的一切细节,很能使我自在于其中。这个城市,每个角落、每个细节都有动人处,但今天仍能感受到日渐商业化的经济影响下,亦有不少混乱与不安的气氛,昔日活在概念中的虚拟世界,今天却被恐怖的气氛挤压着防卫着;带着浓烈的忧郁气息又充满创造力的哥特柏林,双重性格渐渐显露,整个欧洲仍然受到世界强大的经济引力影响,不断寻求改变与出路,不再像昔日的悠闲与富裕。
这牵引到了地球的另一角度,一个更接近于现代的文化实体,二战后一枝独秀的先进国家美国,拥有巨大建筑群的大都会城市纽约,如现代的城市灵魂,从20世纪开始不断地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在世界各地不断复制其城市的模型,集合了全世界的资源,制造出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规模,领先着人类历史的进程。太空计划、互联网、超级娱乐网络,美国在不同的城市中起着互动作用,构成一个以地球村为模型的整体,又以国家的名义混合了一个地区的集中利益,全球命脉都受其牵引,其中各个城市分别管理着各种大企业的规模,分担着不一样的工作。纽约、洛杉矶、旧金山、奥兰多,因缘错落间,都成为我在这个国度的落脚之地。美国与欧洲这两个西方强大的实体,让我很自然地领会到不同地域的人民差异,他们频繁地在我面前张开想象的网。我开始从欧洲与美国两个角度对比,美国人做任何事都有原则与主旨,在他们的建筑里可看出与欧洲明显的分别,相对是一个概念;欧洲却有一个神性的共有,投射到一个高于现实的角度,就算皇室贵族家也如是,形而上诗意的品位带着永恒的古典性。美国人不会有享受的意识,只有在平等的前提上,领导者也是服务于民众,建筑庞大而不花哨,欧洲却强烈地讲求个人品位与雅逸。
在东方,从传统的古典美,到了前卫先进的后现代建筑,有出色想象力的服装设计,却受到连绵的海啸、核爆的威胁,形成了新一轮的冷静。阵阵温存的东京、京都与奈良,仍带着诡异又宁静的美丽;不断强大的经济文化强国,却为雾霾笼罩的北京,顽强的生命力正在崛起,瞬间成为世界超级大国;一切在急速转化中,文化觉知的自我意识强烈,连带着蓝绿斗争的台湾、无法定位的香港,在混种文化不断跌宕中自我完善的吉隆坡、新加坡这些在全球经济起飞的城市,仍持续不断地在西化的模型中进化,传统记忆与本位意识渐被经济的发展所冲淡,失去意识共存的本位良知,已成了约定俗成的共业。被这运动所遗漏的贫穷城市孟加拉国,却仍活在原始经济模式中,手工代替了重型工业,产生了令人震惊的造船厂,不论年龄老幼,都被集中在此地,以双手修复巨大的船舶。
地球上同一时间生存着不同的空间,各人活在自己的命运中,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世界并未找到它所需要的正义与平衡,仍然在不自觉地旋转,时间却愈转愈快,轴心抽离,人性在旋转中丧失自我的记忆,渐失根源,内在自我意识淡薄,致使人情乖异,共生在不由自主的转化中,没有人可以估计出一个确切的未来。
我这一轮的游历涉及全世界大部分的主要国家城市,国际漫游对我来说形成了新的全观性,有如看着丛林在风中抖动,各种各样的树木已连成一气,不分彼此了。世界在运动中变化,结构着未来,我不禁遥遥期盼着即将到来的挪威艺术计划,远方北极星的导引,把世界导入原始与单纯,他们把全地球的种子埋藏在地底深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故事。这种探求地球原初一体的诗意,使我注意到地球上的同一时间内,各种累积中的时间容量,形成时间的板块,虽毗邻左右,却互不渗透,不同族群的人情被区隔,生活中的现实却冷暖乖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