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天空终于现出了太阳,曼哈顿换了一个颜色,这个被各种名字、记忆与形式所堆满的城市有多大多深,表面上无法估量。在纽约我看见熟悉的外观,与内里深广的场域,正在层层叠叠地交流,互成体系,又互不相连。我被拉进那氛围中,虽只有数天,但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为那种自由,可包容并栖息着无限痕迹。他们或藏或露,蕴含着无限能量的暗流,若能静心观察,融入那漩涡中,便能看到这里所展现着的时间脉络,是每个人都在路上平衡地前进,在那系统的节奏中,独立地散发并相互交换着讯息,成为一种时间的风景,那种积极令人动容。互相有默契地起落共奏。这里产生了特定的语言,而它已成为进入这里一切的门坎,一切从那里开始,不管你是什么人种,都有入门的机会。一切都能融入其中,在这一刻的纽约,令人产生再生的欲望。只是那再生的世界已不一样,它将失去本体地重新进入时间。
今天已是21世纪,世界的内容持续地改变着,由于经济体系牵连到全球化的运作,商业至上的伪乐观主义重新为城市节奏代言,新的麻醉日益扩大了全球化的范围,现实表里互动的暧昧,使“轻松”成为时代表面的代名词,经济价值观不断地改变着人的生活,精神状态仿佛麻木地跟随各种约定的规则前进,各种使城市生活减轻压力的商品成为生活的主流,包括电影、电视、流行文化,各种生活必需品,都会在这种不断精确娱乐化的计算基础下生存,现在的人活在一个急速互动又相互模仿的漩涡中,生存需要不断适应大小至微的外在规则,文化产业又成了新兴资源分配的筹码,却只沦为商业利益的外衣,愈来愈多的贫者麻木,不择手段的致富者成为时代的宠儿,成为被追捧的对象,道德颠倒成为现世的情态,我细想着时间的作用,每分每秒都成了金钱游戏的场景,时间只是滑稽地存在着。
21世纪最大的资源问题是人力与电子化控制的转换,社会运作的基本动力渐变为自动化,重型机械甚至公共空间、工业企业管理也趋向智能化,人的每个个体工作的存在再没有必然性,在没有绝对保障下,都以自我方式找寻出路,不再停留在单一的工作中,每个人都在明明暗暗地处理日常事务,世界已进入新的纪元。旧世界早已解体,年轻人不再相信长久的保障,电子化使人的意识陷入迷茫状态。现实空间意识混沌,大家没有焦点地生活着,使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产生不愿合作与善变流离的习性,传统的工作方式在消解。流动的工作渐渐取代原来固定的传统,很多人将终生游离于此。
现代人活在过去的记忆里,已渐渐迷失。未来人将会活在一个人类自己建造的人工世界,一切现实形成各种无空间地排列,成为一个平面的世界。在这关口有一扇门,区隔了从前流动世界的记忆,在那里产生的东西,与现今平面化的静止世界产生的无记忆的世代互相分离,再没有历史先后次序,新世界进展的速度奇快,带着无比复杂的语言讯号,时间的形式与内容到达了另一个层次,一直转换着内部结构,远离着往昔的一切。我被时间推着进入未来,在这口沫横飞图像混搭的时代,在混乱与荒谬中找寻落脚之地,但如何以这种觉察运用在创造中,开始新世界观望的方法?
我经常怀疑所谓的电子世界背后总会形成一种有意志力的智能世界,它模仿着又累积着人类的智慧,帮助人类去解决更复杂的数学问题,继而发展出人类的各种逻辑下的共性,没有限制地掌握人类内在思维的数据,渐渐地形成一个新的智能整体,由于它没有个人历史与性格的限制左右它的发展,一切以目的为前提地运作着,所以渐渐取代了执行生活细节的人类工作,当新的科技与城市逐渐智能化,它将有可能更大面积地成为人类思维的干扰与中断,人与事物非人性地共存,已移植成精神内部的分子。我们已无意识地注入了电子世界般的情绪,一切实时化、猜忌化。电子世界把一切物质细心规划,分布出各种细节,如材料的分类,在各个重组中重新形成我们的世界。这些数据在不断精进自我的体系,每日一个系列的评析与报告,使我仿佛看到某些时代的节奏与内容,都在细碎地被分类在内存中,包括人的个人利益。我们好像重新扩大了人类的记忆,进入数据化的世界,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数字王国,人们开始产生一种保守的自我意识。但在昔日的角度,当我们对每件事观看的时间足够长,都会产生不同的深度,好像一个时光隧道,拥有神息的交流,是透过聆听、触摸,各种味道,空间的流动,时间内质量的交流,使我们产生了无限延伸的经验,那些真正能体验到的实在感在未来日子中成为回忆,大自然本然的关系被虚拟化,新的产品携带着日益细致的生活纹理,但却没有旧物的时间深度,我却在此时对旧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旧物中吸收时间质感的味道,那黄金岁月留下更精致的手工艺,在先进文化中重新使用旧物令这种回忆的温暖重生。Vintage( 旧货。能称得上古董的精品,具有一定收藏价值。 )成为这时代的一种新的流行,人热爱旧物是来自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亦是对物体存有的时间意识的深度的吸引。
西方强大的文化先进国家,一直代表着世界的各种高度,以美国、英国、法国为首的世界文化,一直带领我前进。当然还有意大利、德国、日本,其他国家亦带着深厚的文化遗产。因经济失调,有些只靠手工业传统市场支持的国度日渐困难,如印度,虽然传统手工业得以保全并不断介入现代生产线,但是本地文化产品却无法外销,有些只能跟着世界市场的需求跑;再如东南亚、香港、台湾,在地文化上不了国际,只能持续依赖先进强国的文化输入,在加工业中进入世界市场。它们自我意识不强,生活中只能作一些极有限的创作自娱,无法与世界共流。第三世界的年轻公民已被教育成先进城市国家的外围文化道场,只提供吸收与传播的功能,成为延续市场,没有自主性的发言权。
这年代大家都好像进入了平均值年代,一个又一个电脑斗士滋生着新的世界的内容。东方人士由于外在器材与技术先进的引入而有了突飞猛进的可能,短时间内获取了很多片面知识,缩短了与先进国家的距离,这易于引入另一个由西方建立的虚拟世界,渐渐又大面积取代了各地原来的空间文化。人的意识进一歩无止境地引向一种共同体,以利益为大前提,介入了新生代的神经,失根的拥有使他们无法深入理解事物,更没有了表达与拥有的欲望,每天接收上万个讯息,都未必与自身有关。他们脑海内慢慢堆叠的形象,已远离了事物的本源,当他们的思考与感官持续变化时,创造的内容已进入非历史化的直感世界。一切都熟悉,但一切都不亲切,硕大无朋的观念统治了全球化的世界,文化失根使亚洲年轻文化的增值是模仿,等同于进一步的文化移植,进一步疏离自己的根源,进一步失去自我表达的能力。一切都在甩离,抽空,无接触面,新的一代如何适应这新的时代结构?
电子形态转换速度极快,微型化成为这股力量的方向,这已是新时代的动力,不断繁殖的内在平面世界,在每个个体意识内滋生,产生新的能量模式。这是一个全面的文件时代的数据库,成为记忆事件的储存物,亦成为未来的财产模式。电子世界开始了一个意动的脉络,全面改变了人的生活、思想状态,成为一种悬体,悬体的一切都可在电子世界中收集,被整理,人心空悬在不可参与的流动中。命运也不断受外力所主导,产生虚拟的自由。实时性的变化成为新时代的现实,仅存着模糊的利益是唯一可辨认之物。经济涵盖了一切价值与实质,形成了娱乐至上的人文生态。各种大众艺术如电影、书籍,脱离了往日的作者创作形态,千篇一律的商业调查使成品单一化,同样的情节,同样的角色,同样的高潮,酿造成同样观赏疲惫的观众。21世纪的全球化更进一步把世界文化统一为文化差异商品化的趣味,如旅游,各国传统文化以急速的商品化成为主流,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等国家,在新世纪业已开始。世界进入了新的逻辑,成为一种甜美的泡影。一体化继续蔓延,全面覆盖并取代了原来的世界。
有一种形而上的力量冲击着我,使我细观现实在当下的改变,我尝试身处不同位置与视点,重点是找寻新的凝聚力谱写未来。群体动力影响了经济,影响了世界的动向。电子世界开启了中心化的结构,意即分体化,成为多重并置的未来。现今的世界承载着科技发展向着两个极端进发,一个是人为科技,一个是自然历史探索。前者仍以物质科技为大前提,继续电子微分化,取代旧有人力限制的机械人,增强人类开拓与生存的能力,亦推动着智能人工的进程,地球在人为世界的发展中默默地变化着。从另一个方向来看,是继承历史深入地球宇宙本源的物理探索,这时候,人类有如在地球时间的进行中,分解着自我,找寻自我本源的意识与生存状态,渐渐改变了地球的肌理。
失去本体的自我,犹如漂浮在海上的漂流木。有着自我的形体,却找不到任何连接的关联。在一个无根的所在中,不断膨胀自我,慢慢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硬壳。它们埋藏着无法记起的曾经,也许从来没有东西被摆放在里面。只有一个不知道何时开始存在的空箱,挂着已经不太清楚的纹路。在一个时间的幽冥中,它永远找不到答案。
新东方主义的构成,似有若无,但却是能量的实现,我不断在文化故事的形成中吸收养分,并索其形。未来世界的文化在城市中不断融合形成,像海潮一样浮现的影像凝固在时空里,内化为记忆的代码,不时停留在翻腾的心潮中,最后成为终极的影像进入历史。把握着时间的影像,不致迷失于空白的记忆里。
在流白观的世界影像中,一切获得的影像将会毫无意义。我经常徘徊在这个想象里,而我的心,也一直以未知为重心,找寻未来世界落脚之地,是我潜意识的主题,学习以理念增强力度,学习能量的传送,不滞留于此,向后一跃,意念进入未来世界的轴心,意念建造并改变着人生存模式,从一个个体与无体积实体的关系,建构未来世界的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