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儒下意识地抬脚,刚要闪身躲避,却见沙土松动,从里面钻出一只小鳄鱼来。小鳄鱼似乎不惧生人,趴在沙地上,好奇地望着大家。
他认出这是生活于江浙一带的扬子鳄,在古代,术士们都称呼扬子鳄为鼍龙,虽不入龙生九子之列,但也属于神物。早在殷商时代的甲古文里就出现了鼍字。鼍是一个非常生动的象形文字:有头有尾、有鳞有甲、似乎还有两只眼睛突出在上面。
又有几只小扬子鳄钻了出来,在沙土上爬行嬉戏。
山谷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块大磐石渐渐变了形状,缓缓伸出几支粗大的黑爪,尾部也舒展开来,大圆头有些懒散地晃动了几下,像一个午睡过后醒转的老人,伸展着疲惫的筋骨。
几只小扬子鳄听到那声音,立即停止了嬉戏,不约而同地朝前面行去,来到大圆头的下面如孩童般发出“嘤嘤”的叫声,像是孩子呼唤着母亲。大圆头上两个铜铃般大小的眼珠露出慈祥之色,大圆头垂了下来,轻轻碰了每只小扬子鳄一下。扬子鳄欢快地叫了几声,钻入大圆头下面的沙土中。
只有一只小扬子鳄例外,它围着虎子转了几个圈,久久不愿离去。
苗君儒意识到危险,忙叫道:“虎子,回来!”
虎子也想退回来,可惜不容他抬脚,那只大鼍龙已目露凶光,迈动四只巨足,朝虎子扑了过来。崔得金拔出手枪,朝大鼍龙开了几枪,子弹打在大鼍龙的身上,如打在钢板上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鼍龙碑激怒了,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离虎子还不到 10 米远。苗君儒看到它的嘴巴张开之时,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从后面保住虎子,往地上一滚。
大鼍龙的巨口一张,一团夹杂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味的烈焰,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苗君儒和虎子滚躺在沙地上,堪堪躲过烈焰的袭击,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受到了那团烈焰的炙热。
一个土匪来不及闪避,被烈焰击中,瞬间就成了一个火人。那个土匪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一掬灰烬飘落在沙土中,再也寻不见了。
不待大鼍龙再喷火,老地耗子已经率先迈动双腿,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苗君儒和虎子仍躺在沙地上,情形万分紧急。那只大鼍龙的前足离他们不到两米,他一抬头,看到大鼍龙又张开巨口。
如果这个时候他和虎子都跑出去,即便两人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那团飞速而至的烈焰。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活路。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地最安全的。
苗君儒扯着虎子朝前面滚去,一团烈焰擦过他的衣服,喷到他们刚才躺过的地方。
他们两人站在大鼍龙的颌下,虎子脸色铁青,显是吓得不轻。苗君儒拍了拍他的肩膀,投过去一个安慰的微笑,低声说道:“有我在,别怕。”
站在他们现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鼍龙的甲壳和巨足。那甲壳黑乎乎的,足有五寸厚,而巨足上的鳞片,闪着黄黑色的光泽,每一片都很厚实。钢钩一样的爪子,轻轻一下就能把人体抓个稀烂。
越是在紧急的情况下,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虎子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苗君儒,刚才若不是苗君儒出手相救,他已经是一掬骨灰了。
大鼍龙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庞大的身体朝后面退去,一张巨口从天而降,似乎想将他们一口吞掉。
当他们闪身时,一只巨足挟着一阵腥风横空扫到。
“跳上去!”苗君儒大喝一声,一手扯着虎子,一手抓住大鼍龙的边缘甲壳,右脚在凌空而至的巨足上一点,借力翻了上去,站到大鼍龙的背脊上。
大鼍龙的背脊并不平,上面有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凸起,有的还生有倒刺,稍不留心就把脚给勾到。
大鼍龙发出几声怒吼,身体剧烈地摆动起来。苗君儒和虎子相互搀扶着,努力使身体保持平衡,不至于被甩下去。
背脊也不是安全之地,没容他们喘口气,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大鼍龙的尾部翻起,卷着沙土朝他们劈头抽到。
那是大鼍龙的尾巴,若是被尾巴碰上,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如果是苗君儒单独与大鼍龙斗,凭他的身手,就算斗不过大鼍龙,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身边多了虎子,情况就不同了。无论跳跃还是闪避,都大大打了折扣。大鼍龙周围 20米的距离内,都是它的攻击范围,只有出了这个距离,虎子才有逃生的机会。
他早就想利用虎子手里拿着的那根带子,只是一时找不着机会。跳到大鼍龙的脊背上后,他就要虎子抓紧带子。
大鼍龙的尾巴已经挟着风势凌空而至,苗君儒推了虎子一把,避开大鼍龙的尾巴。
大鼍龙的尾巴来势凶猛,“砰”的一声打在背脊上,激起一些尘土。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已经牢牢抓住大鼍龙的尾巴,顺势荡了起来,凌空以力借力,将虎子抛了出去。
这一荡一抛,力道拿捏得正好。虎子的身形在半空中划过,落入老地耗子面前的草丛中。
虎子安全了,可苗君儒却将自己陷入了绝境。大鼍龙扭起脖子,怒吼着朝他喷出一团烈焰。
烈焰由下自上,身在空中的他前后不着力,似乎毫无回旋的余地,也无从闪避。
远处的李大虎他们禁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如果换做别人,肯定会被那团烈焰包个正着,但他是苗君儒,只见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了一个圈,并向下坠去。速度之快令人咂舌!那团烈焰从他的头顶擦过,烧焦了几缕头发。
老地耗子跺脚道:“我知道,那是千斤坠,是上乘的武功!”
李大虎由衷道:“想不到他一个考古学家,居然会这样的武功,不当土匪真是太可惜了。只要他愿意入伙,我拜他做大哥!”
苗君儒重新站在大鼍龙的脊背上,他闻到了自己头顶的焦糊味。
无论外表多么强大的动物,都有最脆弱的致命之处,只要找到那处地方,轻而易举就能将其制服。这是他一个研究古生物的同僚告诉他的。
从外形上看,这只大鼍龙根本不像鳄鱼,而与乌龟极为相似。无论鳄鱼还是乌龟,最薄弱的地方应该就在腹部,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个大家伙翻过身来呢?
他不是大罗神仙,抚掌之间就能移山填海,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更不可能像小扬子鳄那样钻进沙土中,游到大鼍龙的肚皮底下去。
李大虎梗起脖子叫道:“苗教授,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我们不进去了!”
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对付这只大鼍龙,苗君儒也想躲,可是眼下这情形,该躲到哪里去?
他那受伤的手臂由于刚才几次勉强用力,伤口已经迸裂,根本无法再用力。如果想要摆脱困境,只能单靠左手。
“呼”的一声,大尾巴再次扫来。他闪过之后,左手抓住尾巴,右脚在背脊上一跺,腾起一丈多高,左脚在大尾巴上一点,借势弹了出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平稳地落到虎子面前的草丛内。大鼍龙怒吼了一声,连连喷出几团烈焰,但烈焰距离他数米远的地方,自然消失不见了。
相隔四五十米远,大鼍龙心有余而力不足,空有嘶吼的份。
脚一落地,他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副古代武将的头盔。头盔内还有一颗骷髅头,一条蜈蚣从骷髅头的右眼眶中爬出,迅速爬进左眼眶中去了。
他拨开杂草,看清了头盔下面的那副盔甲,以及盔甲中骸骨。在骸骨的右侧,五根已经没有皮肉的手指,还紧紧抓着那把长剑。
崔得金叫道:“苗教授,你在看什么呢?”
苗君儒俯身抓起那把长剑,只见剑身青光凛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般,荡漾着神秘的色彩,双刃上不见任何缺口;日月形剑颚的护手铜片,依然闪耀着光泽,未见半点铜绿。
握手处金丝缠绕,兴许是被用过的缘故,有些地方被磨平了。他平端此剑,见吞口处有两个小篆,为“青釭”二字,当下一惊。
《三国演义》中说曹操有宝剑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剑自佩之,青釭剑令夏侯恩佩之。后于长坂坡被赵云夺走。
赵云是三国时期常山真定(今河北正定南)人,字子龙。初从公孙瓒,后归刘备。曹操取荆州,刘备败于当阳长阪,他力战救护甘夫人和备子刘禅。刘备得益州,任为翊军将军,从攻汉中。建兴六年(公元 228 年),从诸葛亮攻关中,分兵拒曹真主力,以众寡不敌,退回汉中。次年卒。葬于四川大邑。
苗君儒有一次经过大邑,还去拜谒过赵云墓。墓冢在大邑县城东 1 公里银屏山下。冢大如小丘,依山而建,气势雄伟,四周有石砌女墙,古柏森森。墓前有清幽雅静的木结构四合院建筑,正中竖有高 2.5 米、宽 1 米的墓碑,上刻“汉顺平侯赵云墓”七篆体大字,两侧刻有填金对联“赤胆永佑江原父老,忠魂犹壮蜀国山河。”匾文“永烈千秋”。
苗君儒有一次经过大邑,还去拜谒过赵云墓。
赵云枪挑夏侯恩,夺走青釭剑,只在《三国演义》中出现,史书上并未有半点记载,因而不足为信。
当年董卓谋逆时,内穿甲胄,外披朝服,剑不离身,不仅如此,身边还跟着一大群武士。
为的就是预防别人行刺。而素有“汉贼”之称的曹操,肯定也会学董卓那样,防止别人对其不利。曹操深谙兵法,用人与防人之心与众不同,他不会让身边的人觉得他过于戒备别人,显示内心的恐惧。所以,预防别人行刺的最佳手段,就是佩戴一把上等兵器。
可在史料中,未有曹操佩带什么宝剑的记载,史学家们也没有对这种事情进行过研究。但依常理推断,曹操所佩之剑,定然不是凡物。
这身披甲胄,手提青釭剑,躺在草丛中的武将,会是谁呢?
见苗君儒捡到宝剑,大鼍龙的火焰喷不到这里,其他人忙聚拢来。老地耗子从草丛内拾起那顶头盔,说道:“这个家伙在这里躺了至少 1700 多年!”
崔得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躺了 1700 多年?”
老地耗子笑道:“你别忘了我老地耗子是干哪一行的,掏出来的东西,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每个朝代的武将盔甲都不一样,你看这只头盔上的花纹和外形,是汉代末期的,这官还不小呢。要不,你问问苗教授?”
在这些人里面,没有人比苗君儒更具权威。他笑了笑,表示同意老地耗子的观点。
虎子想要去捡甲胄,手刚一碰到,甲胄便腐败的棉絮一般,碰一处落一处,怎么都提不起来,甲胄上的牛皮片刻便成了一堆粉末,只有两个青钢的虎头护肩和一根玉带滚落在粉末中。
在汉末,只有校尉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穿戴这种虎头甲胄和配系玉腰带。
校尉始置于秦朝,为中级军官。西汉时期,汉武帝为了加强对长安城的防护而置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八校尉之秩皆为比二千石,属官有丞及司马。
武帝时从中尉下分出而升为校尉,掌北军垒门内外;屯骑校尉掌骑士;步兵校尉专掌位于长安西南郊上林苑的苑门屯兵;长水校尉掌长安西北郊的宣曲胡骑;胡骑校尉掌池阳胡骑,不常置。射声校尉掌射声士;虎贲校尉掌轻车。八校尉统领的军队是从地方或少数民族中选募来的常备兵。八校皆属精劲之旅,而胡骑、越骑尤为重要。西汉时统领者多为皇帝的亲信。
东汉时将中垒校尉省去,又将胡骑并入长水,虎贲并入射声,只剩下五校尉。常见的“五营”、“五校”,即指五校尉所属的军队。两汉时的诸校尉都以戍卫京师为主要职责,东汉时五校尉多由宗室担任,兼任宿卫宫廷的任务。到汉末灵帝曾经特设西园八校尉,掌管京师附近的兵权。但此时随着军权分散各地诸侯并起,校尉的名号开始多见,如骁骑校尉(曹操)、折冲校尉(袁术、孙策、夏侯惇)、鹰扬校尉(曹洪)等,而地位则居于越来越多的各中郎将之下。汉朝时校尉的地位虽次于将军,但校尉手下一定有自己统领的部队,属于是掌管军队的实权派,而将军却不一定有自己的军队。
虎子从粉末中捡起一个印玺,叫道:“苗……苗教授,你看看这……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玉质的印玺,高约 6 厘米,玉质淡白如蜡而不鲜,光泽不足而温润有余,为古代的昆仑玉。上层是一只镂空的老虎,雕刻手法简单而古朴,底座印面左右约为 2 厘米的长方形,阴刻着 8 个篆体小字:大魏右将军夏侯印。
曹操死后,曹丕逼汉献帝退位,篡夺汉室政权,建朝曹魏,也称大魏。在大魏朝前后四十几年的时光里,纵观夏侯家族,受曹家恩宠大多封侯加官,而官封右将军的,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夏侯霸自幼弓马熟娴,被司马懿推荐成为其部将,多次参加对蜀战争。受曹爽之恩,官至右将军。后来司马懿政变,曹爽被杀,夏侯玄被调离,夏侯霸看出司马懿的野心,遂起兵造反,却被郭淮击败,不得已降蜀。随姜维北伐,多有功劳,官至车骑将军,约在 259 年病逝于蜀汉。但民间也有公元 262 年在洮阳之战里中埋伏被射死,以及被姜维猜忌而暗中杀死一说。
不管夏侯霸是病死还是中埋伏而死,他的私人印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这具骸骨就是夏侯霸,他来这里做什么呢?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老地耗子看清苗君儒手中的剑,惊道:“青釭剑不是被赵云从夏侯恩的手里抢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崔得金说道:“你说的那是三国演义,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不相信世间真的有这把剑呢!”
齐桂枝这一路上都很少说话,进谷后,更是没有说一句话。苗君儒望着她,低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齐桂枝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女人,能有什么看法,我听大哥的!”
李大虎嘿嘿地笑了几声,也不说话。
草丛中陆续发现几具骸骨,从保留完好的衣着外形看,都是校尉一级的武将。只不过那些盔甲一经碰撞之后,随即化为齑粉,只有几把没了剑柄的生锈长剑,被人捡起后,立刻断为两截,无声地落入草丛中。
老地耗子问道:“苗教授,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
苗君儒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吗?都是大官!”
老地耗子拍了一下脑袋,说道:“难道他们都是摸金校尉?”
苗君儒说道:“他们至少是校尉一级的武官,至于是不是你所说的摸金校尉,就不肯定了。”
老地耗子说道:“这么多大官,怎么会同时死在这里?”
苗君儒也想知道答案。曹操之时,摸金校尉乃从正规的军事编制。曹操之后,盗墓者皆各自为政,同行之间并无师徒之分,凡以摸金之法盗墓,均为摸金校尉,摸金校尉逐渐成为盗墓界的名词,与军事分离开来。历朝历代的摸金校尉,多以个人行动为主,不可能集中行动。再说,国内几支摸金校尉后裔的家族,都把曹操当成祖师爷一样的供着,曹操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神,他们的祖先根本不可能去盗曹操的陵墓。
他的手一挥,剑光闪过老地耗子手里的头盔,头盔立刻被削成两半,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把宝剑!
难怪《三国演义》中,赵云拿着这把宝剑在曹操的阵营中横冲直撞,连劈曹操的数十员大将。
他看着手里的青釭剑和印玺,说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我无法确定,但是这个印玺,却是属于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的。”
老地耗子说道:“夏侯霸?就是书上说他投靠了蜀国,最后被箭射死的?”
苗君儒说道:“他投靠了蜀国是真,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则有好几种说法!”他继续说道“这印玺是夏侯霸在魏国做右将军的时候用的,若他投靠蜀国后,还随身带着这个印玺,即便他是蜀国的皇亲国戚(作者注:其妹嫁给张飞为妻,外甥女嫁给刘禅贵为皇后),也难免被怀疑是奸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可能这么笨!”
李大虎问道:“苗教授,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不是夏侯霸?可是他怎么有别人的印玺,还有这么好的宝剑呢?”
苗君儒说道:“也许我们往里面走,就能找到答案!”
虎子说道:“有那……那个大……大怪物在,怎么过……过去呀?刚……刚才差……差点没……没有……”
老地耗子不耐烦地说道:“你说话那么吃力,我看还是别说了。这边过不去,我们可以走另外一条路。”
李大虎也说道:“听说八路和小鬼子都进来了,到现在连尸首都不见一具,他们可能从另一条路过去了。”
见大家都同意走另一条路,苗君儒也只好跟着大家走。回到那座八卦石碑前,惊奇地发现石碑上的八卦图案居然不见了。怪事,明明是阴刻在石碑上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苗君儒站在石碑前,见石碑的正面光滑如镜,连一点人为雕刻的痕迹都没有,他绕到背面见背面也是空空如也。
这就是一块类似武则天陵墓面前的无字碑,只不过碑顶没有任何纹饰而已。
进谷后,他非常留意两边的树丛和脚下石板,想找到林教授留下的记号,可进来了这么远的距离,一个记号都没发现。
“走吧!”老地耗子催促道,他已率先往那条路去了。这一次,他却不担心路上有机关。
崔得金经过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要防着他们一点!”
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蹦不了,有必要防着别人么?苗君儒看着崔得金的背影,思索着这句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谁都没有想到,这条路虽没有机关,但却是一条死路。
前行不到两百米,遇到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下面黑咕隆咚的,不知道有多深。而对面也没路,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岩壁,岩壁上下如刀砍斧劈一般,除了几株小草外,没有任何可攀之处。
老地耗子站在沟边朝下面看了看,说道:“难道是从这里下去的?”
进谷之前,大家就做了一番准备,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可一路上走来遗失了不少,不说别的,但就那捆绳索,原来是一个土匪背着的,可那土匪连人带枪带绳索,被大鼍龙喷出的烈焰烧没了。
没有绳索,怎么下去?既然无法下去,那就只有回头!
“你说,你还梦到什么了?”老地耗子不时扯住虎子问这问那的,问到后来,虎子火了:“你……你不是叫……叫我不……不要说话的吗?我……我就不……不告诉你!”
老地耗子落不着好,低声骂了几句,走到一边去了。但他在经过崔得金身边时,似乎有意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碰,但苗君儒却看清老地耗子从崔得金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一个是盗墓人出身的土匪,一个是八路军的干事,他们两人会有什么勾结呢?从抬棺村到这里,一天多的时间中,他们有的是机会避开大家联系,为什么偏要在这骨节眼上接触呢?
或许在这之前,崔得金没有想过要把那东西给老地耗子,是眼下的突发情况,使得他那么做的。
现在他们只是走了一条无法继续走下去的路而已,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李大虎走过来道:“苗教授,凭你的身手,用这把宝剑一定能杀得了那只大乌龟!要不,我再给你两颗手榴弹?”
连子弹都打不进的地方,手榴弹不一定管用,或许手中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能派上用场如果站在大鼍龙的脊背上,用宝剑刺下去,结果会怎么样?
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在经过那块石碑时,苗君儒特地看了几眼,仍是和先前一样,没有阴阳八卦和任何刻痕。
大鼍龙看到他们,似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断怒吼着,一次有一次地喷出火焰。
老地耗子说道:“苗教授,你注意到没有?这只大乌龟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苗君儒也看出来了,大鼍龙每次往前走两三步,就会退回去,如果它真的往前追,在烈焰下,这几个人能活着逃走的,剩不了两个。
他们第一次走到这里时,并没有惊动大鼍龙,所以他和虎子才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大鼍龙来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他们只要试探性的走近沙土地,大鼍龙就会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喷出一大团火焰,阻止他们近前。
他已经观察过,火焰的有效攻击范围大约是 40-50 米,大鼍龙每次喷火,间隔时间最短的是 3 秒。人在松软的沙土地上跑步,比不得硬路面,会大大打了折扣。以他的武术功底,想要到达大鼍龙的身边,最快的速度也要 3 秒钟。冲过去之后,既要考虑闪避火焰,以及大鼍龙的利爪和巨尾,还要预防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若是身体状况良好,应该不是问题。可是他现在浑身带伤,右手根本不能再用力,两边的实力一对比,大大打了折扣。
苗君儒望着大鼍龙,思索着对策!
不仅仅是中国,世界上很多国家的典籍中,都出现了有不少能喷火的奇兽。据古生物学家研究断定,在白垩纪时代,地球上确实有一种能喷火的恐龙。
这种恐龙的体内,有一个充满可燃物质的内囊,恐龙在盛怒之时,内囊里的可燃物质经鼻孔和口腔喷出,遇到空气后迅速发生燃烧。此类物质在燃烧的过程中,形成极高的温度,可将被燃烧物体瞬间烧为灰烬。
被烧死的那个土匪,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大虎托着腮帮说道:“我们打小鬼子和二狗子的时候,最喜欢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搞偷袭。苗教授,要不我们几个在这里引它的注意,你从别的地方绕过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看明白了,就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根本没有办法绕。
既然没有办法绕,就只有硬闯。
崔得金看着苗君儒那受伤的手,关心道:“苗教授,你能熬得住么?”
苗君儒微笑道:“难道你想退回去么?”
人是最能熬的动物,在特定的环境下,能够爆发出自身的潜能,有时候惊讶得连自己都不相信。没有退路可走,唯有仰仗手中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奋力一搏,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胜算,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他想了一下,对李大虎说道:“准备两颗手榴弹,尽可能地丢到它的面前去!手榴弹的爆炸,就算伤不到它,也能令他吓一跳,只要它多迟疑几秒钟,我就有办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惊骇地看着前面,原来就在说话的档儿,大鼍龙将圆头钻进沙土中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声音还在持续,就有几只大鳄鱼从沙子里钻了出来。这几只鳄鱼每只的长度都超过两米,通体金黄色。他见过许多国家的鳄鱼,莫不是灰色和深黑色的,像这种通体金黄色的鳄鱼,还是第一次见到。
几只鳄鱼一字排开,如卫士一样守护在大鼍龙的面前。
不断有大鳄鱼从沙土里钻出,有的张开獠牙巨口,朝他们冲来。崔得金和虎子连连开枪,打死了前面的,后面的继续扑过来。
李大虎扯开了两颗手榴弹的拉线,远远丢了过去。手榴弹以落地,立刻被两只鳄鱼抢着吞到肚子里。爆炸声中,那两只鳄鱼被炸成两截!
大伙被鳄鱼逼得连连后退。其他的人也连连开枪,子弹暂时迟缓了鳄鱼的攻势。李大虎摸了摸腰间,不敢再扔了。所有的手榴弹加起来,还不够鳄鱼吃的。
虎子一边开枪,一边叫道:“苗……苗教授,你……你想想办……办法呀!”
沙土地上都是鳄鱼,死的活的,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苗君儒望着那些鳄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等别人说话,他的身形已经掠起,双脚的足尖在鳄鱼身上如蜻蜓点水般点过,身影在空中几起几落,划出几个美丽的弧形,迅速接近了大鼍龙。
大鼍龙已经觉出来者不善,抬头张口,一团巨大的火球喷出。这团火球比方才吐的都大出许多,如一张大网般朝苗君儒罩去。
齐桂枝忍不住惊叫起来,所有的人都认为苗君儒会被那团火焰所吞噬。就在这一刻,奇迹发生了,苗君儒居然不顾一切地滚落到鳄鱼群中,避过了那团火球。
在齐桂枝的惊叫声中,大家看到有几颗鳄鱼的头颅飞了起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踩着鳄鱼的尸体,翻越到大鼍龙的脊背上。
就在苗君儒运起腕力,用左手将青釭刺入大鼍龙背脊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见过许多远古神兽,都是具有灵性的,大鼍龙能够呼唤出这么多鳄鱼来当它的护卫,就是很好的证明。
凭他手里的这把利器,要想杀死大鼍龙,估计不是难事,万一大鼍龙一死,那些鳄鱼疯狂地向大家发起攻击,结果会怎么样呢?
崔得金已经换了两副弹匣,再这么下去,等大家的子弹打光,就是葬身鳄鱼腹的时候。
他必须降服大鼍龙,利用大鼍龙来控制那些鳄鱼,而不是杀死大鼍龙,使所有的鳄鱼都疯狂报复!
就在大鼍龙仰头的时候,他一个直越,从背脊挑到大鼍龙的面前,随便用剑尖在大鼍龙的鼻梁上轻轻点了一下。
大鼍龙的鼻梁上出现一条裂口,暗红色的血从里面流出来,流到下颚上。
就如一个被隐藏的对手多番调戏却无法与对手真正来一场鏖战,以发泄心头怒火的勇士一样,大鼍龙一看到站在面前的苗君儒,暗幽的眼瞳立即射出极度的兴奋。
就在大鼍龙张开巨口,想要将苗君儒化为灰烬的时候,他不失时机地用剑柄对大鼍龙的鼻尖狠敲了一记。
鼻子是很多猛兽最为敏感而又最脆弱的地方,狮子老虎和猎豹,包括鳄鱼!
两只鳄鱼向扑来,被他用青釭剑砍为两截。就在大鼍龙的面前,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干净利索。他死死地盯着大鼍龙的眼睛,眼神显得无比的坚定和无畏。
在光线的映照下,青釭剑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寒光。虽饮过几只鳄鱼的血,可通身看不见半丝血迹。
正如苗君儒所想的那样,大鼍龙发出一声悲鸣,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些恐惧之色。因为它知道,它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来自鼻尖的疼痛,使它忍不住流泪,它似乎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想杀它,否则,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将它坚硬如铁的外壳,刺出几个大洞了。
苗君儒闭上眼睛,专注地用另一种声音与大鼍龙交流。几只鳄鱼见有机可乘,同时扑向苗君儒,想将他撕碎。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
苗君儒就像一尊寺庙里的菩萨,一动也不动,他必须集中精神,与大鼍龙进行心灵上的交流。
就在几只鳄鱼扑到他的脚边时,大鼍龙突然伸出巨爪,将那几只鳄鱼扫到一边,鼻子“呼哧”了一声,像是对那几只鳄鱼发出警告。
果然,那几只鳄鱼调头就走,其他想要进攻的鳄鱼,也都在外围游走。
他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自豪地笑了一下。他听一个生物学家说过,人和动物不能用语言直接沟通,但可以用肢体语言和心去交流。他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搏了一把。
尽管赢得很惊险,但他赢了!
大鼍龙的眼神中出现希翼的神色,有几分期盼和渴求,但也有些许担心!
正如老地耗子所猜测的那样,大鼍龙确实被锁住了。大鼍龙只告诉他,有根粗链子系在它的身上,很痛苦。
苗君儒无法得知什么人用什么方法锁住大鼍龙,他要做的,就是帮大鼍龙摆脱束缚,还其自由!
大鼍龙吃力地将身体往上拱起,苗君儒看清了大鼍龙的腹部有一个血洞,一根比大拇指还粗的链子,从血洞中伸出来,连到沙土内。
或许是不久前移动过的缘故,血洞内不断有血流出,渗入到沙土中。
苗君儒往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挥,满以为可以一剑砍断链子,哪知金属的碰撞声过后,链子上只留下一个砍痕。
他这才意识过来,像这种能够拴住大鼍龙的链子,绝对不可能是一般的钢铁,最起码也是千锤百炼的精铁。青釭剑即便削铁如泥,想要砍断这根链子,也绝非易事。
他可以多砍几剑,只怕大鼍龙受不了这个痛。再者,即使将链子砍断,可大鼍龙的腹中仍残留一段,伤口不能痊愈,很可能危急性命。前人制住大鼍龙后,在其腹内拴上链子,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利用大鼍龙防止外人进入。链子扣在大鼍龙腹内的某个部位上,既不危及它的性命,却又能令它无法动弹。
可怜的大鼍龙,一千多年来呆在这里,几乎不能动弹,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李大虎叫起来:“苗教授,快点把它杀了!”
苗君儒不理会他们的喊叫,他只有再一次与大鼍龙进行交流,有了第一次的沟通,第二次交流起来就容易得多。他提出两个条件,第一,鳄鱼不能再向他的朋友进攻,第二,他不想砍断链子,必须想办法把链子彻底从腹内除去,以除后患之忧。但是这么做他没有把握而且会很痛。
大鼍龙发出一声低吼,鳄鱼停止了攻击,迅速回到沙土地上。
从大鼍龙那赞许的目光中,苗君儒知道他的想法得到了同意。他扭头大声叫道:“你们过来两个人帮我!”
那些鳄鱼仍在沙土地上爬来爬去,李大虎他们面面相觑,谁敢上去送死?
虎子“哼”了一声,摔了摔胳膊,把枪背起,大步往前走去。经过鳄鱼群时,只见鳄鱼纷纷避开。他来到苗君儒身边,问道:“苗……苗教授,要……要我怎……怎么帮你?”
苗君儒把手中的剑递过去,说道:“先帮我拿着,等会我脚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虎子接过剑,站在一旁。
苗君儒蹲下身,左手伸进血洞中,顺着链子往上摸。他的手在大鼍龙的腹内摸索,完全能感受得到这具庞大身躯一阵阵的颤抖。大鼍龙正忍受着来自体内的巨大疼痛。
链子的一头就拴在大鼍龙的主脊椎上,一上一下两个钳子般的倒扣紧紧扣住。他摸了一会眼中出现惊奇之色,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种凹凸形榫状金属扣接手法,常见于秦汉时期的各种金属器皿的相互衔接,特别是镣铐一经锁住就无法再脱开,除非用锤子将镣铐砸坏或者用锉刀慢慢挫开。随着历史的发展和金属工艺的进步,到西汉末期,就已经被直接挂锁头的技术所代替。但这种扣接的手法,仍在民间流传,并未消失。他曾经在一座元代的殉葬墓中,就发现过这种方法制作的镣铐。
想要彻底除去链子,就必须把两个倒扣弄坏,可倒扣却紧箍着大鼍龙的脊柱,根本无法见到,更别说用锤子去砸了。
链子是精钢打造,连青釭剑都不易砍断,就算他的武功再高,也没有办法用手指头将两个倒扣分开。
见虎子没事,李大虎他们壮着胆子走了过来。老地耗子由衷道:“苗教授就是高人,连这只大乌龟都降服了!”
“这话别说得太早!”苗君儒把他遇到的困难对大家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看看大家能不能帮着一起想想办法。
老地耗子想了一会说道:“这事很麻烦!那是个死扣呀,除非把脊柱骨弄断,可脊柱骨一断,大乌龟还能活么?”
李大虎说道:“前年鬼子扫荡的时候,我和几个兄弟被鬼子抓住,用钢丝穿了琵琶骨,老地耗子趁着鬼子不防备,用挫刀帮忙大家挫开钢丝,逃了出来。要是有把锉刀就好了!”
他说完,扯开左边的衣领,让大家看他的伤疤!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刀子倒有,可是谁的身上会有锉刀呢?”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苗教授,也许我能够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