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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秘的女人

一个多月后,7 月 14 日。

陕西兴平县某山沟。此处距离马嵬坡不远。

入夜,大雨如注,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隐约照见山沟内走动的一队人影。

“苗教授,走过不去了!”一个声音从最前面传来:“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避雨吧?”这荒山野岭间,连个破草屋都没有,怎么避雨?虽说大树下可以暂时避一避,但终究不是办法,若这么多人挤在大树下,恐被雷电击中。

走在队尾的苗君儒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再往前走几里路,那里有一个山洞,我们今晚就在那个山洞里过夜!”

半个月前,苗君儒得到古董店藤老板的资助,组成一支考古队,踏上了前往陕西兴平的道路。只注重于学术研究的他们,对国内如火如荼的抗日战争并不感兴趣,一路上,他们不知道避过多少凶险,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部队,有国军、有八路,也有日本鬼子和劫道的土匪。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山洪形成的小溪,从上游冲下来的激流,混杂着泥沙,看得人心惊胆战。苗君儒站在西边,用手里的木棍探了探深浅。这雨刚下不久,溪水还没完全涨起来,若不及时过去,等到溪水暴涨时,就无法过去了。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个大斜坡,脚下都是松软的黄土。这种地方极易在山洪的冲刷下发生泥石流,一旦情况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他果断地挥了一下手,喊道:“大家不要慌,手牵着手,紧跟着我过去!”

几个人手牵着手,冒着生命危险,勉强趟过去。走到小溪中间时,眼见得溪水一个劲的往上涨,刚刚才过腰际,一下子就齐胸了。有两个人的脚下开始打颤,脸色顿时发白。

苗君儒吼道:“不要停,快点!”

在他的鼓励下,几个人好容易上了对岸。回头看时,见上游冲下几根粗大的烂木头,溪水暴涨起来。

苗君儒暗自庆幸,倘若再迟疑个一两分钟,就过不来了,他继续大声喊:“快走,快走,不要停!”

在这种地方,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凶险。

苗君儒从藤老板身上拿过背包,背在自己的肩膀上,还扶着藤老板走了一段路。这段路满是泥泞,走起路来脚底打滑,稍有不慎就有滑入沟底的危险。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两个学生,身上背着厚重的行囊,弯着腰爬在地上,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走的。

藤老板在资助了 2000 大洋的考古费用后,一定要跟着来,说是陪同世界一流的考古学家出外考古,可以多长长见识。苗君儒明白他的意思,生意人无利不图,无非想借这次考古,多发现些好东西。一个近养尊处优的人,跟着大家受这么大的罪,可真难为他了。

受时局的影响,北大自迁到重庆之后,教育经费一直严重不足。考古系其他一些教授在外出考古时,也是想办法向社会筹集资金。一旦有了考古发现,可将一些不紧要的古董回赠给投资人,作为投资的回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学校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种方式的存在。

走了一两里地后,前面开阔了起来,苗君儒逐渐放下心来。他是这支考古队的队长,有责任保证每个人的生命安全。

雨还在下,似乎要小了一些。

“有个山洞能够躲雨就好了!”藤老板低声咕噜着,摘下头上的瓜皮帽,用手抹了一把指剩下几根头发的秃头。

走在他身后的,是他店子里的伙计詹林明,这个身材矮壮的川中汉子,身上背着最重的行囊,一路上很少说话。

“苗教授,前面好像有个山洞。”说话的是苗君儒的学生程大峰。这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来自徽州婺源,学的是国学而并非考古。几个月前,程大峰拿着一封信找到苗君儒,说是要拜师。

信是西南联大一个同行教授写来的,内容很简单,只说是一个叫程大峰的族弟,想拜苗君儒为师,恳求他收下。

看在那个教授的面子上,苗君儒唯一一次收下了这个考古系以外的学生。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他对这个学生刮目相看,程大峰出身书香门第,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有深厚的国学底子,还是徽州武学大师程宗猷后裔,有着很不错的家传武术功底,能对付三五个人。

如今世道这么乱,每次出外考古,都是一次生命的历险。从民国 22 年开始,在他 5 次带队野外考古的过程中,有 6 个学生把生命永远留在了那些崇山峻岭与荒漠平原中了。

他愧对那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但野外考古,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他要求跟随野外考古的学生,要具有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

苗君儒按程大峰所指,朝前面看了看,可惜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山洞应该还在前面。

一道闪电直劈在右前方的一根大树上,将大树的主干劈成两截,巨大的雷声震得大家的耳朵嗡嗡作响。谁都不敢再说话,只顾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走。

苗君儒看清了前面那类似山洞的黑影,是一块突兀的大岩石。大岩石下面形成一个凹洞,凹洞虽能避雨,但面积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好容易走到大岩石下面,程大峰用手电筒朝里面照了一下,却看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扭头对苗君儒道:“苗教授,这个人怎么了?”

那个人斜躺在角落里,背朝外面一动也不动。若是一个正常的人,当有陌生人来到面前时应该警觉地起身,而并非一点反应都没有。

苗君儒轻声叫了一句:“老乡,你没事吧?”

那个人还是没有反应。

程大峰问道:“是不是……死……了?”

这人尽管穿着一袭黑衣,但从身段和脚下的鞋子判断,应该是个女人。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杀死个把人弃尸在此,不是不可能。

藤老板骂了一句“晦气”,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就在苗君儒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呻吟。

呻吟声正是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发出的。苗君儒上前几步,再次问道:“老乡,你怎么了?”这个女子又微弱地呻吟了一下。

苗君儒顾不了那么多,上前抓住对方左臂,将对方扶坐起来。只见这女子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与程雪梅年纪相仿,长的很清秀,湿透的衣服紧裹在身上,凸凹曲线毕现,额头上有一处青紫,裤管上有一大块血迹。

“姑娘醒醒!”苗君儒一边呼唤着,一边用大拇指掐着女子的人中。程大峰已经撸起女子带血的裤管,只见女子小腿上有寸许长的伤口,有淡淡的血液流出。

苗君儒脸上那关切的表情慢慢凝固,感觉有一根硬硬的东西顶住他的胸口。怀中的女人睁开了眼睛,眼角浮现一抹得意之色,低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苗君儒虽然没有低头,但已经猜到那根硬硬的东西,是手枪的枪管,他将女人扶坐起来时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右手中握的手枪。

这女人只需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让苗君儒丧命,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我们是考古队!”

女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人,说道:“我不相信!”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就请动手吧!”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出了女人眼神中的得意与疑惑,而没有半点杀机。两人贴得很近,他能闻到女人身上发出了香味,令他尴尬的是,女人那丰满的胸部,居然紧挨着他的手臂,一阵阵异样的气息从手臂上传来,使他浑身不自在。自从 20 年前与廖清那一夜的温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虽然手枪夹在两人的中间,其他人都看不到,但程大峰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猜到苗君儒受制于这个女人,他上前道:“大姐,你脚上受伤了,得赶快止血才行!”

他只想分散这女人的注意力,而后伺机帮苗君儒解困。不料这女人却说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程大峰只得站在那里,说道:“大姐,你别误会。我们真的是考古队,扶你起来的这个人是我们的老师。我们不是坏人!”

女人说道:“这年头没几个好人!”

程大峰说道:“我们要是坏人,刚才就不会救你了!”

女人说道:“你以为你们能够从我身边走过去么?你们才六个人,我枪里有 20 发子弹。”弹容 20 发的手枪,又名盒子炮,也称驳壳枪,也有人称快慢机或自来得手枪。

苗君儒低声说道:“她说得不错,如果我们走过去后,她突然从背后开枪,恐怕我们六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姑娘,能否让我把手移开?”

女人这才意识到两人隔得这么近,就像一对亲密拥抱的情侣,当下脸色一红,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但手里的枪仍顶在苗君儒的胸口。

苗君儒斜靠在石壁上,和颜问道:“你好像在等什么人吧?”

女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你一个带着枪的单身女人,在这样的雨夜,出现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如果不是等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

女人问道:“难道我不像从大户人家逃走的小媳妇?”

苗君儒说道:“从大户人家逃走的小媳妇,不可能连一个包袱都没有。”

女人又问道:“假如包袱在路上丢了呢?”

苗君儒反问道:“既然包袱能丢掉,为什么手枪不丢?”

女人笑道:“手枪用来防身!”

苗君儒也笑道:“即便你丢掉包袱,只留下手枪防身,可照常理推断,你若真是一个从大户人家逃走的小媳妇,看到远处有灯火过来,还能这么冷静地躺着吗?再者,你这身穿着,可与大户人家的小媳妇毫不沾边。”他接着说道:“姑娘,你的其他朋友呢?叫他们都现身吧!我们这六个人身上有多少钱,都给你们留下,买条命!”

他刚才说对方在这里等人,就已经断定这个女人是劫道的土匪了。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说道:“你真把我当成土匪了?我真的是从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不骗你!兴平的朱大老爷,你们认识吗?”

苗君儒说道:“我们都是外地人,你说的朱大老爷,我们并不认识,不管你是不是逃出来的,都与我们无关。姑娘,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而且还带着伤,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帮你治伤!”

程大峰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包药粉,说道:“这是我祖传的止血粉,很好的。大姐,你若是不相信我,就把枪顶在我的头上!”

说着,他将药粉撒在伤口,又拿出一卷纱布,麻利地将伤口包扎好。

女人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苗君儒问道:“难道你认为帮助每一个人,都要寻找原因吗?”

女人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程大峰说道:“我们从重庆来的,要去兴平呢!”

女人继续问道:“你们要去兴平做什么?”

程大峰说道:“大姐,外面的雨那么大,你总不能这么拿着枪,逼着跟别人说话吧。”

除了苗君儒和程大峰之外,其余的几个人都站在巨石外面的泥路上淋着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若不是看到这个女人的手里有枪,藤老板早就发飙了。

女人把枪口晃了晃,说道:“其他人可以走了,你们两个留下。”

苗君儒对藤老板说道:“前面不远有个山洞,你们可以在哪里等我!”

女人说道:“前面的山洞里有死人,不然我用得着躲在这里来吗?”

这年头谁没有见过死人?他们几个人从重庆走到这里,一路上走过刚打完战的战场,还有被鬼子扫荡过的村庄。经他们的手掩埋的尸体,不少于 100 具。不要说看到尸体,就是躺在尸堆旁边睡上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藤老板没有说话,朝苗君儒点了一下头,就冒雨朝前面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苗君儒才对着女人说道:“姑娘,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人留下来陪你?”

方才这个女人在与程大峰说话的时候,他完全有机会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夺下女人的枪,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在等什么人。

程大峰蹲在一旁,有些无奈地看着岩石外面,握着手电筒晃来晃去,过了片刻,才说道:“大姐,我们都淋湿了,得想办法烧堆火烤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他有两次想出手制住着女人,都被苗君儒用眼神制止。

女人并没有回答程大峰的话,而是问道:“你们在来的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

程大峰说道:“有啊,有国军和八路军的游击队,还有土匪和日本鬼子呢!”

女人厉声道:“别骗我,你们从重庆来,走巴中和汉中吧?日本鬼子连潼关都没打过来,怎么可能会遇上呢?”

程大峰说道:“走巴中和汉中肯定碰不到鬼子,你看到刚才那个秃头的人没有?人家是做古董生意的,是个大财主,在武汉和上海都有分号。我们原来要坐船到武汉的,可到了宜昌就去不了了,只得从襄阳绕过来。”

按苗君儒最初的路线,确实是要走巴中和汉中,虽然道路崎岖难走,但在国统区内,要安全得多。可藤老板偏要坐船下武汉,说是能弄到汽车,走大路方便。船快到宜昌就下不去了,说是在打战,鬼子跟疯子一样,见到从国统区过去的人就杀。他们只得上岸绕路走,就这么走了一个多月,经历了无数次凶险,好不容易才熬到西安。藤老板在西安也有生意上的朋友,叫刘水财,刘老板的生意做得也不错,一听说苗君儒的名字,开心得像天上掉下一个金元宝,从卧室内小心翼翼地拿出几件镇宅之物,要苗君儒帮忙鉴定。

除了一件天青釉弦纹三足瓷盘是北宋汝窑真品外,其余几件玉器和瓷器,都是赝品。

一行数人在那个老板家里住了两天,就动身继续西行。刘水财多次向苗君儒和藤老板他们此行的目的,可藤老板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

出门在外有很多忌讳,其中之一就是对别人透露太多的底细。

程大峰是个没有多少社会阅历的毛头小伙子,在这边女人面前,没说上几句,就把自家的老底给翻出来了。苗君儒干咳了几声,可没有能制止他的话头。他见蹲着吃力,干脆盘腿坐了下来,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大姐,我看你比我大一两岁,不如就认我做个弟弟吧。我妈说我前面原来有个姐姐的,三岁的时候生病没了,我从小看着别人的姐姐牵着弟弟的手走路,就特别想要一个姐姐。我说姐姐,你手里的枪是什么从人家那里拿来的吗?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有把枪防身确实不错!姐姐,你真的是从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吗?我听说这边的男人不到 10 岁,家里就帮他买个大媳妇。我那姐夫是不是比你小很多?要不带我们去看看,若是不行,我让藤老板出点钱帮你赎身,然后叫苗教授帮你找一个有学识而又高大英俊的,怎么样?”

这小子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就叫上姐姐了。苗君儒听了直想笑,但怕激怒这女人,只得强忍着。他以为女人一定会生气,孰料她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看着程大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程大峰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就问苗教授,他是我们北大最有名望的教授,不会骗人的!”

当女人的目光转向苗君儒的时候,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北大有不少年轻的助教都没成家,面前这女人长得不错,说不定还真能促成一桩好事呢!

程大峰继续说道:“姐姐,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人露出一抹羞涩,说道:“我叫小玉,你呢?”

程大峰嘿嘿笑道:“我叫程大峰,跟着苗教授来这边考古呢。姐姐,你手里的枪晃来晃去的,当心走火伤着苗教授,要不,你还是把枪口对着我吧!若是我命短,死在姐姐的手里,到了阎王爷那里,也绝对不会告姐姐状的。”

见程大峰这么说,这女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下将枪收了起来,说道:“看在你这么嘴甜的份上,我收下你这个弟弟了。”

苗君儒不禁佩服程大峰的机智,这么一套近乎,危机已经解除。他想过用几种方式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可都有些顾虑。

程大峰笑道:“姐姐,你真的是在这里等人的?等什么人呢?”

小玉笑道:“姐没骗你,真的是在这里等人,他说好来今天接我的,可都什么时候,一直没见他的影子。”

程大峰笑道:“我看出来的,原来姐姐是为了他,才逃出来的。他是哪里人,要不我们送你过去?”

小玉笑道:“我和他只见过两次面,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更别说是哪里人了!”

程大峰的嘴巴有些夸张地张开,笑道:“哦,我明白了!”

看着小玉那副娇羞的模样,苗君儒说道:“我们这一路过来,真的没有遇上别的人。那个来接你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来不了了。要不我们在这里留个字条,另外找个地方歇息,你看如何?”

小玉想了一下,说道:“前面的山洞里有死人,让他们在那里过夜,我们往山上走,上面有一个打猎人住的山棚,里面有干柴,可以生火!”

程大峰将电筒朝外面照了照,说道:“苗教授,雨小了!”

电筒的光线照着外面的雨丝,确实小了许多。

小玉挣扎着站起来,程大峰的家传伤药果然不错,伤处已不甚疼痛。她用石块在洞壁上划了几个像字却不是字的符号,转身出了凹洞,冒雨往左侧的山上走去。程大峰随即跟了上去。

左侧的山上有一条“之”字形的崎岖山路,由于山势比较平缓,所以山路并不十分难走。倒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脚下还是有点滑。

小玉走了一段路,回头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敢跟来呢!”

程大峰叫道:“有什么不敢,你既然认下了我这个弟弟,难道姐姐还会害弟弟不成?”

小玉咯咯地笑了几声,继续往上走。苗君儒本不想往山上去,可担心程大峰一个人跟着去会出什么意外。到现在为止,除了知道这女人叫小玉外,其他的一无所知。当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在洞壁上划下那几个符号之后,他的心猛地一凛,那分明是川西关中一带土匪之间的联络信号,不同的土匪之间,联络信号都不一样,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看得明白。

由此可见,这个女人绝对非同一般。或许像她先前猜测的那样,是土匪婆子,专门在这赌道劫财的。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劫财。难道她没有其他同伙,怕对付不了这么多人,而没有下手?那也不像呀!凭她手里的那支枪,对付他们这几个手无寸铁的人,是不再话下的。一边走,苗君儒一边寻思着,这个叫小玉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

在山区,一般山上都有那种茅草和树枝搭成的简易山棚,为的是方便那些在山上种地的人们,夜晚回不了家,有处歇息的地方。也有是猎人搭建的,出门打猎几天不回去,就住在山里的山棚里。

山棚里一般都放着柴火,还有一些吃的东西。山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用了无主的东西是要还回去的,这辈子不还,下辈子变牛变马,加倍偿还。所以在山棚中过夜的人们,在用了山棚里的东西之后,一般都会在下次带来一些东西补上,以方便别人。

小玉的步伐矫健,像是一个习惯爬山越岭的人。雨仍在下,山道上岁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很难看清脚下的路。她走在最前面,和后面的两个人隔开一段距离,走上一阵,停下来站在路边,等着他们。看样子,她对这条路很熟悉,好像闭着眼睛都能走。

程大峰背着几十斤重的行囊,几次脚下打滑,差点滚下山,好在他又武术功底,及时抓住路旁的小树枝条,稳住身子。饶是如此,他走得还是非常吃力。他手里的电筒既要照自己面前的路,也要帮着后面的苗君儒。

好容易走上一道山梁,他斜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面前等他的小玉,问道“姐姐,还要走多久呀?我都走不动了!”

小玉笑道:“你们出外考古的,就这点能耐呀?”

程大峰不服气地说道:“我从中午开始就没吃东西,背着这些东西一连走了几十里地,肚子饿得叽里咕噜,换做是你,你行吗?”

小玉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和我女人相比?”

苗君儒走了上来,问道:“姑娘,还要走多远?”

小玉说道:“不远了,就在前面的山坳里!”

苗君儒坐在路边的一块半弧形石头上,右手随意搭在石头的侧面,触手的地方有些凹凸不平,职业的敏感使他似乎有所发现,叫程大峰将手电筒拿过来看。

在电筒的光线下,苗君儒看清石头的样子。是一块大半截埋入土中的石碑,露出地面的弧形部分是碑顶,约莫 50 公分,刚好让经过山梁的人坐着歇息。碑面两侧是两条龙腾云纹,中间有三个大字,兴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碑面上的石纹受到雨水的冲蚀,其中两个已经模糊不清,倒是头一个字能看清楚,是一个“敕”字。

程大峰说道:“苗教授,这块石碑不简单哦,还是皇帝下令的呢!”

苗君儒问道:“姑娘,这岭上原来有庙宇或者牌坊什么的吧?”

小玉说道:“我不是这边的人,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可是姑娘对这条路却很熟呢!”

小玉说道:“我前些日子经常走这条路,所以熟!”

苗君儒问道:“这条路通往哪里?”

小玉说道:“这是从兴平往户县的一条小道,很少有人走的!”

苗君儒问道:“你说前些日子经常走这条路,可之前却说刚刚从兴平的朱大老爷家逃出来,姑娘,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小玉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就请你回去!”

苗君儒冷冷地看了小玉一眼,正要转身下山,却听小玉继续说道:“我听说西安城里万福斋的刘老板家里出了事,不知道你们听到没有?”

苗君儒暗自一惊,刘水财确实是万福斋的老板,昨天上午一行人离开西安时,没听刘老板家除了什么事呢。眼前这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知道他们的底细,专门在山下等他们的。他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玉拍了一下插在腰里的手枪,说道:“跟我走,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苗君儒问道:“如果我们不跟你走呢?”

小玉说道:“你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是在帮你们。”

苗君儒说道:“你我素未相识,为什么要帮我?”

小玉笑道:“堂堂的教授,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记得在那块大石头下面,我问过你的话吗?”

苗君儒的脸色一漾,想不到这女人的嘴巴如此刁钻。好男不跟女斗,当下强忍着心底的火气,低声说道:“姑娘,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只想知道,万福斋刘老板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玉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来吧!”

说完之后,她转身就走。

程大峰看着小玉的背影,说道:“苗教授,我们还跟着去吗?”

苗君儒点了点头,既然这女人没有恶意,跟着去又何妨?

下了山梁,走了一段较为平缓的山路,来到一处山坳中,走在前面的小玉回身说道:“到了!”

苗君儒二人跟着小玉上了几级台阶,看到一大一小两间石头垒成的小房子。

这哪里是打猎人住的简易山棚,分明是住在山上的一户人家。

小玉推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亮起了灯光。

既来之则安之,苗君儒在门口站了一两分钟,坦然走了进去。

屋内的摆设很简陋,一张小桌子和一个木柜,柜子上放着一些青花碗碟和陶罐等家什,还有几张凳子。小玉的身后有一扇通向里间的门,门上挂着布帘子,门边的墙上挂着一杆老筒猎枪和一副弓弩。屋子中间有一个火塘,门边放着一小垛干柴。

小玉望着苗君儒,说道:“你们不用客气,屋里的东西尽管使用。”

她说完后,转身掀开布帘子,进到里面去了。

程大峰把背上的行囊放下后,拖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连声道:“苗教授,我实在走不动了!”

苗君儒笑了一下,默默地生起火,朝里面说道:“姑娘,我们在换衣服,请不要出来!”

行囊是防雨的,里面的衣服没有湿,两人换上干衣服,将湿衣服搭在火塘边的凳子上烤着刚忙完,布帘子一掀,只见小玉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碎花短褂,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出来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道:“吃吧!”

苗君儒问道:“姑娘,你住在这里的吧?”

小玉没有回答苗君儒的话,而是说道:“放心吃吧,面里没毒!”

苗君儒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大峰就上前端起了面碗,呼啦呼啦地吃得不亦乐乎,没两下,一碗面就吃光了,他抹了抹嘴,问道:“姐姐,还有吗?”

小玉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屋,拿了一卷颜色发黄的竹片子出来,放在桌子上,说道:“苗教授,麻烦你看看这件东西!”

苗君儒轻轻打开,用手仔细摸着竹片,又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看清了竹简上的文字,眉毛逐渐拧成一块,眼神变成很凝重,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他越看心中越惊:这雕刻文字的刀工和手法,还有竹片的纹理,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卷竹简最少有 2000 年以上,竹简上古隶文字,是李斯在小篆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到了汉代的之后,又有了新的改变。所以秦朝的隶书被称为古隶,汉代的隶书称为汉隶,也称“今隶”。历经两千多年的战火洗礼和风雨侵蚀,古隶竹简已经消逝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当世无存,人们只能从典籍上去想象和研究。由于古隶与小篆相似,若不是专业人士,认识的人并不多。当今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件这么珍贵的东西了。

这卷竹简历经两千多年,居然没有半点损坏,连上面的文字都清晰可辨,不能不说是奇迹。苗君儒抬头望着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正要说话,只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泥泞的男人推门冲了进来,叫道:“嫂子,出事了!” /KZCRAO1QM4MiTpojGPfwRRnYAI2pnu9E+L++U+UC+sS4YnuTctM2VYYIjRSx2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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