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城隍庙一样,这座阴阳河上的石桥,自修起来之后,几乎都没有人走,桥上石缝间都长出了齐膝高的杂草。当初修这座的桥的时候,说是便于阴魂来往,并不是给人走的。
所以,出现在桥上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刻。
桥上的那个人蒙着面,一双犀利的眼神,透出逼人的寒光。他就站在桥中间,正好挡住苗君儒他们三个人的去路。
在他的身后,还有 6 个一字排开的,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是马长风和程大峰都见过的日本忍者。
马长风朝那个人举起的手枪,手指一扣之下,枪击里传来“咔嗒”一声。原来他在城隍庙的时候,一梭子将两支枪里的子弹全扫了出去。
他换子弹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可是眼下他不敢乱动,因为他看到对面那个蒙面人手里的枪。只需看到对方那冰冷的眼神,他就知道,还没等他换上子弹,从对方枪口飞出了子弹肯定穿过了他的脑袋。
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保命。
不单是马长风,连苗君儒和程大峰也看出来了,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劲敌。当他朝后面望了一眼时,却没有看到宋师爷和那些士兵的影子。
程大峰低声说道:“马大哥,就是他们抓走的小玉姐!”
蒙面人的声音很低沉:“那女人在我们手里,拿你们身上的东西来换人!”
苗君儒用日语问道:“你是日本人?”
蒙面人说道:“苗教授,上川先生要我向你问好!”
苗君儒大惊,他当年在日本留学,虽然时间比较短暂,但认识了不少日本玄学界和考古学的名宿,上川寿明是日本最有名望的玄学大师,对他这个来自中国的后生小辈非常器重,他尊上川寿明为老师,两人经常探讨一些玄学上的问题。“九一八事变”之后,他便不再与日本友人联系。(苗君儒与上川寿明再见面的故事,详见拙作《帝胄龙脉》)
上川寿明对中国的玄学颇有研究,对中国古代那些传说中的古物,充满了无限向往,有一次谈及失踪的传国玉玺和万古神石等物,无不扼腕哀叹。自日军侵华以来,四处挖坟盗墓不惜手段地搜罗掠夺古物。所幸几所大学里的珍藏之物与故宫珍宝,已经随大军南迁至昆明,才使得那些中华瑰宝,没有落入外夷的手中。以上川寿明的性格,在这侵华的大好时机里,怎么可能甘于袖手旁观,不寻找心慕已久的宝物呢?若连上川寿明都卷了进来,这件事恐怕越来越麻烦了。但兴平乃是国统区,比不得敌占区。上川寿明要想在这里动手脚,并非轻易就能得逞。
想到这里,他问道:“上川先生也来了么?”
蒙面人并没有回答苗君儒的问题,而是说道:“上川先生说你文武兼备,是一个难得的奇才,有时间的话,我想领教一下!”
马长风伸手探进衣内,蒙面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这可不是在房顶上,你弄个炸弹来糊弄我!不想死的话,乖乖把东西拿出来!”
马长风说道:“那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放在身上呢?你要是不信的话,叫一个人过来搜一下我的身,就知道了!”
蒙面人说道:“我相信你。明天傍晚,我们在这里,你拿东西来换人!否则,我们就杀了那个女的!”
苗君儒说道:“这可不能你说了算,我们换个地方,明天中午,在客来香酒楼,怎么样?”
蒙面人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在那蒙面人的注视下,离开了石桥,走进阴阳河对面的树林中。
走在前面的马长风换上的子弹,突然转身,枪口对着苗君儒,说道:“苗教授,把你身上的天地镇魂金给我!”
苗君儒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说道:“那是地字派的掌门信物,你用来做什么?”
马长风说道:“你不要管,反正我有用。苗教授,别逼我开枪!”
程大峰愣愣地看着马长风,说道:“马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马长风正要说话,觉得一阵风拂过脸颊,手腕一痛,拿在手里的枪落到地上。可他的反应并不慢,当即上前一步,五指成爪,朝苗君儒当胸一把抓下。以他的身手,一般人绝难躲避,不料竟然一抓落空,他大吃一惊,当下不敢怠慢,闪身退到一旁,说道:“那个蒙面的日本人说你文武兼备,我还不相信,今儿总算见识到了!”
苗君儒将地上的枪踢到一旁,说道:“告诉我,那两颗人头是谁?”
马长风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树上说道:“那男的我不熟,但那女的,是城内翠花楼的老板娘!”
像马长风那种混迹江湖的土匪,经常出入烟花之地,认识城内翠花楼的老板娘,不足为奇江湖上三流九教的人当中,最能察言观色揣摩别人心思的,除了天派与黄派的算命先生外就属妓院的老板娘和官府里的师爷了。作为妓院的老板娘,不但在黑白两道都有靠山,而且八面玲珑,不会轻易得罪人。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为地字派的祭品呢?苗君儒想了一下,对马长风说道:“我想回城去一趟,明天中午我们在客来香酒楼见面。如果你真的想要天地镇魂金,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
程大峰说道:“苗教授,我跟你一起去!”
他跟在苗君儒的身后,边走边回头看马长风,以防他捡起枪来,从身后偷袭,却见他捡起枪之后,直接窜进树林中不见了。
兴平城的翠花楼就坐落在大街的十字路口,很大的一块牌子,来往的客商都看得到,在二楼的窗口,站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不断朝街上的男人抛着媚眼。
兴平城内的人都知道,翠花楼的姑娘们来自米脂,都说米脂的婆娘绥德的汉,这米脂的婆娘就是与众不同,那娇美的面容,挺拔苗条的身材,加上那细滑如玉的肌肤,馋得人直流口水。随便一走,那身子就如风摆杨柳一般婀娜多姿,能够迷死整条街的男人。
翠花楼是个消金窝,没有百把个大洋,休想在翠花楼潇洒一晚。只要你有钱,往那一坐,你就是就是大爷,姑娘们伺候大爷,那是暑天里吃冰西瓜------就两字:舒坦。
事实上,翠花楼不仅仅是个妓院,还是一处各种信息交汇的场所。在这里,钱能通神,有钱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苗君儒在去翠花楼之前,将身上的那个龙口青瓷褐彩云纹油灯盏,拿到城里的当铺,当了两千大洋。
当他们来到翠花楼时,正是花灯初上时分。门口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卖力的拉客。
进了门,只见大厅放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摆着酒菜,每张桌子旁都坐着一男一女,正交杯换盏,等酒劲一上头,就搂着上楼办事。还有几对痴汉怨女,则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缠绵得不亦乐乎。
一个脸上抹满了脂粉的中年女人迎上前来:“两位老板是从外地来的吧?”
以苗君儒和程大峰的这身打扮,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出不是本地人。他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中年女人笑道:“两位老板一定是头一次来,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两个?我们这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包两位老板满意!”
苗君儒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中年女人笑道:“呦,两位老板可真说笑话,找人找到这来了。我们这里恐怕没有你要找的人!”
苗君儒说道:“我找你们的老板娘!”
中年女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问道:“莫非你跟我们老板娘熟?”
苗君儒说道:“想跟你们老板娘谈笔生意,是桩大买卖!”
中年女人说道:“你可来得不巧,她今儿不在这里!”
苗君儒问道:“她不在这里,去哪儿了?”
中年女人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昨儿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苗君儒问道:“老板娘不在,这里谁管事?”
中年女人说道:“是赛孟德,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不见外客的!”
苗君儒暗惊,据他所知,这妓院里姑娘们的名字,一般是花名,比如玉兰、牡丹、香莲之类的。也有人名,诸如赛西施、赛貂蝉等。但不管怎么说,这名字还都是女性化的,不可能是男人的名字。这头牌姑娘与众不同,取一个叫赛孟德的名字,那是什么意思呢?历史上交孟德的名人,当属三国时的曹操曹孟德。曹操为人生性多疑,但胆识过人,为一代枭雄!
当下打定主意,要会一会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配得上赛孟德这三个字。
他拿出那张两千大洋的银行本票出来,淡淡地说道:“我只见她一面,没有别的意思!”
花两千大洋只为了见一面,这么出手阔绰的客人,谁会不喜欢呢?中年女人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先等会,我进去通报一声!”
那个女人进去后没多一会,一个满身横肉的胖男人来到苗君儒的面前,冷冷地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那人并没有领他们上楼,而是走进楼梯旁边的一扇小门,进了小门,走过一道回廊,就是后院。后院并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每一处花卉盆栽、池塘亭榭,都恰到好处,令人赏心悦目。他们沿着池塘边的一条石子路,走进一个拱门。
苗君儒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景色,拱门就在他的身后“吱呀”一声关了,几个手拿棍棒的壮汉,朝他们俩围了上来!
苗君儒叫道:“我是来找你们老板娘的,可有个女人说她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我只好找你们这管事的说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胖男人说道:“我们老板娘昨天出去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包括你们在内,已经是第三拨人在找她了。这些天兴平城内来了不少人,我们这也不平静。趁我们没有动手,你们老实说吧,你们是干什么的,找我们老板娘做什么?”
苗君儒看了左右一眼,说道:“我们只不过是路过这里的生意人,上次我来兴平,和你们老板娘谈了一笔买卖,这一次回来,我是来兑现诺言的!”
胖男人说道:“你别蒙我,我们老板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说你和她谈了一笔买卖,怎么连我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见过你!”
苗君儒说道:“我和她并不是在这里谈的,在一个朋友那里!”
胖男人冷笑道:“兴平城里大大小小的老板,没有几个我不认识,你倒说说看,你的朋友是谁!”
苗君儒说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胖男人挥手道:“动手!”
不等那几个男人动手,程大峰已经动手了。这些男人虽然一个个高大强壮,吓唬一般人还凑合,但在他俩的面前动手起手来,只有挨揍的份。
一分钟的时间都不到,那些男人全都被打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苗君儒掐住为首那胖男人的脖子,低声问道:“昨天是谁把你们老板娘叫去的?”
传来一阵掌声,苗君儒扭头一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不久前说是进去通报的中年妇女。而另一个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真丝的绣花短褂,高挽着发髻,那两条清秀的柳眉下面,是一双勾魂的媚眼。
苗君儒放开那男人,问道:“你就是这里管事的赛孟德?”
赛孟德点了点头,轻启朱唇,声音如夜莺般动听:“敢问老板贵姓?”
苗君儒拱手道:“免贵姓李!”
赛孟德指着旁边那栋两层的雕檐小楼,说道:“烦请李老板赏个脸,进我屋里喝杯茶如何?”
苗君儒笑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走了那么远的路,确实有点口渴!那就多谢你了!”
那几个男人爬起身忍着痛退去,苗君儒和程大峰跟随赛孟德进了小楼后,并未在楼下停留而是直接上了楼。
这楼上的装饰,与下面大不同。一排雕花的仕女玉石屏风隔开内外两间,屏风上造型各异却有栩栩如生的仕女,乃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三钗。中间摆着一张圆形雕花小桌,桌子上放着茶盘。靠窗那边有衣架和两盆玉兰花,楼梯旁的柱子上悬着两把宝剑。左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名人书画,右边则挂着一张虎皮。整体格局显得典雅而不失大气。
苗君儒朝其中的两幅书画望了一眼,认出其中一幅是郑板桥的清溪图。郑板桥为“扬州八怪”
之首,其诗、书、画世称“三绝”,一生画竹最多,次则兰、石,但也画松画菊,是清代比较有代表性的文人画家。兰叶之妙以焦墨挥毫,藉草书中之中竖,长撇运之,多不乱,少不疏,脱尽时习,秀劲绝伦。
另一幅画上的两只螃蟹,举螯侧足之间,宛若在池塘间寻食,竟与真蟹一般无异。其画笔墨雄浑滋润,色彩浓艳明快,造型简练生动,意境淳厚朴实。乃是出自书画大师齐白石之手。
一个女人的闺房,竟暗藏着男人的魄力与胆识。
赛孟德坐在桌子旁,指着刚沏好的茶,说道:“苗教授,请坐!”
苗君儒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苗?”
赛孟德喝了一口茶,说道:“一般人来到我的楼上,不是盯着那扇玉石屏风,就是挂在那里的虎皮,没几个会附庸风雅。你一进来之后,对其他东西只扫过一眼,却看着这两幅画,还点了点头。几天前我就听说兴平城来了不少外人,有一个姓苗,还是什么考古学的教授。既然是考古学的教授,对书画的辨认,肯定异于常人。刚才我见你那样,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又是一副学生的打扮,所以斗胆猜测,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苗君儒坐了下来,笑道:“想不到你的消息蛮灵通的。”
赛孟德说道:“我们这里本来就是一出消息灵通的场所。”
苗君儒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从进来到现在只不过几分钟,他对面前这个女人还知之甚少,可自己的底细,却被对付摸得一清二楚。
赛孟德说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找老板娘?”
苗君儒说道:“我想知道,她昨天是……”
赛孟德用一个手势打断了苗君儒的话,说道:“告诉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苗君儒发觉自进来的之后,主动权都掌握在这个女人的手里,自己就像一个年幼的孩子,被大人们牵着走。他喝了一口茶,微微闭上眼睛,说道:“好茶!连空气中都有一股沁人的茶香,加上你身上的香粉气,几乎遮住了原来残留的一股烟味。我想知道,你抽烟吗?”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赛孟德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与惊慌,于是接着说道:“我错了,你是这里的头牌姑娘,房间里有男人的烟味,是很正常的。”
赛孟德说道:“苗教授,你今儿是愿意在这里住下呢,还是去别的地方?”
苗君儒说道:“我的那两千大洋,已经给你身边的那位,现在身上没有了半个毫子!”
赛孟德笑道:“两千大洋,够你们俩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要不我找两个姑娘陪陪你们?”
苗君儒起身道:“在外面奔波的人,习惯风霜露宿,能够有一处地方让我们栖身,就已经相当感谢了,至于姑娘嘛,那倒不必!”
赛孟德对身边的那妇女说道:“带他们去偏方住下,告诉马二,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想要什么,尽量满足!”
苗君儒随那中年妇女走到楼梯口,转身说道:“忘了告诉你,她确实死了!”
当他走下楼梯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声音:“我也告诉你,是宋师爷请她去的。昨儿我就知道,她这一去非死不可!”
那中年妇女将苗君儒和程大峰领到翠花楼的客房,指着房间内的两张床,说道:“你们就在这里住下,等会我让人给你们送些酒菜过来!晚上最好不要乱走,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这女人走了之后,程大峰躺在床上,说道:“一两个月了,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苗君儒笑道:“你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程大峰翻过身趴在床上,说道:“苗教授,我觉得那个女人很不简单,你说宋师爷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她呢?听她那口气,分明知道老板娘就是被宋师爷杀掉的。”
苗君儒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程大峰笑道:“这还不简单吗?她想当老板娘呗!妓院可是无本万利的大买卖,谁不想赚钱啊?”
苗君儒说道:“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她要想除掉老板娘取而代之,有很多种方法。据我所知,地字派用人头祭祀祖师爷,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祭祀的人头只有两种,一种是地字派内的叛逆,另一种是地字派的仇敌。以妓院老板娘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得罪宋师爷,惹下杀身之祸?难道老板娘是地字派的叛逆?”
房门敲了两下,有一个汉子端了盘子进来,放在桌子上。盘子里有两牒菜,两盅酒,还有四个大馍馍。
程大峰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馍馍就吃。两个人喝过酒,吃过馍馍,往床上一躺。可两边客房里传来的销魂声音,使他们怎么睡都睡不着。
苗君儒静静地躺着,思索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想从中摸出点头绪来。约莫到了子夜,喧闹声逐渐消失,苗君儒才有了点睡意,刚要入睡,就听到程大峰叫了声“苗教授”。
苗君儒本要答应,可一想到程大峰回答小玉不见了的时候,那有些闪烁的眼神,就觉得这小子有意在瞒他。当下不但没有答应,反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听到程大峰又叫了一声,过了一会,程大峰轻手轻脚的下床,并没有打开门,而是从早就打开的窗户飞跃了出去。
当他追出去的时候,只见凄冷的月光下,对面的墙头有人影一闪,心道:这小子的功夫还不赖!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若是离开翠花楼去别的地方,只需从客房旁边的围墙出去即可,而那人影是朝后院的墙头翻过去的,莫非程大峰觉得赛孟德此人实在不简单,有必要夜探一番不成?
他来到墙根下,正要纵身上去,却听到“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那个被他掐住脖子的胖男人,走在后面的,却是那个中年妇女。
那中年妇女低声对胖男人说道:“马二,这段时间可不平静,你叫外面的伙计都机灵着点!”
“我知道了,娟姐!”被称作马二的胖男人接着说道:“今天傍晚来找老板娘的那两个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看,在酒里下点药,蒙翻后直接装进麻袋沉入阴阳河,管他是什么教授?”
娟姐说道:“她觉得那两个人还有用,再说了,我们只管办事,可别像老板娘那样惹祸上身,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快去快回,郭大爷还等着呢!”
苗君儒暗暗吃惊,想不到卷进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了。兴平城内人称郭大爷的,除了郭士达,还能是谁呢?
说起郭士达,不仅仅在兴平,就是整个陕西,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此人原来是前清的秀才,家境殷实,辛亥革命之前留洋日本,据说跟不少民国的头面人物都是同学。辛亥革命革命的时候,他在兴平拉起了一支队伍,响应南方革命党人的号召,推翻满清帝制,建立共和民主国家。民国成立后,为陕西省国民议会的议长。袁世凯窃国时,他和许多人一样流亡国外。袁世凯死后,他回到老家,照样当他的议长。军阀混战时,他又拉起队伍,配合南方的北伐军,但很快被冯玉祥打败,关进了监狱,两年后经朋友营救出狱。时任第十七路总指挥、西北军领袖的杨虎城,想将他招为幕僚,可他坚持不就。西安事变时,他跑到杨虎城的住处,跪在地上请求释放蒋介石。后蒋介石平安回到南京,封他为陕西省主席,可他却将委任状当众烧掉,仍回到兴平老家过着平静的生活。由于他经常出资修桥铺路,救助百姓,所以当地人又称他为郭大善人。
上次来兴平时,苗君儒曾经受邀,去郭士达的家里鉴定过两件出土文物,因而与郭士达有过一面之缘。他觉得此人表面上生性豪爽,实则为人机警,颇有城府。虽深藏家中,却与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兴平城内,有一半以上的生意,都是郭家的。都说郭大善人只要轻轻跺一跺脚,整个兴平城都会抖三抖。
这赛孟德和郭士达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事为什么不能白天去办,而要三更半夜找人去呢?
待马二离去,娟姐把院门关上后,他正要尾马二追上去,却见左侧的墙头上又出现一个人影,便闪身到一棵树下躲了起来。
那人影来到院门前,轻声敲了敲门。苗君儒借着月光,看清那个来的人,竟然是马长风。娟姐把门打开后,看见了马长风,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马长风说道:“没办法,办了两件事,所以拖到现在。有没有一个五十岁左右,姓苗的男人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学生来这里……”
娟姐说道:“傍晚来的,说是找老板娘,被安排在客房休息呢!”
马长风说道:“此人很精明,你们可得防着点。”
娟姐说道:“进去说话吧,都等着你呢!”
马长风跟着娟姐进去,院门重新关上。苗君儒不急于进去,而是细细品味着马长风说过的话。以马长风的本事,完全可以直接翻墙进去,到小楼前再敲门,没必要多此一举。除非有别的原因。
他本可像程大峰一样翻墙进去,但他思索之后,决定还是去敲门。
门打开之后,娟姐乍一看到苗君儒,那惊恐的表情不亚于见到鬼,可惜她还没发出声音,就被苗君儒点了穴道。
苗君儒将娟姐放倒在院门旁边的树丛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老实回答我,否则我把你杀了!”
娟姐惊恐地点头。
苗君儒问道:“马二去哪里?”
娟姐低声道:“郭……郭大爷要他去前面拿几坛好酒!”
还以为马二去找什么关键的人物,原来只是替姓郭的拿酒。苗君儒接着问道:“马鹞子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娟姐低声道:“他不是正道上的人,来去飞檐走壁,一身功夫非常了得,他……”
娟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敲门声,外面传来马二的声音:“娟姐开门,我回来了!”
苗君儒轻声打开门,一把将马二扯了进来,只见马二的手里果然提着两坛酒。他点了马二的穴道,将马二放在娟姐的身边。提起那两坛酒,朝小楼走去。
当他来到小楼前时,见门开着,楼上有灯光。上了楼梯,见三个人坐在桌边喝酒,除了赛孟德外,还有郭士达和马长风。
马长风一见到苗君儒,脸色有些异样,倒是郭士达起身笑道:“这么晚了,想不到苗教授还有如此雅兴,来陪我们喝一杯!”
苗君儒笑道:“一个是妓院的头牌姑娘,一个是浪迹江湖的土匪头子,还有你这个省议会议长出身的当地仕绅。是啊,都这么晚了,你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可不是为了喝酒那么简单吧?”
郭士达捻着那几根稀疏的胡子,微笑道:“既然来了,有话就请坐下说!”
苗君儒把酒坛放在桌子上,拍开封泥,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口干了,沉声说道:“好酒!”
赛孟德淡淡地说道:“我们这里都是好酒!”
苗君儒笑道:“酒是好酒,可人却不是好人!”
郭士达说道:“你不应该进来的!”
苗君儒笑道:“其实我不应该来陕西,但是没有办法,有人用一块白玉朝笏喝一个蟠龙玉带扣,把我引过来了!”
说完之后,他望着马长风。
郭士达问道:“他告诉了你多少?”
苗君儒笑道:“他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郭士达问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呢?”
苗君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笑道:“作为考古学者,我不想知道,可是作为中国人,我必须知道!郭先生曾经是民国的栋梁,追随孙中山先生倡导三民主义,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郭士达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苗君儒吃了几口菜,问道:“无论我问什么,你们都对我说实话?”
郭士达说道:“只要是知道的,一点知无不言!”
苗君儒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好!你告诉我,宋师爷为什么要用那两个人祭祖?”
郭士达说道:“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可管不着!”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家伙,一句话就把苗君儒的这个问题打发了。
苗君儒接着问道:“那你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赛孟德微笑道:“他们俩个都是我的客人!”
苗君儒问道:“什么样的客人?”
赛孟德的眼睛瞟了一眼马长风,说道:“我是翠花楼的头牌,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苗君儒笑道:“翠花楼的头牌,一夜的风流,恐怕不少于 1000 大洋吧?”
赛孟德说道:“那得看人而定,我看得上的,也许一个子也不用,看不上的,10 万大洋都别想碰我!”
苗君儒知道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他端起酒碗,朝对面的三个人说道:“我明白了,你们三位慢慢聊,在下告辞。哦,马鹞子,别忘了明儿中午的事。日本人那边,还等着你拿东西去换人的!”
喝完酒,他放下碗转身要走,却听到赛孟德问道:“跟你一起的那个孩子呢?”
苗君儒笑道:“你认为他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喽!”
赛孟德见苗君儒已经走下楼梯,仍说道:“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苗君儒已经走下了楼梯,头都未回地说道:“多谢你提醒!”
他来到院门边,替马二和娟姐解开了穴道,冷冷地说道:“别想着怎么害人。害人害多了,迟早要遭报应的。你们老板娘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回到客房,刚跳进窗,就见程大峰坐在床上,也没点灯!
程大峰问道:“苗教授,你去哪里了?”
苗君儒说道:“睡不着,到院子里走了走!”
程大峰说道:“苗教授,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赛孟德是一年前来翠花楼的,没多久翠花楼的老板娘就失踪了,赛孟德既是头牌,又是这里的管事。”
苗君儒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程大峰说道:“人家不让我说,叫我们防着马鹞子,说这个人不可靠!”
苗君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已经猜到程大峰晚上出去见过什么人了,因为他早就怀疑程大峰和真小玉分开,是两人已经商量好的。宋师爷说过,从那处宅子到城隍庙,只有一条通道,其他的都是死道。在地字派布置了机关的地方,若没有真小玉的指点,以程大峰的本事,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到城隍庙的。如果程大峰是出去见了小玉,那个翻墙进后院的人影,又会是谁呢?他想了一下,说道:“她没向你要天地镇魂金?”
程大峰见瞒不过苗君儒,只得说道:“她说宋师爷把她关在那里,就是逼她爹交出天地镇魂金。她知道你和她爹的关系,说天地镇魂金在你的手里,要比在她身上安全得多?”
苗君儒接着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她,她爹已经死了的消息?”
程大峰摇了摇头,说道:“我怕她伤心,没敢说。只说你见过她爹,是她爹要我们来救她的!”
苗君儒继续问道:“她为什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程大峰说道:“她说她要去找一个人,不让我跟着去。在地道里的时候,我按着她交给我的法子,到了那庙里,见那里有很多人,还有宋师爷,于是我就躲在一边没敢现身,没想到后来你和马大哥也来了!她约今天晚上去客来香酒楼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见面。我告诉她我们住在翠花楼,她就说了那些话!哦,我忘了告诉你,客来香酒楼已经烧了,烧得只剩下几根柱子。”
昨儿晚上城内是有几处起火,他和马长风混进城的时候,还听人说烧了不少地方,想不到客来香酒楼都已经烧了,若是如此,明天中午马长风去哪里拿东西换人呢?想到这里,苗君儒正要说话,却传来细微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