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苗君儒观察了堂屋里的铺地青砖之后,将目光定在左侧的那把太师椅上,程大峰会意过来,抢上前去搬那太师椅,用力一搬之下,太师椅居然纹丝不动。左右用力一摇之后,只听得一阵细响,太师椅滑向左边,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来,有亮光透出。他定睛一看,下面是一间不大的斗室,斗室的亮光来自顶上那盏吊着的油灯,一张木梯子斜搭在墙壁上,为上下之用。
斗室里处了一只半人高的大箱子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但是在箱子的边上,却蹲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碎花小褂子,蓬头垢面的年轻女人。女人扭过头看着洞口上方出现的两个陌生面孔,吓得浑身发抖,口中不住地叫着:“不要……不要……”
程大峰朝下面叫道:“姑娘,我们不是坏人!”
女人站起身来,叫道:“救我……爹……救我……”
程大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他不是你爹,是我的老师!”
苗君儒笑道:“什么爹和老师?你要是长时间被关在这种地方,也会意识模糊的,别胡说了,赶紧下去救人吧!”
程大峰踩着梯子下到斗室内,朝那女人走过去,同时说道:“你别害怕,我是你爹的朋友,救你出去见你爹!”
当他离着女人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这女人突然像狮子一样跳起来,张开双手紧紧地搂住他,搂得他几乎喘不气来。他下意识的双手去推,哪知两个手掌正好推在女人胸口那两团软绵绵的地方,当下大脑一热,不知怎么办才好,红着脸仰头叫道:“苗教授,救我!”
苗君儒跳下斗室,转到女人的身后,伸出手指点了对方背部的麻穴。
女人放开程大峰,身体一软到往地上倒去,他往前一抓,“撕拉”一声,将女人的碎花小褂子扯开。女人瘫软在地上,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肚兜来。
程大峰可怜兮兮地望着苗君儒,说道:“苗教授,我不是故意的!”
两个大男人面对一个半裸的女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苗君儒愣了一会,脱下身上的外衣,上前盖在女人的身上。就在他俯身时,看到女人的颈部,露出半截用红线拴着的黑色金属物件。
女人身上佩戴的物件,大多是玉器,也有金银和护身符,但黑色的金属乃是不祥之物,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戴。
苗君儒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物件提了出来,看清这东西的颜色乌黑,形状上宽下窄,两面都有奇怪的纹饰,有点像钥匙但不是金属,而且分量较重。他的脸色顿时一变,不由自主地说道:“怎么是她?”
程大峰问道:“苗教授,你认识她吗?”
苗君儒说道:“来,你先她背上去,我再告诉你,她是谁!”
程大峰上前背起这个女人,攀着梯子爬出斗室,找了一间有床的屋子,将她放在床上。
苗君儒打来了水,洗尽了女人脸上的灰尘,露出一张清秀俏丽的脸庞来。程大峰笑道:“想不到她长得蛮漂亮的!”
女人闭着眼睛还未醒转,苗君儒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对程大峰说道:“你知道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是什么吗?”
程大峰苦笑道:“苗教授,我才当你的学生没多久,你就别考我了,直接说了吧?”
苗君儒说道:“这件东西叫天地镇魂金,乃是用上等陨石打造而成,正面和反面分别阴刻着道家的镇魂符和驱邪符,是地字派掌门的信物……”
程大峰问道:“难道她是地字派掌门?”
苗君儒点头道:“不错,谁拥有这块天地镇魂金,谁就是地字派的掌门。本门派的信物,只有本门派的人才知道,外人就算见到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程大峰笑道:“苗教授,既然你认得这东西,该不会也是地字派的人吧?”
苗君儒正色道:“其实考古工作,很多时候与地字派相同,只要认准了墓穴所在,挖起来也要省力些,没有必要浪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我认识这东西,是在十几年前,当年我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地字派的门人朱福,在他家住了几天,并向他求教了一些观山脉看走向寻墓穴的本事。他有个女儿,才七岁,名叫小玉。我没事的时候,就逗小玉玩,有一次小玉拿出她随身佩戴的物件,问我是什么东西。我看了好一阵,只认出是用陨石打造而成的,年代最起码有千年以上,但不知那物件究竟是什么。在朱福的介绍下,我才知那物件叫天地镇魂金,乃是地字派掌门的信物。”
程大峰惊讶地望着床上的女人,说道:“难道她才是朱福的女儿小玉?那么,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的小玉姐,又是什么人呢?”
苗君儒说道:“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单凭这块天地镇魂金,我无法断定她到底是不是朱福的女儿小玉。如果她不是小玉,这块天地镇魂金为什么会戴在她身上?再者,这栋宅子是宋师爷的,他会把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关在这里吗?”
程大峰说道:“所以不管她是谁,都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苗君儒微微点了点头。
程大峰问道:“苗教授,现在我们怎么办?是寻找你的答案,还是撒手不管?依我看,还是尽快和藤老板他们汇合,离开兴平这个是非之地?”
苗君儒微笑道:“这是一个被人早就精心布置好的局,我们也别急着离开,既来之则安之。连日本人都卷进来的事情,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程大峰说道:“其实我也想知道答案。这些天来,我总觉得老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苗君儒,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跟定你了!”
苗君儒想了一下,问道:“马长风有没有告诉你,办完事情之后,在什么地方见面?”
程大峰说道:“他说了,不管在城内遇到什么情况,只要还活着,就要在寅时赶到城外十五里的土地庙汇合!”
苗君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我去会一会他!”
程大峰问道:“那我呢?”
苗君儒将那支手枪放在床边,从小玉的脖子上取下那块天地镇魂金,说道:“你在这里照顾她,万一情况需要转移地方,你只需在每处路口的拐角画上一个星形符号就行,我会找到你的!”
程大峰问道:“要是她醒过来,怎么办?”
苗君儒微笑道:“如果你连她都应付不了,怎么当我的学生?”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程大峰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苗君儒离开那处宅子,顺着街道往城门那边走去。虽然此时已过午夜,但街上人潮如涌,一个个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有怀里揣着装有全部家当,拖家带口的男人,也有挑着儿女扯着小脚老婆的。但更多的却是拿着盆子和水桶的男子,往几处起火的地方赶。
苗君儒望了几眼那几处起火的地方,火势已经很大,窜上了屋顶,火光照得满城通红,哔哔剥剥的声音,老远都能听到。还好风不大,倘若刮起四五级风,风助火势,只消一夜,兴平城就会全部被烧成废墟。他并非不愿去救火,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来到城门口,见前面聚集了许多逃命的人,把整条街都堵住了,喊叫声,哭闹声,乱哄哄一片。
城门下面响起了一阵枪声。他寻思着挤不过去,便进了一条小巷子,纵身攀住屋檐,一个倒翻金龙,轻巧地上了屋顶。他站在屋顶朝城门口望去,只见城门口站着两队士兵,一个连长模样的军官,正挥舞着手里的枪,朝人群嘶喊着。
在右边的城墙根下,倒着几具尸体,像是刚被枪毙的。
以他的武功若要出城,并不是一件难事。他望着那些哭号的百姓,想起民国二十七年的长沙“文夕大火”,当时因对抗日寇的进犯,当局采用焦土政策,制定了焚烧长沙的计划,哪知火一烧起来之后,根本无法扑救,最终导致全城 90%以上的房屋被烧毁,3000 多人丧生火海。那都是一条条无辜的生命呀!
如今兴平城内起火,老百姓想出城逃难,那些当兵竟然紧闭城门,倘若大火无法控制而快速蔓延到这边,后果不堪设想。
他伏身在屋顶上,悄悄往城门方向潜去,想着从上至下,出其不意地控制那个连长,逼着当兵的把城门打开。
刚越过两栋屋子,却见前面有人影一闪。那人影几下窜到城门边上,饶是身法极快,可仍被守护在城门下的士兵发现,枪口齐举,朝着屋顶乱射,子弹打得瓦片飞迸。
那人影也不是孬种,趴在屋脊上朝士兵们还击,枪法还不错,几枪过后,城门口立刻倒下几具士兵的尸体。
从另一条街上追来一队官兵,两挺机枪轮番朝屋脊上射击,打得那个人影抬不起头来。其余的士兵则搬来梯子,从几个方向同时爬上去。
再有本事的好汉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再拖延下去,只怕对面屋顶上的那个人凶多吉少。苗君儒下了屋顶,撕了一块衣襟蒙住头,籍着黑暗的掩护,偷偷来到那两挺机枪的后面。
指挥那两挺机枪的是一个团长,除了机枪手和填弹手外,旁边还有几个持枪的士兵。
一个士兵看到了苗君儒,把枪一举,喝道:“干什么的?”
苗君儒答道:“城内起火,俺出城逃命呢!”
那士兵喊道:“上峰命令,城内有土匪捣乱,不得擅开城门,你没见我们正围剿土匪吗?滚回去,等天亮再说。”
苗君儒往前走了两步,可怜兮兮地说道:“老总行行好,俺老婆孩子都在那边呢,让俺过去吧!”
那士兵拉动了枪栓,“砰”地开了一枪,子弹打在苗君儒的脚边,吼道:“你没听见我说吗?再上前一步,老子就对着你开枪啦!”
见苗君儒还在往前走,那士兵正要瞄准,忽觉人影一晃,握枪的手腕一震剧痛。
那个正在指挥的团长听到背后的动静,刚转过身来,就看见苗君儒夺了那个士兵的枪。就在他认出苗君儒的时候,苗君儒手里的枪已经抵在了他的头上。
团长惊道:“苗教授,你想帮屋顶上的土匪不成?”
“原来是你!”苗君儒也认出用枪指着的这个团长,就是被刘掌柜从台子上摔下去的那个人。团长并不害怕指着他的枪口,说道:“苗教授,你可是一个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和土匪勾结,那可是死罪!”
苗君儒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如今城内四处起火,你们不帮忙着灭火,还紧闭城门不让百姓出城逃命。在你们的眼里,是百姓的命重要,还是抓几个土匪重要?你马上下令开城门,手下的士兵都去帮忙救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见这个团长并不妥协,于是低声在对方耳边继续说道:“就算你把这几个土匪都抓住,也得不了几个赏钱,你看那些逃出城的百姓,有几个是带着全部家财的?聪明一点的,难道不知道趁火打劫的道理?你只需安排一部分士兵帮忙救火,其余士兵该干什么,不需要我再教了吧?余师长手下的另外几个团长,只怕已经想到了这招,晚去了就得不到多少便宜了!”
团长如醍醐灌顶,顿时醒悟过来,说道:“多谢苗教授指点,难怪他们都叫我负责抓土匪,自己却带着人去救火,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妈的,我让他们给耍了!”
团长当即命令机枪停止射击,那些爬上屋的士兵也下来。他来到城门边,向那个连长叮嘱了一番之后,带着一部分人朝起火的地方赶过去了。那个连长命士兵打开城门,百姓自行出城,但有一条,随身带的东西必须全部留下。
在一阵诅咒和哭喊声中,苗君儒跟随那些被迫丢下财物的百姓,离开了城门口。
寅时初刻,天边亮起了启明星,离天亮不久了。
苗君儒向一个百姓问明城外十五里土地庙的方向,正要朝那边赶去,却被这人扯住,低声说道:“那里去不得!”
苗君儒问道:“怎么去不得?”
那人打量了一下苗君儒,说道:“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所以你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苗君儒说道:“不就是个土地庙吗?能有什么情况?”
那人说道:“原先那里叫十五里铺,又叫马嵬村,有几户人家,是一条通往武功县的必经之地,东来西往的客商不少,十五里铺土地庙的香火还挺旺。但是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住在庙边上的两户人家突然之间不见了,老老少少全部不见了。再后来,连庙里的两个道士也不见了。县里派人去查,却查不出什么来。从那以后,就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在土地庙门口,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那是块凶地,剩下的那几户人家陆续搬走,来往的客商宁愿绕道,都不敢再经过那里,没多久,那条路就荒废了。”
苗君儒问道:“这马嵬村距离贵妃墓有多远?”
那人说道:“不远,就在土地庙的后边,每逢农历三月初三,那里有个庙会,姑娘们到庙里上完香,就去庙后边的贵妃墓上抓把黄土带走,回家后与面粉搀和,名曰‘贵妃粉’,据说擦了以后可以使皮肤变白,变得更漂亮呢!哦,这位老板,还没问你去要那里做什么呢?”
苗君儒编了一个谎,说道:“我是来这边做生意的,我侄子前天被土匪绑了票,要我今儿天亮之前去那里领人!”
那人道:“还有的人说,大白天在庙门口看见无头鬼了,更何况现在天还没亮呢!去不得,去不得。”
苗君儒笑道:“没事,我年前时候跟一个道士学过驱邪法术,不怕鬼!”
他说完后,再也不理那人,独自一人在满天星光的照耀下,朝马嵬村的土地庙而去。
约莫走了七八里地,路上杂草丛生,树木遮住了星光,显得格外阴森,道路两边的树林内鬼影幢幢,仿佛会从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夜枭啼叫,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感。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只怕吓得魂飞魄散,连路都走不动了。
苗君儒一边走路,一边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往前走了一阵,依稀看到几间已经倒塌得不成样子的破屋,应该就是马嵬村了。
村中间有一根石柱,柱子上面放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他走近一看,居然是颗骷髅头。他在村内转了一圈,听到来时的方向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便藏身到一旁。
没多一会,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经过他藏身的地方,并未停留,而是直接朝西面走去。
他从藏身处闪身出来,轻手轻脚底跟在那人影人后面。
天边微微露出一抹晨曦,苗君儒认出那个走在他前面的人,就是土匪头子马长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村西头,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古宅,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庙宇,想必就是那个所说的土地庙。
这地方都好几年没人来了,其他的几间房子早已经倒塌得不成样子,想不到土地庙仍那么完整,更想不到的是,庙门敞开着,门前的香炉里居然还点着三支香。苗君儒并没有跟上前去,而是藏在一堵断墙后面。
马长风朝喊了一声:“兄弟们,我回来了!”
从庙内和两边的阴影里陆续出现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叫了一声:“大哥!”
马长风问道:“老三,其他人都回来没有?”
被称作老三的那个人说道:“我们等了这么久,只有大哥一个人回来,大哥,城内的情况怎么样?”
马长风说道:“官兵早就有了准备,其他的兄弟,恐怕都回不来了!再等一会,卯时一到,我们就走!”
老三叫道:“大哥,自从你救了那个看山倒朱福之后,说是能让兄弟们发一笔横财,可都几个月过去了,不但没有发到财,连不少兄弟们的命都丢掉。”
马长风一听这话,惊道:“兄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想跟我混了?”
老三说道:“正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来,兄弟几个跟着大哥,今天到东,明天到西,也没个真正落脚的地方,福没享到,稍不留神命就没了,整天提着脑袋的日子,兄弟们早就厌倦了。”
马长风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老三说道:“我和几个兄弟们都商量过了,大家都愿意有个安稳的去处。”
就在这当儿,从树林内冲出一个人来,朝马长风大叫道:“大哥,老三他投靠了官兵……”
一声枪响,那个人踉跄着倒下,马长风一惊,飞快闪身躲在一堵断墙后。就在这时,他发觉身边还有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苗君儒,于是低声道:“苗教授,你怎么来了?”
苗君儒低声道:“程大峰说你在城内办完事,就会和兄弟们来这里见面?”
马长风问道:“他没事吧?”
苗君儒说道:“他当然没事,但是你有事呀!”
马长风笑了一下,大声问道:“老三,是罗强要你们这么干的?”
老三说道:“罗二哥还在山上的石屋里等你呢,不关他的事!”
马长风说道:“我这个当大哥的,虽没有让兄弟们过上多少快活的日子,可都没有把你们当外人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有亏待过哪一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几人想离我而去,我这个做大哥的,可不能不讲情义,我身上还有些钱,你们拿去分了吧,也不枉你们跟我一场。”
老三冷笑道:“大哥,你身上的钱,兄弟们几个当然想要,否则也用不着在这里等你这么久。还有一件事,也得跟你商量一下!”
马长风说道:“只要我能办到的,尽管开口!”
“既然要投奔去处,得带一个见面礼!”老三说完之后,拍了几下手掌,从庙内冲出二三十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和老三的一起,朝马长风藏身的地方包围了过来。
马长风冷冷地说道:“你要想投奔去处,我并不阻拦,没想到你我兄弟一场,临分手还要手足相残!”
老三说道:“能把你活着带去是最好,万一带不走活的,死的也行。姓马的,别怪做兄弟的无情无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是没办法。”
马长风朝苗君儒低声说道:“苗教授,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别把你卷进来。”
苗君儒笑道:“你认为那个老三会放我走吗?我知道你有两支枪,给我一支!”
马长风说道:“在城里的时候你帮了我,我还没谢你呢!我马鹞子可不想欠人家太多的人情!”
苗君儒正色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聪明一点的,和我杀一条血路出去!”
马长风犹豫了一下,递给苗君儒一支手枪,说道:“在城里拼了一阵,子弹不多了,省着点!”
两人躲在断墙的后面,仔细辨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马长风快速探出头去,来了几个漂亮的点射。几声惨叫声过后,脚步声开始迟缓起来。但是对方仗着人多,枪声一直持续不断,子弹打在他们头顶的墙头上,打得粉尘扑簌簌往下落。
马长风大声道:“老三,你知道我的厉害,别让你手下的兄弟白白送命!”
老三说道:“我知道你的枪法好,可再好的枪法,也不可能一下子把我们全杀了!识时务的放下枪,我会替你求情的!”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周围的景物一目了然,那些士兵在火力的压制下,逼得越来越近。
马长风从腰间拿出两颗手榴弹,指着左边的树林,低声说道:“苗教授,只要能够进到林子里,他们就拿我们没有法子了。”
从他们藏身处到林子边上,至少有 50 米,虽然他们俩要想在那么多人的枪口下全身而退,有很大的难度,但是这么僵持下去,时间拖得越长,越对他们不利,还不如趁早搏一搏。
苗君儒点了点头,看着马长风将两颗手榴弹扔了出去,两人趁着爆炸的硝烟冲起时,同时从藏身处窜了出去。
苗君儒斜提着枪,朝离得最近的那几个士兵扫出了一梭子。由于他不愿伤及无辜,因而将枪口往下压了一些,那梭子子弹全打在那几个士兵面前的地上。
当他跑进树林里的时候,马长风也跟了进来,身后枪声大作,子弹打得树叶往下落,两人在林子里跑了一阵,看看没有人追来,才停下来休息。
马长风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仰着头哈哈地笑了一阵,才说道:“苗教授,我马鹞子混迹江湖十几年,以一片真心对待手下的兄弟,想不到如今却被兄弟出卖!让你见笑了!”
苗君儒将手里的枪还给马长风,问道:“那你笑什么?”
马长风说道:“老三是个直愣子,脑子不太好使,干其他活还行,可打战的这事,他办不了!”
苗君儒说道:“我也在寻思,如果他真的要抓你,只需多派几个人守在两边的树林子里,你想逃都逃不了!你说他脑子不好使,可我逃出来的时候,见那些冲在前面的,并不是老三的人,而是当兵的!”
马长风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放我们走?”
苗君儒说道:“老三背叛了你是不假,但他有意放你,那也是事实!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马长风皱起了眉头,脸色微微变了变,说道:“走!”
苗君儒跟着马长风在林子里转了几圈,当走出林子时,却发觉又回到了土地庙。庙门前一脚没有了一个人,除了几滩血迹外,连尸首都被人带走了。
马长风说道:“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我还会再回来。”
他走进庙内,径直来到土地神的泥塑像前,钻到供桌下面,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
苗君儒说道:“你这箱子放在这里有好几年了吧?”
马长风并没有答话,利索地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和两颗手榴弹,插到腰里。苗君儒看清箱子里面除了有子弹和手榴弹外,还有不少金条和珠宝玉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细颈白玉瓶,还有一串用绳子串住的玉环。
马长风随口说道:“都是从那处墓葬里挖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拿出去卖!苗教授,既然你看到了,就帮忙看看,估个价,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苗君儒看着那串玉环,说道:“这东西叫玉带,是围在腰间的,一般由一个玉扣和九个玉环构成,这玉环的玉色纯白温润,是上等的羊脂白玉,中间镶金,其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呀!有玉环必有玉扣,那玉扣呢?”
马长风笑道:“中间的那个蟠龙玉带扣,还有一块白玉板,我都卖到重庆的‘万古斋’去了,之后你才来的吗?”
苗君儒说道:“杨国忠的真正墓葬,一直以来没人找得到,你能拥有那两件东西,足可证明你已经找到了他的真墓。如果墓葬已经被人盗过,轮到你进去,能够捡到几片碎玉就算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有这些完整的东西。换一种说法,如果你是第一个进去的人,里面的宝贝,恐怕三个这么大的箱子都装不了。从这箱子上的灰尘看,至少有三年没有打开过,而你卖到重庆的‘万古斋’的白玉朝芴和蟠龙玉带扣,却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你留在藤老板那里的那张字条上写的是,陕西兴平七里镇杨老槐,可是兴平县没有一个七里镇,更没有一个叫杨老槐的人,我带着学生到这边来这边,却被一个小玉的女人带到了石屋里。后来你告诉我巧遇看山倒朱福和救走小玉的事,还说朱福已经死了,是被你亲手所埋。可是你和程大峰在城内的一所宅子里,见到了活过来的朱福。而我和他同样在那处宅子里的秘洞内,救出了一个身上戴着天地镇魂金的女人,那是地字派掌门的信物。我和朱福多年以前就认识,也知道他的女儿小玉,自幼身上就戴着那块天地镇魂金。自从我遇见你们之后,所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所钟情的那个小玉,究竟是不是朱福的女儿,我无法断定,但是我肯定,你有很多事都瞒着我!”
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的眼睛如利剑一般盯着马长风,似乎要透到对方心里。
马长风盖起箱子,嘿嘿笑了几声,说道:“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人?”
苗君儒说道:“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人在指使你!”
马长风问道:“那你认为是什么人在指使我呢?”
苗君儒说道:“杨国忠墓葬里面的宝贝,足够让你和子孙三代荣华富贵,可是你仍不知足。我不管你在整件事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要得到什么?”
马长风并没有立即回答苗君儒的问题,而是将箱子推回供桌下面重新藏好,然后起身说道“苗教授,这个箱子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一个人才知道了。”
苗君儒冷笑道:“不义之财,我可不放在眼里。”
马长风走到庙门口,见苗君儒没有跟上去,转身道:“苗教授,你不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跟我走吧!”
两人出了土地庙,离开马嵬村,穿过林子,朝山上走去。爬过了几道山岭,来到一座长满了青草的坟墓前。马长风说道:“几个月前,我亲手将看山倒朱福埋在这里,而后才去城里,从那个假董团长的手里,把小玉救出来的。没想到我昨天进城,居然见到朱福还活着。”
苗君儒说道:“宋师爷也对我说过,他们找到了这里,可挖开之后,里面并没有尸体。所以他认为他师兄还活着。你确定在城内看到了那个朱福,就是你亲手埋在这里的那个人?”
马长风想了一下,说道:“当时屋内太暗,我也没有看仔细,反正长得差不多!”
苗君儒说道:“那还等什么,挖开就知道了!”
两人动手挖开坟墓,里面除了一身带血的衣服外,果然没有尸体。
苗君儒蹲在墓坑内,说道:“泥土里有尸体腐烂过的痕迹,可以肯定,你救的那个人确实是死了,但是这里面的尸体,却被人刻意挖走!唉!想不到一代地字派的掌门,生前挖别人的坟,死后也被别人挖。因果报应呀!”
马长风问道:“你刚才说宋师爷挖开之后,里面并没有尸体,那么,尸体是被谁挖走的呢?”
苗君儒说道:“挖走尸体的人,除了想知道埋在这里的人是谁之外,还想得到尸体身上的地字派的掌门信物,天地镇魂金。”
马长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寻找尸体身上的掌门信物?”
苗君儒指着坑内那套已经腐烂得不成型的血衣,说道:“如果他们想得到尸体上的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扒开死者的衣服。”他起身走出墓坑,问道:“你救回那个小玉之后,她来这座坟上祭拜过几次?”
马长风说道:“我偶尔陪她来,但次数不多!”
苗君儒说道:“据我所知,看山倒朱福年轻丧偶,和小玉相依为命。”
他并没有说下去,而是目光深远地看着远方那片连绵起伏的山峦。
马长风的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再说话。
苗君儒默默地将坟墓堆好,蹲在目前自言自语地说道:“朱老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女儿!”
坟墓距离石屋没有多远,两人在坟墓前站了一会之后,苗君儒低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那个姓罗的兄弟有很大的问题吗?你带人进去的那处墓穴,是宋师爷和看山倒朱福事先布置好的,朱福知道了内幕之后,于是兄弟反目,遭到宋师爷带人追杀。我看过墓穴周边的地形,完全不符合唐代墓葬的规矩。以罗强在风水堪舆上的造诣,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得到!”
马长风问道:“你怀疑罗强和宋师爷有一腿?”
苗君儒说道:“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面前,我无法肯定。只是我觉得整件事太玄乎。真正的看山倒朱福死后,你救回来的小玉是假的,董团长是假的,连你见到的那个朱福,也是假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也不想知道吗?”
马长风沉默了一会,说道:“走,找他去!”
两人来到石屋,马长风正要进屋,却被苗君儒拉着往后一拖,他刚要发火,却见苗君儒指了指横在门口一根细线。细线的一头拴在门框上,另一头伸向门背后。他跨过细线,赫然见到门后绑着一捆手榴弹。那根细线,就连着手榴弹的拉弦。
要不是苗君儒那么一拉,马长风进屋时肯定绊上细线。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只需五秒钟。
就算他的反应再快,能够逃出屋子,但以这捆手榴弹的威力,不仅能够炸塌这间石屋,连石屋周边 10 米以内的人和动物,都难以幸免。
马长风出了一阵冷汗,暗道:好险!
他小心翼翼的弄断细线,拿了两颗手榴弹上递给苗君儒,其余的都插在自己的腰间。
两人在屋里屋外找了一番,都没见着罗强。马长风坐在椅子上骂道:“妈的,要是让我见到他,一定不客气。”
苗君儒问道:“你现在怎么办?”
马长风说道:“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连一个兄弟都没有了,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苗君儒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糟糕,我们得赶快进城,要是去晚了,只怕情况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