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医学校学习的第二学年,《伤寒论》课程的开设就给学有余力的我提供了阅读课外资料(注家)的机会。学习结束后,我就有感而发地写出了第一篇论文。在我们中专毕业离校前的一星期,突然有同学说,王三虎你的文章发表了。我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很快跑到图书馆,看到文章以后,听到旁边同学讲,“王三虎这个名字黑体字,和岳美中、方药中都并列起来了”,所以造成了一时的轰动,我也有幸成为中医学校办校40多年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一一次留校的“中医士”专业毕业生两人之一,以后我和樊海同时考上了南京中医学院研究生,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渭南中医学校早已是渭南职业技术学院的一部分,我有幸和当今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韩启德教授以及某将军并列作为这所大专院校六大著名校友出现在同一展板上。可以说,伤寒、经方给我带来了超越梦想的荣誉。
这篇处女作发表在《山东中医学院学报》1982年第2期。
《伤寒解惑论》是解决《伤寒论》中疑惑不解问题的新书。笔者捧读再三,收益不少。约略言之,该书具有文字流畅,说理透彻,立论新颖,见解鲜明等特点。对《伤寒论》中争论不休的一些问题的论述,读后使人心悦诚服,确有茅塞顿开之感;对学习《伤寒论》应注意的问题,提的全面中肯,使人有规可循,免走弯路;对伤寒汤方的应用,给人很大启发。总之,《伤寒解惑论》的问世,对研究和学习《伤寒论》有促进作用,实是一本难得的解惑书。当然,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该书指出“原来外感发病的初期,三阴三阳的症状并不典型,患者只是觉得‘发热恶寒’或‘无热恶寒’,并酸懒不适而已。这种现象我们暂且称之为六经发病的前驱期。在前驱期中虽然还看不出将来要发展为那一经病,但是也可以做出一个大概的估计。这就是‘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这是因为如果恶寒的同时又发热的话,就说明患者的阳气素盛,大概将来会定型于三阳”。
我认为从“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这一条来分析,说明在疾病所出现的症状中,有“发热恶寒”一症者为病发生在阳,而“无热恶寒”疾病发生在阴。其中“发热恶寒”和“无热恶寒”不是“六经发病的前驱期”,而是六经病变的具体表现。
关于传经问题,该书认为“传”就是变化了的意思,这是对的。但该书又说:“具体来说,就是由三阳病或三阴病共有的前驱期,变成可以明确划分为某一经病的症状定型期,这就叫‘传’。”这样理解“传”就不妥了。从书中引用的原文“伤寒一日,太阳受之,脉若静者,为不传”这一段来看,将“传”理解为太阳病的前驱期,变成太阳病的定型期似乎也说得通。但是我们分析条文时不能断章取义,起码要将同一条文联系起来,对比来看。这一条的原文是“伤寒一日,太阳受之,脉若静者,为不传;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者,为传也”,意思是伤寒的第一天是太阳受病,传不传入他经,当从脉证上来判断。若脉象如初,即浮紧或浮缓之脉象未变,则病仍在太阳;若出现“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时,则病已传他经。可见在这里“传”,就是由太阳病变化成少阳病或其他病了,但不能理解为是由前驱期变成定型期,因为太阳病的定型期绝不是“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
该书还指出:“太阳伤寒,一般是脉浮紧,身疼痛。但如果不及时治疗,旷持多日,表邪不退,就可能脉由浮紧逐渐变为浮缓,身痛也逐渐变为身重。其所以紧去变缓,是荣卫更加滞涩所致,所以是迂缓有力,和太阳表虚证的浮缓不同。脉不紧了,身也就不痛而变成身重了。”在这一段中,为什么“身不痛,但重”没直接解释,按其脉紧变缓的解释,则身疼变重也是由于“荣卫更加滞涩所致”,“荣卫更加滞涩”就应身疼更剧,为什么“身不痛,但重”呢?这里面的道理,因作者没交代清楚,故对一般水平的读者仍是一点疑惑。
在解释“乍有轻时”一段中指出:“这和论中所说‘太阳病欲解时,从巳至未上’是一个道理。”像这样解释这一身重的特点“乍有轻时”,就无所谓特点了,因为每一经都有欲解时,难道其他经的身重都“乍有轻时”吗?
该书指出:“六经辨证本身,就存在着教条,譬如……同是停水不渴的茯苓甘草汤症,汗出者划入太阳,‘厥而心下悸者’划入厥阴;同是停痰的瓜蒂散症,‘气上冲咽喉,不得息者’划入太阳,‘胸中满而烦、饥不能食者’划入厥阴;同是阳虚水泛的真武汤症,‘发热、心下悸、头眩’写在太阳篇,‘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写在少阴篇;这种撇开疾病的本质,只依现象来分经的做法,实时典型的教条。”
我认为,以上所举的例子,不但不是所谓的“教条”,而且是高度写作技巧和精心处置的结果。张仲景在论述膀胱蓄水证时提出“伤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汤主之”。这是用水蓄中焦的茯苓甘草汤证与水蓄膀胱的五苓散证相鉴别,而不是因“汗出者,划入太阳”。“厥而心下悸者”列入厥阴篇也有与厥阴病的四肢厥逆相鉴别的意义。瓜蒂散列入太阳篇,并不是因其有“气上冲咽喉,不得息者”划入太阳,而是因为“病如桂枝证”而列入太阳篇,示人在临床中须注意辨别疑似症,以免误治;讲瓜蒂散列入厥阴,并不是因有“胸中满而烦,既不能食”便划入厥阴,实是由于瓜蒂散证的“手足厥冷”极需与厥阴之厥逆相鉴别之故。少阴阳虚水泛的真武汤,列入少阴无可非议,列入太阳,放在热扰胸膈的栀子豉汤证后,是作者从病理上将水与火,病位上将上与下做以比较,这种辩证写法对辨证甚有启发。更重要的是将真武汤放在叙述了汗法之后,禁汗证之前,提出过汗、误汗的危害,犹如警钟一鸣,确能承先启后,使读者受汗法之益,而不致得其害。仲景用心如此,否认固属不可,读者明鉴。